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绫目送她离开，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广场上的人也都散尽，回过头，原在一旁看着她的部长早就跑没影了，只剩几名工作人员站在远处。
眼见可以下班了，有人忙上前要替她推轮椅：“陆护卫员，辛苦了，我们送您回园区。”
“不用！”陆怀绫利落地站起来，“卫生间怎么走？”
工作人员一脸错愕，给她指了个方向：“直走100米，右手边。”
“谢谢，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不麻烦了。”
于是，在余下几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陆怀绫迈着步子径直往公厕走去，四肢健全，步伐稳健。
她找了里侧靠墙无人的坑位，进去锁上门，拿出已经被揉皱的纸条摊开看
――下午2：00，天塔区南门街05号咖啡馆。
上面的水笔字被她手心的汗晕染开，字迹潦草，明显是临时写下的。
陆怀绫打开地图，输入纸上的咖啡馆，距此处800米。
她记下地址，将纸条撕碎，丢进蹲坑里冲走，随后大力掀起裙子，把穿了一上午的运动短裤脱下来，不得不说，这么穿实在是有点儿热。
她拿着裤子开门出去，不料还有工作人员守在公厕外等她。
陆怀绫自觉不该辱骂一个敬业的社畜，忍耐下来：“不是说了我自己回……”
工作人员奇怪地看了眼她手上多出的裤子，打断她，解释道：“陆小姐别误会，我们这边收到紧急通知，您的奖金下放在程序上出了点小问题，需要您亲自到城邦银行确认。”
陆怀绫看了眼时间：“现在？”
“对，那边手续卡在一半，”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广场外的车还没走，陆小姐快些。”
这会儿将近11点，她有三个小时时间，只要去确认一下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
为了接下来的生计，陆怀绫咬咬牙：“走。”
天塔区出乎意料的大，陆怀绫在车上查了下，去城邦银行有7公里路，他们还恰好赶上了下班通勤时间，一度被堵在半路上。
走走停停快40分钟才赶到地方，又被告知现在是下班时间，有需要请下午再来。
如果她出门前会看老黄历，上边一定写明了，今日不宜出行。
陆怀绫只能期待她的好队友愿意多等她一段时间，既然他主动给她递来纸条，见面不过是早晚的事，可这笔钱她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正午时分，她坐在银行大楼的招待室里，饿到无力生气。园区卡上还有25元，可天塔区物价和园区食堂完全是不同的水平，她在这里甚至买不起一碗清汤面。
好在身边有工作人员陪同，大抵是为了安抚她，贴心地给她送上了午餐，陆怀绫矜持地吃完，等到上班时间，她配合完成几道手续，签了个名，园区卡上的2后面立马多出几个0。
体验过捉襟见肘的生活，看到这个数字，一切都值得了。
结束后，陆怀绫委婉地请求工作人员将她送回去，对方也没有拒绝，态度依旧。
在距咖啡馆500米处，她要求下车，车上两人客客气气送走她，等她走远了才相互对视一眼，凑到一处。
“拿了20万，还不舍得打个车？真是够抠的，陪她加班到现在，还得把这祖宗送回来，果然护卫队出身，穷惯了，都爱占便宜。”
“嘘，你刚才没看见？她那卡上原本就……”另一人伸手比了个二和五，“护卫队好歹有个5000工资，我看这20万也留不了多久。”
两人偷笑一阵，回身要上车，不料一转头，刚走远的陆怀绫去而复返，出现在身后车门边上。
陆怀绫看着他们略显僵硬的表情，坦然笑道：“哦，我裤子落车上了，回来拿一下。”
她拎起裤头在他们眼前晃了两下，扬扬眉，转身潇洒离开，留下两人在原地，表情复杂。
陆怀绫沿着人行道，快步走到拐弯处才停下，扶着墙蹲下揉揉脚腕。她方才一路小跑回去，不留神又把脚崴了……
她原地歇了会，又看一眼时间，2：30。
陆怀绫叹口气，重新站起来。第一次见面，她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太不靠谱，虽然已经迟到了，最坏的状况是那人根本就没在等她。
05号咖啡馆在一家烘焙坊的楼上，站在对街，陆怀绫就能闻到浓郁而甜腻的蛋糕香味，略微抬头，能看见咖啡馆的招牌。
站在底下从通透的落地窗看进去，不见一人，这家咖啡馆的生意似乎不太好。
她摸着扶梯上楼，走进咖啡馆扫视一圈，座位上空无一人，这是打烊了？
正疑惑，吧台后有人掀了布帘子出来，手中还拿着块餐布：“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吗？”
陆怀绫回头，出来的是个穿着工作服的店员。
店员看了她一眼，在心里默念一遍她的名字，目光忽地亮了：“陆小姐？”
她点了点头。
