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都平想想,当年瞳儿上山采药的时候,就是这般大:“你要小心些,莫被他抓住什么错处,他身边服侍的小仙……难长久。”
那金童儿对此也有所耳闻,吓得有些发抖:“阎君说笑了,小的不过用心办差,能有什么错处,再说陛下仁慈,待我们一向亲善。”
严都平淡笑不语,走过昊天殿往瑶池去,刚入瑶池地界他就感受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耳边的水声听着不寻常,他望向瑶池却看不出究竟:“这池子里,养的什么?”
金童儿回说:“一直养着上百条红鲤,听说是道德天尊住这儿的时候就有的,殿下不知道吗?”
“红鲤…这水里可没有一丁点儿鲤鱼的腥气。”
“是嘛,大约这些鲤鱼都成了精,吃的东西也和别的鱼不一样,所以再没有俗身的味道。”
金童儿侧了侧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严都平一眼,严都平会意,知道这池子里定有蹊跷,金童儿是不敢多说的,所以也不问,负手往前走。
玉帝坐在亭子里头,冷冷看着他,严都平在外头的玉石栏杆上坐下,也抱手看着玉帝。
“严老弟叫孤好找,躲了这么久,今日怎么有空登门?”
“路过,来看看。”
“你去我灵霄殿做什么?”
“你派兵围着我罗酆山做什么?”
“沈涸谀亩?”
严都平失笑:“不是你的相好,怎么问我?”
“别再跟孤卖关子,你若不说,孤踏平你的罗酆山!”
严都平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尽管试试,你的手下进得去,罗酆山我拱手相让。”
玉帝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究竟如何你才能告诉我,我不想再和你绕弯子,你有什么条件,直说吧。”
“你会为了沈悍牌一统神界吗?”
“不会。”
“那不如你说说看,有没有对我而言有价值的东西,能跟我换取她的下落。”
“北斗星君任由你处置。”
“他的命不值钱。”
“泰山府任由你处置。”
“不是我说大话,我娘子手无缚鸡之力,光动脑子就能了结了泰山府那群废物,何需你点头。”
“严都平,你不要太过分。”
“申起,自我继任北阴帝,直至掌管地府,不曾与任何一方结下私仇,你是第一个,你知道为什么。”
“孤从未让东岳对你徒弟不利,东皇金符孤也是给你预备的,北斗星君自作主张,你也要与孤来算!孤有这个死穴,一半因为自己年少无知,还有一半,真要归功于你。”
“不用谢,举手之劳。”
“我知道如何解天火之毒。”
严都平这才拿正眼看他:“天尊都不知道的事,你如何知晓?”
“孤只能说,并非山穷水尽。”
“说来听听。”
“不如你先说。”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玉帝到底还是更心急:“世上若还有一神能解天火,应是灵山佛祖,灵山据冥水之源,不在五行内。”
严都平沉思良久:“沈涸谄浇县。”
“就在人间?”
“当然在人间,唯有凡人轮回能尽断前事,重获新生,她还是她,但也不再是她。”
玉帝失笑:“那我是不是应该把人间变成炼狱?那时你的地府就成了极乐之处,黑白颠倒,善恶不明,阴阳失序,生不如死,杀人是什么感觉?你我也换一换吧,你来这九重天,我去魔界,好像这样安排更妥当些,都平,这些年,也许我们都错了,你当是仙,我才是魔。”
“黑白善恶从无仙魔之分,你错得离谱。凡间十日后你去冥海,你我一战,在所难免。”
玉帝皱眉:“权利之争,你竟要拿命来赌!你若坠入冥海,同样万劫不复。严都平,你会输给你的自负。”
严都平转过身看向瑶池:“你方才问我,去你灵霄殿做什么,我去人间之前,在曾经的诛仙之处待了十八天,九重天十八向,我皆用怨气布了杀阵,需以十八个童子为祭,本以为归位时,未必开启了,哪知那么巧,我前脚刚走,你就杀够了数,九重天已是你的坟墓,你今天没有亲自去罗酆山,是因为你神识震颤,走不出九重天,我什么都不必做,三十九日后,幽冥便是你唯一的归处。”
玉帝不信:“我会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严都平只是笑笑:“你若不去找沈海那就可以多做几天玉帝,你若坚持去找她,那势必回不了九重天,十日后我在冥海边做法事,你会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严都平:吾乃北阴帝君,阴阴阴阴。
大家要注意防护呀~
第88章 续命
庆甲被福娇儿引走后,山外又来了许多天兵围着,阿罗阿旁反而松懈下来,罗酆山的结界由山内的郁气凝结,庆甲闯一闯或许能进来,但这些天兵天将,进来也是被瓜分蚕食,无需戒备。
杨瞳把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安心陪着严都平,困了在他身边躺一会儿,醒着就看看书抄抄经,她把自己用的东西全都归置好,想着以后收拾会方便一些。
严都平睡了有七八天的时候,齐月到山上来找杨瞳玩,杨瞳很高兴,两人许久未见了,既兴奋也感慨,齐月很喜欢严都平给杨瞳搭的索桥,两个人总坐在桥上说话,懒得再变茶案出来,就让茶杯茶点都飘在空中,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幽幽暗暗,倒别有一番情致。
“月姐姐从哪儿来?外头那些天兵没有拦你吗?”
