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离婚”两个字,薄来的目光掠过郦仕香微微有些扭曲的脸。
郦仕香勉强地笑了一下,“枝秾,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妈妈心的话,妈妈也只是为你考虑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是成年人,我自己有辨别能力,”娄枝秾缓缓道,“如果你觉得赵姣姣比我要好,你可以把她当成你的女儿。”
她看着郦仕香,忽地一笑,“我觉得爸爸会很高兴的。”
郦仕香又惊又怒:“你!”
“从小我没忤逆过你,但是以后,我不会听你的。”
娄枝秾一字一顿说道:“我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郦仕香怒火中烧,她看着娄枝秾毫不畏惧的眼神,与坐在病床旁神情淡漠的娄和颂和薄来,忽然感到一阵恐惧。
一种风筝线忽然断了的恐惧。
怒气无处发泄,郦仕香抖着手指着娄枝秾,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最好不要后悔。”
娄枝秾笑了笑,“不会后悔的。”
郦仕香气得甩门而去。
郦仕香走后,娄枝秾像是松了一口气,慢慢卸了劲。
门忽然被人打开,娄枝秾还以为是郦仕香去而复返,屏住呼吸看了过去。
娄和颂和薄来也扫过去一眼。
似乎感受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饿了吗?我们医院有营养餐,要一起吃吗?”
娄和颂无语片刻,才开口道:“你让人送过来三份。”
医生转头去吩咐后勤的负责人,娄和颂看了一眼表,对着另外两人说道:“到饭点了,就在这里吃点吧。”
娄枝秾想起刚才医生说的话,犹豫道:“不会……做得很清淡吧?”
薄来点点头,“这段时间少吃辛辣的。”
“啊——”娄枝秾拖长调子。
娄和颂淡淡道:“遵医嘱。”
娄枝秾叹了口气。
“知道了。”
*
娄枝秾在医院里休息了一下午,晚上薄来就把她接回了水天一居。
薄来开着车,瞥了一眼转头看着窗外的娄枝秾,主动问道:“下午在那儿是不是很无聊?”
他和娄和颂下午都还有事,确定娄枝秾没什么大问题后,他们就先回公司处理事务。
“是啊,那个病房的电视竟然没开VIP,”娄枝秾说,“祁医生好抠,说可以免费陪我聊天解闷。”
薄来微微扬了一下眉,“聊天解闷?”
“嗯,一开始我只知道他和哥哥是大学同学,”娄枝秾回过头看着薄来,“今天下午我才知道,他和哥哥喜欢过同一个女生,因此他看哥哥特别不顺眼。”
整个下午,祁元纵都在描述娄和颂是怎样“横刀夺爱”,他是怎样“深情无奈”。
在他说娄和颂是阴险小人的时候,娄枝秾没忍住问他:“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哥哥?”
祁元纵却满意地点了点头,“跟你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告诉你哥的。”
说到这里,薄来忍不住笑了一声。
娄枝秾也觉得很好笑,两个人笑了一会儿,聊起了别的。
虽然一路上都在跟薄来说笑,但是她感觉自己心底还是有一处地方仿佛坍塌了一般,难受得喘不上气。
她偏头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笑容淡了一点。
再怎么说,郦仕香也是她的妈妈,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既是在伤郦仕香的心,也是在伤害她自己。
明明在她年纪小的时候,她们之间有段非常融洽和谐的时光,郦仕香会因为别人夸自己漂亮而得意,那时候她应该是为自己感到骄傲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变得这样?
好像……是从知道赵芳荃和赵姣姣存在的时候……
娄枝秾出神地想着,薄来看了她一眼,似乎感受到她情绪的低落,主动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娄枝秾回过神,对上薄来含笑的双眼,想了想,故意道:“麻辣小龙虾。”
薄来笑了笑,“晚上做梦可以做这个。”
“剁椒鱼头。”
“鱼头可以,剁椒不行。”
“水煮牛肉片。”
“白开水煮的就可以。”
娄枝秾:“……”
她叹了口气,“算了,我不饿了。”
第四十一章
◎祝十九岁的枝秾生日快乐。◎
医院到水天一居的车程大概半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郦仕香的争执太耗心神,路程还没有过半,娄枝秾就侧着脸, 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薄来伸手把音乐调小了一些, 又摁出控制面板,把副座的靠背往后调了调,让娄枝秾睡得更舒服一些。
娄枝秾心里揣着事, 睡得不算太沉,意识模糊间听到薄来似乎接了个电话。
她努力挣开有些酸痛的双眼,慢慢地打了一个克制的哈欠, 眼中蒙上一层清亮的水雾。
“醒了?”薄来恰好挂了电话, 看了过来, “刚好到了。”
娄枝秾捏了捏鼻梁, 坐起身, “走吧。”
电梯里明亮的灯光驱散了她的困意,让她变得清醒了一些, 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她感觉精气神恢复了不少。
薄来稍稍落后她两步,娄枝秾以为他在回消息, 就没理会他,低着头输上密码。
随着门锁“嘀嘀”两声,她伸出手,正要推开门,一双温热的手忽然覆住了她的眼。
娄枝秾下意识想往后一躲,却靠到薄来宽阔的胸膛上, 落入他的怀抱。
娄枝秾忍不住笑了一下, “怎么了?”
