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初江昼早探查出来,只是,傅闻知晓了这桩让他耻辱,让天下嘲笑的事,怕是虞家都不保了,说与不说,取舍之间便是数十人性命,而江昼,自然选择了后者。
不等宋晏宁说话,江昼下一瞬的动作,让宋晏宁一顿。
宋晏宁站在江昼身侧,而江昼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江昼缓缓的将头轻轻靠着宋晏宁的胸腹。
印象里,江昼都是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现下这个有些不符合江昼的依赖的动作,让宋晏宁觉出江昼的一丝脆弱。
果然,下一瞬,江昼道:“声声,明日同我去趟皇陵可好?”
宋晏宁喉头一哽,手指动了动,还是伸手轻轻的碰了碰江昼那束起的墨色的发,想尽力安抚。
贤懿皇后留给江昼的消息,先帝的皇陵,有老宫人知道当年长乐长公主被傅闻谋害真相。
宋晏宁抚了抚江昼的背,轻声道:“好。”
种蒺藜者得刺,傅闻不敢动时家,是怕时家抖搂当年的真相,可所有的真相都该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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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旧枝抽嫩芽,春回大地,冰雪渐消,溪水淙淙。
因江昼也一道上了马车,是以宋晏宁也没唤丫鬟进来伺候。宋晏宁换了一身象牙白色齐腰素花百褶裙,挽了个百合髻,跪坐在软垫上添香,静悄悄的怕打扰了一旁阅信的男子。
谁料江昼搁下了手中的信笺,修长如玉的手伸过来,轻轻的捏了捏宋晏宁有些凉凉的手,“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可乏了?”
宋晏宁轻轻摇头,江昼却轻易的看见人眉眼有几丝掩不住的疲乏,出声让外面驾车的牧寻停了马车。
皇陵位于京外的苍翠山,出城门往东两个时辰的路程,现下堪堪走了一半。宋晏宁掀帘才看到此处确实是绿意渐生,颇有些出郊旷清曙的意味。
马车停在官道接着柳树的草地边,牧寻几人见不远处有个小溪,解了马儿,带着过去吃水。
宋晏宁上前,见江昼看着良田里忙着疏沟春耕的农人,轻轻拉住江昼:“大人,天气暖了,不若哪日得空去无忧居看看,在那些果树应当也抽芽了。”
只是今日去了皇陵后,不知何时才能有时间得去别院闲暇赏玩了。
通过长长的通神路和石柱群,可见殿宇中的袅袅香烟,许是贤懿皇后吩咐好的,两人一到大殿跟前,就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宫人走了出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宫人见对着宋晏宁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让人搬了个绣墩给她,独身带着江昼进了后殿,佝偻的背影看着形单影只。
后头的事,宋晏宁有些不大知道,只知等了一个时辰后,见江昼带着人出来,惯来清冷的脸上有些没收起的戾气。
近来京都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钦天监测出荧惑守心,宿位不正的天象。二是有消息流传,当年先帝立下的遗诏另有传位的新主,一时之间民间众说纷纭。
宿位不正,不就是暗示当朝天子皇位来源不正,荧惑守心,降罪身边的皇后,而使皇后无辜暴毙。
百姓中不乏人云亦云者,这便想起上次时家放出的消息——傅闻同贤德的平梁亲王之间的上位之争。
却没人注意到,那钦天监的大人同三殿下傅度有几晚趁着月色出入了几次护国公府。
傅闻等下朝后,在宣明殿大怒,自知知道这桩密辛的,除了当年与他联合的时家,没有人能再知道!
傅闻用了清心丹,做了个梦,想起尚未承位之时的事情。先帝先皇后恩爱,宫中只有寥寥几位嫔妃,长乐公主、大皇子傅闻与二皇子傅显都是出自皇后。
身为嫡长子,傅闻理应当能直接顺承大统,可惜,他有个天资聪颖,顺应民心的好弟弟。
他深谙帝王之术,帝王之家,最不需要的便是亲情,在他意图谋害傅显的时候被察觉了,可惜谁都没有证据治罪与他。可是最后的遗诏,竟敢将他这个长嫡长贤的皇子排除,还远去黄沙遍地的西州,真是笑话。
“圣上......圣上.....”
喜宗忙唤道,傅闻睁眼,死死盯住人,眼底的阴鸷藏都藏不住,喜宗忙抖了抖,跪身道:“圣上,鲁长史过来了。”
傅闻哑声道:“知道了。”
自古皇权之争动辄血流漂橹,而他,只是牺牲寥寥几人罢了。
想到梦中温婉的倩影,傅闻皱眉道:“鲁长史?”喜宗接话道:“正是,鲁大人来了一会儿了。”
傅闻突兀问了一句:“你说,右丞多久没来宣明殿回禀和请安了?”
