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在水中的牧歌那清丽的倒影,此刻在烛光的倒映下,显得越发柔和昳丽。
牧歌这个样子,看起来平静极了,仿佛下晌和魏修的私丨会,仿佛贾肃大人的事,都与她无关。
魏琢闭上眼,他静静地想道:“万一这一切,真的与小公主无关呢?”
如果让小公主知道他在怀疑她,怕是会影响夫妻感情。现在他和小公主这安静祥和的相处,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所以,明明魏琢憋了好多话,可这种时候,他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牧歌是不会伺候人的,但是却觉得这一次沐浴舒服极了。
小公主喜欢用一些香甜的香料放在浴桶里,这些味道和牧歌身上的味道很相似,魏琢很喜欢。
魏琢活到这个年纪,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军营里耗着。在军营的时候,条件艰苦,一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
军营多不开火,吃冷食,更别提洗什么热水澡了,若是脏得实在不行,就跳河里随便洗一下。
魏琢活得不算精细,哪怕人在许州,没有战事,他也殚精竭虑。这些享受的事,他多是没那么在意的。
沐浴过后,牧歌服侍魏琢擦身,魏琢见小公户有些累了,便扯过她手里的长巾,自顾自给自己擦着。
现下,他回到寝房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该问的话,还是一句都没问出口。
牧歌其实也等着魏琢问话呢,可既然魏琢不想问,牧歌却也不会开这个头。
她还是如方才一般温柔如水,灭了烛灯之后,牧歌才软声道:“夫君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也要早早躺着,没准躺着躺着,便能睡着了。”
牧歌是很少唤魏琢夫君的,在魏琢的印象里,这好像是她第二次这么唤他。
而且还是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魏琢紧紧抱着她,斟酌了好久的措辞,才低声问道:“听人说,你今日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遇到了二弟?”
牧歌应了一声,仿佛这是一件极不重要的事一般,语气轻缓道:“是遇到了,没说几句就走了。”
黑暗中,魏琢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了什么?”
牧歌轻描淡写道:“他问我过得好不好,我觉得莫名其妙,也没回他,便走了。”
这解释天衣无缝,魏琢想起花婆的话,想起魏修的解释,再结合牧歌这句,应就是全貌了。
魏琢暗自松了口气,只得叮嘱她道:“二弟心思深,没准是有歪心思的,你要多加防备。”
牧歌胡乱应了一声,显然没把魏琢这话放在心上。
魏琢见她满不在意的样子,便又道:“二弟至今不肯娶妻,为他安排了傅娘子,他也不肯应。他从前便喜欢与我相争,现下不知道计较着什么呢,万一他以后再遇见你,非要拉着你说什么话,你可千万别信了他去。”
其实话到这里,反倒是给牧歌吃了一颗定心丸。
原本牧歌对魏修的看法也同魏琢一样,她觉得魏修此人心思极深,轻易不可取信。
虽然这两兄弟一直不和,但是他们毕竟同母所出,血脉相连。
可眼下,牧歌见魏琢对魏修的提防不似作伪,便认定魏修此人的确是可用的。
魏修与魏琢相争,大到这魏王之位,小到那丝丝缕缕的细节……这些年他们兄弟二人的恩怨,还真是不浅啊。
魏琢见牧歌不说话,这心里的愁云便始终都散不去。
他犹疑了须臾,这才终于忍不住,扳正牧歌的脸,对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牧歌,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不会爱上别人。”
牧歌听完这话,像是愣怔了几秒,随即才笑了:“魏王,你不会是觉得,我会爱上你二弟吧?”
魏琢生生一顿,他这才恍然意识到,他有些心急了。
他不该这样的,他这么多年养成的不动声色,怎么到了小公主这里,便如此抓狂。
魏琢那样杀伐果断的人,居然也结巴起来:“我并非是这样想,我只是觉得…我二弟…他实在是……”
“不会。”牧歌打断了他的话。
魏琢怔在那。
牧歌便又说了一遍:“永远都不会。”
魏琢红了眼,然后深深拥住牧歌。
牧歌的手,顺着魏琢的背慢慢往下……
那动作轻柔极了,仿佛恋人间无声的亲昵。
牧歌忽而想起了父皇的话,父皇说,你要让魏王爱上你,你要用你的智慧,你的温柔,潜移默化地拿捏住他。
从前牧歌可不觉得自己会有那样的本领,可现下她觉得,她好像找到了关窍。
她似乎已经在逐渐地拿捏住了魏琢这个人。
世人口中的恶鬼,面具下也不过是一副血肉。
只要是血肉,便会有心。
牧歌的手从后面,慢慢划到前面,她感受着魏琢的心跳,噗通噗通……
那一下一下的震颤,让牧歌觉得,原来活着,还是有意义的。
牧歌抬眼,双眸如秋水一般勾着魏琢:“夫君,要吗?”
