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莫听鬼故事——卿顾我【完结】
时间:2023-04-16 23:06:59

  小雀点了点头,探头往蒸屉中瞧了一眼,果然见到几排软糯雪白的甜糕,顶上缀着朵红彤彤的印花,在热腾腾的烟雾中散出些不真切的甜味来。
  她咽了口口水,笑道:“是,师父说还是要芙蓉糕。”
  老板给她递了一份,小雀忙小心翼翼地接过,刚转过身去,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掉头回来,道:“阿叔,您再给我装一份吧。”
  老板微微一愣,笑道:“是了,好久没见你,是想着给你母亲带一份吧。”
  小雀脸上的笑意微顿,咬了咬下唇,提着糕点的手竟有些无措。
  ――其实,是想带给公子尝尝的。
  随着一岁岁长大,小雀与母亲之间的关系日渐生疏。平日纵然她心中有些挂念,但每十次里只有一次是母亲来医馆看自己,更多时候,则是师父催着她往家中走走。母亲蓦然见了她,更多竟是被打扰的失措。如此一来二去,小雀除了在山上往城中眺望的时刻,往家里去的日子倒是越发少了。
  小雀紧了紧手中的糕点,小声道:“那、那便再要一盒吧。”
  周愉山找到小雀时,这姑娘垂头丧气地提了一手的糕点,手臂上都要勒出红红的印子来。
  他喊了她一声,忙上前去替她提,却被小雀侧身避了开,小姑娘仰着头,道:“你腿都没好,怎么能让你提东西?”
  周愉山无奈道:“小丫头,也太轻看我了?”
  小雀脸上浮出一个笑来,往一旁树下的凉椅那扬了扬头,道:“公子往那边歇一歇,便能帮我了。”
  周愉山狐疑地盯着她:“坐下来帮你?”
  小雀点点头,扶他坐下,打开手中的食盒,笑道:“帮我解决一盒甜糕。”
  周愉山一愣,只见小姑娘手中捏着一块奶白的糕点,微红的指尖与糕点中央的图案相映成趣,说不上哪个更好看些。
  小雀见他低头咬了一口,便笑:“怎么样?酒香不怕巷子深,师父说,这是都城中最好吃的甜糕了。”
  周愉山方才鬼迷心窍地就着她的手咬了口甜糕,嘴角不小心蹭到了小雀的指尖。反应过来后哪里顾得上味道,慌忙便将她手中的糕点接了过来,闷闷地应了一声,感觉自己耳根都不争气地烧了起来似的。
  小雀歪头眨了眨眼睛,心道:难道不喜欢吃甜的?
  突然,只听“哗啦”一声震响。
  小雀身子一颤,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穿着身皱皱巴巴的布衣,站在她身边捧着糕点大口地吞咽着。他的脚下散落着两个刚被撞翻的食盒,乳白色的子滚落在地上,三两下便沾染了尘土。
  小雀脑子轰然一懵,呆呆道:“李瑞?!”
  那孩子,赫然是她十三岁的弟弟,李瑞。
  那小孩狼吞虎咽地将甜糕吞了下去,一时憋红了脸,弯着腰在一旁咳得惊天动地。
  小雀回过神,伸手去拍他的背,却被他一巴掌甩开了。
  “你不要碰我!”
  “什么?”
  李瑞咳了几声,很快便缓过气来,恶狠狠地望着她,哼笑了声:“他们都说,女的都是养不家的东西,果然是对的。”
  小雀猛地怔住了,圆睁着双眼,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
  李瑞年龄小,说出来的话却低俗不堪,一双小眼在小雀和周愉山之间滴溜溜得打转,讥笑了一声,慢吞吞道:“是个有钱少爷啊。姐,你这是从哪儿勾搭上的?娘还没给你说亲,你就急着把自己卖出去了?”
  小雀全身一僵,眼睛都红了:“你小小年纪,在哪里学的这些!”
  李瑞满不在乎地笑道:“你真当起我姐了?用得着你管?”
  小雀气得全身都在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脑海中昏天黑地的,心想:他们是这样想我的?
  她回家的时候不多,从前李瑞在母亲跟前也并不会如此口舌无状,乃至她到如今才意识到
  养不家、勾搭男人……原来她的家人,就是这样想她的?
  突然,她只觉得肩上微微一沉,周愉山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温暖的温度传到她身上,莫名竟让她平静了一些。
  周愉山冷冷望着李瑞,道:“闭。嘴。”
  李瑞从小也算被惯养长大,哪里听过这样重的话?刚要还嘴,却对上周愉山冷若冰霜的眸子,其中仿若有千万支寒光凌凌的利箭,一时将他惊得失了方寸。
  他慌忙别开了眼,无意却扫到周愉山身边的拐杖,李瑞微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怎么看得上你,原来是个瘸子!”
  小雀原本只顾着蹲在地上胡乱抹着眼泪,听了这话,却瞬间怒上心头。小姑娘猛地站起身推了李瑞一把,指着他怒道:“叫你闭嘴了,听不懂人话么!”
