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寒惊奇录——糖果抽屉【完结+番外】
时间:2023-04-14 14:47:36

  千娆听此一言,忽觉醍醐灌顶。时隔六年,叶寒川为什么忽然回谷,娘亲究竟是因何而死,叶寒川为什么带走她的头颅,又为什么他避开了所有谷人唯独来到蔻园,这么多疑点都没有解开,怎就认定叶寒川就是杀人凶手?
  千娆心里重又燃起了希望,她向阿陶点了点头。阿陶喜上眉梢,问:“娆小姐,你肯出谷了?”千娆又点了点头。阿陶跳起来,急吼吼地说:“时候不早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囊,娆小姐你也赶紧回蔻园收拾一下,我们尽快出发,今晚可以在嵘南城下榻。”
  千娆回到蔻园,打包了些衣裙、首饰和银两,又用细绳串上叶寒川的蓄真眼,戴在颈项中。阿陶很快背着包裹来了,她检查了下千娆的包裹,说:“我正担心银两的问题,没想到你这儿有这许多,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只是你这几身裙子也太鲜艳了些,恐怕招惹麻烦,有没有素点的?”
  千娆不以为然,心想几件衣裙能招惹什么麻烦,不予理睬。阿陶知她性子,也不多说,趁她不注意,将最艳丽的几件裙子丢回了衣柜。
  给柳儿留下字条,两人整装出发。
  既下了出谷远走的决心,千娆之前的顾忌便荡然无存,毕竟当初白天怕娘黑天怕鬼的她,如今在白天已经无所畏惧了。
  到达嵘南城时已近黄昏。两人寻着客店,经过一家“听竹院”,千娆看这名字眼熟,猛可里想起来,这不是她的教琴女师――素鸳所在的地方吗?
  想到多年未见,千娆抬脚就要进去找素鸳。阿陶连忙拦住:“哎呦娆小姐,这里不是客店。”
  千娆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然后推开阿陶径自走了进去。里面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很是热闹,千娆不理阿陶拉扯,左右张望着找素鸳,忽然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妇人迎了过来。
  “两位姑娘,”胖妇人笑盈盈说,“来这里……找人?”
  千娆点点头,张开手掌写了“素鸳”二字。
  胖妇人的笑脸微微一滞,问:“找素鸳姑娘?姑娘你是哪位?”
  千娆又写了个“叶”字。
  “叶姑娘?”胖妇人将千娆一阵打量,又看看阿陶,犹豫了一会,说:“你们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阿陶满腹狐疑地望望周围,说:“素鸳是几年前谷里的那个琴师吧?哎,娆小姐,搞不清你是不懂事还是胆子粗,大剌剌进这种地方,我倒没什么,就是娆小姐你,我总觉得像进了虎口的羊羔似的。”
  千娆暗暗不解。
  胖妇人不一会儿回来,将千娆二人引到二楼一个静僻的房间。房门口倚靠着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男子,这男子一身劲装,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胖妇人说:“素鸳姑娘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话音刚落,房门便开了,一位一身通红衣裳的女子站在门里,正是素鸳。只见她身如弱柳,粉面瘦削,虽风姿犹存,但已不比往日容光。千娆暗暗惊异:素鸳怎瘦了这许多?
  千娆正要进去,又被阿陶扯住。阿陶伸长脖子往屋里扫视一周,确认屋里没有别人,说:“我就不进去啦,小姐你赶紧出来哦,我们还有事呢。”
  千娆点点头,走了进去。素鸳重新掩上房门,握住千娆的双手,激动得微微发颤,说:“娆儿,上天垂怜,让我在此刻还能见你一面。”
  看素鸳这么欢迎自己,千娆挺是受用,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几年,”素鸳问,“你还好吗?”
  千娆点头。
  “云公子他……”素鸳又问,“还好吗?”
  千娆想起哥哥已出谷寻仇而去,微微叹了口气,但见素鸳渴盼眼神,又点了点头。
  “他没有与你同来?”她问。
  千娆摇了摇头。
  素鸳一下跌坐在椅子里,说:“我是知道的,他自然是不会来的。”
第20章 素鸳
  千娆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你安否?”
  “别人多半会说我不好,”素鸳说,“但我自己知道那不是真的。她们都说我没去过惊奇谷就好,但我心里明白,在惊奇谷的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这两天我总是想起,当年云公子游说我入谷的场景,如果某天我醒来,又能回到当日,那有多好。”
  素鸳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接着说:“那天,也是在这个房间,云公子缓缓走了进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彬彬有礼,询问我的意愿。可是那会儿我对他并无好感。要我独自去往与世隔绝的山谷长住,我哪能乐意?更何况你们这山谷许多规矩,似我这般生人,需要服下减缓呼吸的药物才能通过进谷的通道。”
  千娆知她所指。用于通过谷道的呼吸吐纳法,谷人都是自小学习,并长时间练习,才敢在谷道上运用。外人,尤其是不习武的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学会。所以若有外人着急入谷,都是服用龟息丸,再由谷人带入谷内。
  龟息丸的作用在于减缓人体的呼吸、血流,减少吸入体内的离魂信草毒素,以达到避免毒发的目的。但这必然也导致人体瘫软无力,只能任别人摆布。因而,一直以来,只有从谷外迎娶入谷的新娘子才会使用此法,其他极少有人敢用的。
  “云公子取出一枚药丸,”素鸳接着说,“明确告诉我,若答应进谷,就必须服下此药,到时我的头脑是清醒的,但我的身体会变得非常虚弱无力,只能由他抱着进入山谷。
  “我简直讥笑起来,我见过太多衣冠禽兽,有姐妹不过是去人家府邸弹奏一曲,就被□□至死。这世上岂有公道?那些显贵人家赔钱了事,已算人道。我若服下这药,岂不是自寻冤苦?
