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舸回道:“你莫要去掺和,我与父亲自然知晓该如何处置。”
宋晏宁眉头紧皱,有些固执道:“不,我也要去。”
偏偏这时纪平提醒老夫人那边让人来催了,宋晏舸只好让宋晏宁跟着。一进闲云堂,就见邱氏倒是一改之前的颓唐,称得上有些满面春风的站在亭中,见到宋晏宁跟着过来,挑了挑眉,也没多管。
陆瑜拉过宋晏宁,问道:“你来作甚,这场合是你这闺阁姑娘该管的?”这在坐的,都是侯府的公子和几位老爷夫人,姑娘就宋晏宁那么一位,实在不合礼数。
不待宋晏宁说话,邱氏见这侯府的世子爷也来了,便对着上座闭眼沉思的宋老夫人开口道:“母亲,这是圣上裁决,也是我们二房和侯府命数不该绝。”
宋老夫人睁眼,嗤笑一声:“二房确实不该绝,侯府现下却是名声都烂了!”邱氏眼里有几分心虚,想起月儿所说的话,他们总要为二房谋出路,月儿肚子里的小皇子也不能白死!
邱氏硬气了几分,道:“母亲所言,便是要阖府里,将二房的后路全断了才该吗?”
宋老夫人嘴唇颤了颤,看模样气得不清,宋竭沉声开口:“大靖律法约束,既行了违法之事,便也知自食恶果之理。”
若是之前的邱氏自然生怕侯府又闹着分家,现下她自然硬气,邱氏笑道:“好一个大义灭亲,为了祖宗的百年基业,也不顾子孙的死活了。”
邱氏言毕,在座的无不皱眉,宋晏宁只觉着二房没救了,最没救的是他们觉着自个所做之事皆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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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宋竭看了眼似是疯魔的邱氏,沉声道:“二嫂,今儿把你唤过来,是我与母亲商量,将这个家分了。”
邱氏冷眼不语,再听分家也只觉好笑,果真是她怜悯之心太重,便该似月儿和老爷那般果断,哪还有现下这一屋子人的趾高气扬。
想起月儿昨晚信上交代的,邱氏哽了哽嗓子,道:“侯爷和母亲要分家,为了侯府基业,我们理解,只是我们在这京都也无个落脚之处,总不能现下就将我们母女赶出去!”
宋晏宁始终盯着邱氏,没错过人眼底浮过的一丝狠绝!宋晏宁虚虚眯了眯眼,他们二房怕是已经准备留有后手了。
在座几人闪过一丝诧异,方才邱氏这般,还以为分家又少不得一番吵闹,宋老夫人开口道:“那便等你们着手找了宅邸,就将这家分了,什么铺子庄宅,一并算清。”
这般安置,家里人也算默认,宋老夫人头疼的紧,让人都散了,只留下宋竭和宋晏舸父子俩。
宋老夫人抬了抬手,让给她按着额头的喜雨退下,道:“侯爷,你怎么看?”
宋竭似是酸楚,道:“怕是圣上,已经容不得侯府了。”
定远侯府才从风口浪尖上下来,圣上在这时下了一个诏书,文武大臣最多奏疏觉得圣上昏聩,但确是将定远侯府驾到悬崖边上,进退不得,动辄便是粉身碎骨!
宋晏舸道:“自古甘泉必竭,直木必伐。父亲手握兵权本就是一大忌惮,今日圣昭,是天下读书人和百姓怒火集于侯府。”
圣上只是昏聩名声,但侯府却是佞臣,便是偏宠的时家亦无这般不顾律法,而定远侯府却有了个例外,最后只怕是权归臣兮鼠变虎的下场和名声!
宋晏宁也是这般想的,傅闻还是会像前世一般将侯府以通敌处置,但今日之后,侯府的名声便一臭万里,哪还有什么百姓眼里的推崇,倒时便可毫无阻力斩个一干二净!怕是百姓还要传唱傅闻幡然醒悟,不受奸臣所惑!
华灯明烛初上,岸雨去先去前面的院门处唤人,不多时,纪平一身松褐色劲衣快步走了出来,“县主来了,世子让县主进去呢。”
宋晏宁拢了拢薄氅,轻咳两声才跟着进了院里。逸清苑花厅,纪云正让摆膳的人退下。
宋晏舸抬眼,道:“怎的脸色这般苍白?”旋即又道:“可曾用膳了?”
宋晏宁摇了摇头,由着人解了披风,方坐下就见宋晏舸已经吩咐人多置了碗筷。
宋晏舸吩咐完才道:“自个儿什么身子不清楚,现下都戍时了,伺候的丫鬟也不尽心。”言罢瞥了眼跟着宋晏宁过来的两个丫鬟。
听着两位丫鬟的告罪声,宋晏宁接过宋晏舸递来的玉著,道:“哥哥莫要怪她们,实在是我心下忧虑,食不下咽。”
宋晏舸原也是眼底一片沉色,见小妹这般,有些无奈好笑道:“声声只是一介女子,这些事情自有我与父亲担着,也没什么大事,怎的你这般忧虑?”