薄来低下头, 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靠在娄枝秾的耳边,语气带笑,“想给你个惊喜。”
娄枝秾眨了眨眼,嘴角微微翘起,“什么惊喜,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吗?”
“当然有。”
大门被人从内拉开,薄来慢慢松开了捂住她双眼的手。
“生日快乐,枝秾。”
与此同时,客厅里响起两道声音。
“枝秾生日快乐!”
“娄姐生日快乐——”
站在门边的宋斯屿还放了一个小礼炮,彩带纷纷扬扬地落到她身上,让她一瞬间有些愣怔。
“今天……是我生日?”娄枝秾迟疑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努力让自己反应过来。
她目光落在宋斯屿和岑苏和笑盈盈的脸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来给你庆祝生日啊,”宋斯屿笑道,“薄来说你不喜欢生日大办,就叫我们过来热闹热闹。”
娄枝秾看到他们身后的客厅里被重新布置了一遍,礼物盒被精心摆放成一个心形,周围一圈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和满天星,被暖黄色的灯光一照,看起来氛围感十足。
“我的天,”娄枝秾惊讶道,“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薄来看着她微微睁大眼睛的样子,眉目间都喊着温润的笑意,“嗯。”
宋斯屿乐颠颠地指着其中一个礼物盒,“这是我的礼物。”
岑苏和体贴地给娄枝秾拿来一个美工刀,娄枝秾先拆了宋斯屿的礼物,包装纸下,是一个传统红木盒子,里面嵌着一颗圆润透亮的珠子。
“好沉……”娄枝秾掂量了一下,“这是夜明珠?”
“漂亮吧?”宋斯屿得意洋洋,“看这饱满的颜色,温润的质地……这可是我精挑细选最漂亮的一颗!”
娄枝秾再眼拙,也能看出这颗夜明珠价值不菲。
她对着宋斯屿笑了笑,“谢谢。”
宋斯屿满意了。
岑苏和送的是一鼎翡翠三足香炉,炉上雕着牡丹花,看起来古朴厚重。
“这个香炉也太贵重了……”
“心意而已,我看你有时候会喜欢点香,能用得上就行。”
“这么漂亮的香炉我可舍不得用。”
宋斯屿吹了声口哨,看着一地礼物,语气揶揄,“剩下的都是薄来准备的,娄姐你快拆开看看,让我们也开开眼。”
娄枝秾回头看了一眼薄来,薄来扬了扬下巴,“看看,喜不喜欢。”
娄枝秾小声咕哝一句,“你送这么多干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拿起其中一个礼物盒,拿起旁边的美工刀沿着边缘线一点一点裁开。
里面忽然掉出一张贺卡,娄枝秾拾起来一看——
祝十九岁的枝秾生日快乐。
娄枝秾怔了一下,“十九岁?”
“我听娄和颂说,”薄来说,“自从十八岁之后你就不举办生日宴会了。”
娄枝秾的十八岁生日是他陪娄枝秾过的,但之后的生日他却一直缺席,直到今天,他才能把这些年的礼物都补上。
娄枝秾读懂了他的意思,顿时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堵在她嗓子眼处,让她一时间有点想流眼泪。
她清了清嗓子,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一般说道:“过去的生日都过去了……这是什么?鞋子?”
她打开盖子,一双红色镶钻尖头绒面革高跟鞋静静躺在里面,看起来高贵优雅,让她忍不住摸了摸,“好漂亮……”
“确实,”岑苏和也惊叹一声,“好适合你。”
二十岁的生日礼物比较小巧,是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娄枝秾打开礼盒一看,是一个缩小版的跑车,看起来像个小模型。
但薄来不会送她一个汽车模型吧?
娄枝秾疑惑地抬起头,“这是什……”
“我的天!!”宋斯屿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我看到什么!帕加尼风之子!!”
