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蝉姐姐预备清玉苑问问,倒是被护卫挡在了外头,说是世子有要事在身,现下忙不得回话。”
宋晏宁闻言手上一顿,旁边指导的岸晓忙道:“姑娘仔细莫要烫着手!”
宋晏宁将手上的茶焙递给岸晓,转头问道:“那后头东西也没给成?”
执月道:“没.....但二姑娘说,等晚间她回府的时候,定让人将东西送去清玉苑。
今日鲁长史上门三四次,应当确实又要事在身,二姑娘让姐儿放心,江世子初七那日定能抽出时间。”
宋晏宁点点头,便也没多管,继续学着焙茶,小火温温然,茶的清香气缓缓荡出,又尽于收。
月弯如钩,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明月之时既是佳期,享人间七情六欲的凡人自团圆美满,但江昼记忆里却倒是没这些时刻。
曾以为祖母小姑和舅舅代为抚恤,他自诩不负诸位亲眷栽培,勤奋刻苦些,如今足够担起国公府大任,延续祖宗基业。
但往日犹疑均为真相时,总能给人当头一棒,便是运筹帷幄的江昼也不例外。
长调拦住二姑娘身边的丫鬟,低声道:“今日主子心情不大好,你家二姑娘若是有什么事,过两日再说......”
长调话音渐熄,对着霜蝉身后的来人拱手道:“桂嬷嬷。”
桂嬷嬷面相周正,往日都是不辞于色,今日倒是眉眼间泄了几丝着急,“听着世子去了月华院的阁楼,怎的你不跟去伺候?”
长调神色一顿,桂嬷嬷这般,应当是老夫人那边得了消息,知晓世子来了月华院。
毕竟,这月华院自从长乐长公主仙逝,国公爷疯魔后,除了洒扫,再也无人敢踏进半步。便是江昼也只是祭拜之时才去一趟,今日既无节庆又非祭拜之时,实在让江老夫人有些担心。
长调道:“想来是世子久未散心,便去了阁楼转了转,也不要属下们跟着。”
桂嬷嬷欲抬脚进月华院的脚步一顿,“既如此,那便让世子好好散散心,世子回来你便告诉世子,老夫人念着他呢,得空多去了云院坐坐。”
长调称是,桂嬷嬷却注意到旁边的霜蝉,道:“怎的二姑娘这么晚了还找世子爷有事?”话音一落,桂嬷嬷瞳孔一缩,冷声问道:“你手上那是什么?看着倒是不像二姑娘的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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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霜蝉手上一抖,险些有些拿不住,见跟着桂嬷嬷过来的几位丫鬟视线也看过来,霜蝉下意识要将之藏身背后,却也知欲盖弥彰。
霜蝉咽了咽口水,道:“回嬷嬷,是我家姑娘新学的滚针宫绣.....”
桂嬷嬷眯了眯眼:“是吗?二姑娘自来跟着苏绣绣官学针法,一见绣件不同,倒是我狭义了......”
便是迟钝如长调,也有些明白,听闻今日晏宁县主身边的丫鬟来给二姑娘送了帖子。
不待霜蝉解释,便听月华院那边传来冷冷又有些沉哑的嗓音:“既是二妹妹绣的,那便拿过来罢。”
桂嬷嬷等人见礼:“见过世子爷。”
许是从没听闻江昼这些带着些哑意的声音,从寂冷且了无生气的月华院中走出来,形单影只,显得有人多了几分沮丧之意。
江昼伸手接过,荷包用了暗纹云锦,上头明暗有致的绣了清竹兰叶,还算守约,几月不看,绣工倒是精进了不少。
江昼道:“都起身罢。”
众人起身,只见世子爷又恢复了往日那清冷沉着的模样,仿佛那一瞬间只是假象。
江昼看向桂嬷嬷,道:“劳嬷嬷今夜跑着一趟,嬷嬷放心,我得空了便去祖母那边坐坐。”
桂嬷嬷应道:“诶。”
亥时了,了云院的老祖宗原是要歇息的,听了丫鬟过来说了两句世子爷心情不大好进了月华院,赶紧让桂嬷嬷跑过去一趟。
桂嬷嬷掀帘进来的时,正见摘云摘月两个丫头给人按头锤脚。
江老夫人问道:“世子爷那边怎的了?”
桂嬷嬷欲言又止,江老夫人挥了挥手,将两个丫头使出去。
“老夫人,世子爷今夜,怕是念起长公主和公爷了......”桂嬷嬷画风一转,“倒是今日二姑娘身边那丫鬟霜蝉带着个荷包过来。”
江老夫人坐正了些:“怎么说。”
“老奴见霜蝉那丫头拿了个官绣的荷包,心下疑虑,顺嘴问了声,只见这丫头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来。后头世子爷听着动静,就将那荷包接过去了,老奴可是亲眼见着世子爷面色缓和不少......”
