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美目挑了挑,时贵妃和傅闻的心思,她清楚不过,只是没心思管,不要指婚到她关心的这几个小辈便行。
偏偏时贵妃还笑了笑,隔着傅闻看过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裴氏嘴唇勾了勾,不甚走心的微笑,道:“全凭圣上做主便是。”
“皇后娘娘素来心思灵巧,裴家几位公子均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劳,素有夫妻和睦的美名,想来皇后娘娘是看人准的。”
时贵妃说话没压着声音,听到的除了不明所以的乞伏王室,都愣了愣,一时之间连高坐都不敢小觑一眼。
裴氏倒是无所谓,浅浅一笑:“这倒是贵妃谬赞了,我不过是顺着子孙的心意,成全他们罢了,岂敢托项。”
裴家,原左都御史,但看今日这官宦世家高坐满堂,却无一个裴家人,也知皇后心境了。
傅闻面色阴沉,旋即看着裴氏面上淡然的模样,才压了压,傅闻道:“皇后说得对,我看这陵儿的婚事还是急不得——”傅闻继续道:“倒是我看这各家公子姑娘也适龄了,不若我就做个主,以期结下良缘。”
话至此,几位尚无婚约在身的公子和姑娘心下一抖,宋晏宁亦是心下一顿,但想着现下定远侯府兵权尚在手中,自然轮不得定远侯。
“朕看武安侯府的姑娘前些日子不是与何太师之孙议亲了?朕看这桩亲事极好,不若就为你们赐道婚旨。”
傅闻话音一落,宋晏宁竟见旁边的程妩慌乱之间打翻了茶盏,手指被碎盏片划了竟也没反应。
程妩微微颤声道:“圣上厚爱——”
知晓女儿要说什么的武安侯微微起身,旋即想起对大姑娘的亏欠,又坐下。就听程妩道:
“只是民女曾与何公子相合八字,实在难以结良缘,还望圣上息怒。”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捏了一把汗。
傅闻静了几瞬,被下了面子,傅闻面色细微沉了沉,只是大靖向来注重玄说,便也不强求:“如此,倒是不能作数了。”
见程家大姑娘起身,旁边那病弱弱的姑娘缩着个下巴盯着案桌,那是定远侯的独女,想起上次在嘉庆宫见到的这人,模样不错,就是胆子甚小,傅闻再次道:
“我看宋竭家这丫头是不是还没婚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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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宋晏宁霎时怔愣,反应过来时已经跪身见礼,身上数道视线,探究的,看热闹的,担忧的......
坐在高殿上的傅闻自顾扫视了下面一眼,旁边的裴氏眼神里溢出几丝担忧,看了那跪着的有些颤颤的小姑娘和另一边面色冷然,不辩神色的外甥,有些头疼。
傅闻扫视一圈,正要开口,裴氏忙道:“圣上,我看这晏宁县主尚未及笄,不若等年后及笄了再给她觅桩良缘?”
裴氏打断傅闻说话急,不免有几丝着急之意,这让傅闻侧目看了眼。
裴氏这般着急,原因要么是留给老三,要么便是真心喜欢这小姑娘,想为她的婚事谋划一二。
老三已有侧妃,这定远侯家的丫头一看就是体弱多病的,将来怕是嫡系难出,那么原因就只有后者了。不过想起上次这丫头来了趟宫里还能被唤去跟前,也有几分说得通。
念及此,傅闻倒是能顾上裴氏的几分面子,给她指桩稳妥些的亲事。
傅闻眼神看向裴氏,唇角勾了勾,笑道:“皇后担忧不无道理,但听闻这丫头年末就及笄,现下也正合适得很。”
傅闻看了看起身即将说话的宋竭,道:“我看左都御史家的嫡公子昨年高中探花,俊秀文雅,两人郎才女貌倒是极为般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在边缘之外的白家也牵扯进来,不过,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傅闻这安排。白家,可是圣上的近臣,京都首屈一指的官宦世家。前些时候的迹象不是表明傅闻容不下侯府了么?
平心而论,傅闻这门亲事,是桩好亲事。
便是慌忙准备拒绝的陆瑜也有些顿住了,同大殿另一侧跪着的白夫人对上了眼,她与白家夫人谢然本就是手帕交,谢然风趣宽和,知根知底的,若是让她择亲,她亦是满意极的。
再且,陆瑜将视线移了移——
大靖的探花郎,学识岂会差,这般背型挺拔笔直的跪着,不卑不亢,既是人间琢玉郎,颇为赏心悦目。
傅闻见两家跪着,却久未出声,傅闻开口催促道:“两家爱卿觉着如何啊?”
宋晏宁心下一抖,稍后该如何说,她不愿意......