店员从吧台内走出来，给她指了个靠窗的座位：“你就是小连的朋友吧？他原本坐在那儿等你，十分钟前队里来电话了，叫他临时去处理些事情，很快会回来，你要有空，可以坐这里等他。”
话毕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名牌，“叫我小李就行，如果有事，你留个电话，我替你转交给他。”
小莲？
陆怀绫不解，她在广场上见到的分明是个男人，一米八的身量，难不成她看错了，那其实是个比较壮硕的女人？不可能啊……
陆怀绫瞅一眼店员的名字，带着茫然去到座位上：“我不急，在这儿等就好。”
桌前摆着两杯未动过的果汁，里面的冰块已经化了一半。
小李跟着她过来，把杯子收走，说：“你没到，随便上了两样，要喝什么？”
“谢谢，不用。”她看过价格，不低，虽然她算半个暴发户，但她还没养成暴发户应有的消费习惯。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陆怀绫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她的小莲始终不见人影。小李在后厨忙着，她只能低头玩起手机，开屏时忽然想到什么，她打开手机分/身。
黑色的背景下，她点进那个问号图标，原本是个问号的头像换做了另一张证件照，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个男人！
只可惜除了一张照片，没有任何资料可查。
底下寻找队友的任务指引也有了变动，【进度1/2】。
终于迈出第一步，她依稀感觉到一丝成就感。
接着她滑动屏幕到另一个界面上，当前玩家人数仍然是44/45，而已集齐的队伍已然变成了6/15。
陆怀绫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不过11天，多出三支队伍，怎么做到的？
她费尽心思，冒着风险才找到一人，还有一名队友下落不明，而近一半的人已经手握通关线索，让她顺利回家的概率直线下降。
陆怀绫向后靠到椅背上，难免颓丧。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陆怀绫当即摁下关机键，把屏幕关掉，谨慎地回头看。
来人径直走向她，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打开手机给她展示了下他的任务界面，和她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两人的头像互换了位置。
游戏系统不会骗人。
他小声说：“别紧张，就是我。”
他来得突然，陆怀绫正襟危坐，先是打量他。
他这会已是摘了帽子，中等长度的头发有点儿乱，五官端正，样貌俊朗，年纪不大。上衣沾了奶油没擦干净，扣在胸前的名牌也歪了，看得出来是去干了件大事，而不是故意让她体会被放鸽子的滋味。
名牌上的字是――警卫队，连周。
哈，原来小莲就是这么来的，这小李多少有点恶趣味，陆怀绫这么想着……
等一下。
警卫队……
怎么会是警卫队？不应该是执行队吗？！
第九章
他一句话说完，陆怀绫久久未接，不仅没送上问候，反而露出惊愕的神情。
连周困惑，先出言问道：“陆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惊觉失态，她收敛了神色，肃然道：“你一直是警卫队的人？”
“是，和你一样，警卫队队员是我的随机身份。”
陆怀绫回头向吧台处看去，小李已经回到后厨。
她思考片刻：“7月1日上午，你有没有去过城外？”
“没有，警卫队不出城。”
“……”陆怀绫明白了，她误打误撞，确实在表彰会上找到了队友，只是和她想的那人不是同一个。
还没互相问候就进入正题，这发展比他预料的快得多，连周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陆怀绫很快接受了现实，把在城邦外的经历挑挑拣拣向他讲了关键部分，“所以，执行队中可能有我们的另一名队友，我以为，今天来的会是他。”
“当然，不排除那声震动来自于垃圾短信，不然对方没理由不来找我。”
“嗯。”听过她的解释，他只是应一声，目光一直停留在手机的任务界面，没发表任何意见。
“嗯？”陆怀绫需要反馈。
“除了你之外，我在城邦内从来没遇见手机震动的状况，而我几乎在城邦的各个角落都出过任务，这不寻常。”连周目光未动，说着自己的见解，“所以另一人很可能是在城外。他应该……就是在躲着你，或者说我们，如果不是这样，就只能是他没随身带手机。”
陆怀绫点头。
“还有一种可能，”他随手在屏幕上划过，点了点上面的当前玩家人数，又划回来，“进入游戏共有45人，存活的只有44个，运气不好的话，我们的队友也许第一个就被淘汰了。”
这个问题陆怀绫曾考虑过，不过很快被自己否定，她有理有据地说道：“那我们不就卡在这儿了？这游戏设计得这么不严谨？两个人也是一队，好歹把天赋和线索给我，否则和直接宣告失败有什么区别？总不能让我们去把他的尸体挖出来相认。”
