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雨岸晓对视一眼,忙躬身退了下去。
站在门外的两人还能听见方才清冷的说话的世子爷现下温温哄人“莫要恼了......”
此番将时家之罪,将丹落王室捉拿大理寺,其中牵扯事情颇多,用了午膳见宋晏宁沉沉睡着了,江昼便也没再闲着,忙让人备马去了衙署。
荆州交州两州官员被押入大牢,亟新官上任,可最后谁人去任职却让傅度犯了难,交州地处边境又有矿山,只能慎之又慎,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稳定朝中官员和社稷。
时家雄踞京都,朝中也有不少与之有姻亲的大臣,虽傅度即位是时之所趋,但这些同时家实在扯不清的的官员也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若是傅度即位,岂能有他们的安生之日?
五殿下傅消在这次围剿叛军的过程中,不知怎的得到了消息,先是找到了时贵妃躲藏的废宫,将其一剑刺死,后又是在北门的宫道上,剿灭叛军有功。
倒是让这些大臣注意到了傅消这个其貌不扬,其才不扬的闲散皇子。是以这些大臣力主虽傅闻有过失德不配位,但按照祖宗的规矩,合该按照圣昭承地位。
帝王之家,虽说什么立长立嫡,但前面不是有先帝这个例外,没有立傅闻为储君吗?
这小部分的大臣如何争论,全部都在今早歇了火,只因监察司台将与时家又姻亲且力主五殿下的徐大人押入了监察司台。
至于犯得什么律法,当然是自家女婿前几日侵占了京都东郊的百姓良田,说巧不巧,正是月前江昼去皇陵路上无意发现的。
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个大臣能爬上在宣明殿这般同傅度叫板,谁不是或多或少有些触犯律法之处。
就看徐大人在监察司台这被扒了层皮肉,出了监察司台被扒了身上的官袍的模样,谁还敢?身上的官袍保不住,油光水滑养出来的皮子还是保得住的。
现今虽说朝中无主,傅闻中风无法立昭,但谁人都看出来三殿下得了护国公府的极力拥护,皇位已是稳操胜券之事。
四月深涧底,桃花方欲然。天气渐渐热起来,宋晏宁一应衣裳都换成了绡纱裙之类透气轻薄的,瞧着面色也好了不少。
四月初八,寒山寺有龙华会,按照护国公府往年的惯例,老夫人会去龙华会礼佛两日,是以国公府的女眷一大早就坐上了去寒山寺的马车。
江悦的马车在从翼州回来的途中车辕断了,宋晏宁见其他备用的马车有些不够宽敞,左右她这马车宽大舒适,就让江悦江矜两姐妹过来与她一道。
今日宋晏宁想着要爬山寺,便穿了件行动方便的月品色散桃花绡纱裙,头上挽了朝云髻,虽看着简简单单,却反而简单的装束越发称出宋晏宁的面貌和清媚了。
旁边的江悦和江矜分别穿了身缃色的荷叶绣裙和柳青色水仙长裙,都是方便好活动的。江悦坐在小塌上,坐在高处,轻而易举便看见宋晏宁交领领口露出的几道红痕,有些面红的移开眼。
江悦看着马车内的陈设,轻叹一声:“当初还说二哥哥不是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那些个世家女这般倾慕,倒是错付了,今儿看来,还是二哥哥最为靠谱。”
这马车这般舒适精巧,从前可从来没在江家出现过。祖母是严厉的,自然不赞成奢靡招摇的做法。
可偏偏二哥哥还在嫂嫂未过门的时候便将妻子婚前习惯的一应物件都准备齐全,成亲后两人也是蜜里调油,有一次在假山后撞见两人在四下无人的凉亭举止亲密,眼底的暖意,江悦生平第一次在二哥哥眼中见到。
宋晏宁不知江悦心下的感慨和百转,轻笑一声:“三殿下也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江悦轻笑一声,没有反驳,可心下却知终究是不一样的。几日前,傅度亲自将玉佩交予了江悦,像是在保证他认可这桩婚事。
江老夫人常年带着女眷在这两日上山礼佛,捐了不少香火钱,是以国公府也有一处单独的院子,宋晏宁一到了小院子里的寝屋,有些疲乏的坐在一边小凳上,没正行斜靠着四方小桌。
执月推门进屋,见这情形轻笑一声在,将方才去厨房烧好的热茶搁在桌上,道:“姑娘要不先去歇息片刻?老夫人那边过来知会,申时的时候便过去大殿那边。”
宋晏宁轻轻摇头,接过执月倒来的热茶,轻声道:“左右只能歇息两刻钟的时间,稍后发髻松散梳洗还废些时辰。”
等申时差一刻宋晏宁到时,除了老夫人和夏氏虞氏,几个小辈都来了。旁边的四姑娘江媃还在一边抄着经书。
等了片刻,也不见来人,今日戚氏不让大家多歇息片刻,也是因申时会有常远大师讲授,这般重要场合,不见三位夫人倒是奇怪,宋晏宁细眉颦了颦,没想多久,就见虞氏身边的嬷嬷过来,在宋晏宁耳边耳语几句。
站在宋晏宁身边的江悦见宋晏宁听完面色一顿,有些不明所以,而后便听宋晏宁让嬷嬷退下,轻声跟几位姑娘说了声,三位夫人今儿大师的讲授不来了。
言毕宋晏宁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径直往西殿走去,江悦见此,还是提裙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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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山栖春莺鸟,宋晏宁带着丫鬟绕着渐开的桃花和杏树到西坡时,正巧遇到老夫人身边的摘云出来。
摘云见礼:“世子夫人过来了,正巧老夫人让奴婢过去知会一声,今儿让夫人同几位姑娘早些安置。”
想来是方才虞氏身边的嬷嬷出来通知她的时候,江老夫人不知情。
不等两人多说两句,身后跟着江悦走了上来,摘云唤道:“大姑娘。”
江悦说了句免礼,“可是祖母和母亲有何要事耽搁了?”
