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诩处变不惊,做事章条有度,位居右丞,后便顺承公爷,却也有让他慌张害怕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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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腊梅小园清幽,间或还能听闻几声蝉鸣,琼枝玉树,迤逦相偎傍。渐渐的,岸雨也落后两人数余步。
江昼侧目垂眼看了看身边的人,道:“身子可有些什么不适?”
宋晏宁拢着披风的指间一顿,“都是老毛病了,近来换季,有些害了风热。”
闻言,江昼点点头,“身子不妥,更要越加注意些,切不可随着性子来。”
旁边的姑娘讷讷点点头,旋即,宋晏宁指间颤了颤,轻声问道:“大人,这些日子京都的流言,是大人所为吗。”
江昼一顿,宋晏宁所说的,是近来京都的那些捧杀言语,圣上怕容不得定远侯这大功臣的威名在侧,而能做到让那些愤慨的学子歇声,煽动流言的人,也只有面前这位了。
江昼没有否认,只道:“我说过,定远侯府世代忠臣之心,壮夫之节,我不会任由你所担忧之事发生,不管为何种原因。”
常言道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他官拜右丞,便肩负监察百官之责,官员贪腐是他失察,肱股之臣若是蒙受不白之冤,更是他的失察。
再且,江昼沉沉的眼看了眼旁边仰头看着自己的姑娘,一双杏眼水生生亮晶晶的。
他自诩不是什么君子,他亦有私心,比如纵容一个姑娘靠近,比如会肖想一个姑娘......
宋晏宁闻言,那双因生病格外水生生的杏眼因笑意弯了弯,“多谢大人。”
江昼见人这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
“都道有恩必报,有德必筹。晏宁县主打算如何答谢?”
宋晏宁手指无意识的扣了扣披风上的刺绣,只憋得出个“我已经在绣了......”
旋即,一声冷泠好听的笑声映入耳旁,让宋晏宁耳廓都激起一层麻意,宋晏宁抬眼望向身边的江昼——
嘴角的笑意还挂着,郎君玉面近在咫尺,那素来冷淡幽深的眼底,像是盛满了今晚那新月的清辉。
宋晏宁不自觉的,围在江昼披风底下的白皙的脖颈蔓延上淡淡的粉色......
宋晏宁忙想着别的转移注意力,看了眼身边的人,“大人可能知晓圣上今晚赐婚何意?”
江昼眼底的笑意减了减,“许是圣上一时心血来潮,又或者,在他眼里,侯府的威胁已经不在。与其让你们两家各自说个权势不差的亲事,不若让你们两家结亲,也算遏制了扩大之势。”
宋晏宁自然是更加偏向后者,“白家本就是圣上近臣,而那白公子亦是高中探花郎,学识斐然,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傅闻确实是这般想的,左都御史本就是首屈一指的官宦世家,只能给他指门毫无权势的勋爵世家,而收回兵权的定远侯府则是不二之选。
现下宋竭面临着不得不交付兵权的境地,而京都流言四起,傅闻若是为定远侯这病弱的独女指了门看似极有权势的好亲事——
既能平悉流言,亦能让左都御史再无扩张之势。
说到底,不过是帝王的制衡纵横之术。
江昼的注意力倒是在后半句,有些冷冷的道:“看你对白家公子赞誉有加,倒是有些满意这桩婚事?”
方才在大殿里,他可没错过侯夫人同那白家夫人两人眼底的满意之色,便是后来指亲未成,都在两人心底留下个影子了,日后说亲,指不定先考虑双方呢。
宋晏宁闻言一顿,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无措的看着人,喃喃道:“方才我亦是准备回绝的.......”
江昼见状,像是叹了口气道:“赐婚是在文武百官甚至外邦之前,圣上极为看中脸面,那程家姑娘能这般揭过去,不过是武安侯先前有救驾之功且拒婚缘由得体。”
“而定远侯府本就处在猜忌之境地。若是我站出来,那圣上忌惮越发加重,本就是无解之题,但你要知道,今朝你接旨,明日我便能有百种理由让圣上收回成命。”
宋晏宁眨眨眼,来了些气力,挥挥手道:“大人莫忧,今日亲事未成,圣上自也绝了指婚之心。”
似藕节般白的手指拂过眼前,江昼伸手捏住,见人腕上挂了只雕菡萏的白玉镯,便是一节手腕也衬得白皙好看。
江昼问道:“怎的没戴那玉镯?”