  “云公子又取出一把匕首,放在我面前,说我若信不过他,可以在他抱我进谷时,将匕首搁在他咽喉,一旦他有任何越轨之举就可以杀死他。他叫我放心,就算服下此药,握着匕首往前送一寸的力气还是有的。我问他:‘倘若是你,一个生人要求你吃下一种会使你脱力的药物,去一个会使你孤立无援的陌生地方,你会愿意吗?’他直言说不会。我说:‘那我为什么要答应?’他说:‘这是你的问题,你有什么条件能使你答应这样的要求?’
  “其实我早已猜到,他必然已重金买通院主,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如此惺惺作态,反叫我厌恶。我问他这药丸药效多久。他说两个时辰。我又问他,倘若是半枚药丸能维持多久。他想了想,说不到一个时辰。我再问他,够不够通过进谷的通道。他点点头说足够。
  “我用匕首将药丸剖作两半,将其中一半推到他面前,说:‘你若敢在这里服下这半枚药丸,在这一个时辰内任我摆布,我便答应你的要求。’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以为这个伪君子终于要卸去伪装,但没想到,他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将那半枚药丸吃了下去。――他本不必这样做。
  “之后我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在房中对坐。我一向以为自己善于言辞,那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突然云公子手中的茶盏落到桌面,我就知道,药效发作了。我有些坐立难安,他却问我:‘不趁现在做点什么吗?’”
  素鸳微微笑着,往日的神彩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接着说:“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又不甘示弱。我走到他面前,想给他一个耳光,但他捉住了我的手。我很是羞恼,格开他的手,又打过去。这一次,他没能挡住,脸上红了一片。我有些后悔,说:‘我是想试试吃了这药还能剩多少力气。’他说:‘你应该试试。’
  “我在这听竹院虽是卖艺不卖身,但我知道我这身子总有一天要保不住的。那些来听曲的人有几个是真正为了听曲?我就像栏里的羔羊,院主一日不使我出栏,那些人便是君子面目,我方清白一日,一旦有人高价买动院主,我便不复清白了。平日我见那些达官显贵,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他们能成了我俎上鱼肉,就算是短短一个时辰也好。
  “可是当真有富贵人在我眼前任我摆布时,我却觉得,这个人是这般与别不同,他若真有欺辱之心,又怎敢先自陷受辱之境?云公子跟我说起你的事情,因为药效他的声音虚弱而缓慢,直到那时我才感觉到他的诚心,他是想说服我,而不是逼迫我。我安静地听着,没有再做任何事情,直到云公子身上的药效散去。
  “当天,我就随他去往你们山谷。那时天有些暗了,他抱着我,我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一路上他目不斜视。当穿过进谷的通道,我身上的药效渐渐散去的时候,我的心也随之倾献,它不再属于我了。”
  素鸳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轻轻地抚摸着。“这把匕首我一直留着,”她接着说,“当一年期满,云公子如期将我送出谷时,我就将它带在身边。像我们这样的人,送到人家家里,尤其是一年之久,哪里能有全身而退的?所以我知道,云公子定是付了非常高昂的代价,足以使院主放弃我的代价,所以就算他不将我送回,院主想必也没什么话说。但是,他还是如约将我送到了这里,再也没来见过我一次,而我,能奢望什么呢?”
  素鸳脸上的神彩又渐渐褪去,无尽的凄凉洒满她的脸庞,她继续说:“我的人虽然离开了惊奇谷,但我的心留在了那里,我的琴音也留在了那里。院主终于对我失去耐心,已将我出卖,今晚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素鸳对着镜子细细地梳起妆来,又说:“我向上天祈求,祈求能再见云公子一面,然后我盼来了你,见你有如见他,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往后你若……若能在他面前提起我一句,使他偶尔想起我一瞬,我也满足了。”素鸳说着回过头来对千娆浅浅一笑,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短促的敲门声,随后一个男子声音传进来:“素鸳姑娘,时辰不早,该走了。”
  素鸳像没听见似的,没有答言。接着房门被大力推开,素鸳旋即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千娆忽然注意到,梳妆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支精巧刀鞘,而鞘内的匕首已不知去处。不祥的预感猛然间袭来,望着素鸳决绝的纤细背影,她急切地脱口而出:“素……”
  门外的斗笠男子这时抢进已来不及,素鸳突然倒下去,栽倒在地。她的心口赫然插着那柄匕首。
  阿陶见状,跳进门来拉起千娆就走。斗笠男子回身堵住房门,说:“你们不能走。”
  “凭什么?”阿陶立刻像只愤怒的小母鸡般瞪圆了眼睛。
  “这是我家家主要的人,无缘无故死了,你们须与我一起去见过家主。”
  “关我们什么事?你也看见是她自己把刀子捅进了心窝子,还要我们去见什么家主?见了怎么说?说是你手慢才没救下人来吗?”