“哥哥莫要诓我,我也是要及笄的姑娘了,这些事理我还是知晓的。”
宋晏宁隔了筷子,看着宋晏舸道:“上次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提醒,那宋苡月滑胎是人为所做,我在她殿里发现那熏了茴香的屏风,那些个太医不至于都是酒囊饭袋,谁不知道皇上和宋苡月自个的意愿?”
宋晏舸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正色,“那你以为呢,宋苡月这般做,或者圣上这般做,究竟是为何?”
宋晏宁一顿,如实道:“哥哥觉着二房,或者宋苡月与圣上同床共枕多年,能不了解圣上所盼吗?”
言至此,便是旁边站着只岸雨和纪云纪平也知道宋晏宁的意思:二房与圣上达成了共识,圣上许二房荣华,但侯府留不得!
宋晏舸道:“你且放心,上次你同母亲所说,我便让纪云盯着二房了。”
宋晏宁问道:“那今日圣昭之事,父兄准备如何处置?”
宋晏舸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也不说什么让宋晏宁莫要担忧插手的言语,道:“今日侯府便是若蹈虎尾,当务之急便是将手上的兵权交手出去。”
“那,那些北乞将士该如何是好......”
宋晏舸:“半时辰前,六殿下亲信差人送信过来,自是可以将北乞将士安置事宜交付给他。”宋晏舸继续道,“侯府的名声,只得尽快分家,我同父兄上奏才可解。”
父兄也跟着参奏圣昭不妥,旁人看来是大义灭亲,难免有人操纵走向不顾手足之情之风向,但却是维护祖宗百年基业最好的方法了。
傅闻,真是算无遗策。
翌日,才一大早,玉嬷嬷就过来通知,让宋晏宁今日莫要出门了。宋晏宁听言也知了然的点点头,不让丫鬟打听便也知,现下侯府必是天下举子口诛笔伐的对象。
买卖官职本是可以下诏狱之罪,便是江昼的监察司台插手调查,最后圣上也包庇了下来,究竟是为何?自是定远侯手握重兵,位高权重,深受盛宠,权势滔天,罔顾律法!
今日休沐结束,宣明殿上极为热闹,上到丞相,下到站在殿外的九品芝麻官,无不劝傅闻收回圣昭,偏偏傅闻大手一挥,全部驳回,便是朝后定远侯和世子于宣明殿外跪求觐见圣上,也见不得人,被喜宗公公请回去了。
这番荒唐之举,便是每日守着一亩三分地井税长期的百姓也忍不住跟着说道几声,真是,侯府盛宠啊,在这番对比之下,便是先前侯府如何领兵阵前杀敌,收复失地,现下让百姓也有些微词,跟遑论寒窗苦读,入仕无门的读书人!
傅闻此举,便是让侯府知晓,现下上交兵权,亦是悔之晚矣,怎么也要将侯府在百姓眼中的威望削弱,他哪会容忍将侯之名声高过于他这一帝的贤名?
宋晏宁今日本就急得有些上火,念及此,越发急火攻心,生生犯了心悸。吓得陆瑜连忙让洪细辛到姬云阁看诊,这边宋晏宁心悸意识昏沉,京都的风向倒是变了又变。
原先是市井街巷编了童谣讽刺侯府在律法之外,后变成了定远侯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况豪杰执政,流泽施只,定远侯早时欲交付兵权,非固权自封。
宋晏宁午歇起身时,执画正扇着冰鉴,丝丝缕缕的凉意正散着出来,执画听见动静,忙上前服侍宋晏宁起身,将小架上挂着的那件月白挑绣青莲的外裳拿来,边道:
“姑娘醒了,身子可还有些不适?方才湘云过来一趟了,让姑娘这几日好生歇着,明儿乞伏王室就进京了,现下这般局势好转,但怕是要等乞伏东胡的走了才能处置了。”
宋晏宁微微摇头,示意自个无碍,又详细问了些现京都的风向如何,听执画所说,今早有位书生直接拦在了宋竭上朝的路上,恰好遇到右丞的属官带着监察司台的人路过,其言愤矣,言之谣矣。
现下监察司台一插手,便是那些百姓也不敢微词多言,再有风向一带,渐渐的也歇了下来。宋晏宁闻言垂眉,心下再次流过暖暖之意,便是手上的药碗也不那么苦涩。
监察司台向来只在衙署,只管官员贪腐违法之事,哪会这么巧遇到了父亲上朝,又有些违例的将书生关进监察司?