傅闻一催促,坐在江昼身后的江悦和江矜也顿感前面这人听罢的背影有些森然的冷意。一时之间莫说江家两姐妹坐不住,便是上面的裴氏和时贵妃也有些看不透傅闻此举。
跪在白衔清前面的谢然伸手拉了拉丈夫的手,点了点头,她方才在陆瑜面上看出了满意之色,想来两家都满意这桩婚事。
白大人见此忙道:“臣,谢圣上恩典——”
傅消旁边的傅陵闻言半起身,傅消见此摇了摇扇子,真是有趣。傅陵这里的动静小,自然没引起殿中人注意,尤其是殿中跪着的人。
只听白衔清清朗声音跟着道:“谢圣上恩典。”
见此,傅闻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另一侧的定远侯一家道:“定远侯以为如何啊?”
宋竭见背影颤颤的幺女,皱眉道:“回圣上,臣——”
“圣上!”时贵妃高声打断道,一时之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傅闻皱眉看向身边的时贵妃,有些不耐烦之色。
时贵妃余光瞥见高坐下已经站起身的儿子,咬了咬牙,看向傅闻确是讪讪的一笑:“这定远侯家的姑娘我看着也是极为喜欢,只是刚才武安侯家的姑娘便提醒了,不若先合一合八字。”
傅闻闻言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天子即位自来是顺应天命,知晓天意,又是这般理由,便是他所指婚事均是违背天理八字了?
旁边的傅陵倒是不管,顶着众人讶异的目光和时贵妃恨不得戳穿人的目光,站到殿中央,拱手道:“父皇,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
时贵妃眼里有些藏不住的暗火:“傅陵!”
收回成命?为何收回?殿中人不敢出声说话,倒是暗自琢磨这六殿下的意思,无非就是儿女心思,白夫人也面上顿了顿,看旁边的陆瑜和定远侯亦是惊讶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傅闻一顿,旋即想起自来顺着他的时贵妃,竟忤逆打断她,原来是为了傅陵。
傅闻眯了眯眼,下面跪着的姑娘颤颤巍巍,但不难看出弱质芊芊之姿,长得如何?傅闻好像从来没看清这丫头的面貌。
傅闻没回应几人,只对着宋晏宁道:“把头抬起来。”
大殿静寂,宋晏宁闻言也不敢躲,缓缓抬了头——
傅闻倒是一惊,芙蓉面杨柳腰,虽尚未及笄,面上也有些病白,但却越发惹人心疼,傅闻倒也是能理解他这个有些阴沉的儿子能不顾蛰伏出言阻止。只是见丫头有些眉头微皱,这是不满意?
不满意傅陵还是白家公子?不过既然傅陵也插手,为何皇家的脸面,傅闻倒是也不会再次指婚。
傅闻道:“本是成人之美,倒是皇后提醒了,这定远侯家的丫头尚未及笄,白家嫡公子也尚未及冠,是尚且早了些。”
傅闻开口出声,众人自然要给傅闻一个台阶,忙出口圣上圣明之类言语。倒是傅陵退下的时候,傅闻深深看了这个儿子一眼。
半是恼怒,半是喜意。这时家本就是傅闻拉出来同手握重兵的定远侯制衡的,现下傅陵倒是心悦上那定远侯家的丫头了,傅闻有些被背叛的恼怒。
但人要是有了心爱之物,便是软肋,依照时庭和时贵妃的性子,定然不会任由傅陵同定远侯沾上半分关系,他这个儿子同母族时家有了间隙,也是他喜闻乐见的,而他只需收回成命而已。
被陆瑜搀着缓缓坐回位子上,宋晏宁才稳下心神来。待抬眼便见傅陵见这她缓缓点点头,宋晏宁心下自是感谢傅陵,否则若是她贸然拒绝,怕是真为侯府带来灭顶之灾。
两人的对视自然被有心人收入眼底,江悦顺着二哥的视线,自然看到两人缓和一笑,顿时头皮一紧,见方才被二哥不小心打碎的琉璃小匙,还这般安静的躺在地上,后面的宫人也是方从殿中几番转折的事中回神,忙上前收拾。
宋晏宁抬眼,见对面的江昼捏着块云锦帕,慢条斯理的拭了拭手,在宋晏宁看过来是面色缓了不少,只是还有些冷然。
丹落不大看得懂方才殿中形式,现下又跟傅闻交谈起来,即便是战败国的身份,丹落却也有些不服输的意味在。自来天时地利人和,战事更是如此,落败便也落败了。
看着殿中乐饮过三爵,宋晏宁面上也有些醉意,清酒入喉是冷冽,两盏茶后便是醉意袭人,宋晏宁捏着宋晏舸的袖子拽了拽,醉眼朦胧的道:“我出去走走,消消酒气。”
宋晏舸皱眉,方要开口跟着出去,对面的丹落岐出声叫住了宋晏舸,只好作罢,“仔细些,在殿外阔敞处转转便是,不要让丫鬟离身。”
宋晏宁晕眩着脑袋,囫囵点了点头就由岸雨搀着起身,从后头暗自出殿门了。
七月初一,月相正是新月,一钩新月几疏星,风送清辉疏影。用以宴饮的大殿正是宣明殿旁边的各极殿,宋晏宁被这清风疏影吹了吹,才勉强的清醒些。
宋晏宁喉头有些发痒的咳了两声,旁边的岸晓见状,忙道:“是奴婢疏忽,该拿件披风出来的。”说完不待宋晏宁在说,便悄声进殿里准备去拿件氅衣。
宋晏宁也没管,轻咳两声,指了指百余米开外的凉池,“且先去那边坐着歇息片刻,好让你家姑娘醒醒酒。”
傅闻此举实在难以让人琢磨,宋晏宁亦是没有读懂,明明白家才是龙潜时追随傅闻的近臣,将自个儿的心腹指婚给忌惮的侯爵?