宋晏宁还是有些不大适应的细微动了动纤腕,细声回道:“上次是我糊涂,竟带去了江老夫人和二夫人面前。”
江昼明白她所说,一笑:“放心。既送予你了,你自戴着便是。”
宋晏宁复眉眼带笑,然而,还没开口,就听闻那腊梅园处传来——吱呀一声。
旋即便是晰晰索索逐渐远去的声音,宋晏宁眉心一抖,忙同江昼拉开了些距离。
抬眼将江昼已经冷眼皱眉看着那动静传来之处——不多时,长调擒住一人往这边走来。
长调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这力道,让流夏痛的直皱眉,挣脱又挣不了。抬眼便见来到了方才的小庭处,月光清冷,只有江世子一人长身玉立在这。
流夏慌张之余,眼睛暗自扫了两眼,果真见那晏宁县主坐在一边凉亭,现下身边却跟了个丫鬟。
长调喝道:“跪下!”
流夏瑟缩一阵,几步之前的公子背身而站,像是在赏上了杪枝的月色。
传闻江世子冷情冷性,不近人情,是为守正不阿的公子,但她今日窃听的,是两人谋划圣上,私相授受的随便一个都能让两人身败名裂的罪名,难保她的小命不会被私下处理了。
“听多久了?”面前的公子回身,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
流夏心下一颤,不住的抖着声音道:“大人.....大人,饶命。”
江昼一笑,不似往日那般缓和柔意,反而越发看着多了几丝不近人情,流夏顿感通身霜冷从脚底爬了上来,只顾得上磕头忙叫人饶命。
江昼面色冷冷,“这便是全听了?你是宫里的,应当知道听了不该听的,会有什么后果?”
殿中颤颤的身子一顿,旋即剧烈的抖了抖——
宋晏宁见状起身,走了出来,嘴唇动了动,斟酌用语:“大人......”
江昼没看宋晏宁,只看向长调,“留人一命,好好拘去庄子里。”
而后,江昼再次冷声道:“今日之事若是我在别处听了半个字,你和家里人的小命也莫要留了。”
流夏吞声,仿佛从鬼门关出来一般,“谢大人开恩......”
经了这遭,宋晏宁再深的酒意也醒了,只将披风解了递给江昼,“多谢大人。时候也不早了,再晚些时候回去,怕是母亲和哥哥该派人来寻了。”
江昼见人已披上的丫鬟新拿来的披风,点点头伸手接过,披风是那浮光异彩的云锦,本是冷凉,却沾上的姑娘家的体温,有些暖意,还有些暗香。
这让江昼在得知指婚旁人之后有些暗恼的心霎时平静了些许。
江昼掌监察实权,又是傅闻亲外甥,所安置的座位便在一干皇子下一位,跨步进来时,旁边的傅消也转头看了两眼。
再看对面那定远侯家的坐次那,那小案桌上分明还空着。
傅消暗自饮了口酒,私下打量,觥筹交错,私下交谈的,来来往往。倒是嘉阳旁边的纯安拍下玉筷,不耐对着身边的流荷道:
“怎的不见流夏这丫头,自个主动说要去御膳房被本宫拿那玉盒酥,竟现下也不回来?”
流荷进来不知被流夏压了多少次,也起了些心思,道:“方才就听流夏说要去转转,许是多去哪偷懒了。”
纯安深信不疑,骂道:“这个贱婢!晚间回去不好好收拾收拾她。”
傅消拿着酒盏的手一顿,闻言转头欲再看一眼旁边这冷然如霜的人,谁料,直直撞入那清冷幽深的眼底。
江昼勾勾唇,举手虚虚敬了人一盏茶,眼底宛若寒渊,不辨神色。
旁边的宫侍方要托着酒壶为五殿下续上酒盏,五殿下的手陡然一抬,径直顷到人的身上去了。
宫侍忙搁下那青瓷酒壶,跪地请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傅消回神,手上均是酒渍,散着浓浓的酒味儿。
傅消摆摆手,温和道:“无事,起身罢。”而后径直起身往后殿去了,想来是去更衣。
路过江昼时,傅消眼神暗自瞥了瞥,这人还是面无神色。
方出了大殿,身边的近侍忙迎了上来,傅消面色阴沉,酝着雷雨。
“流夏那丫头呢?”
近侍一顿,回道:“奴才方才亦是没见着,莫不是没回来?”
傅消头疼的闭眼,伸手按了按眉心,方才见那晏宁县主前脚出去,后脚江昼就带上薄披就出去了。
想起上次清荷宴流夏所说,偶然撞见两人亲密之举,让他不得不提起注意,这才让流夏跟着去看看。
想起方才殿中江昼那模样,傅消心底划过一丝暗恨,流夏是他称手的棋子,这般轻易就折了,他还苦心经营这般久的无心党争,这般轻易就被识破!