摘云吞吐一瞬,道:“不过是虞家表姑娘的事......”
宋晏宁同将江悦还在外头的殿中便听闻细细的啜泣声,江老夫人见两人过来,先问了句“怎的过来了?”后来想着宋晏宁也算跟着管家的人了,也没多说。
江悦上前拉着哭得有些梨花带雨的表妹,问道:“表妹,这是怎的了?”
宋晏宁同虞嫣之间关系本就有些微妙,便也没出声的侯在一边,算上来自去年那腊梅园见过一面之便再也没见过人了。
当初的虞嫣是笑如春山般的女子,现下身子瘦削了不少,看着竟比宋晏宁这常年汤药不离身的人还要面白虚弱三分。身上也只是渐渐单单的穿着件纱裙,看着还旧了不少,旁的首饰之物一概不见。
同一屋子锦衣华服的夫人姑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扑在江悦怀里的虞嫣一听闻江悦关切的话,马上又将脸埋进人的肩上,泣不成声。
旁边的夏氏捏着个帕子招了招,哎呦一声道:“虞家老爷这个挨千刀的,叫你虞嫣表妹这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安东街酒楼的掌柜呢!”
话音一落,莫说搂着虞嫣的江悦,便是站在一边的宋晏宁面上都有些忍不住的惊讶,这安东街酒楼的掌柜,可还是个年近不惑的鳏夫。
倒是一边面露愁容的虞氏不知该说什么,夏氏那话说得毫不顾忌,再怎么说那虞家老爷也是她兄弟。
正月虞家没落,老太保虞闲早带着夫人回了梁州老家,只愿离开这京中的是非之地,可偏偏虞老爷不甘心就这般放弃京中基业,便打算自个开办学堂,谁料虽说是虞闲的儿子,却没有那些真才实学。
何况京都风言风语更甚,只说虞老爷连自个的女儿都没教好还毒害皇后,谁家敢放子女过去教学?
虞老爷始终觉得男主外,女主内,女人没有好好的相夫教子,教出个虞家的祸害。
做惯了锦衣玉食的老爷,哪能忍受今日万人唾弃的落差,没几日便沾上了赌,有没有与老太傅和老夫人在身边约束着,越发不可收拾。
虞夫人忍受不住,独自跑回了翼州娘家,临走前还是将一匣子首饰留给了虞嫣保管着,结果也是还赌债换的七七八八。
宋晏宁闻言也暗叹一声,谁能想到昔日还是在朝堂上被拥护着,文人儒雅一般的虞老爷变成如今嗜赌如命的人呢。
今日预备的龙华会也没去成,现在日头西斜了,现下就回去,回去倒是要走夜路不大安全了。
江老夫人道:“不若嫣儿先去歇息歇息,明儿便回去。”江老夫人看着人身上有些破旧的衣裙,道:“舟之媳妇可有多的衣裳借嫣儿一两身今晚洗换着。”
虽只是个表姑娘,虞嫣却是实实在在的常年到江老夫人身边解闷逗笑的,老夫人还是上心心疼的。
宋晏宁点了点头,笑道:“我今儿正巧带着多两身衣裳过来。”
其实这些年纪相仿的姑娘里,江悦的身量与虞嫣是最相似的,只是江老夫人知道宋晏宁向来娇气些,那些衣物细软定是带得足够的。
旁边站着都有些弱不胜力虞嫣用绢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细声道:“多谢二嫂嫂......”
宋晏宁轻笑一声:“无需客气。”
岸雨将箱笼打开,见里面带着的四五身衣裳,都是宋晏宁往日爱穿的,问道:“姑娘,是要送哪身过去?”
