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奔驰,最终出租车还是在临近场馆的路口处堵住了。
“这块这几天都堵着。”司机对她说。侯佳音一咬牙,推门下车,她用腿跑!
她把吉他甩在背上,把背包挂在胸前,行李箱拖在最后,颠簸着从雪地里经过。雪花打湿了她的卷发,弄花了她的妆,后背浸透了汗。
到达的时候,宏大的场馆高悬在她头顶,昏暗的暮色里,门口堆满了多彩的鲜花。
可对于她来讲夜色才是最安心,在她的眼中,黑白分明,万物显形。门口挤满了粉丝,一群人迎着她跑来,拉起她的手。
“静候佳音大大?”
“等你好久了!”
“快进场,现在刚刚开始。”
侯佳音以为是她们迟到,却没想到这帮人专门在这里等她。她们讲:“本来要去车站接的,怕出事,就在这里等。”
她们以百米速度冲刺,场馆的玻璃门大开着,一路绿灯,侯佳音的脸就是最好的门票。不知谁接过她身前的背包,让她有功夫整理好自己的裙子,掸掉上面的雪。冗长的通道似乎一辈子都跑不完,她感到四周天光大亮,她懵懂地抬起头。
白昼般的灯光照亮剧场内四散的尘埃,敏感地捕捉到她的位置,“砰”地照亮出一个圆圈,仿佛无数片爆米花般炸开的雪片,她的两条辫子一条甩在前面,一条披在背后,羊角型的发包还算端正,额前的卷发服帖地贴在皮肤上,她死死抱着那把巨大的吉他。
台上,陈佳音正在演唱《春城》。一曲未落幕,他听到台下的惊呼,大屏幕上是那个为爱颠沛流离的女孩子。
吉他转调,钢琴转调,他带头领唱:祝你生日快乐。
全场粉丝跟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侯佳音!”
“祝你生日快乐!”
侯佳音被一直跟拍着,她睁着秋水般的眼睛,瞳仁里映照出应援棒组成的黑白星海,她没忘记对着镜头挥手和微笑,她发现爱着他人的自己在闪闪发光。
她对自己说,总有一天,她会站在那同一座高高的舞台上。
第71章 春风尽扫旧山河
1月21日,今天是大年三十,农历壬寅虎年最后一天。
“K203十人旅行团”微信群。
“观众朋友们……哎,说秃噜嘴了,各位父老乡亲,K203上的老少爷们姐们哥们奶奶们,大家好,我是一名光荣的乡村喜剧演员、快手社会摇主播,我叫周在渊儿!”
“在渊你好。”姜辞墨举着手机坐在宾馆的简易沙发上,“在渊,请告诉我们你所在的位置,我看你身后很热闹啊。”
“我在我师父家。”周龙把摄像头翻转,向视频通话的大家户外展示户外已经布置好的新春装饰,生肖兔冰雕、装饰花,那么大的炫彩灯笼!
哈尔滨莫家班大舞台,莫桐及莫巧巧夫妇领着女儿凤至及从湖南来到哈尔滨的曾母、曾老爷子,在全体徒弟们的见证下宣布结亲。
结亲的意思不同于认亲,意味着从此以后曾家的人口就由莫家班罩着。凤至变成两家共同的女儿了!
在周龙接受采访的时候,曾老爷子正给大家讲述当年买凤至的场景:
“我一看就不是亲的!那孩子当年萝卜样大,那男的一点不关心,女的敞着怀喂另一个娃,孩子身上都是疤,血葫芦似的,一直哭,哭得我心肝疼。我说你们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吧。他说这样子的见多了,看不好,三千块卖你要不要?我回去拿钱,抱回来一看,都打摆子了!我跟我儿媳妇一起给她送去医院,可算救了回来。我儿媳妇说得报警,那人贩子跟了我们好久,说报警你们也有罪,买卖人口就是罪!”
凤至这两天听故事都听疲了,她一点不介意爷爷到处往外说,反正她早看明白,自己的亲生父母有点名气,她这个“真千金”迟早都要曝光的。而且……这故事离她的平静生活太遥远,你问她有什么感觉?她半点没有。
“过来,来,这就是我小姐姐,叫曾——凤——至!也叫莫小凤。别紧张,对着镜头说哈喽。”周龙可喜欢这位小姐姐了,和他周围接触过的女性截然不同,凤至害羞地做了个V字手,周龙大笑:“多秀抿(文静)呢!说几句儿不?”
凤至原本是不想说几句的,可她竟然看到了两名熟悉的人——她的室友娜娜和她老公阿锴!那她可要多说几句了。
“娜娜,都是因为你和这辆列车,我才有一家团聚的机会,看来算命先生没说错,你真的是小福星!”
“真的吗?”