第023章 轻缓
◎你关心我啊?◎
这一夜的魏琢,情绪有些不稳,他有时会极力地发泄,可他又害怕动作太大,再弄伤了小公主,所以又会变得极为轻缓。
牧歌感知到了他的变化,却全程都没有开口。
魏琢做过比这更狠的,所以现下这些对她而说,不过尔尔。
这一夜旖旎,让魏琢毫无防备地睡了个好觉。
牧歌还是如之前一般难以入眠。
有些时候睡不着,连牧歌自己都觉得不解。明明安神的汤药喝着,明明她现在觉得事情有利,明明前路该是有希望的,可她为什么还是如此忧虑,连觉都睡不着呢?
魏琢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发觉牧歌一夜未睡。
他不知道牧歌的失眠症,已经到了如此厉害的地步。
这几日,太医和神医都聚集在贾府,无人顾得上牧歌的病症。
魏琢蹙眉,看向牧歌的眼神,也是心疼极了:“如果以后,你还是睡不着觉,便叫醒我,我陪着你。”
牧歌微微一笑道:“魏王日理万机,夜里好不容易得片刻休息,哪能把时间都花在我身上?你不必担心,白日里我若是困了,我就睡了,反正我也成日无事可做。”
魏琢听牧歌说她无事可做,便也沉吟了许久。
是啊,整日窝在这魏王府,确实无事可做。
可是牧歌不喜欢管家,那些话本似乎就成了她唯一的消遣。
魏琢想起母亲从前,在府里又是管家又是会同都城中的几家女眷往来,整日看起来忙得很。
想到这里,魏琢低声道:“若不然,你便去给都城的几位大人家眷下帖子,让她们来魏王府陪你。都城中有才情的女眷不少,你可以邀请一些能同你吟诗作赋,亦或者都喜欢话本的同好,如何?”
牧歌表情淡淡的,只笑道:“此事容后再议吧。”
魏琢见她兴致缺缺,便也道:“那也好,若你哪日喜欢什么,我替你安排便是。”
魏琢走后,牧歌才意识到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女眷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贾肃的事,若不是有贾夫人帮忙,也不会这么顺利。
而眼下,牧歌的目标就只剩下程氏兄弟,两位程大人的家眷,也都出身儒门,若要拉拢,还是挺容易的。
不过这事不能急,郭策和贾肃先后出事,牧歌这个时候不能对两位程大人动手。
昨夜魏琢欲言又止好几次的模样,牧歌已经看出来了,他也在怀疑自己。
那么,两位程大人,想必也会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最近这段时间,牧歌需得慎之又慎。
魏琢提及的要她邀请都城中女眷来魏王府相聚一事,总得要拖上一阵子。而且牧歌不能急,她得先让魏琢急,让魏琢主动提出,让人来魏王府陪着她。
想及此,牧歌突然觉得头疼。
青尤送汤水进来的时候,便担忧道:“公主从昨夜到现在都没休息,很耗精神的。奴婢问过神医,若您实在是睡不着,就躺着闭目养神也好。坚持坚持,总能睡着的。”
牧歌接过青尤递过来的汤,只喝了一口,便知道这里面加了安神之物。
只是这个药量,还是没办法让牧歌入睡。
牧歌只好道:“待会儿,着人点上安神香吧。等用过早膳,我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想必就能睡得着了。”
牧歌早膳用得不多,只喝了几口汤,吃了一小块酥饼,就怎么都不肯吃了。
牧歌用过早膳后,站在院子里赏秋。
落叶枯黄,洒了遍地。满目望去,美得好似不像凡尘。
牧歌并未走出院子,只走到门口处,便要往回走。
只是刚到门口,便遥遥望见了早早侯在对面亭子里的魏修。
魏修不知道在那边站了多久,像是在故意等着她。
牧歌眉心一跳,急忙转过身去,对着青尤道:“快走。”
魏修的感情于她而言,也是一个负担。
偏偏,父皇认为魏修有大用,还得让她与魏修虚与委蛇。
魏修心里也明明知道牧歌不喜欢他,却还是如此执着。
魏修到底是不是真心,牧歌无法分辨,也不想分辨。
只是,在魏王府的每一日,她都精神紧张。若再搭上个魏修,她只会更愁,愁到根本睡不着觉。
昨夜里未睡,白天的时候,牧歌还是睡不着,青尤的午膳都送进来了,牧歌还是躺在那里,直挺挺地盯着一个地方不动。
青尤瞧着心疼,便道:“公主,要不然咱们再将神医叫过来,您总是这样,身子骨都耗垮了。”
青尤想了想,又道:“若是公主在魏王府睡不好,咱们不妨就回宫住两天,魏王那么疼您,他会应允的。”
“不用了,回宫我也睡不着。”
牧歌一回到宫里,父皇和母后定要逼问她魏王府的事。他们一人一句,吵嚷得牧歌头疼。夜里只会更睡不好。
之后好几天,牧歌都有些黑白颠倒,有一天她刚睡醒,问了时辰,才发现方过子时。
青尤说,魏琢过来看了一眼,见牧歌正睡得香,故而也没敢打扰,在前厅理事呢。
贾肃和郭策都倒了,许多事,都压在了魏琢身上。
牧歌倒是听青尤说,魏王又召来了几个谋臣,昨日还在前厅叙话。
只是新招来的几个谋臣,多是青年才俊,看着便不顶事。
牧歌并不关心魏琢帐下又招了什么人,以后的事,她实在是没精力关心了。