夜市桥边火,华灯高上。宴散席尽,各家陆续乘车而归,长京大街自古繁华,这个时辰的也是正热闹了起来,宋晏宁掀帘看了两眼,只见定湖上已经笙歌四起,好一派繁华的景象。
宋晏舸就驾马在旁边,“这般想出来玩,养好身子,初七咱们兄妹几人出来逛逛。”
宋晏宁闻言,抿嘴一笑,“哥哥都这般说了,我自要好好回去练练我那针线活和剪纸,否则哥哥带我们去乞巧楼,斗巧输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掀帘探窗的姑娘笑容明媚。
宋晏舸笑道:“贫嘴。”【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只是初七那日,宋晏宁倒是没跟宋晏舸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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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晨光破晓,东角门的管事方起身,使唤两个小厮将那檐下高挂的灯笼熄了。
小厮灭了灯,顺着小梯下来,搓了搓手,还是有些好奇道:“张管事,今日二老爷当真回来了?”
张管事浓眉一拧,小声斥道:“不该问的别问!”旋即又嘱咐道:“好好伺候好主家和大爷那边便是。”
小厮了然,前几日,府里要分家可谓是闹得风风雨雨,连京都一些好听八卦的街头妇人都能说道一二。
这宋速回来了,自然是该将那些族老叫来,好好分了,往后这侯府里的主子,可就只有定远侯和大爷宋孜了,哎。
一大早,宋晏宁换了身水青色绣玉兰的撒花长裙,这几日即将立秋了,早晚凉了不少。宋晏宁那些夏日着的绡纱裙大多收了起来,只剩下几身午间天热时再穿。
岸雨将那蟹肉粥搁在桌上,笑道:“今儿小厨房将皇后娘娘昨日赏的肥蟹做了些粥,姑娘尝尝如何?”
宋晏宁用勺羹勺了些,蟹粥清白鲜美,都道秋风起,蟹儿肥。立秋之际,能率先尝鲜的,只有宫里了,虽不及白露过后的蟹儿肥美,却已是极佳的了。
见宋晏宁安心用着,岸雨才道:“今早奴婢出去,见二房如意轩那边月洞门前已经插了些艾草和柳树枝。
今日虽无夫人张罗,但看二夫人身边的嬷嬷早准备去东角门那边摆了个火盆了。”
宋晏宁闻言眼神未变,继续慢条斯理的用着膳,只冷哼一声,道:“由着他们折腾,就当也给侯府去去晦气了。”
旁边伺候的岸雨闻言称是。
昨日七月初三,方用了午膳便接到傅闻的诏书,道这户部郎中宋速,明日便能全须全尾的出监察司台,一时之间,才歇下的言论又甚嚣尘上般卷来。
那些个读书人被憋的狠了,甚至连当朝朝政和抨击起来,傅闻既已无灭侯门之心,只好顺应民意,将宋速贬为从九品的司御阁录士,起用之期不定。
二房这次,倒是真阴沟翻船,赔了皇嗣,又折了官位。
执画拿着些新的熟宣进来,道:“奴婢今早去无计阁采买熟宣的时候,听了些,如今对侯府的微词倒是少了不少,多在议论二老爷同昭仪娘娘魅惑君心。”
这京都的舆论,总要找到个口诛笔伐的对象。
定远侯战功赫赫,功勋入丹青,前几日还主动上交兵权,再有监察司台在侧,自然说不得。那二房何故能这般得圣心?自然是有个比时贵妃还很惑君心的妖妃了。
“姑娘,晚间时候,可要去东角门那边瞧瞧?”
宋晏宁搁下膳食,拭了拭嘴才道:“这热闹,还是让她们自个儿看吧,有这功夫,我不若去好好做一下我的绣活。”
几位丫鬟闻声称是,即已不是侯府的主子了,便是不去也是应当的。
大靖的京都之地,尤为国富民闲,这闲得多了,一大早凑在平宁街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对面的旁边的侍郎府门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书童急得跺了跺脚,嘟囔道:“公子,你看看这些看热闹的,连守门小厮轰都轰不走。”
对面那伫着对雄伟石狮和石鼓的定远侯府倒是没人敢靠近,实在让人气恼。
汪书见好脾气笑笑,“无事,左右今日只是去无计阁采买些孤本,晚些去也成。”
正说着,就见百姓喧哗了一阵,陡然安静了下来。
书童垫着脚尖,翘首看了看,对面长京大街拐进了驾青蓬低调的马车,怕正是这宋家二老爷呢。
只见角门边的小厮眺望了两瞬,开了小门进去只会两声,里边就出了一个嬷嬷,抬着烧着艾叶、桃枝和柳枝的小火盆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