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保护我吧?会照顾我,对不对?”
于青阳打断秀玉的话,面带笑意的问道,他终于知道这家伙在担心什么了。
秀玉满脑子都是在于青阳被卖到黑作坊的凄惨模样,眼下被一张灿烂的笑脸打断,她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不就行了,反正有你照顾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于青阳笑着,一如既往仿佛不经意的又说了一次,手指几乎要被折断一般紧紧的捏着身下的床垫,指尖发白。
索性,这次他等来的不是女子的反对,于青阳表情空白的被抱在女人怀里,“好”。
这个女孩比他小三岁,身形还有些单薄,却也在一心为他考虑着慢慢长大。
容城门口。
林夏一行人几乎是踩着关城门的点到的,守城的将士不耐烦的要关门,林夏掏了一点银子贿赂,好在顺利进城了。
身后城门关闭,已经快到宵禁时刻,林进安带路往客栈走去。
林夏下意识往城南望去,恢弘的建筑隐隐露出飞檐,华彩鎏金一般,围成一个世界。
那是女主和男主的世界,或欢欣,或难过,或释然……皆是他们的故事,而她的故事,林夏下意识看向身后的车厢。
她的故事也在慢慢讲述着。
他们或许会有交集,或许永远不会有,但无论如何,她不想被原著所影响,重活一世,给了她上辈子没有的家人,她很珍惜,很爱护,很感恩。
她会幸福的活着,你们也一样啊……迎着五彩斑斓的阳光,林夏想着。
第六十九章
青色的砖石垒堆成漂亮的客栈, 客栈大约两层楼高,门口悬挂着两个红色的灯笼,为寒冬增添了一丝暖意。宵禁时分到了, 小二把门口的灯笼吹灭, 整个府城渐渐隐没在月色中。
去后院喂了马,小二往库房走去,里面停放着几辆马车, 锁好门窗同睡在炕上另一边的两个女人打了个招呼, 小二吹灭油灯睡了。
林丰收和林进安妯娌两个翻来翻去的,有些睡不着, 身上的被子是家里拿的, 干干净净的,带着些皂角的香味,炕也烧的挺热乎,按理两人早该睡得鼾声震天, 只许是刚出门,天大地大,颇有些无法脚踏实地的空虚感,两人均是心事重重的睡不着了。
地上扑了张店里的破褥子,两只狗舒舒服服躺着,时不时晃一下尾巴。
“……也不知道秀玉这家伙哪儿欠的风流债。”林丰收笑道。
“谁知道呢?”林进安闭着眼叹了口气。
那个唤作青阳的男子无论是衣着配饰, 亦或是气质容光,皆非常人所有,想来是有些来头的,但愿不会对她们有什么影响才好。
而此时被两人“挂念”的林秀玉正在屋子里坦诚交代。
林夏眉头几乎快打成个死结, 面前一双男女, 男的皱着眉头看着她, 底气不足,同时死死的把女子挡在身后,身后的秀玉一脸告饶又不敢把面前的男子拉开。
桌上的蜡烛噼里啪啦的响着,如同林夏此刻的内心焦虑却有种莫名的欣慰……自家闺女这么小就会拐带别人家的漂亮小哥哥了呢……林夏此刻看向秀玉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吾家有猪初长成”的复杂。
“见过林姑娘。”于青阳微微垂着头,悠悠见了礼,那是个极柔顺、温婉的礼仪,眼下出现在了一个离家出走的男子身上,颇有些违和。
林夏点点头,笑的友善,“于公子来拜会旧友,本该盛情款待,只眼下家中实在腾不开手,实在失礼,还望公子莫怪。”
于青阳眨眨眼,似乎很是疑惑,直勾勾盯着林夏,她以为秀玉说的皆是安慰,不曾想竟是真的,这个人好像的确把秀玉当做家人。
一旁的云安见状,皱着眉起身,把林夏挡在了身后,方才缓和的气氛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味。
林夏无奈,拉着身前的男子的右手把玩。
云安下意识把左手也伸了过去,转眼整个人几乎迈进林夏怀里,“……别闹”,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无奈,云安说道。
他已经很习惯林夏的一些动作了,整个人像一只不设防的猫。
对面的于青阳眼光躲闪,两颊红彤彤的,似乎有些郁闷,“……不请自来,是我无礼,还望林家主莫怪。”
“不敢不敢”,林夏安抚住怀里的“小猫”,无奈笑道,“只眼下地方鱼龙混杂,不知于公子是何想法,林某建议还是尽快归家为好。”
说着,林夏眯着眼看向男子身后的秀玉,“秀玉,你是女子,我何时教过你躲在男子身后默不吭声?”