牧歌有的时候醒来会非常迷糊,她甚至要奋力回想,才能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如此迷迷糊糊地过了几日,那日她子夜一醒来,便看到魏修就坐在她的床边。
有那么一个瞬间,牧歌以为她在做梦。
她的院子,除了魏琢和侍奉的奴才们,外人是不可进入的。
可魏修从来都不会入她的梦。
牧歌狠狠捏了捏一下手心,确定手心会疼,才知道这不是梦。
她惊惶地拉起被子,往后靠了靠。
而魏修就坐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方才牧歌迷茫的时候,魏修觉得她真的好可爱,那小巧的模样,让魏修恨不能永久地在脑海里留下这个画面。
他是真的很嫉妒魏琢。
从前嫉妒他是长子,嫉妒他得了魏王之位。如今嫉妒他,有这么一个美若天仙的妻。
牧歌见他坐在那一动不动,也是恼愤不已:“魏修,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进来的?你到底还有没有规矩?”
“我什么都没做,你别害怕。”
魏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悠远,有些惆怅。
牧歌拧眉:“发生什么事了?”
魏修道:“程池查到你我头上了,你送还给贾肃的话本,我那日送给贾肃大人的画,都查到了致他中风的药物。”
牧歌惊道:“可我送还的话本里,只是寻常的香料,我自己也用。那东西单独用并无害处,怎么会查到我头上?”
“那只是孔瑜吩咐你的其中一环,剩下一环,就得由我来完成。我们两个人的东西,合在一起,会致使贾肃中风。再加上这几日,程池在魏王府里讯问了不少下人,你我见过几次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牧歌抓紧了被褥,她想,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
从郭策死的时候,牧歌就知道,魏琢早晚都会知道这一切的。
魏修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了不少,他盯着牧歌的眼睛道:“接下来我的话,你要仔细听好。这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是我记恨贾肃几次三番的羞辱,所以想要让他吃点苦头。我知道了你惯用的香料,也遍寻医书,查到了两种药物混合,会让他身体越发颓败。只要我认下这一切,程池便不会再查下去。”
“待会儿,我大哥就会过来,到时候撞见你我,你就只装成无辜的样子,一切都是我的错,记住了吗?”
牧歌理清他的话之后,忽然道:“那魏琢会怎么处置你?贾肃对他何其重要?他会不会杀了你?”
魏修竟然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语气低柔得不像话:“你关心我啊?”
作者有话说:
魏琢:“找死!”
第024章 暴怒
◎一声一声,娇柔入耳◎
牧歌方才脑中想的事情太多,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魏修伸过来的手。
等她意识到魏修正摸她的脸时,她慌乱地打掉了魏修的手,冷斥道:“你别碰我。”
而就在这时,魏琢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魏修的身后。
魏琢进来时,是悄无声息的。但是魏修武功不弱,早就听到了动静。
方才唐突小公主的那一下,就是魏修故意的。
当魏琢揪着魏修衣领,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的时候,魏修勾了勾嘴角,硬是一声都没吭。
“你还碰她哪了?你当真觉得孤王不敢杀你吗?”
魏修被魏琢踩在脚下,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大哥多少次这么对他了。
魏修面露苦涩:“若我们不是同母所出,你根本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魏琢轻呵一声:“孤王是看在父王的面上,才会容你们放肆。这些年,孤王可有杀过哪个庶弟?”
魏琢从未对自己的手足下过手,哪怕曾经有不知死活的,想要跟他争夺魏王之位,魏琢也从未要过他们的性命。
可外面的传言一向难听,人人都说,魏琢的十三弟,就是魏琢害死的,就连魏修都如此认为。
“那十三弟呢?你敢说你没有杀了他?你敢说你从疫区回来之后,没有将疫民穿过的衣服带给他。”
魏琢亦是厉声吼道:“孤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