第59章
回去路上,宋晏宁热意未消,有些恍恍惚惚的听着执月叽叽喳喳在耳边说着,方才跟世子和江二姑娘如何摘李子等等。
执月见姑娘半饷知会敷衍的点点头,有些纳闷,往日附和她的执画也一声不吭,暗自低头用木夹洗着茶具,还时不时小心翼翼看着闭目养神的姑娘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
执月觉着没趣,还没开口,就听闻外头一阵马蹄疾的声音,忙掀帘往外看。
世子骑马走在最前面,此时一人疾驰过来,纪平勒马,面上有没散的慌乱,顾不得喘口气,纪平忙对着宋晏舸道:
“请世子和县主快些回去,侯府出事了!”
纪平没压着声音,宋晏宁闻言心头一震,慌忙掀帘,有些颤着声音急问:“出了何事?!”
还不等宋晏宁跟着宋晏舸跨进闲云堂的月洞门,就传来几声哭闹声。
执画快步扶着宋晏宁,见人走的气喘吁吁,忙道:“姑娘莫急,有侯爷主持大局呢!”
宋晏宁皱眉不语,抬手拭了拭额上冒出的汗,格外燥郁。
见宋晏舸跨进来,跪坐在地上的邱氏忙扑了上来,哭道:“行安,快些救救你二伯......”
宋晏舸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搀扶邱氏起来,只道:“二伯母莫急。”
邱氏闻言苦叹,还能有什么办法!泪眼瞥到宋晏舸身后宋晏宁有些冷凉的眼神也顾不得了。
只求老夫人,侯爷世子救救她们二房!
宋晏宁没管前面拦着人哭诉的邱氏,走到厅中,见全家子齐齐全全的坐着,挨个见礼,寻着陆瑜旁边边落座。
抬眼就见哥哥已经到了正厅,给沉默不语的宋竭和宋老夫人见礼。
宋苡熙和宋苡绮也眼红彤彤站着,面上满是拘谨不安,而二房的刘姨娘和赵姨娘,正跪在最下面呢。
宋晏宁方才一路上担忧此事连累父亲。见此,宋晏宁急躁稍缓,看着二房也只道自作孽不可活。
邱氏用帕子囫囵拭了泪,再次哭道:“母亲,侯爷,可定要想个法子.....”
宋老夫人闭眼不开口,宋竭出声道:“二嫂,二哥此次确实是犯了大忌,贿赂官员,买卖官职,哪一项能轻了去。”
听着宋竭前面说了这句话,邱氏心里咯噔一下。
宋竭继续道:“虽是买卖官职是在汀州,但今儿二哥贿赂官员可是在天子脚下,这刘大人可是直接越过右丞的监察司台捅到了圣上的案桌上......”
闻言,刘氏忙低头,脸上、脖颈上的划痕没消,方才就因着此事同邱氏大吵了一架——是她父亲,向圣上检举了宋速。
今年早春的时候,户部侍郎贪墨禹州治水患的钱财,革职下狱,刘氏的父亲刘阍即将到了致仕、乞骸骨的年岁,还能被傅闻提拔为侍郎,便可知傅闻对刘阍的信任。
刘阍向来便是刚正不阿的性子,撞见下峰行贿,自然不管其是不是自己女儿的小叔和妯娌,当即让人着手调查,正巧汀州原知州来了京都,一查才知宋速竟仗着自己的职位之便,在汀州贩卖官职,置律法于不顾!
今早傅闻收到奏章,当即让大理寺将人押走,邱氏便上了大房的院子大闹一通,嘴里骂着“要打死刘氏这个毒妇”之类话语。
大房大多人今儿都去别院游玩了,只有刘氏和宋苡岫,哪架得住邱氏带着十数人过来的泼妇模样,万幸后来梅姨娘跑去了闲云堂叫来岚嬷嬷,这出剧才暂歇。
邱氏听了宋竭的话,果真是想起什么一样,恶狠狠的看着大房乌泱泱一家。
宋孜在外也护着刘氏,见状率先出口:“二弟妹莫要责怪旁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二弟不做这些勾当,今儿哪会去了大理寺。”
听着人说着风凉话,邱氏擦了把鼻涕眼泪,上前直直指着人道:“大哥!你有没有良心,这是你弟弟,怎的这般冷血!”
话一落,宋老夫人骤然睁眼,用力拍案斥道:“放肆!”因着年纪而有些泛黄的眼里是未消的怒意。
邱氏忙跪下,哭道:“无论如何,母亲一定要救救老爷啊......”
