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卡在它的身体里,空中有什么东西飞向她,她已经无暇顾及,幸而远处飞来一支箭矢,将那东西击落,随之而来的还有刚才听到过的声音,那人急道:“陆怀绫!往这边跑!”
陆怀绫尝试着动了动,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她的援兵似乎不那么靠谱,且人手有限,被困在远处,几只硬壳虫似一堵墙,阻在车头处,强行撞上去只怕要两败俱伤。
陆怀绫四面受敌,快没了力气,一时疏漏,让一只不明生物有机可乘,用触须划到了她没戴任何护具的脖颈,她躲避不及,瞬间被割出一道小口。
刺痛感即刻袭来,陆怀绫眼前一黑,被卸了力一般软倒在地上。
她要回高铁上了么?
陆怀绫看不见,预感中被撕咬洞穿的剧痛没有如约而来,她只能勉强听到些声音――一阵密集的枪响,接着,有人激动地高呼:“执行队!是执行队回来了!”
枪声响了很久才止歇,像在放鞭炮,她做好中弹身亡的准备,至少能留个全尸。
然而没有,又过了一会,不知是谁向她走来,长靴踩在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来人停在她身边,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陆怀绫能脑补出这个姿势,她头朝下,像块猪肉挂在一个人的胳膊上,被他夹在腋下……
因为她很想吐。
昏昏沉沉中,陆怀绫隐约感觉裤袋中似乎有东西在震动,这一震,她终究是没忍住。想必拎着她的人的鞋裤逃不过这劫,她没机会表达歉意,吐完后就没了任何知觉。
*
塑料软管内细细的水流滑过,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轻盈平稳,时而混入几声玻璃碰撞的脆响,催人入梦。
等到水流尽了,玻璃器皿被一双带着白色乳胶手套的手轻轻放在桌上。
“嘀――”
不明器械发出的声响将陆怀绫惊醒。
到站了?
她猛地睁眼,眼前的不是火车座椅,而是一张陌生的脸。
“陆护卫员,你醒了?”
陆怀绫起身坐直,浓浓的消毒水味钻入她的鼻腔,环顾左右,她不在列车座椅上,而是坐在一张病床上,手背上插有针管,头顶的吊瓶还剩四分之一。
周围放置有实验台,上陈列着一排试管架,以及各色她不认识的仪器,比起医院,这里更像个研究所。
“有哪里不舒服吗?”
在病床边女士关切的眼神之下,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边包有纱布,手指用力摁在那,泛起一阵酥麻,感觉无比真切。
都是真的。
“我才给你包好了,你别乱动。”手腕被人温柔地握住,床边的女士说,“你放心,执行队及时将你送回来了,医疗所给你注射了血清,你安全了。”
陆怀绫转头看她,她的白大褂前也挂有名牌:白莹莹。名字下还有极小的三个字:医疗所。
陆怀绫低头找自己的,她已经换了一身病号服,名牌暂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着她迟滞的神情,白莹莹安慰道:“别担心,你的治疗费用由赵研究员全权负责,吊完这瓶水,你就能走了。”
陆怀绫困惑:“赵研究员?”
白莹莹笑她:“对啊,研究院的赵景山,你豁出命救下的人,怎么自己都忘了?”
她救下的人?那个中年大叔?是了,他看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知识分子,看来命挺大,独自躲在铲车上也能逃过一劫。
看着陆怀绫寡淡的神情,白莹莹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一点情绪波动没有?这难道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陆怀绫一头雾水,她拼死捡回一条命,是该笑吗?
“算了,你回去等通知吧。”白莹莹觉得陆怀绫一定是喜悦过了头,抬头看了眼见底的药水,替她处理掉手上的针管。
陆怀绫任由她动作,一切做好后,白莹莹推来一把轮椅,指了指床边的拐杖:“选一个?”
陆怀绫指着自己,表情破碎:“我?”