果不其然,方才用了午膳,江昼便被叫去了宣明殿后书房。
傅闻双唇紧抿,见来人跪着,半眯了眯眼,他这个外甥肖其父肖其母,这般聪慧,他不信江昼不懂他的个中之意。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既处在至高无上之权,他做什么,所有人都得受着。他要的不是违背他的贤臣,今日他对定远侯这般,不过是历来简单的帝王手段罢了。
许是傅闻沉默得久了,旁边的喜宗也有些按捺不住,看了御案上的帝王几眼,傅闻才调整了呼吸,笑道:“右丞,请起。”
江昼亦如往日一般冷淡的神色一般无二,让人看不透,不过傅闻也不打算打哑语,开门见山道:“朕看右丞也上书所言,宋速一事,看来是朕考虑欠妥了。”
江昼闻言面色不变,“圣上所做自有道理,只是怕天下书生对圣上微词渐生。”
傅闻呵呵一笑,有些冷淡道:“这般说来倒是了,听闻今晨右丞将一书生抓入监察司台了?”
江昼拱手回禀:“臣听闻此人已是举人,在一众书生中名声不低,便是连圣上的谣言亦敢捏造,难保日后不会做出不妥之举,今日仅是如监察司教导一二,为人臣子方恪守本分,明辨是非,行忠君之事。”
傅闻依旧面上冷淡,带着几分试探,“右丞所言,颇为有理,只是监察司台,终是监察百官所设,右丞以为呢?”
江昼躬身道:“今日所为,是臣见风向逐渐难制,谣言渐生不利朝堂社稷,且乞伏王室将抵京都,若是见对战的将侯名声如此,圣上传言昏聩,亦不利国威之计。”
傅闻闻言面色缓和,想起他这个外甥与定远侯甚少接触,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侯府而忤逆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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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后书房点了俩盏琉璃盏香台,龙涎香屡屡香烟飘出来,闻久了让人多有不适。
傅闻见面前琼瑶玉树般站着的人,想起另一桩事,道:“听说几日前,你扔了个外院洒扫的小厮去了安国公府?”
傅闻眼线遍布,自然早已知晓各中缘由,江昼如实道:“确有此事,家中侍卫发现此人鬼鬼祟祟,一查才知,正是纯安公主和时家公子所安插的人手。”
傅闻点点头,眼神带了些试探道:“纯安这孩子被宠坏了,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也敢做,说来,纯安年前也及笄了,是该婚配了。”
江昼敛眉,道:“圣上所言极是,纯安公主性子跳脱,应是需要温和沉稳些的书生才能和美。”
其言诚恳,不像假话。
傅闻笑了笑,知晓这个外甥于纯安无意,心下放了些忌惮。护国公府和时家都是京都豪族公府,若是联姻,怕是傅陵都能随手被拱卫称帝。
但话说过来了,纯安尚能说是少女怀春心悦江昼,这时家不是不明白个中厉害,既能顺势而为安插人手,究竟是无心还是顺势而为呢?
傅闻疑心向来重,时庭知晓了江昼竟将小厮明目张胆仍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尚还勃然大怒,吹胡瞪眼的写好了参奏的奏折,谁料不等他送去宫里,时夫人拖着人来请罪,一直原委,差点没将时庭气得撅了过去。
这真做了还好,没做这事便是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偏偏屎盆子还是他孙子递的,时庭半是火大半是做给旁人看的将人打了拖去祠堂跪着。
原以为少不得圣上的一顿发落,但傅闻近来忙着处置定远侯的之事,对时家之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今日想起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傅闻亲手捧起时家,早就有了忌惮的种子,这事只是让种子生根而已,哪比得上手握重兵且威望深厚的定远侯府?
这两日才算是真正的放晴,京都的雨季一褪,暑气也跟着如潮水般退去。七月初一一大早,又是万人空巷——
只因那乞伏的王室今日进城,听闻带了数百箱珍宝和几位皇室中人也跟着过来,一是归降,二是和谈。
今日是初一,全家去了闲云堂用了午膳,回来后宋晏宁便没有歇着,将方回来的白起唤到姬云阁问了起来。
乞伏的王室是丹落部,乞伏大王便名唤丹落,除了一干臣子将部之外,还有来两位小王和一位公主,想来怕是有和亲之意。但宋晏宁记得,便是她上一世没见着这乞伏王室的影子,便也知晓这和亲最后也没合成。
但这一世终究不一样,会发生什么宋晏宁也不敢断言。
执画端着个瓷碗进来,见宋晏宁还在一边低着头绣着荷包,雨后天青色云竹纹打底,一看便是赠予谁。
执画将药碗搁在宋晏宁旁边的小几上,“姑娘方用了膳回来便绣着了,仔细坏了眼睛。”
宋晏宁闻言点点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便也搁下了。这几日宋晏宁尚在病中,昨日好不容易提起些精神,想起那人,便也打算好好绣一个荷包,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乞巧节也快到了,如果侯府还安然的话。
岸晓坐在一边的绣墩上穿着珍珠小串,闻言也道:“晚间还要进宫,看姑娘面色苍白的很,不若先歇小半个时辰,否则晚间可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