“主子,是我的错,我……”
于青阳红着眼,死死掐着秀玉的腰,秀玉咬咬牙,抬头看向林夏,“我会看好他,不会让他扰到家里,我也会尽我所能,用这条命护着他。”
这番承诺,仿佛是对林夏说的,亦仿佛是对自己,或是客栈里的所有人说的,所有人来见证,她一个卑贱之人妄图把小少爷带在身边,她做好了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的准备,她发誓不会辜负他,所以……
于青阳眼睛也红了,两个人拉着手,看的林夏僵着脸直皱眉……合着她就是那王母娘娘呗。
这两人一个十六,一个十七,听着还是孩童的年岁,可在此间十三四便已能成婚的时候,这两个人倒也称不上早恋。
林夏扶额,“……不要误会,你们的事我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但我们此番是要远赴他乡,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也就是说,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了……秀玉是个处事沉稳,言出必行的,她既能说出这番话,必然也考虑了许多,并且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我希望你也一样,我把秀玉当妹妹,我并不希望你们为这事日后伤神……我保证,明早之前你若反悔,我立刻派人送你平安归家,今天晚上好好想想吧。”
说着,林夏示意等待许久的人摆饭。
客栈的饭食并不精致,但量着实不少,劳累一天一群人吃的饱饱的,便早早回房休息了。
林犀在马车上疯玩了一整天,眼下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简单擦洗一下,林夏和云安二人赶紧上床躺着了。
这天儿太冷,即便店小二提前准备了热水,也多只擦洗身子,头发弄湿了实在不好打理。
外面时不时传来打更的声音,林夏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一旁的小孩“呀呀”的叫了两声,林夏回头一瞧便被逗笑了,小孩儿睁着圆溜溜的葡萄一样的眼睛正笑的开心。
窗外不时传来寒风的呼号,一旁的云安不知何时粘了过来,明明已经是怀里胖小子的父亲,却依旧是一副少年干净纯粹的模样。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二人好像彼此之间总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就这么有些“荒唐”的离家远行。
寒风凌厉的夜晚,林夏一家人抱着对未来的希冀睡下,第二日,男子目光坚决的站在林夏面前时,林夏叹了口气,叫于青阳写了封信秀玉快马送回。
三路人马同时出发,秀玉快马返回清水镇送信请罪,林夏、春朗等人则到段府送信。
段曦熙“久病逝世”后,段家老爷彻底对段家主寒了心,一病不起,闭门谢客,府上医者来往不断,苦涩的药味漫延。
开门的仆人听闻林夏一行人的来意,皱了皱眉,恰逢段老爷身边小厮出门,便去请示。
本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眼瞧着林夏送来的信,段老爷久病卧床,小厮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把信呈了上去。
林夏不出意外的被叫了进去。
“……咳咳咳……熙儿可好?”
“少爷……不好。”
“混账!咳咳咳……”不知什么东西被摔到了身侧,林夏不曾去看,“你还敢登我段家的门!”
“林夏不敢,实在是少爷处境太过糟糕了,林夏便是被老爷狠罚,也得来这一趟。”
“……熙儿那么多嫁妆,又有秋明贴身伺候……那寇家胆敢欺辱他不成?”
林夏没有说话,一旁站着的仆人拿起信件瞧了瞧,眼眶瞬间红了,跪倒在一旁。
“老爷,少爷遭此罪过实在可怜,如今当务之急得赶紧把人接回来啊。”
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少爷遭了难,仆人急了,“至于林夏,她能走这一遭也不枉段家对她的恩情,老爷心中有怨,还请容后再罚她吧”。
段老爷狠狠地闭了闭眼,“……你多带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去一趟,低调些,别叫家主知道。”
“林夏斗胆,少爷已重病在床,林夏不知他是否有言,但请老爷再派个嘴紧些,医术高明些的男医者,小县城实在没有能为男子诊治的医者,少爷的身子已经拖了些时日了,不能再拖了。”
……小县城的确没有能为男子诊治的医者,问题是府城也没有啊……
“熙儿病了?咳咳咳……去叫,叫老周去。”
一旁的仆人犹疑,“周大夫是穆公子府上送来为老爷诊治的,私自出城会不会……”
“咳咳咳……无妨,熙儿同烟暝交好,快些去,此事先瞒着家主。”
“……是。”
不多时,身着长衫的老人被请了出来,身背药箱,脸色相较两年前略憔悴了许多,见了林夏,周叔愣了下,瞧林夏不欲交谈便也当不认识,进了马车。
因着老人行路难忍颠簸,一行人走的并不快,饥渴之时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得就着林夏递过来的水囊和干粮顶一下。
“东家”,春朗从不远处赶着车跑了过来。
“前面有个破庙,先把人都运过去绑好,这药效最多撑到晚上。”
“爷爷”,篱落红着眼把年迈的老人扶了下来。
“长话短说,咱们得尽快赶路了。”林夏嘱咐了一句,转头去帮春朗的忙。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行人驾车迅速往府城赶去。
看到前面的车队时,一行人总算松了口气。
“篱落,搀周叔到我爹那辆车上去,那车暖和。”
“哎。”篱落擦了擦有些肿的眼睛,搀着老人过去。
“女孩家家的,别哭了,这不是跟你爷爷团聚了吗?大喜事一件,哭什么哭!”