宋苡熙宋苡绮在后面吓得不敢说话,只敢跟着悄声擦眼泪。
邱氏抽噎道:“母亲息怒,但儿媳也没说错,老爷在没去汀洲之前老实本分,只是我们带着晏宁调职汀州养病后,也没娘亲教诲着,天子约束着,这才被猪油蒙了心。”
闻言,宋竭和陆瑜皱眉,这话,倒是说全赖当初陪着声声去汀州养病,又了这因,才有了宋速做错事的果了。
宋晏舸看向厅中的邱氏,出声道:“二伯父此事确实是千不该万不该,既到了户部,也知前任侍郎便是贪墨下狱,圣上自然眼里子夜容不得沙子,才派了刘大人接手户部,更是严查了。”
看了眼安静低着头的小妹,宋晏舸继续道:“我记得当初是母亲为声声在汀州着了陆家的旁系照料,确实,若是没有二伯父主动请调,也难以发生此事。”
邱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又求老夫人。
宋老夫人心下格外厌倦疲累,移开了眼,看向旁边同她一处坐在上首的儿子道:“侯爷,你是当家人,你应当自有考量,你自做主便是。”
当家人最应该的,就是权衡利弊,此事说小,就只是定远侯二房老爷贪污行贿,贩卖官职。此事说大,就是侯府仗势弄权,枉顾大靖律法。
但宋老夫人心里也清楚,无论说大说小,今儿便会传去百姓耳朵里,尤其是那些为了一官半职入仕而寒窗苦读的天下寒士读书人的耳中!
可宋老夫人也清楚,他这儿子,最是重情义。
宋竭缄默片刻,在全府,尤其是邱氏的期盼眼神下,宋竭沉声道:“此事,儿子尽力,只盼能让二哥少受些牢狱之灾。”
邱氏跌坐,‘少受’而不是‘免受’,这般说来,老爷无论如何都要去狱中走一遭?
宋孜出声道:“二弟此事,若是不分家.....”
闻言二房所有人均是一震,邱氏忙爬起来,疯婆子一般厉声道:“不能分家!”
宋竭默声,方才他确实有分家之意。他是一家之主,不能让祖宗百年的清誉毁于他手,况且,圣上今时今日,格外忌惮侯府......
邱氏颤着哭诉:“母亲,老爷今儿只是犯了一次错,分家这是逼死我们啊.....”
宋老夫人沉默不语,转头问:“侯爷认为呢?”
宋竭顿了顿,看向老夫人道:“儿子认为——”
“此事且看大理寺那边出个结果再议罢。”宋老夫人突然出声打断。
宋晏宁眉头一皱,方要起身,旁边的陆瑜突然按住女儿,见人看过来,只微微摇头。
宋晏宁暂歇了心思,不能不分,这已然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二房现在已经从一匹毒狼变成一匹饿极了的毒狼,不除后患无穷。
果不其然,方才过了一日,便有一即将秋闱的举子,在无计阁作诗《高门》一篇:高门糜食离果足,间舍缝衣米糠糊。举手挥金官宦禄,挑灯累马秋闱徒。
一时之间满京都哗然,在百姓街巷之间流传愈演愈烈,不单是哪位侯爵之家,便是如今的官宦之家,难不保家里仗着权势,买了个闲差,生怕圣上为平息读书人之怒,受到牵扯瓜葛。
但要说迫之如火煎的,还属定远侯府。
巳时末,岸晓端着水进来,见姑娘还在书案上临着字帖,岸晓道:“姑娘,小厨房那边膳食好了,可要现下传膳?”
宋晏宁闻言,手未歇,将最后一字写好才搁笔,回道:“那便传膳罢。”
岸晓闻声道了声是,走到门口唤人传膳,屋里的执月闻言起身收拾案桌,正巧见姑娘临摹的正是那首昨日的讥讽诗,执月不满噘嘴,勤快的收拾好过来,几位丫鬟已经服侍着宋晏宁用膳了。
执月出声道:“姑娘莫要往心里去,现下大靖国富民强,哪还有百姓食米糠.....”
宋晏宁点点头,她自然知晓,百姓丰衣足食,便是滁州防害也已经着手,自然不似诗中所述缝补赶考的冬衣,食着米糠。只是此事,却是挑起了寒门读书人和世家的矛盾了。
不待宋晏宁多想,岸雨有些气喘的跨了进来,见宋晏宁用着膳,也没敢耽搁,道:“姑娘,听闻今早卯时就有有数十名举子去大理寺闹起来了——”
宋晏宁搁筷忙问:“然后呢,如何了?”