“他们给进不给出,再说也认得我,不敢拦着,如今我就住在北山,我早说过,我们要做邻居的。”
“姐姐怎么住到北山来了?在家里又不开心了吗?”
“这回倒没不开心,我一个朋友要过生辰,他喜欢兰花,我想找几株稀罕的给他做贺礼。”
“北山有兰花?我没在意过。”
“原来是没有的,这两年有一位世外之人来此避世,种出许多世难得见的品种,我向她讨不来,只好住下,和她学学怎么种了。”
杨瞳知道她出手向来大方,只当是哪路仙家,性子古怪:“难道是想留住姐姐?”
齐月撇嘴:“若是位先生或许还不难呢,是位姑娘,也不是有意为难我,她种的一草一木都是有主人的,我立过誓,从此再不争有主之物,不过挺好,学会了也是一样本事,还能来陪陪你,对了,你师父怎么病的?”
“不是生病,庆甲复生,受了点伤。他再醒过来,人世这一番历练也算完成了,我倒希望他能多睡些时日,醒过来只怕再没有清闲日子。”
齐月当然知道九重天失心疯一样针对阎君,不过杨瞳一个小姑娘家,不该因为那些事情伤神,于是劝慰她道:“这些事情与你不相干,你师父都好了,就再没有什么可怕的,赢不了也不会输,你不必担忧。”
杨瞳点点头:“月姐姐,仙魔之争可会牵连罗刹国?”
齐月想了想:“你还真是爱想,争来争去跳不出神界的圈子,不过我父亲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刻意远离纷争,若非万不得已,应该不会插手。我想魔界之中就是有太多我父亲那样自私的人,你师父行事才如此艰难。”
杨瞳摇了摇头:“月姐姐或许太不了解他们,我师父行事艰难不是因为没有帮手,近处有幽冥神众,极乐神众,远些有玉清境的师兄弟,再远还有蓬莱和紫府,我师父虽然不爱交朋友,但好像哪里都不缺朋友,他难在要不动声色地解决问题,若纠集人马,针锋相对,还是会祸乱天下,死伤惨重,想要那要的局面,也不用等到现在了,他喜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置之度外’四字是一种智慧,罗刹国人人凶悍,若非如此偏安是非外,如何能嚣张得起来?现在是什么世道,神界乱糟糟的,人间也乱糟糟的,真正修行的人一定不会靠近纷争,更不会制造纷争,玉帝如今在做的事情,说好听点是想一统,实际就是党同伐异,满足他的私心权欲。要我说,现在依然能置身是非之外的才是真正的神,修道成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超脱自然,逍遥物外,得了道还要去争个高低分别,同凡人有什么不一样?这叫不知所谓。”
齐月像是有些醉了,撑着脑袋伸手在杨瞳身上摸来摸去:“都是些老糊涂,还不如你一个小孩儿清楚,不知道是怎么飞升的呢。”
“有些人糊涂是因为不清楚,有些呢就是太清楚,有本事的才敢说走就走,不敢走的只能乖乖听话,无可厚非。”
“你师父这个人呐,太傲了些。
杨瞳笑着点头:“我最爱他这份傲气。”
齐月点她的鼻子:“是啊,你若不爱,怎么凑成一对儿呢,冥界谁也想不到,竟是你这么个小丫头把堂堂的阎君收服了,你们成亲了吗?如今还师徒相称吗?”
“在外是堂堂阎君,在家里只是我的夫君,现在不大叫师父了,他不爱听的,嫌老气。”
“原来阎君有了娘子也是一样酸,不能免俗。”
“喜欢就是这样啊,计较,挂心,幼稚。”
齐月想起些往事:“若得真心,什么都好说,什么续命延寿的,不都是小菜一碟,只怪男人心肠坏,我啊眼神太不好,看不出被人算计。”
“我听闻罗刹国很多法师擅用续命术,那是怎样的法术?续寿延年在罗刹国,不太难吗?”