一旁的秀玉探出头来,这姑娘快马加鞭,快了他们几步,也不知未来岳家说了什么,竟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一般,颇是有了几分担当。
“才没哭……”
“哈哈哈哈哈,前面有个村子能借宿。”
这姑娘一早快马探了路,“若是想赶路倒是也无妨,这一带的路青石铺过的。”
林夏点点头,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林进安,“进安你说。”
“城主府怕是不会轻易放人,我们还是继续赶路为妙,按着地图标注,明日傍晚咱们便能到寒岱,届时正好修整。”
作者有话说:
2023 (-^^-) 晚了一点,元旦快乐!
第七十章
林进安行事谨慎, 林夏知道她的顾虑,段府的人很快怕是就要回府“揭发”林夏罪行,旁的不说, 能给原文男主诊治的周叔被带了出来, 跑到下一座府城前实在不能令人安心。
村子大多排外,即便能借宿大约也是找个破窑休息一晚,睡不好不说, 意义不大, 而且半月后的战争波及容城、北元、连关三座城池,能早日离开自然最好。
“那就先走吧, 手炉棉被什么的都拿出来, 大家挤挤,给驴子还有马做的衣裳也都拿出来穿上,明日傍晚到县城补给,到时大家伙儿也能好好休息一番。”
“篱落, 你注意下周叔的情况,我瞧着他脸色不太对。”篱落红着眼眶点点头。
林夏的驴子顶上了大用处,穿着林夏的旧袄子改成的衣服,“嗷嗷”叫着在前面领路,颇有大哥风范。
不过也亏得它机灵领路,后面的几辆车跟着走免了林夏几人寒夜里赶车的麻烦。
马车里点起了手炉, 柔软的被子铺的满满当当,小林犀、团子、还有一旁的林秋睡得小脸儿红扑扑的,看着便叫人心生睡意的香甜。
林夏握了握云安的手,“冷吗?”
云安体质偏寒, 只手心有些温度, 他摇摇头, 手心有些痒,他轻轻抓住了林夏的手,转过身窝到了林夏怀里。
“……我就是从这条路上被卖到容城的,当时想着下一次经过,路边的乱葬岗里能竖一块碑,大约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林夏看不到云安的表情,这家伙的语气冷淡的仿佛在说旁人的事。
“……我刚看到那块碑了。”云安蜷成了一团,“那会儿的愿望,以前的穆玉安的愿望……大约是实现了。”
他好像笑了,林夏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人,“妻主……实现云安的愿望好不好?”
“好。”
“……怎么不问是什么愿望啊?”男子转过头,眸子里全是温软的笑意。
“不论是什么,都要让云安实现的。”
“啊啊,麻麻。”睡梦中的小孩儿几声梦呓。
林夏缓缓睁大了眼,她儿子会叫妈妈了。
不忍心打扰小孩儿香甜的睡梦,林夏紧了紧怀里的人,没忍住又亲了几口。
夜间的颠簸往往比白日里更加难熬,圆月初升之时,周遭只剩下马蹄和车轮声不断,好在这段路刚刚翻新过,颠簸力道还能轻些,一摇一晃的,马车里的人渐渐睡熟了。
守夜的春朗、秀玉二人时不时前后打探,“我盯着,你先休息会儿,后半夜才难熬。”
秀玉强行眨了眨几乎快黏到一块儿的眼皮,“姐你说,石铜镇真有那么好吗?咱这儿都这么冷了,那石铜镇还得往北走,怕是更冷呦,也不知道青阳……”
她似乎也没指望春朗给她回复,还没说完话,便沉沉的睡过去了,这姑娘昨儿晚上就没怎么睡,今天一天怕是也累坏了。
春朗笑了笑,把一旁的毛皮盖到了女孩身上,起身到车厢后查看。
睡梦中的秀玉皱了皱眉,梦到了白日里的于府。
于青阳擅自离家,县令担心的紧,偏伺候的人一句所以然都说不出,只模糊知道于青阳同一个卖小食的小贩走的极近。
秀玉悄悄潜进去时,府里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瞧着青阳父亲心酸崩溃的模样,秀玉很是自责,她做好了面对责骂的准备,却不想说明来意之后男人却沉默了。
“罢了,罢了,都是冤孽”,秀玉欲言又止,“你好生照顾我儿,倘有朝一日叫我知道你有负我儿,天涯海角,就是下了地狱我必是要将你抽筋扒皮!”
“还有”,男人顿了顿,眼角不期然泛了红,“告诉我儿,他也到年纪了,这般任性,以后个中滋味也就只能靠自己消化了,他要记住,只要她过得好我便是再欣慰不过的,便是过得不好,能回来看看我,我也是极欣慰的,我只他一个孩子,我只他一个孩子,纵有多少家财不是他的呢?”
说着,男人抬头深深看了面前的女孩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