江老夫人虚虚眯了眯眼,她这孙儿性子她最清楚,想来细心不露于色,若是旁人也能看出来,那定是喜悦到深切的地步了。
桂嬷嬷接着道:“老奴心下疑虑,赶忙使唤了丫鬟去门房那边打听,今日正是那定远侯家的姑娘来过。”
“那宋五姑娘?”
桂嬷嬷点头:“奴婢上次瞧着那桃花玉便觉不对,今日怕是十有八九了.....”
桂嬷嬷话毕,抬眼见老夫人合着眼揉了揉额角,也看不清神色,一时拿捏不准主子的态度如何,便听上头江老夫人的声音传来——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
七月初七,按照习俗,姑娘公子们都是要拜织女牛郎二星神像,女子乞巧,男子乞聪明。
像侯门这样显赫的人家,陆瑜早让人在初六将乞巧楼搭好,方出了午膳就将牛郎和织女二星的排位请了出来。
乞巧楼搭在侯府湖边的闲阔庭处,楼内摆着香案,乘着牵牛织女二星。今日主子们乞巧,寻常的丫鬟小厮们也可跟着乞巧祭拜,图一个热闹。
玉嬷嬷带着人快步走过来时,只见紫月正带着人往案桌上铺着楝叶,“这楝叶是庄子那边送来的吗?”
楝叶寻常可见,这几日街市也是随处可见卖楝叶的小户,但讲究些的人家,都是摘采自家种的。
紫月回头,回话道:“回嬷嬷,正是庄子采的,一刻钟前才送来呢。”玉嬷嬷闻言才满意的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请二星的规矩才作罢。
暮色四合,娇娇云间月,灼灼叶中华,侯府早已挂起灯火盏盏,宋晏宁向长辈们呈了绣品,老夫人身边的岚嬷嬷就递给宋晏宁一个针线小箩筐:
“姑娘快些写上名字和愿望,织女娘娘定会保佑姑娘如愿以偿。”
宋晏宁闻言,笑意盈盈的接过纸笔,清秀的写上宋晏宁三字,而后,宋晏宁指间一顿。
侯府得江昼相助,安危暂已得保证,宋晏宁想到那玉冠清冷出尘般的男子,缓缓在“家人康健”旁边写了个小字“觅良缘。”
宋晏宁回神看了自个写的,耳廓一红,忙将彩笺折起来,预备塞进那些个针线低下——
“写的什么?”宋晏舸陡然靠近,低头问道。
宋晏宁一抖,忙将小篓抱紧,眉目有些嗔怪,“哥哥在人背后吓人,还问人姑娘家心愿,可真不是君子所为。”
宋晏舸伸手敲了敲面前幺妹的头,再次被人躲过去了也不恼,嗤道:“向织女娘娘写个心愿倒是写出了鬼鬼祟祟的架势。”
宋晏宁:.....她那心思,可不就是鬼鬼祟祟......
宋晏舸道:“马车可让丫鬟备好了?稍后可就要出去看灯桥了,穿得这般冷凉可不行。”
宋晏宁眉心一动,有些吞吞吐吐道:“不若哥哥带着二姐姐几位弟弟去......我就暂且不同哥哥一道了。”
宋晏舸俊眉微微一皱:“长春侯家大公子还在京都,今日你二姐姐自然同人大公子去看灯展。倒是你,怎的不去了?”
宋晏宁手上紧了紧,眨眼道:“那钦家姑娘同江家姑娘与我有约。”宋晏宁话音一转,语气厚了几分,“况且哥哥也说了,二姐姐今日可是要跟长春侯家的公子同游,那便就我一位姑娘,哪有几位哥哥和弟弟们同游自在?”
宋晏舸听着也有几分道理,便也没再说什么。
七月初七的灯展,是除了上元节,最为壮观的了。京都的七夕灯桥会,主要设在横跨定湖的长桥上,南起安东街水岸,北至往年举办花朝节的长雨岸。
官府差人在阔桥上摆放搭建许多两人高的灯展,从生肖到物象景物,品类繁盛。
长桥卧波,繁灯如虹,熙攘鼎沸。
街道实在繁盛热闹,说句挨肩擦背也不为过,宋晏宁的马车便也只得停在悦香楼对面的熙平街。
执画搀着人下了马车,有些担忧道:“今日人这般多,姑娘稍后可得走慢些,当心路下。”
宋晏宁面带笑意的点点头,百合髻上簪着的碧玉蝴蝶衔珠跟着晃了两下,便是旁边专注搀着人的执画也跟着晃了晃眼。
旋即视线有些不由自主的移到姑娘的面上,大靖民风开放,女子上街亦不用带帷幕,但见姑娘一身撒花堆梅留仙裙,姿貌出众,这般明晃晃的清媚扶风之姿,许是带着帷帽更好些?