  她好歹比李瑞大了三岁,个子也高了不少,此时猛然用力,竟然一把将李瑞推到在地。
  李瑞手肘蹭着地面,瞬间渗出了血渍,疼得嗷叫出声,半晌才含着泪花骂道:“你、你个死东西!我告诉我娘,你背着她偷男人……还、还敢打我,我一定叫她揍你!”
  小雀抬手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气道:“好、好!你可要一句一句地、好好告诉她。”
  李瑞走后,小雀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地蹲下了身子,抱着膝盖委屈巴巴地抽了口气,遂哽咽地停不下来。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哭得生生噎过气去。
  周愉山膝盖上的手颤了颤,轻轻拍拍她的背,哄道:“别哭了。”
  小雀捂着脸,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指缝间滚落,滴在他的膝头,滚烫得像是要灼进人心里去。
  周愉山俯下身,拿出一方帕子替她擦泪,动作又细致又温柔,笑道:“刚刚不是还很厉害吗?现在怎么哭得跟小花猫似的。”
  小雀肿着眼睛,哽咽道:“他、他骂、骂你――”
  周愉山手中一顿,温声道:“什么?”
  “他、他骂你、你的、腿、腿――”
  周愉山笑了,淡淡道:“不碍事,他没说错。”
  小雀闻言一愣,脑子彻底乱了。仰着头,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前言不搭后语地哽咽道:“不行、不行!他不能骂你……不能说你是瘸、瘸子。我不爱听这话…他还说你,说你看上我,我也不会、不爱听、反正,他不能这样――”
  周愉山微微愣神,手中的帕子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他垂下眼睛,望着那个哭得双眼通红的小姑娘,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上她的脸颊,十分耐心地、温和地将她脸上的泪珠抚去。
  在小姑娘的抽泣声中,公子轻声道:“他也没说错。”
  “什、什么呀?他说错了、我才生气……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说你。”
  公子轻轻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地哄她:“不哭了。我也不生气,他说的是对的。”
  “嗯?”
  “我喜欢你、看上你、想要娶你。”
  “我,一个瘸子,贸然求娶小姐。”
  周愉山的睫毛微微一颤,低下头,轻轻抵上她哭得微微发烫的额头,十分珍重小心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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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林飞雀 五
  ◎“来世到我家来,做我的小孩吧。”◎
  小雀没想到的是,那日李瑞哭哭啼啼地回了家后,竟许久也没有风声传出。母亲赵氏并没有传信叫她回家,更枉论亲自来医馆替李瑞出气。
  于是又是一段岁月静好的春日逝去,公子的腿伤不紧不慢地恢复,往城中去的次数也更频繁了一些。
  听闻,周家在定安有家外姓亲戚乔氏,两家祖上往来十分热络,后来乔氏从玉陵迁往了定安,便逐渐少了些走动。
  这些年天子崇尚玄道巫术,都城中制丹炼矿的风气大盛,乔氏想到老家玉陵便是盛产五金八石的宝地,便辗转又找上了周愉山父亲。这次周家派来的两队人马,便是护送着玉陵的制丹材料进的城。
  说起来,这乔氏在都城也算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否则也难以轻易打通这桩买卖的门路。这几日乔氏门前往来的车马不绝,好事者背地里稍加打听,便了解的大概眉目,都不由得暗暗咋舌:看那一车接一车的矿材进去,若是真是上品,送到玄师府邸或宫中,不说赚了多少钱财,怕是更能在上面得脸了。
  这日傍晚,母亲赵氏带着李瑞亲自来了趟医馆。
  这中年丧夫、一生为儿子操劳的女人在碰上小雀的第一面,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那般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一边拉着小雀的手,一边暗地里揪着儿子的衣袖使眼色。
  小雀握着她那粗粝厚实的右手,心头仿佛压着块沉甸甸的石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你戳我|干啥!”李瑞被赵氏揪地不耐,转头愤愤道,“让我给这女的道歉,我才不要!分明是她――”
  “李瑞!”赵氏松了小雀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儿子的太阳穴,压着嗓子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你怎么说话的?她是你姐姐!”
  “她不知廉耻勾搭男人,怎么配当我姐?凭什么让我给她道歉!”