喜宗被闻得一顿,说来也是,今儿还是鲁长史过来,看了眼傅闻的脸色,如实道:“想来,应该有小半年了。”
京中谣言流传了两次,几加渲染,让傅闻心底如同蛆虫咬着的烂处都有些慌了慌。他这个外甥这般聪慧,能这般耐得住性子全心相信他?
思虑越多傅闻面色越发阴沉,旁边的喜宗胆子看了一眼圣颜,竟是比方才还要吓人,忙低头顿顿道:“许是,江大人成婚了,自然多顾着些宅院里......”
傅闻翻身下榻,冷声道:“是么?”
他能因为愧疚弥补人,也能因触动他的皇权而折了人。
暖日迟迟花袅袅,宋晏宁穿了一身广袖碧山色齐腰撒花襦裙,由着人搀着径直往了云院走去。
侍弄花草的丫鬟见宋晏宁过来,纷纷停了手上的活计问好见礼,宋晏宁轻轻浅浅的笑着点点头。
京都城的风雨,吹不入根基身后的公府宅院,各自都知晓做好自个分内之事。
前几日虞氏也没终日呆在二房的雁回轩,去了了云院请安时,听到宋晏宁说要将管家之权交回给她,江老夫人也同意时还有些坐不住。
第一反应是惊讶欣喜,第二则是对宋晏宁另眼看待了,心下自然是感激的,没有人能懂她现在有多需要这管家之权证明自个儿。
往日她是太保之女,娘家显赫,自然心性高雅,有着自个孤傲,掌护国公府的中馈是应当的,只是一夕为尘泥,多少让她有些害怕捧高踩低的嘴脸。
这两年接手管家之权,不说别的,就是她这两个还没出阁的女儿日后成亲排场也不能少,不是不放心宋晏宁亏了两个女儿,只是到底还是自己操持着才安心。
天热起来,早上过来请安倒是不那么难受。丫鬟摘云摘月将点心轻轻搁在诸位夫人身边的小几上,躬身退了出去。
几位姑娘请了安便告退了,留下几人坐着商讨再过半月的寒食节和清明祭祀事宜。
宋晏宁轻声道:“孙媳是想着,大丧方过,一切从简,但有的食用还是能省的省,冷面里那枣?本就是喜庆的意图,也舍了。”
宋晏宁出声,江老夫人细想一下有些确实有理,有悖近丧。
旁边的虞氏轻笑一声,方要开口,对面的夏氏捏着帕子接话道:“话是这么说,但咱们公府到底是大门大户,这食用也舍,倒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夏氏眼神轻飘飘的看了眼对面被她打岔的二嫂,心下轻笑一声。当初她可是作为礼部郎中的妹妹被抬进来庶出一房的,现下她哥哥已经升到礼部侍郎,眼看风光管着护国公府的人,现下两人身份地位置换了,风水乱流转罢了。
虞氏轻笑一声:“晏宁说的有理,咱们越是高门,越发注意礼仪规制才是,不要丝毫一点动作都能让人寻了错处才是。”
是了,与她们争论作甚,夏氏心下冷哼。
原以为虞氏跌落有病倒,新媳妇经不住事,谁料老夫人竟能让身边的桂嬷嬷去帮衬这新媳妇也不把管家权交给她,说到底,不是戚氏肚子里爬出来的。
夏氏笑道:“二嫂说的是,我也只是一时感慨,不过说得倒是,习哥儿的亲事,怕是要往后耽搁了。”
习哥是江习是公府的大少爷,宋晏宁也甚少见过这人的面,只听长调道是爱喝酒的混哥。早些时候同蒋家姑娘说了亲,但蒋家老祖宗走了,亲事便拖到今年她除服。
像是没见到虞氏面色一僵,夏氏还在侃侃说着。
上方坐着江老夫人皱了皱眉,看着眉飞色舞说话的老三媳妇,方要开口,就听她问道:“对了,说起来,悦姐儿同三殿下那桩婚事......”
虞氏捏着帕子,干笑连声,“自该如何便是如何。”
夏氏状作轻叹一声:“倒是可惜了,当初二嫂同贤懿皇后商量口头约好,谁承想竟遭了这事。”
夏氏顿了顿:“过三年三殿下除服,悦姐儿也双十年华了,当初知道二嫂心疼女儿想多留几年,不然若是定了亲,也没这蹉跎了......”