不等身边的丫鬟多想,旁边人潮拥挤之处传来一声:“晏宁。”
主仆几人回头,见是江家几人,不过几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在江家姑娘身后,那不远不近正好护着几位姑娘的那修长的身影身上。
宋晏宁一见人,眼底闪过几丝异样,江昼,今日竟是着了一声赤色夹象牙白色圆领袍,头戴白玉冠,眉眼还是往日那般疏冷的模样,赤色称的人多了几分暖意,眉眼间多了几丝温度。
从前觉着江昼这般清冷的人,多适合那些个轻浅些的颜色,便是宋晏宁也不得不感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宋晏宁同江家姑娘互相见了礼,才对着前面这人道:“大人。”
江昼眉眼柔和,轻声嗯了一声。因迎着灯展而站,眼底沉浸暖黄的光,让宋晏宁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江昼眼底盛满了暖意,还是灯光晃眼。
视线向下移,宋晏宁耳根一热,江昼,竟然,将她绣的那荷包配上了。像是感觉到宋晏宁的视线,江昼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荷包旁边的玉佩。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宋晏宁似烫着一般忙移开了眼,旁边的几位姑娘没察觉,江悦笑着虚虚指了指站在江矜旁边的一位姑娘。大约同宋晏宁差不多年岁,着了一件海棠绣边的淡粉色衣裙,身形中等,面相有些瘦削。
江悦道:“这是府上的三妹妹,江棋。”
而后,江悦再道:“这是府上的四妹妹,江媃。”江媃看着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没抽条,像个小面团子似的。
这三姑娘是江家三房的姑娘,而江媃,则是二房这边的庶出姑娘。这般算是认识了。
江昼冷冷出声:“方才不是说要去桥上看灯展?”
这般一开口,江悦了然,捏着帕子笑道:“方才我们来得早,已经看了一遍了,倒是四妹妹为了斗巧,练了有月余了。”江悦笑了笑,看向旁边几位姑娘:“不若我们先去那乞巧楼比试比试。”
几人自然没有异议,宋晏宁有些察觉到江悦的意图,垂了垂眼,有些不大好意思。
待人走后,江昼温润的声音道:“走吧。”
宋晏宁抬头,不知何时,明明距离她一丈有余的江昼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江昼轻笑一声,温润好听,道:“长桥那边人多嘈杂,可要小心些,莫要跟丢了。”
下一瞬,面前这公子倒是做了不符他清冷性子的举措——
宋晏宁垂眼看了眼伸到眼皮底下的手,方才理玉佩时便见骨节分明,现下近着看,手上有几处由着薄茧,却也格外赏心悦目。
宋晏宁糊里糊涂将手放在这温润的有力的掌心才回神,见旁边的几位贴身丫鬟红着脸落后了几步,本就如染了红霞的面上越发一烫。
宋晏宁面上掩不住羞涩,想连忙挣脱。
反而江昼越发握紧,江昼手指修长有力,攥住手下细腻的姑娘家的手,这几日心下的寂凉才算彻底的被填满,被弥补。
抬眼见江昼眼底撒了些笑意,灯展暖意融融,称得公子眼底的暖意能将人溺进去。
宋晏宁唇角跟着抿了些羞涩的笑意,微微低了低头。
就这般大胆、就这般妄为的由着江昼牵着她的手穿过长桥的盈盈盏盏,笙笙点点。
主子这般妄为,后头的执画几人倒是有些担忧的跟着,生怕遇着了哪家的世家姑娘和公子,被认出了可不得了。
索性一路上没遇着熟人,两人放下心来,细想才知,关心则乱。现下这个时辰,姑娘公子们都在乞巧楼那边斗巧比试呢。难怪自来清冷克己的江世子敢牵着姑娘逛灯展。
江昼眉目舒展,问道:“今日既是乞巧,可向织女心许愿了。”
宋晏宁手一抖,便是江昼也察觉到。
宋晏宁嗫嚅道:“自是许了。”
江昼逾矩问道:“许的什么。”
宋晏宁看了眼旁边这明月清风的人,抿唇捂嘴,不好意思说。
前面便是走到了尽头,长水岸人烟,旁边几株海棠树丛,现下满是繁盛的枝叶。
江昼牵着人往那处走,温沉的嗓音道:“声声不大好意思,我倒是可以说。”
宋晏宁微微睁大了眼,江昼道:“牛郎星自来都是乞聪明,不知姻缘灵不灵验。”
江昼言毕,低着眼看向面前的姑娘,眼底有让宋晏宁惊心的专注之色。
灯会实在繁盛,便是这树下也照的亮堂堂的,让宋晏宁足以看清江昼的神色。
宋晏宁喃喃道:“自是灵验的。”言毕有些羞意的移开了眼了。
江昼清泠的笑音传来,江昼举了举手上的荷包,道:“声声的荷包,我可是收了。”
大靖的女子若是要表明心意,自然是将所绣荷包赠送给男子,尤其是七夕。宋晏宁面色红红,伸出左手招了招,细声道:“手镯我也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