  赵氏脸色一白,朝低头沉默的小雀尴尬地笑了一声,抓着李瑞的衣领便往门外走,口中OO@@地低声道:“你满口胡言乱语些什么!娘之前怎么同你说的?你姐要是嫁得好……”
  小雀垂着脑袋,紧紧握着母亲刚松开的那只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出声。
  不一会儿,赵氏带着哄好的儿子再次进了医馆,见小雀还是傻愣愣地站着,讪笑道:“哎,你这实心眼儿的孩子,站这吹风呢。快些坐下,别受了凉。”
  小雀点了点头,往一旁坐下,伸手给赵氏倒了一杯茶,却仍是那副淡淡愣愣的表情,仿佛往日活泼娇俏的神采都死在了眼里。
  赵氏自丈夫死后,便一心扑在刚出生的儿子身上。彼时三岁大的女儿已十分乖巧,见母亲没心思照顾自己,便总爱黏着祖母撒娇。赵氏面上温和,心中向来算是爱计较的,时常自苦为丈夫生了两个孩子,伤了身子,到头来还要拖着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照顾年迈的婆婆,因此一日胜过一日地不待见祖孙二人。身为人母的一些慈爱,也尽数留给了襁褓中的李瑞。
  自从上次李瑞哭闹着回家后,赵氏猛地想起李雀早已过了及笄之年,自己曾经随口提的议亲之事,竟已近在眼前了。
  赵氏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脸蛋娇嫩白皙,圆眼燕眉,虽眼眼神呆呆愣愣的,却也有小家碧玉的秀丽之态。
  赵氏接过小雀手中的茶杯,笑道:“我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疏忽管教你弟弟,叫他胡言乱语的惹了你生气,便想着带他来给你赔不是。”
  小雀愣了愣,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只说:“母亲身体不好。”
  赵氏本侧着头给李瑞打眼色,听了这话却怔了片刻,苦笑道:“可不是么?年纪到了,总是一年差过一年的。”
  李瑞一边跟赵氏对着眼色,一面又暗自恼着小雀半分好脸色不给自己的态度,开口胡言道:“是啊,娘身子不好,也没见你回来看看。我、我是为娘生气,才说了那些混账话。”
  小雀垂着眼,道:“母亲好好照顾身体,我这边攒了许多温补的药材,稍后给母亲带些家去。”
  赵氏见她态度松动,忙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顺水推舟:“做母亲的,心总是挂在孩子身上。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虽然你弟弟说话不中听,但女子清白名节比什么都重要。你这两年待在医馆学本事是你祖母的安排,母亲不好说什么。但如今再与年轻男子处在一道,终究不好。”
  小雀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轻声道:“母亲怎么想呢?”
  赵氏忙接话道:“小雀,我听说这个周公子,是乔家的远方亲戚,在玉陵颇有家底的,是不是?”
  小雀抬头望着她,神情十分漠然,只微微点了点头。
  赵氏当日听了李瑞添油加醋的话,差点就冲到城郊抓了女儿回来。可步子刚踏出屋门,却听到些关于乔家周家的风言风语,这富贵遭人恨,却更怕人惦记。
  赵氏缩回屋中,心里盘算着,如今定安城中瘸了腿的富家公子,怕也就那周愉山一人而已,若是小雀真嫁到他家,未来荫蔽他们娘俩,哪里还用她连日纺织劳作的辛苦?
  如此这般想着,又花了几日多方打探,心中越发欣喜不已,只盼着立马便将女儿嫁过去。
  她见小雀点头,心下一喜,急切道:“既如此,是个好人家。母亲便找人到他家说个媒,你也好生准备准备。”
  小雀心头突地一跳,手中的茶水都烫到了指尖。她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直直地盯着母亲看了半晌,仿佛从未见过她一般,生生将赵氏看得心里发毛。
  “小雀?你、你怎么这般看着母亲?”
  小雀闻言方垂下眸,轻声问:“母亲向来不曾问过女儿婚嫁之事,怎么如今如此急迫?”
  赵氏辨不清她的态度,心中便渐渐生出些莫名的焦躁来:“你与他日夜相处,耳鬓厮磨。不嫁他还能嫁给谁?”
  小雀的眼眶逐渐红了,却梗着脖子道:“母亲从哪里得知我与他日夜相处、耳鬓厮磨?不过是照拂病患应做的罢了!我常年在医馆帮衬,往日母亲从不关心,怎么如今听了李瑞的胡言乱语,便当真将女儿定为这般…不守贞洁之人!”
  赵氏被小雀突然强硬的态度哽得一愣,反问道:“你这又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在怪罪母亲?怪罪你弟弟?”
  小雀撇过脸,轻声道:“女儿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这时在一旁的李瑞听李雀提及自己,心中愤愤,嚷道“若是医者都如同你这般照拂病患,我看全天下的医馆都改叫花楼算了!母亲好心为你说亲,你非但不领情,还这般疾言厉色!哼,要不是看在那个周愉山家底丰厚,我们才懒得管你这破事呢!”
  “李瑞!”
  赵氏心道不好,呵斥时却为时已晚了。她抬眼,只见李雀的眼中浮起一阵痛色,轻声道:“……家底丰厚。”
  “不,你别听你弟弟瞎说,小孩子家的懂什么……”
  李雀却抬起头,喃喃道:“母亲,他这样的家底,我若嫁给他,怕只能做妾。”
  赵氏听了这话却微微一愣。心道这孩子原来想的是这事,竟暗自松了口气,安慰道:“做妾有什么的?你若是嫁给隔壁的王二倒是不用做妾。日子却过得可比在周家做丫头还苦,你嫁不嫁?”
  李雀神色空洞地望着赵氏,突然笑了:“母亲,我在你心中,与你纺的布、卖的纱,有什么区别呢?”
  “什么?”
  “你只顾在意手中的布匹卖得出怎样的价钱,哪管是谁买的呢?”小雀苦笑道,“从始至终,你说我名声不洁,说周愉山家底殷实,说我只能嫁他。却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我是否喜欢他。别人家的亲戚,尚知给同族女孩留些体面。您却张口闭口说我不守贞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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