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枝秾在记忆里翻找许久,才回想起薄来所说的那一幕。
她以为薄来会在她离开后生活得很好,会意气风发地从校园迈向社会,沿着薄家规划的路线一路走下去。
即使后来知道其中有误会,她也还是会忍不住想,薄来怎么不早说呢?
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薄来很早就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沉默地看着她好久。
娄枝秾怔了许久,忽然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你为什么那么会执着?”娄枝秾轻声问道,“明明……我和原来不一样了。”
她想问薄来,为什么喜欢她,为什么想要娶她,她担心薄来是因为那段高中时光太过耀眼,所以才连带着她一起难以忘怀。
可是那是十八岁的娄枝秾,不是现在的娄枝秾。
她低着头,指尖一下一下地挑着拉环,低声道:“我不好的……”
她情绪容易失控,不喜欢交际,喜欢异想天开,经常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怎么会有人无条件爱她。
她的声音太低,薄来没太听清,“嗯?”
娄枝秾抬起眼,眸光闪烁,“我老是会想着逃避。”
因为没有被这样爱过,所以她会不知所措。
她无法面对赤城坦然的爱,但是在真正面对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她又开始变得揣揣不安,她会去质疑对方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会忍不住去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里,会总想问点什么。
她每往前走一步,都要想很久,然后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后退。
她害怕下一步会踩到地雷,把自己炸得遍体鳞伤。
薄来眼中满是浓郁化不开的温和,“没关系,剩下的路我来走就行。”
娄枝秾只要走出一步,剩下的路都由他来走。
娄枝秾怔怔地望着他,忽然眼睛一酸。
娄和颂曾经跟她说,你自己必须走出来,谁都救不了你。
但是他后来又说,薄来会是个好选项。
旁观者清,娄和颂知道什么样的爱最适合她。
娄枝秾看着熔金般的云霞,头微微一歪,靠在了薄来的肩上。
“怎么了?”
娄枝秾摇摇头。
她想说薄来我好爱你啊,但又不好意思如此坦诚热烈。
薄来仿佛听到一般,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我也爱你。”
娄枝秾闭了闭眼,泪珠顺着她的眼角簌簌而下。
第四十三章
◎“……哈哈,玩得真花哈。”◎
看完日出, 他们开车准备回水天一居。
娄枝秾已经平静下来,回来的路上她甚至有心情放了一首塞瑞的歌,随着熟悉的旋律轻轻地哼着。
薄来瞥了她一眼, 脸上带上了些无奈的笑。
娄枝秾所有的猜疑、不安都消弭在合着音律的微风里。
她在徐徐拂过的微风里闭上了眼。
她应该跟薄来一样, 学会活在当下。
回到水天一居,薄来先去换了身衣服,娄枝秾跟着他进了衣帽间, 主动拿起他的领带。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去公司会不会犯困?”
薄来低下头亲了她一下,“那你跟着我一起?”
娄枝秾手上熟练地摆弄着领带, 闻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想什么呢。”
薄来又低头亲了她一下, 娄枝秾忍不住笑着躲了躲, “别打扰我, 我在打领带。”
薄来低垂着眼,望着着娄枝秾的眼神非常专注。
“以后要是心情不好, 就告诉我,嗯?”
娄枝秾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就走上前, 轻轻抱了一下薄来。
她的手环住薄来劲瘦的腰,侧着脸,靠在薄来宽阔的胸膛上,“以后我心情不好,你还会带我去看日出吗?”
“嗯,”薄来揽住她的肩, “我们也可以去做点别的。”
娄枝秾抬起头看着他, “比如?”
“比如一起去听音乐会、一起在下雨天散散步, ”薄来说,“也可以陪你在画室里发呆,或者……”
娄枝秾还在等他说后面的,一个温柔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薄来看着她愣怔的眼神,笑了笑,“这样?”
娄枝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薄来是什么意思,顿时有些脸热,
“……不正经。”
见薄来作势还要吻她,她用手抵着薄来的胸口,后仰着头,提醒道:“你还得去公司呢。”
薄来的指腹擦过娄枝秾殷红的嘴唇,“怎么办,不是很想去了。”
娄枝秾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领口,“薄总,年纪轻轻怎么就好逸恶劳呢?”