“听闻今早圣上召右丞入宫,而后将二老爷一案移交监察司台了,现下监察司台倒是没人敢去吵闹了。”
宋晏宁皱眉:“江昼?”
江昼本就是掌管百官监察,只是宋速在汀州买卖官职时,其监察之责便是汀州刺史了,刺史快马直接传达圣听,江昼亦是无权过问。
但是今日江昼将宋速揽过来,少不得要被纠宋速户部行贿的失察之责。可到底也是,傅闻十分清醒明白,只有将宋速从大理寺移交监察司台,才有可能让民声渐歇.....
岸雨见姑娘暗自沉思,道:“昨日三姑娘和四姑娘就去闲云堂月洞门口跪着三个时辰了,今早二夫人一听闻监察司台接手此事,也去跟着跪着了。”
宋晏宁闻言回神,淡然的拿起羹勺,道:“昨日这暗讽诗一出,他们便知道于侯府不利,怕是她们几个女眷都能被处置,不惜拖累侯府,还去求情。监察司台向来刚正不阿,只怕她们都慌了。”
岸雨道:“听蓝溪所说,昨日晚间,四姑娘还书信五皇子,应是求其帮忙。”
宋晏宁嗤笑:“天真。五皇子可回信了?”
岸雨摇摇头:“现下也还没回。”岸雨继续道:“听闻早上二房都没用膳,便去闲云堂那边跪着了。”
宋晏宁道:“怕是使着苦肉计呢,祖母可让人进去了。”
岸雨道:“没有,听闻连岚嬷嬷也没露面,连水也没让丫鬟端一口。”
看来祖母的意思,应该是要保全侯府的名誉了。
宋晏宁叮嘱道:“继续让人盯着,尤其是五皇子和宋苡绮那边。”
她想将二房击垮,可却不是这种方式,以侯府的名声为代价,父兄和祖上征战血洒北乞山,理应受到百姓的敬重,而不是如今的高门暗讽!
作者有话要说:
《高门》这诗是我编的,学识浅陋,能解其意就行~~
感谢诸位客官的观阅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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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谁料今日,监察司台那边的处置还没出来,先前在北乞负责西翼的忠武将军张益粮上门了。
张益粮原先是从五品的将军,前几日被傅闻封为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在北大营负责北乞将士编入北大营或是辞官告老事宜。
纪平端着茶上来,还不等手上拿着搁在桌上,张益粮就火急火燎的端着喝了起来,喘了口气才道:“侯爷,您可得给我想个法子啊。”
“北大营张于那厮,硬是将我安排进去的人给剃了出来,说什么职缺满了......”
不待宋竭开口,坐在旁边的宋晏舸凝眉出声道:“张将军莫急,可否详说?”
张益粮顿了顿暗叹了一口气如是告知,原来是因为定远侯府出了这遭事,原先在京的将士本就排外了,担心在外有战功的将士回来挤了原先的闲差。
这几日便是读书人都明里暗里写诗暗讽,张御史的奏折也是写了近十张弹劾定远侯,尤其弹劾宋速。
这便是激发了军营分派的一个契子,往日还有定远侯在上头兜着,现下没了靠山,在北大营和东大营里,军将扎堆都是北乞归来的战士一处,北大营的军将一处,两方冲突也不少。
闻言宋竭面上划过愧对,起身揖礼,沉声道:“此事是我家事不周,连累诸位将士.....”
张益粮忙摆手:“侯爷说笑!若是没有侯爷,我们弟兄们怎么还能战胜归来,升品级、衣锦返乡。”
张益粮有些老泪纵横,“只是苦了营里的兄弟们,多是些心怀抱负或者独亲者,只指望着在几处大营谋个职差......”
......
岸雨悄声进屋,见宋晏宁正倚在小窗看湖景,听闻动静,宋晏宁回头,问:“怎么说?”
岸雨回道:“奴婢只听了个大概,听说现下北大营和东大营都有些小将率着部下排外,北乞的将士怕难安稳找个职缺。”
宋晏宁皱眉,上一世自然没出现这一情况,百姓和大营的军将钦佩父亲和北乞而归的将士,自然不会出现现下的派别之争。
宋晏宁沉思片刻,道:“你让白起去打听打听今日六殿下的行踪,让他帮我送封信,莫要去六皇子府上。”
六皇子府内耳目众多,怕是不消片刻就能传到安国公和时贵妃的耳朵里了。
岸雨不解道:“姑娘找六皇子?”
宋晏宁囫囵点点头,边招手道:“你家姑娘有要事,快些去,事情紧急,莫要耽搁。”
待岸雨快步去前院后,宋晏宁忙招手唤了人去侍墨,书信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