见她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白莹莹满意笑道:“我想,你的脚这两日内并不适合行走。”
陆怀绫企图下床证明,一触到地面就倒吸了口气。
“你护卫队的朋友在医疗所外等着,不用有压力,他可以推着你回去。”白莹莹极力给她推荐那把轮椅,“免费租用,不收你钱。”
陆怀绫毫不犹豫,架着拐杖出去。
白莹莹丢下轮椅,赶过去替她打开医疗所厚重的铁门,门外果然站着个人,大概就是白莹莹口中她的朋友。
白莹莹交代说:“送她回去,三日后过来换一回药。污染物在伤口上留存的时间有点久了,多来几回才能清除干净。”
门外的人上前扶住陆怀绫,感激道:“知道了,谢谢莹莹姐。”
白莹莹摆手,将他们送出了医疗所。
这个声音陆怀绫记得,在装甲车上让她快跑的那位。
她抬眼地往他胸前扫一过,他虽身着便衣,却依旧别有名牌。
陆怀绫默念一遍,心中记下――护卫队,宋明远。
宋明远搀着她走进电梯,下至一楼,心有余悸:“怀绫,这回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这几日你的出行全交由我来负责。”
什么意思?看起来他们关系匪浅,可她并不认识他。
陆怀绫装傻套他话:“这话怎么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晕,记不清事情。”
“你不记得了?”宋明远闻言,有一瞬间的庆幸,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无耻,在心底将自己谴责一通,最后仍是厚着脸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陆怀绫讲了一遍。
陆怀绫跟着他到公交站旁上了车,坐车上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抵意思是明白了。
他们同属于城邦护卫队,此番接到的任务是保护赵研究员与他的研究队出城邦,去正在修建防御工事的地块实地勘察。
在宋明远说来,那块地本该是安全地带,从未失事,护卫队员因此松懈了许多,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勘察过程中,他们撞见了一群正在迁移的变异兽。
出了意外,安全必须排在首位,护卫队迅速将工地上的众人都安排进装甲车内,预备先回城邦再说。
宋明远负责清点人数,慌乱中竟没发现研究队里最重要的赵研究员没上车,可车已经开出了一公里路,再回头无异于将车上的所有人置入险境。
两难之下,陆怀绫自告奋勇,独自带刀回去找落了单的赵景山。
宋明远答应将人送回城邦后,会马上回头来接她。然而回去的路上,他们就将携带的驱兽喷雾用干净了,紧急之下也只是给中枢指挥室简单发了求救信号,再回头时被变异兽团团围住,束手无策。
城邦里的支援无法及时赶到,好在恰逢执行队探索回来,陆怀绫能活下来,实属运气好。
听完这段话,陆怀绫无心理会宋明远的自责,注意全留在那一句“自告奋勇”上。
她怎么从不知道自己这么无私且有责任心?
如果她真在车上,一定不会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回头送命,也许那位赵研究员的命比她来的金贵,那也是在别人眼里。
不过她命大,没死成。
说不清这是好事坏事,陆怀绫透过车窗往外看,除了有变异兽的城邦外,眼前的这个世界与自己从前生活的城市没有很大区别,一定要说点不同,大约是城邦内外,都散布着沉闷的气息,毫无生机。
此刻,陆怀绫仍旧怀疑自己在做梦,她伸出手指在车窗上碰了碰,触感是真实的。
她不得不信了,那宣传手册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来到了一个新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和画册上如此相似,她恍然意识到末页上的图案是什么――那是一座巨大的围城,城中央最高的塔顶上,挂着一个初升的太阳,在“黎明”二字底下。
“怀绫,要到站了,你先拄上拐。”宋明远见她正看着窗外发怔,出声提醒她。
“护卫队一号园区到了,请您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下车。”车上机械的女声响起,车门应声打开,宋明远跟在她身后,盯着她一蹦一跳下了车。
公交在他们身后驶离,陆怀绫抬头望去,面前矗立着一幢幢外观一致、排列整齐的高楼,距她最近一栋楼的外墙上,竖向粘贴着一列大字――护卫队一号园区。
第三章
宋明远要搀扶她进去,陆怀绫拄好拐婉拒了,理由是她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依赖他行走,在痊愈前,她得适应“断了腿”的生活。
宋明远依言放手,在前领着她走。
走到栅栏门外,他掏出园区卡先进入,陆怀绫随后跟上,然而她走到门前时却响起了警报。
“忘了忘了。”宋明远从兜里掏出她的名牌,隔着栅栏递给她。她了然,随手别在病号服前,警报声这才止住。
回来的路上她有注意到,行走在街上的每一个人胸前都挂有名字,园区大门甚至对此设有监测装置。
园区不大,共六幢楼,这时正值饭点,许多人来来往往,进来的大都穿着作战服,出去的穿着便服,甚至有人套了件睡衣就在园区里晃荡。