薄来被逗笑了,“好吧。”
临走前,娄枝秾看着薄来的背影,无端想起那天郦仕香说的话,
“薄来。”
叫住他完全是下意识地举动,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娄枝秾笑了笑,“没什么,就叫叫你。”
薄来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但也只是微微扬了一下眉,“有事给我打电话。”
娄枝秾点点头。
她本来是想问他,那天郦仕香说他要退出万经是不是真的,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所谓了。
薄来做出什么决定,她都应该支持他。
*
薄来去了公司,娄枝秾就和塞班一人一猫窝在画室里画画。
画室里非常安静,时间在这个充满色彩和线条的屋子仿佛被无限拉长,他们整个下午的时间都待在画室里,午后的阳台落满阳光,塞班卧在栏杆上,舒服地眯起了眼。
娄枝秾坐在地板上,趴在一旁的椅子上,脸枕着胳膊,打量着自己画的画。
没过一会儿,娄枝秾听到一些窸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塞班在翻东西的声音。
她喊了一声“塞班”,半晌,塞班叼着一盒略微眼熟的颜料,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娄枝秾从他嘴里拿了下来,摸着他的头,笑道:“从哪儿翻出来的……”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盒子上的英文,才想起来这是之前闲置的人体彩绘颜料。
闲着也是闲着,娄枝秾干脆拿出颜料,打算看看还能不能用。
她调好水和水彩的比例后,塞班在旁边低着头看着,举起一个爪子跃跃欲试。
娄枝秾攥住它的爪子,“这个不能乱动。”
恰好这时画室的门被敲响,娄枝秾还在忙着阻止热情的塞班,慌乱间抬起头,看到薄来倚着门框站在画室门口。
“薄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不早了,”薄来示意她看表,“现在都快六点了。”
娄枝秾一愣神的功夫,塞班一扭身从她手底下逃脱了。它想从薄来的脚边溜出去,却被薄来一弯腰抱了起来。
“它脚上沾了……”娄枝秾没来及阻止,叹了口气,“……我的颜料。”
薄来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衬衫上被踩了几个猫脚印。
“这个挺难弄干净的,”娄枝秾站起身,走到薄来面前,捏起他的衣角看了看,“你这衬衫估计不能要了……不过这颜色还不错。”
薄来的衬衫是Carlo Riva的最新款,被塞班弄脏了也不生气,他随着娄枝秾的视线低头看了看,“确实不错,打算画什么?”
见他望向自己已经完成的作品,娄枝秾解释道:“那是交给画廊的,我已经画完了,这个是人体彩绘颜料。”
“人体彩绘颜料?”
“就是可以直接在皮肤上画画的颜料,”娄枝秾摸起手机,翻出几张照片给他看,“就像这样,当时我们觉得挺好玩的,就用这个画彩妆。”
照片里只有娄枝秾一只低垂的眼,画笔在她的眼尾拉出一条橘红色的金鱼尾,飘逸轻盈的尾巴活灵活现。
娄枝秾似乎回想起什么,翘了翘嘴角,“好看吧。”
薄来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
娄枝秾有些小得意,“当时我画的可是公认最好看的。”
见薄来似乎有些感兴趣的样子,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画笔,“试试?”
本来娄枝秾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薄来却点点头,“如果你想的话。”
他一答应,反而娄枝秾愣住了。
人体彩绘颜料本来就是用在皮肤上的,她脑中瞬间划过薄来赤|裸着上半身的模样……
停!
娄枝秾打住自己略微危险的想法。
对上薄来含笑的双眼,她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好啊,试试就试试。”
薄来坐在沙发上,娄枝秾调好颜料,跪坐在他的腿上。
薄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娄枝秾忍不住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
薄来向后靠在椅背上,两腿随意岔开,衬衫尾摆被随意撩起,露出一节紧实漂亮的腰腹。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
娄枝秾挽了一下头发,掩饰自己的发烫的侧脸。
画笔沾了颜料,落在温热的皮肤上,薄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娄枝秾抬起眼,“你干嘛?”