齐月只当是闲聊:“我当初不是给葛无涯续命,求地府的熟人把他生死簿上的名字勾了,又把我的内丹分了他一半。他变得,说人不人,说妖不妖,更不是神,我懂得修行之道,内丹可以慢慢恢复,他嘛,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能活多久,生出多少灵力,全看他自己的悟性造化。续命说起来实在复杂,鬼要续命得求冥界的神,人要续命,也就是长寿些,可以求南北斗,求泰山府,求阎君冥王,若是心够诚,运够好,施的法果然上达天听,下告地府,说不定就能续上,不过难得这样顺利,也就是赌一把。续命术是很阴毒的一种法术,要选一个八字相宜的,一命换一命,之所以阴毒,是因为被选的人往往无辜,法事也残忍,要在这人活着的时候下续命咒,往身上钉七颗锁魂钉,趁他没死的时候,把他的魂魄从身子里面抽出来,摆个五行阵做法,用符咒焚烧这个人的魂魄,阳寿便加到所续之人身上了。”
“为什么要活着的时候收魂?死了不是就自然魂不附体?”
“若叫他死了,地府便会知道,定会派鬼吏来查问,按照地府的规矩,使用邪术杀害无辜之人是能就地正法的,鬼吏抓到这种人可是大功一件,所以施法必须倍加小心,否则就会反噬,伤到自己。”
杨瞳又问:“魂魄抽离出来,人不也就死了嘛,地府不是一样会知道。”
“魂魄离身,人还能活一段时间,等地府知道了,施法的人早不知所踪,再者懂这些邪术的人自己就有道行,最知道如何躲避鬼差。”
杨瞳点了点头:“那给神续命呢,也是这样吗?”齐月看着她,杨瞳知道她想问什么,握住她的手,“月姐姐给我讲讲,我就是听着有趣。”
“给神续命,当然也要找神,最差也该是千年修行的灵物,两方种下符咒,舍命者用九道天火烧七七四十九日,形神俱灭后,法术便成了,不像给人续命那样繁琐,却要心甘情愿,不然法术难成。神界有规矩,只有玉清天首肯才能使用此法,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神仙续命。瞳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杨瞳摆手:“没有,就是问着玩儿的。”
齐月微皱着眉盯着她看:“这好好的,问这个问这么清楚干嘛?”
“之前在蓬莱,无意翻到一本书,写得生涩,我不是很明白,恰巧姐姐懂得多,感觉神,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像,另一个更复杂世界的人。”
“你是不是怕阎君出事?若是担心他,大可不必晓得这些,他是元始天尊的徒弟,能出什么事呢。”
“对对对,且我散尽修为,无能为力呀。”
“真的没事?”
“没事儿。”
严都平睡了有半个月的时候,杨瞳开始盘算去泰山府的时间。这天夜里,她一个人站在招摇峰的悬崖边上发呆,伯施守夜,见她一个人站了很久,便过来搭话:“姑娘,夜深了。”
杨瞳转头看到是他,冲他笑了笑:“你们之中,我与伯将军最是不熟悉,将军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吧。”
伯施点头:“对,我不明白为什么姑娘会是我的主人,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束鸡冠花是凭证。”
“未必有深意,花木皆看时令,只是预示那时会相逢吧,也许我们从前是认识的,只不过在这里,大家都忘记了,让我找到你们的木牌是宿光师父给的,或许是有佛缘。”
“当年之事,还没向姑娘请罪。”
“别放在心上,人为刀俎,你我为鱼肉罢了。”
“姑娘在想什么?”
杨瞳在身边的石头上坐下,手里捏着一朵开落的祝余:“没想什么,就是在看罗酆山的景色,想把这里的一花一草,一土一木,全部装进心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一点绿色都没有,树上挂满了死人,还有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我害怕极了,吓得晕了过去,还病了一场,生病的时候不敢出屋子一步,等我好了再出来看看,山上竟然差不多是眼前这个样子了,我们在山上住了很多年,这里就是我的家,不过,我好像,总是不能在一个地方长长久久待下去。”
“阿罗将军说得不错,姑娘是多愁善感之人。”
杨瞳笑了:“你们之间还会说起我?”
“我向将军打听,听说除了殿下,阿罗将军认识姑娘的时间最久。”
杨瞳想了想:“好像真的是,不过也未必是最久……怎么问我?怎么不来问我?”
“毕竟以后都要跟着姑娘,我有些好奇。”
“天高海阔的,跟着我做什么,回头就把那几个木牌子都烧了,你们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我是被安排够了,绝不会再安排你们。”
她说得很认真,都有些咬牙切齿,伯施不解:“怎么还动气了。”
杨瞳深深吸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明天同我去趟泰山府,夜里我们悄悄去。”
“是。”
“不问为什么了?”
伯施一笑:“留些话明天说吧。”
杨瞳打趣他:“隆儿说你是表面正经,我看说得也不错。”
“姑娘也打听过我?”
杨瞳起身往回走:“留些话,明天问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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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求神
次日未交子时,伯施带着杨瞳出了罗酆山,神龙族的潜龙游水术是一种隐身术,他二人很容易就躲过了天兵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