宋晏宁搁了茶盏,面色恹恹,随手点了两声青碧色和烟霞色软烟罗撒花裙,“就这两身罢。”
想了想,顺便让丫鬟将今日拿来的茶叶也送一小罐过去,让人好好歇息。
山寺夜凉,一夜无梦。
早间丫鬟去寺庙水井那处提了些井水,烧了后给主子洗漱。宋晏宁方搁下帕子,执月便有些雀跃的跑了进来:“姑娘,世子爷来寒山寺了。”
寒山寺有株姻缘树,就在东偏殿的斜后方,宋晏宁走过去时,看着对面站着的人,面色顿了顿。
男子穿着身月魄色圆领袍,身形修长,相貌清冷俊俏,女子一身青碧色软烟罗掐腰长裙,头挽朝云髻。
方才还面色雀跃欣喜的执月慢慢的噤声,小心的觑了一眼扶着的姑娘,虞家表姑娘这瘦下来身影,以及衣裳打扮,实在是太像姑娘了。
虞嫣指间紧紧攥着帕子,因用力而使纤细的指节有些发白,对着面前这清风霁月的男子道:“表哥今日怎的有空来寒山寺了?”
江昼没回,清冷冷的眼光瞄了眼虞嫣身上的衣裳,冷声道:“今日正逢休沐。”
男子声音里透着几丝不耐,虞嫣手上捏着的绢帕再次一紧,道:“许久不见表哥......”
铃铃悦耳的声音渐渐消了下来,因为她清晰的看到离她几步远的男子面色瞬间缓和下来,眼底流转着不应该出现在江昼眼中的柔和。
不等反应,对面的男子上前,绕开虞嫣去了后面,虞嫣心下像是有细密的绳子勒着,有些透不过气,缓缓转身看到隽永的一幕:
男子头戴冠玉,背影欣长,手指轻轻的捏了捏女子莹润的耳垂,惹得姑娘面色绯红一瞬,笑着将男子的手拂开,郎才女貌不外如是......
回去的路上多了个虞嫣,宋晏宁便让虞嫣同江家两姐妹上了马车,想了想还是将岸雨唤进去服侍三人。而她则同江昼一道,骑上入月,前一步走了。
后背传来男子平稳的心跳,宋晏宁想起上次与江昼共乘一骑好像还是前年的上巳节。那是的江昼的她还怎么琢磨着接近江昼,让江昼好帮侯府渡过难关。
宋晏宁轻轻往后靠在人的怀里,听着一下又一下沉稳的心跳,满足的窃笑一声,逗得前面的男子也跟着轻笑,“何时让声声这般开心?”
宋晏宁张口方要说话,想起早上虞嫣同他在姻缘树下说话的模样,倒是和谐得很呢,也不知来人在那天南地北的聊了多久!
宋晏宁轻哼一声:“早上倒是见你同虞家表姑娘相谈甚欢,我才是该问问世子爷,何事让世子爷那般开心?”
江昼面色沉静下来,看着人就拿着个后脑勺对着他,心下轻笑一声。宋晏宁见江昼久不回话,这下是真有些恼意的预备回头。
猝不及防——,露着的后颈被男子蓦地咬了咬皮肉,宋晏宁细软的“啊——”了一声,忙捂住。
江昼哼笑一声,说话时鼻息同后背靠着的胸膛都即为明显,听人道:“声声好眼力,我嘴角都没动,你就能看见我笑了?”
怀里的女子被弄得面红讷讷的回不上话。
宋晏宁不满道:“谁知道你们聊了多久,人家虞姑娘当初可常去找你看书法呢......”
虽江昼曾今也解释过他从未亲自指导教授与姑娘的书法,可她就是心里梗着一下,不舒服。
江昼道:“夫人真是冤枉,我可是才见到虞姑娘你便过来了。且我只是看那衣裳实在像你,这才顿了顿。”
宋晏宁轻轻嗯了一声,其实也没多大的脾气了,倒还主动解释道:“虞家老爷欲将虞姑娘嫁与酒楼掌柜,虞姑娘这才躲到寒山寺了,今儿碰巧遇到祖母和二婶,祖母便做主让表姑娘进府住着,给她安排一桩妥当的亲事。”
说句狠心的,其实真要出嫁躲了这桩荒唐的亲事,和该去尼姑庵子,倒是来了寺庙了,虞姑娘这般聪慧不会这点常识都不清楚。
怕是有得人知道护国公府女眷每年龙华会都有上寒山寺的规矩,提前上去等着呢。
原本宋晏宁也没什么想法主意的,今早这场景和虞嫣的打扮,倒是让宋晏宁不得不提防些了。
回到国公府,江老夫人见虞嫣撩了撩手上的那些摔伤蹭伤,越发心疼了,虞嫣是嫡系这一脉的表姑娘,最是知书达理,戚氏待她自然比三房那些庶出的丫头还亲近,当即让虞嫣选一处院落,便一直待到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