薄来的手握住她的腰,诚实道:“有点凉。”
娄枝秾本来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被薄来这样一说,更加觉得尴尬。
“别动。”
娄枝秾强迫自己专注在画画上,薄来的目光就毫不掩饰地注视着她,娄枝秾被那炽热的眼神注视着,感到非常不自在。
薄来的腰腹随着一呼一吸起伏着,安静地画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娄枝秾只觉得周围空气似乎黏腻起来了,呼吸都有些艰难,热意从脖颈泛了上来,娄枝秾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热汗。
薄来眼中流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望,搭在娄枝秾的腿上的手轻轻摩挲着。
娄枝秾情不自禁地绷直了背,她伸手撑在薄来的胸膛上,有些难耐地蹙了蹙眉,“你……”
话还没说完,薄来的吻将她所有的话都封住了。
画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动了几圈,但娄枝秾已经无暇去理会,她被薄来几乎是揉碎在怀里。
松松垮垮的吊带滑落肩头,薄来皮肤上还没干的颜料沾到她的睡裙上,斑驳的色彩纠缠不清,看起来有种难以描述的张力。
就在薄来的手试图继续往里探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忽然被按响。
娄枝秾的眼神顿时清醒了几分,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慌张,“谁啊。”
薄来喘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不知道。”
他和娄枝秾喜欢安静,一般除了饭点和定时上门打扫的时间,佣人是不会来打扰他们的。
薄来平复了一下呼吸,坐起身,“我去开门。”
门外宋斯屿又按了一下门铃,正疑惑是不是两人都不在家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敞开了。
宋斯屿立马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
话音未落,他看着站在门口的薄来,瞪大了眼睛,“你你你这是……”
薄来松松垮垮套着一件沾着颜料的居家服,从宋斯屿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劲窄的腰腹上被人画上了一朵盛开的玫瑰,旁边一直蝴蝶展翅欲飞,一看就是行家的戏弄之作。
宋斯屿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一对夫妻在干什么,干笑两声,“……哈哈,玩得真花哈。”
薄来撩起眼皮望向他,语气凉薄,“你最好有事。”
“有事啊,我跟苏和吵架了,”宋斯屿哭丧着脸,“我被赶出来了。”
薄来本来有些不高兴,打算让宋斯屿滚蛋的,但是听到他这么说,心底又升起一丝同情,让他进来了。
“宋斯屿?”
娄枝秾穿着一身真丝居家服从二楼走下来,走到茶桌前,一边泡茶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娄枝秾身上浅灰色的睡裙明显和薄来的是一套,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模样看起来般配又和谐。
看到两人琴瑟和鸣的模样,宋斯屿想到自己被人赶出家门的下场,不禁悲从中来。
“苏和她不让我进家门,我没地方去了,只能来你们这。”
“没地方去?”娄枝秾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让我打电话给苏和替你说话。”
宋斯屿被拆穿了也不尴尬,“那娄姐你既然猜到了就不用我跟你说了吧……”
娄枝秾把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你和苏和怎么吵起来了?”
提起这个宋斯屿就生气,“她最近天天有应酬,每天晚上都很晚才回来,我让她可以适当推掉一些,她不肯,就……就吵起来了。”
薄来哼笑一声,故意道:“她能回家不就行了。”
宋斯屿不干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娄姐天天出去应酬,在被窝里哭的就是你。”
“你确定你有好好跟苏和说?”娄枝秾对他的片面之词持怀疑态度,“你可别一气之下又做些过分的事。”
宋斯屿有些沮丧,“我知道啊,所以我感觉自己冷静不下来就跑出来了。”
娄枝秾和薄来对视了一眼。
“今天你来正好,”薄来换了个话题,“我找你有点事。”
娄枝秾看他们的样子,猜到他们要谈公事。
她对集团的事没什么兴趣,待在客厅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你们先聊,我先回画室了。”
薄来点点头。
直到听到画室的门传来“咔哒”一声,薄来才重新看向宋斯屿,“我有几个事要问你……”
*
两个人大概在客厅聊了一个多小时,娄枝秾下楼的时候,宋斯屿坐在沙发上,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娄枝秾叫他了好几声,宋斯屿才回过神,“啊?”
娄枝秾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宋斯屿搓了一把脸, “没事,那什么……我先走了。”
娄枝秾想送送他,宋斯屿忙摆手,“不用送了,外面风大,我先走了啊。”
娄枝秾疑惑地目送他离开,半晌才回过头看着悠哉喝茶的薄来,“你们说了什么?他怎么看起来恍恍惚惚的?”
“没什么,可能他承受能力太弱了,”薄来示意娄枝秾坐过来,“这茶不错,尝尝。”
娄枝秾端起茶杯,在馥郁的茶香气中压下自己心底的困惑。
到了晚上,她想了想,还是发了个信息给岑苏和。
发完信息后,她看到推送通知,切到微博看了一眼。
自从廖漾那件事之后,娄枝秾很少看微博,虽然粉丝增长速度惊人,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纷纷扰扰,还有人不断私信她说一些非常过分的话。
她打开后台,发现有不少@她的留言,娄枝秾点进去看了一眼。
她本来只是打算随便看看,看到某条评论后眼神忽然定住。
“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