陆娜握紧了阿锴的手,她心中的另一重阴影——命格,也变成了心灵的慰藉。她真的能给身边人带来福气,这是她的超能力。
“凤至,请问你有没有适应新的环境?以后对自己的生活有什么规划呢?”姜辞墨问。
“还好。”凤至抿嘴。她才来三天,谈不上适应。这里人太多,她受到那么多的关注,心里直打鼓。她从来不是被众星捧月的那种人。
生母对她很好,简直是特别好,想要什么都给她买最好的,说咱家不差钱,她得把亏欠她的补回来。她不敢狮子大张口,生怕万一DNA结果出来发现这是一场梦。于是生母说,那都不重要,她会办一场正式的宴会,让整个东三省都知道她是她们家的大闺女,凤凰一样金贵的女儿。
她对未来也不敢有什么规划。
生母这人不但勤劳,而且有趣。相比自己一辈子辛劳贤惠的的养母,她还喜欢听摇滚,听五月天,听二手玫瑰,喜欢去live house。可昨天晚上从火车站回家,她倒在床上打开微店选中了一款lolita,七百多元的价格,她直接删除购物车,等打开支付宝慌乱地检查,她看到自己的余额有那么多个零,反复刷新再刷新。
她不敢相信自己买得起了。
那种感受,灰姑娘变身公主,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她自己把自己精神分裂成两个碎片,两端都是自己,在欲望的深渊上拔河,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她不知所措。
“我想……先等几年,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她斟酌道。姜辞墨点点头:“会的,祝福你,以后的路要前程似锦,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
她是想说,要她以后继续做自己,不要被任何身份所束缚吗?
曾凤至望着正在不停敬酒的生父,和正跟养母聊得正欢的生母。哈尔滨警察局已经把她的这起拐卖案件并入百日打拐的“宝贝回家行动”,跟湖南省警方跨省合作,争取让她当年的同伴们也早日回家。旧日的苦难已经过去,新的生活正源源不断而来。
“好。”
……
“你们好,我是勇者,秘密森林的创世主毕长煦。”
叮咚还是很严肃,家里的大人都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大别墅里只有小喇叭、茜茜姐和25岁归来仍是青少年的大喇叭陪他玩。
关玲坚持让大喇叭学做饭,可是人手太多根本不需要他在这拖后腿,他被下放到晚上包饺子小队,晚上吃饭也和小孩一桌。
“这是我的表哥,这是我的表姐,这是我的另一个表姐。”
“……这是我的弟弟乔治,我是小猪佩奇。”侯佳音又忍不住嘴贫了。几个哥姐过来问好,小喇叭非常有镜头感地摆了个pose,又问道:“喂,那个银发帅哥是谁啊?他好有feel,天生的model 。”
叮咚道:“他是一位兼职理发师,目前没有正规的工作。”阿锴受到一万点暴击伤害。小喇叭也不知该怎么接话,打哈哈道:“……那,未来可期,可期。”
“叮咚,今年过年,是和人类一起过,还是在秘密森林过?”姜辞墨没有忘记自己的大天使身份牌。叮咚指着窗外:“一起过,天使们和勇者们都相聚在铁岭摆庆功宴,他们刚刚打赢了对阵邪神克里斯通的最终战役,秘密森林恢复了暂时的和平。克里斯通邪神受了重伤,逃之夭夭,并有改邪归正的想法。”
“是谁打赢了邪神呐?”姜辞墨可看到勇者大部队都出来打黄鼠狼了。
“临危受命的至尊大圣童铁钢,在京城坐镇圣殿,让其他邪神不能轻举妄动。但带兵打仗的大功臣还要论天使史红花,她感应到至尊大圣带领圣人们传送给她的能量,守卫整个秘密森林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最终秘密森林的精神得到延伸,一直伸到长白山和大兴安岭。”
“太好了!”姜辞墨也高兴起来,“那他们是不是也在我的身边?”
“当然,”叮咚说,“不信,待会儿就有人来找你。同性相吸,天使永远陪伴在你左右。”
……
“下午好,露娜和铠。”
夫妻二人正守候在新旅馆开设的餐馆里,他们的食物刚刚被投入大铁锅,咕嘟咕嘟冒小泡。这家金大头推荐的旅馆果然不差,不用远走就能吃到最正宗的东北风味,锅包肉,杀猪菜,铁锅炖大鹅。
“下午好,莉莉娅!我们是时尚圈的神雕侠侣陆娜和阿锴,晚上这里还会举办一个跨年仪式,包括文艺表演和烟花秀。”陆娜讲,“听说丫蛋和宋小宝要来呢。”
“行了!”金启辛得意洋洋,“都得感谢我。”
“是是,最感谢你了,没你地球都不转。”陆娜顶他,金启辛大乐:“可不吗!都是我每天早起一拨弄,地球就转一圈,拨弄大劲儿了就转两圈,再拨就飞出太阳系……”
“两位有点冷吧?怎么都穿得这么薄呢?”
“别说了!那些玉姨寄的棉衣寄丢了,现在正跟快递公司维权找件呢。”陆娜抱怨道。话音刚落,手机一滴,她惊喜道:“找到了!”