  “你……”斗笠男子被呛了一句,嗓音立刻压得低沉而凶狠,“素鸳姑娘一直很好,你们一来她就死了,你们如何脱得了干系!”
  “明明是你办事不力,没看出素鸳早有寻死的心,我们不巧撞上了,你就来赖我们。我就与你去,到时我几句话说得你百口莫辩,你可别后悔!”
  “你……”男子被阿陶几番据理讥诮,无言以对,自知辩论不过。他看看千娆,姿色实在不在素鸳之下,心里盘算:此二人既来这种地方,又与素鸳熟识,又是这种妆扮,想来也不是良家女子,不如就带给家主抵数,家主必然不会见罪。
  男子想到这里,强压怒气,声音也和善不少:“姑娘不必动怒,不知两位姑娘是哪个院子的?”
  “什么院子,”阿陶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子又将千娆望望,心想:这女子此等姿色,青春年少,不管在哪个院子都是头名,摇钱树一般的人,就算给再多的钱人家也未必肯出让,既然今天已经撞在了我手上,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主意打定,男子再也不发一言,忽然以手作刀朝阿陶斩去。阿陶吃一惊,见其力道迅猛,情知不是对手,慌忙闪避。然而男子只是虚晃一招,忽转向千娆劈去,一掌将千娆劈晕在地。
第21章 端木不尘
  端木不尘奔忙了数日,可算能够美美地睡上一晚。
  近日金眼的频繁活动已将整个江湖搅得人心惶惶:先是济北药王满门五十三口尽数被杀,再是桑川灵蛊村二十一户全部鸡犬不留。
  江湖上早传闻“见金眼者九死一生”,而以金眼这两次的行动来看,一百个人里也没一个能存活。以往金眼似乎总是“兴起而杀”,但这两次却显示出很明确的目的。济北药王符氏一向以医术草药著称,藏药颇丰;桑川灵蛊村村户则以饲养虫草为生,据传村中藏有虫王。
  端木不尘已调查过这两地,除了无一活口之外,储藏草药、虫草之地也被破坏劫掠。
  显然,金眼在搜集珍惜药材。
  其他医药氏族惊惶失措自不必说,连嵘南聚隆堂堂主汪聚益也惶惶不安,仅仅因为十几年前与惊奇谷有过密切的药材往来。说起来,当年汪家之所以能够发家,多半是因为近水楼台,与惊奇谷长年合作,从一家镖行改做起药材生意。不过江湖中人都知道,惊奇谷早在十几年前就已隐退,而汪家的药材生意也早已成为其众多生意中很小的一部分。
  饶是如此,汪聚益仍寝食难安,数次给端木不尘发函。汪聚益毕竟是个金主,端木不尘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他遂叫同行的师弟先回庄汇报,自己则来了趟聚隆堂。向汪聚益叙述自己的所见所思,将他安抚之后,端木不尘就被领到了这上等客房歇息。
  一进房门,端木不尘就注意到房间里有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美女昏睡在床上。
  他端木不尘的喜好,汪堂主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端木不尘将灯烛拿到床边,借着烛光将床上的美女细细打量。只见她肤如凝脂,眉似黛墨,口若朱丹,吐气如兰,不仅是个美女,还是个绝色美女。端木不尘视线下移,来到美人纤细的脖颈――真个是冰肌玉骨,教人销魂。
  端木不尘的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他轻轻解开美人衣襟的扣子,这时,一枚墨黑色的玉扣从衣襟里滑了出来。
  这墨玉扣莫名的眼熟,端木不尘蹙眉一想,忽感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这不是叶寒川那枚玉扣吗?
  端木不尘举着灯烛凑近玉扣仔细打量,这独特的颜色和质地怎么看怎么像。他又将灯烛凑近美人脸庞更细地打量,这时才发觉这张俏脸也有几分眼熟――这不就是当年跟着叶寒川来到武林峰会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美人?
  这世上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接着,他想到如今身在嵘南城,当年叶寒川和那小美人就是在嵘南的武林峰会上现身。――就是她了,错不了了。
  端木不尘赶紧将美女衣襟上的扣子重新扣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女子怎么又出现在聚隆堂?汪堂主是否知道她的身份?叶寒川此刻是否就在附近?难道竟是汪聚益有意陷害,或许叶寒川随时都会破门而入?
  端木不尘想到这里,提起宝剑就走。甫一开门,一阵夜风扑面而来,他一下子冷静不少,心想:聚隆堂与我双绝山庄一向唇齿相依,汪堂主也一向与我交好,没有陷害我的道理。他若果不知情,我如此深夜不辞而别倒惹他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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