陆怀绫看清了,那是个女孩,在跳广播操。
不过显然,陆怀绫这个一瘸一拐的伤患比她更抢眼,路过的人都会频繁侧目偷看,走远了又开始窃窃私语,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同情,而是羡慕。
她有点不适,直到跟着宋明远进了六号楼,搭乘电梯往上,她住在602,宋明远替她开了门,把她的园区卡交还给她。
“我托人给你打了饭,估计一会就送上来,我下午还有任务,不在园区,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别的你不用担心,你的情况队长那边都了解了,先卧床休息比较重要。”
陆怀绫听明白了:“谢谢。”
“别别别,先不说咱俩的关系,这回是我的过失,我该谢你才对。”
她不纠结这个,在宋明远的反复叮嘱下将他送走,仔细关好门。
这里是她的宿舍,陆怀绫检查过屋内,床桌柜三件套,和她大学宿舍相当,还算整洁。
共两张床,床头贴着名字,一张是她的,另一张的主人名叫章妙意,被子叠放整齐,人暂时不在。
打开衣柜,里面除了一水的作战服及防护装备,还有她带上高铁的那只行李箱,如今稳稳地平放在橱柜下层,她将它拖出来打开,里面确实是她收好准备带回家的衣物。
陆怀绫心绪起伏,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单脚跳回床边坐下,她想试试能不能打通家里人的电话。
然而开屏的一刹,屏幕上浮现的不是桌面,而是一块纯黑的背景,一个个白字伴随着机械键盘的敲击声,逐一跳出来。
【恭喜您成功进入游戏,获得随机身份:城邦护卫队Ⅰ级队员,装备若干】
她扭头看窗边,那里放着个木制架子,她进门前就注意到了。此前用过的太刀已经被清洗干净架在上面,边上还有一把匕首和一柄细长的苗刀。
陆怀绫想要狠狠吐槽一句,她玩rpg游戏都只敢选个奶妈或是远程法师躲在队友身后作战,闪避键对她来说相当于摆设,在一个全息游戏里竟然要拿着冷兵器和变异怪物近身搏斗。
她姑且认为这是个全息游戏。
其实陆怀绫觉得这里更像一个平行世界,至今接触过的白莹莹、宋明远、还有那位求生意志极强的赵研究员,她很难把他们当做NPC来看,他们显然都是有自我意识的人。
她曾看过一部动漫,剧中主角要进入游戏世界,需要戴上一个头盔,连接后进入游戏,而她来到这里,没通过任何媒介,只是合上了本书而已。
转眼又有一行字跳完。
【游戏规则已自动下载至手机本地,请您注意查收】
她再敲击一下屏幕,上边的白字就消失了,跑出个手机分/身来,背景依旧是黑色,桌面上只有一个问号图标和一个文件夹,附带一条未读短信。
文件夹里仅有一个文档,被命名为“游戏守则”。
陆怀绫点开迅速浏览一遍,守则中简明扼要地向她介绍了游戏背景――这个世界可以简单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她所处的城邦,一个是城邦之外。
她抓取出重点:
1.从进入游戏起,玩家间属竞争关系。
2.NPC为该世界具有自我意识的人,请注意您的人际关系。
3.城邦内,禁止使用天赋,玩家务必遵守秩序,违反城邦秩序对其他玩家造成生命威胁的,视为游戏失败。
陆怀绫自行翻译了一下第三条――出了城邦就可以为所欲为。
4.第一个达成胜利条件的队伍,方可离开游戏。
她翻遍了游戏守则,也没找出所谓的胜利条件在哪,更没说明游戏失败会有什么后果,只在最后看到了一行加粗的大字。
【集齐两名队友,您将与您的团队正式开启游戏,获得随机天赋与通关线索,祝您旅途愉快】
还有队友?这是个团队游戏?陆怀绫再次从头到尾认真读一遍,规则中标注有寻找队友的方法,即与队友相距1千米以内时,手机会发出震动,距离越近,震感越强。
说起震动,陆怀绫忽然想起,晕倒在城外时,她的裤袋中就有东西在震,不是错觉。
至于震感多强,她那时太迷糊了,毫无印象。
会是手机吗?如果是的话……陆怀绫退出去点开那条未读短信,时间是新历100年7月1日9:00,她没什么时间概念,但是应该和她失去知觉时差不太多。
短信内容就如同各路垃圾短信一般,她看到那句“《废墟黎明》今日开测”时就关了,这条短信除了给她增加游戏难度,毫无作用,她当下就把所有无关紧要的震动功能全关了。
如果当时的震动声来源于队友,在场的只有护卫队和执行队的人,那她的队友之一或许就在其中,陆怀绫记下这点。
思考之时,门铃响起,正沉思陆怀绫被吓到,她抬头看一眼立在衣柜旁的拐杖,够不着,索性跳着去开门。
“我还以为你不在呢。”陆怀绫刚开出个门缝,门外的女孩就探进头,看着她一手扶墙单脚而立,同情道,“绫绫,好惨,怪不得宋明远要喊我给你送饭。”
陆怀绫不知道自己和她是什么关系,没有搭话,听她继续说:“发了消息问你要吃什么,你没回,我就随便点了,别介意啊。”
陆怀绫瞥了眼她的胸口,客气地说:“不会,麻烦你了。”
秦之卉推开门,提着饭盒走进屋给她放好,又走出去,拉住门把:“跟我客气什么,你现在可是护卫队的骄傲,”她绘声绘色,目光里带着向往:“独自提刀杀出一条血路,护送赵研究员安全回城,帅呆了陆怀绫。”
“……”
她记得事情应该不是这样。
“我还有事,你安心养伤,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送。”
“我自己下楼去食堂吧,躺久了,想出去走走。”饭点食堂人多,说不定手机会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