连周平静道：“是bug也说不定。”
他似乎不是很在意，陆怀绫皱皱眉，看向窗外。
沉默中，他的目光从手机上离开，转而看向陆怀绫，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话可能有点冒犯，你……会被强制下线吗？”
？
她终于意识到他刚才一直在看什么，陆怀绫认真强调：“我是个成年人！”
连周关掉屏幕，接她的话：“是，这照片选得不好。”
见她眉头皱得更深，他索性闭嘴。
他们需要合作，合作必然要打好关系，这只是第一天，他不该提起这样危险的话题。他不常和女孩打交道，更要谨言慎行，连周反思。
当他反省着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时，突然听陆怀绫问起：“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进入这个世界多长时间了？怎么进来的？”
连周松口气，仔细回想：“到今天为止，正好一个月。工作出差，在酒店房间里无意翻到这游戏的宣传书。”
和她一样，只是地点不同。
陆怀绫苦笑一声：“原来这广告是无差别投放的，进入时间和身份起点还有差异，看来我运气不好，基本盘差，发育时间还短。”
他被她的形容逗笑，给她多插一刀：“7月1日，那你应该是最后一位进入游戏的玩家。”
“听起来不是好事。”
“其实你运气不错。”
陆怀绫意外：“怎么说？”
连周想起一些流言：“你没听说吗，你有很大的概率可以跳过考核，直接升入警卫队或是执行队。”
这个话题陆怀绫听人提起过无数回，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不要去执行队。
他来这儿的时间更长，还是警卫队的人，想来知道的比她多，她虚心请教：“你觉得我该去哪儿？”
“记不记得游戏守则里有一句，‘城邦内禁用天赋，不允许对其他玩家造成生命威胁’。”
怎么会不记得，那份文档被她翻了无数遍。陆怀绫心领神会：“你是说……”
连周把声音压低，垂眸凝视桌面：“是，我们已经有一条默认线索了，游戏通关的条件――在城外。”
如果他们只需要在城邦内活动就能离开这里，奖励的天赋相当于无用，虽然暂不知道这“天赋”是什么东西，既然作为特殊奖励发放，必然不会是个摆设，对他们通关游戏应当要有所助益。
他怕她了解有限，补充道：“护卫队只能在城邦外十公里内活动，只有执行队能真正意义上出城，去很远的地方。”
陆怀绫心里琢磨他的意思：“我该去执行队？”
“我没这么说，听着像我在推你入火坑，”他笑说，“你自己选择，来警卫队当然更安逸，不过也可能会遇上我今天这样的事。”
他嫌弃地低头看了眼制服上的奶油。
陆怀绫好奇：“什么事？”
“遇上莫名其妙的纠纷，出面调解还要被无差别攻击，有时候，变异兽比人更好说话，”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随意向它们开枪。”
陆怀绫在意的点和他完全不同：“你有枪？要怎么样才能持枪？”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年代还要拿着刀剑和变异兽搏斗，护卫队里可以搜集到各种冷兵器，却难找到一把枪。
但她知道，执行队的人是有枪的。
“像你一进游戏就能无师自通刀术，我枪法也还凑合。”他说道，“城邦资源有限枪弹不多，护卫队一般只允许携带冷兵器，没经过专业狙击训练的人不允许持枪，浪费弹药不说还可能误伤队友。”
“……”
“曾经就有这样的案例，拿着枪打不中的话，不如拿把冷兵器实用，还能循环使用。”
短暂的解释后，他续上前一句话，表明态度：“你想去哪里自己决定，不过我会想办法进执行队。”
“怎么……”剩下一个进字没说完，陆怀绫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来电铃声，屏幕上大写的二字备注――宝贝。
陆怀绫一激灵，连周无意看到，见她迟疑，示意她可以先接电话。
她抄起手机去到门外，用力摁住绿色话筒顿了一会，上滑。
第十章
话筒中随即传来对方的问候：“莫西莫西。”
“说人话。”
“啊，陆小姐，您的刀打好了，准备什么时候来取？”
“……”
对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语调中带有独特的味道，怪不得章妙意会让她把原来的刀卖了，原来另托人打的还是把日本刀。
从前的陆怀绫一定很爱刀，否则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要给一个刀匠取这样的备注，剩下的宝贝二号、三号大概也是异曲同工。
她放下心：“哪里取？”
话筒中很嘈杂：“老规矩，十三区啊！不说了，您记得挑个时间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