虞氏眉眼冷了冷,红唇笑道:“三弟妹说的是,不过君子重诺,既有口头之约,咱们悦儿还是等得起的。”
这番口舌之争最后也不了了之,不过倒似提醒了虞氏,矜儿的婚事是该好好合计着。
连着清玉苑的月华院这几日听着江昼的吩咐修缮着。宋晏宁身为女眷,自然是能避则避,就绕着去了鸾镜湖的另一边。
陡然,虞氏叫住了宋晏宁,宋晏宁回头看,只见虞氏放开了丫鬟扶着的手,像是有些什么私密话要说,宋晏宁也让身边的岸晓去一边回避。
虞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在厅中晏宁也听到了,我心里也有些忐忑,我知晓世子爷同三殿下近来忙着大事。”
宋晏宁面色一顿,旋即轻轻点点头,便听虞氏道:“等世子忙完这阵,能否让他去探探三殿下那边的口风,这亲事口头之约还做不做的数......”
被夏氏说的,虞氏也心下一顿,这几日他也听老爷说了几句,三殿下与舟之谋划着大事,若是成了,往后江悦可不单单的皇子妃那般简单。
只是她到底是虞姒的姑母,虞姒受了指使毒害了贤懿皇后,这让她越发忐忑,若是三殿下那边不愿,她也不会巴着求着,好早些为悦儿寻出路,好过空等三年。
宋晏宁了然,同虞氏保证道:“是我同夫君疏忽了,二婶放心,大姑娘也是夫君的妹妹,定不会让她多受委屈的。”
宋晏宁到了书房时,江昼正在同鲁长史商量事宜,宋晏宁也没在两人面前露面,到了隔屋翻了本书册,斜靠在将江昼为她新添置的小塌上,慢慢的看着书卷等着。
许是近来思虑太过,现下听着江昼同人商讨时清冷的音调,竟一时安心的睡了过去。
等宋晏宁听着外头动静醒来时,已不知过了既是,透过窗子见鲁长史告辞快步走了,才搁下书卷去了江昼的书房。
江昼见宋晏宁睡眼有些尚未完全清醒的朦胧,雪腮被压出印子,看着有些呆愣,江昼难得勾唇轻笑一声,清清浅浅的。
指间蹭了蹭宋晏宁渐消的压痕,轻笑问道:“几时来的?果然梦瓜像主子,竟跑到这我这书房偷偷睡觉。”
宋晏宁被说的有些面红,想起虞氏说的话,如实跟江昼说了,江昼听言沉思片刻:“三殿下向来都是谦谦温润,自然会信守承诺,且也不会将虞姒和时家之过怪在虞家身上,更不会算在悦姐身上。”
宋晏宁轻轻点点头,不等说话,就见江昼指腹捻过宋晏宁樱唇,蹭起麻意,声音有些温沉,突兀问道:“声声前几日提醒为了,无忧居竹林应是春笋冒头了,可要去挖春笋?”
宋晏宁眨眨眼,才反应过来,问道:“大人是说上巳节时候吗?”
江昼轻轻摇摇头,今日鲁长史同他说了宣明殿的事,他想怕是等不到上巳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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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昨儿方才说预备去踏青挖春笋,过上两日农郊的日子,今儿江昼便备好了马车,便是宋晏宁惯用的药和一箱笼的衣裳也备下了。
竹根初带笋,槐色正开芽。一路上景致怡人,马车宽敞,便让宋晏宁的几个丫鬟也一同在马车内,而江昼则要等晚些时候驾马过来。
因着要来无忧居,是以宋晏宁也将梦瓜一并带了过来。梦瓜的娘亲也是个肥肥的金丝虎,被管事照料得很好,油光水滑的。
岸晓将宋晏宁的一些东西规制好,竟在箱笼里也看见了宋晏宁调理身子每日都要喝的药,还轻轻的“呀——”了一声。
岸晓笑道:“这些箱笼是昨儿世子爷吩咐康嬷嬷收拾的,没想到康嬷嬷这般心细,竟连姑娘用的药也带来了,不过这也太多了,都能煎上小半月了......”
轻轻的嘀咕声,却让宋晏宁心下一抖,宋晏宁忙跨出门,今日是素来不爱说话的长幕驾车宋晏宁过来,宋晏宁见长幕带着人又搬了两箱笼的东西进来,心下沉了沉。
宋晏宁叫住长幕,问道:“世子爷可说了何事过来?”
长幕一顿,道:“监察司台忙,大人既说了同夫人一道,便定会抽出时间过来。”
宋晏宁眉眼轻敛,反而问道:“......祖母和二婶她们可还在府上?”
长幕知晓瞒不住宋晏宁多久,道:“寒食一月节,老夫人带着几位夫人去翼州祭祖,因夫人不能舟车劳顿,世子便做主没告诉夫人。”
其实哪是宋晏宁不能舟车劳顿,更多是想放在身边看着才安心。
宋晏宁顿了顿,言简意赅道:“我知晓的,你回去且跟世子爷说,让他万事小心些......”
长幕拱手道:“夫人放心,世子知道的。我也会在此处护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