娄枝秾有些迷惑,她和岑苏和都对车不太感兴趣,不理解为什么宋斯屿激动成那样。
“这是车钥匙啊!”宋斯屿把钥匙拔开,露出里面的芯片,“这样,然后插入中控台就行了。”
他的眼睛都要粘在那个车钥匙上了,娄枝秾拿着那个造型别致的车钥匙,对薄来说:“平时我就在市内转转,又用不上……”
“以后就用上了。”
“娄姐,你用不上给我……啊!”被岑苏和敲了一下,宋斯屿清醒了一点,“不不不不用给我,我能不能跟你换着开?我车库里的车你随便挑,我还没有开过帕加尼风之子……”
薄来哼笑一声,“想都别想。”
宋斯屿瞪了他一眼。
接下来就是二十一岁的礼物,娄枝秾低着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宋斯屿的眼最尖,指着一边几乎比人还高的箱子道:“在这啊。”
那个箱子旁边挂着一个小吊牌,上面写着数字二十一,娄枝秾仰头看着这个巨大的箱子,失笑道:“怎么这个这么大?”
娄枝秾拿着小刀把箱子拆开,四面纸板落地,露出里面的玻璃展柜。
玻璃展柜里是一个人体模特,模特身上穿着一条流光溢彩的礼裙。
岑苏和打量着那条裙子,“高定吗……”
娄枝秾一开始也以为是一条高定礼裙,但总觉得哪里有些眼熟。
直到看到模特旁边挂着一张熟悉的手稿,娄枝秾才认出来,这是她高中随手画在画册上的裙子。
那个画册她还没用完,离开南中后她就找不到了,还以为是在路上弄丢了。
“当时你走得仓促,很多东西是我和岑苏和收拾的。”
所以那本画册会落到他手里。
随手画出来的东西被人细心保存下来,然后找人几乎是一比一还原出来,这种梦幻的感觉让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心底的某些防线瞬间溃不成军,薄来总是在一些细节方面让她感到震撼和……感动。
她靠在薄来的肩上,轻轻发出一个声喟叹,“天哪……”
她只是随手画的东西,却被人如此珍视。
娄枝秾和那条裙子隔着玻璃相望,那一瞬间,仿佛和以前的娄枝秾隔着时空,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坐在音乐教室里画下裙子的她,会想到有一天这条礼裙真正的出现在她面前吗?
看着娄枝秾久久回不过神的模样,薄来偏头,吻了吻娄枝秾的额头。
岑苏和站在后面,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不由得有些感慨。
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看着别人幸福的模样,她也有些动容,宋斯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娄枝秾的二十二岁礼物是个造型奇特的小木盒,这个做工精巧的小东西瞬间引起他们的好奇心。
岑苏和疑惑,“这是八音盒吗?”
“这个是手摇音乐盒,”娄枝秾笑了笑,拿起旁边的纸带,熟练地操作起来,“我在都灵见过一个同学有这个。”
随着她转动一旁的把手,纸带慢慢被读取,小木盒响起了一阵空灵悠扬的曲调。
“这是哪首歌?”娄枝秾仔细听了听,“……我怎么听不出来?”
“这是新写的歌。”
薄来意味不明道,“只有你一个人听过。”
“什么啊,定情歌吗?”宋斯屿微微一扬眉,“要不要找我们公司的歌手唱一下?”
娄枝秾以为是薄来找人写的一首歌,好奇道:“是谁作的曲子?”
薄来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不是很有名的人,你应该不认识。”
娄枝秾“噢”了一声,忍不住又摇了一遍音乐盒。
虽然不知道是谁写的曲子,但是她莫名还挺喜欢的。
在拆二十三岁的礼物的时候,薄来出声提醒了一句,“这个要小心拆。”
娄枝秾隔着包装纸捏了捏边缘,就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一边拆一边笑道:“这个不会是你自己画的画吧……”
话音未落,包装纸下被精心保护的画作露出真容,娄枝秾在看清这幅画后顿时惊呼出声。
“我的天呐!是《风雨月》!”娄枝秾倒吸一口凉气,“你从哪里买到的?!”
“前两天藏色举行的拍卖会上,”宋斯屿插嘴道,“我和他一起去的。”
娄枝秾的目光露出掩饰不住的艳羡和赞叹,她仔细端详着这幅惊为天人的画作,半晌细细地叹了口气。
“太美了。”
“怎么办,”娄枝秾转头看着薄来,“我今晚想搂着这幅画睡觉了。”
宋斯屿添柴加火,“哟哟哟,有的人还比不上一幅画,家庭地位不会还不如塞班吧……”
薄来睨了他一眼,他看着娄枝秾,语气带着点调侃,“怎么办,我不想要一幅画占据我的位置。”
娄枝秾故意道:“没关系,我可以和这幅画去睡客房。”
宋斯屿的手搭在薄来的肩上,哈哈大笑,“自己给自己挖坑,今晚……今晚你就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吧哈哈哈哈哈哈……”
娄枝秾和岑苏和也跟着笑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