不过前几日父兄欲交付兵权,怕是让他少了些忌惮,一来是街头百姓只见出现了些风言风语,都道傅闻怕不是偏宠定远侯府,而是捧杀.....
傅闻耳听八极,目睹四方,自然知晓风向,既宋竭识相,欲意交付兵权,自然乐得给独女指桩好亲事,一来一人是闲散侯爵,无甚威胁,二来可以打压日头渐难以控制的时家,一举两得。
忽然,身后传来细嗦的脚步,宋晏宁回头——
只见头挽飞仙髻,一身云白绣折枝兰花的吐蕊长裙的江悦带着身边的绛珠缓缓走来。
江悦温婉一笑:“方才吃酒吃多了,便带着丫鬟出来这边歇息歇息,免得御前醉酒失仪。”
宋晏宁撑着眼皮,提起精神的笑笑,“那倒是巧极了,我酒量浅些,方才一杯清御酒就让我有些迷糊了。”
见人实在有些身子不好,江悦上前拉住人的手,软若无骨,却格外冷凉,江悦道:“既是醒酒,怎的还在此处吹凉风?”
江悦指了指对面假山花园,道:“先前进了几次宫,那处也有个坐着小憩的地方,不若去那处,这般吹凉风醒酒,怕是晚上回去有的头疼的了。”
宋晏宁点点头,此处假山错杂,中间有着三人可通过的铺着鹅卵的羊肠小道,小道两边种着些琪花瑶草,清辉澹水木。
陡然,旁边的江悦讶异了一声:“二哥?”
宋晏宁闻言抬头,见对面那月光疏影的小道里走来一人,冠面如玉,眉眼淡淡。身上披着件云锦绣白泽的薄披,微风带起花枝,投在来人身上的光影也一边再变,好像真如月下仙人一般乘清辉而至。
旁边的江悦心里门清,由身边的绛珠搀着,道:“方还有些糊涂,现下酒也醒了,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宋晏宁微微张了嘴,还是点点头,醉酒称的人有些木木的。
江昼出声问道:“这是要去何处?”
旁边的岸雨道:“回大人,江大姑娘说这处有闲坐的凉亭可避风,是以我家姑娘准备去那处转转。”
江昼点点头,面色柔和,“那处我熟知些,往这边走吧。”
这是要带路的意思?岸雨没回过神,这姑娘已经亦步亦趋的跟着人往左边走去了。岸雨回神,忙跟上。
江昼侧眼,见岸雨跟上也没说什么,面色淡淡,倒是岸雨觉得后背一凉,缩了缩脖子。
江昼解下薄披,递给了宋晏宁身边的丫鬟,“七月流火,天色已经转凉了,知道自个身子不好也不多注意些。身边丫鬟也这般由着主子在河池边的凉亭吹风,真是教养的极好。”
难得江昼说了这么多的话。
只是不知怎的,宋晏宁迟钝的发觉面前的江昼话语里暗藏几分火气。
旁边的岸雨闻言忙跪身,见江世子凉凉的瞥了自己一眼,无端压迫,岸雨道:“是奴婢疏忽......”
岸雨跪着,江昼手上的薄披还举着,宋晏宁顿了顿手,要伸手接过,江昼却错开了手——自顾敛了敛眉,散开披在了宋晏宁的身上。
而后,见宋晏宁身上多了些暖意,江昼才像是面色缓和了些,道:“起来罢。”
宋晏宁抬手拢了拢薄披,眼睛细微眨了眨,问道:“大人,心情不大好?”
旁边的江昼一顿,旋即像是轻叹一声,“无。”
只是今日见她面色这般不好的担忧,也是今日在殿中有些无力。今日若是他像傅陵那般站出来,只会让圣上指婚之心愈切,让圣上越加忌惮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