还真是福星。
阿锴还是那么乐呵呵的,他说晚上的表演有互动场,他也报了名。
“你们俩不会要跳Kpop吧?”
“怎么不行呢?东北亚风。”阿锴理直气壮,之后又笑道:“开玩笑,我要跳一段英歌舞,我爸就在英歌队。他教过我们动作。可惜没有服装,只能将就了。”
锅子煮好,服务员给他们摆到桌上,很快整张桌子都满当当的,两人忙着下嘴,结束了谈话。
……
“大家好,新闻三分钟,本台记者,经济适用男金启辛为您现场发回报道。”
金启辛手持一瓶大窑,上面的吴京仍然那么自信地微笑。他正在家里招待客人。这是他自己的提议:往年春节都在姐姐家过,亲戚有些不利整,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今年在老家,他来收拾张罗,不用姐姐和父母管。
客人陆续登门,带着成箱的露露,猪头肉,鸡蛋。小孩子要给压岁钱,大人要收压岁钱,极致的推拉是春节的鼓点。
由于特殊情况,法院延期开庭改到年后。他邀请迎迎和舟舟今晚过来吃年夜饭,两姐妹没说来,也没说不来,金启辛给她俩留了各自的量,迎迎最爱吃的酸菜馅饺子蘸醋,他做了一大盘。
“来,跟着本记者出去看看新乡村!”金启辛洗干净手,他家里装修得古色古香的,大家都以为是小说中的那种“世家大族的组长别墅”,结果一出门就是荒野地。
一群人正蹲着烧纸呢,金启辛趴在旁边,镜头嗖的一下对准墓碑,他在风中扯嗓子喊:“给你们看看我老祖宗!”
“不用不用。”
“这倒不必了。”
众人纷纷闪避,真不讲究啊,大过年的让人看坟!金迎运被烟熏的够呛,爬起来的时候脸都黑了。昨天爸爸刚回来,就说今天要带他们回老宅子登记,和堂弟并列在一起,以后无论是姓什么叫什么,都给金家的祖宗报批。还问她们愿不愿意改名。
金迎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算了。
先不说改名麻烦,之后如果判给妈妈还需要改姓。归根结底她要的就是一份和堂弟同等的尊重,现在他们家这支就三个人,堂弟一个叫“焘”的,她们两个不叫,相当于都没辈份。她上网搜了,现在爱新觉罗家族好多人都不兴排辈。其实除去自己的执念,她和妹妹的名字都很好,她并不很喜欢那个旧牌坊。
其实,如果爸爸早像这样,凡事多发问,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这几天她在妈妈家看得明白,妈妈也是渴望一个温暖的肩膀,高叔叔没什么别的本事,最大的好处就是顺着她,体贴她,支持她。自从爸爸有所改变,妈妈甚至对他亲近了不少,还主动让她们了解爸爸在火车上的故事,说对于她的包装设计有益处。
金启辛介绍:“这位是记者的大囡,金迎运小姐,来给大家拜个年。”
“我……”金迎运之前听金启辛说他在火车上交到九个朋友,以为他说大话呢,现在数一数,刚好九个。
“您万福!”视频通话里众人齐声说。
“这位是记者的小囡,金乘舟小姐,也给大家说个过年好!”
“你们好,我是混血公主金乘舟。我近日刚刚发行一首嘻哈单曲,请去B站支持我。”金乘舟倒是一点不怯。
“您吉祥!”众人齐声道。
金乘舟:“……”
金启辛望着这群坏人,“那我呢?”
“小辛子,伺候好几位贵人,本宫自有重赏。”侯佳音捏着鼻子道。大家哈哈大笑。
……
“到你咯,团团,介绍一下自己。”
“我姓杜,双名雨晴,我是在四川出生的北京初二生,正在漠河蛮荒书馆帮明灯整理稿件,顺便创作自己的小说。”
“手上在做什么?”
杜雨晴在炉子边上烤火,明灯坐在他的老位置创作,桌边还是那盏老油灯。她的神情看上去比在火车上自在多了,姜辞墨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享受的表情,有了几分少年的稚气和可爱。
“我在烤栗子,火中取栗。都烤成半开口,跟外面卖的一点不差。”她扔了一颗进嘴里,烫嘴,但香。她幸福地眯起眼睛,像一只打盹的橘猫。
“过年怎么过?”
“就在这间小屋子里。”杜雨晴不满地环视一圈,“茅屋为东风所破,南村群童欺他老无力。”
正在写诗的明灯耳朵一动,“谁老无力?”
镜头前突然出现一个胡子拉碴的生物,离神农架还有一千多公里,大家都下意识往后一倒,把手机远离自己的脸。明灯恶狠狠道:“谁说我老无力?是谁?”
他极不友善地审视着视频中的几个人头,问杜雨晴:“你又上哪交的朋友?”
“在车上啊,不是跟你说了吗?”杜雨晴道,“记性不好。”
“嗯,”明灯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为什么要交这么多?”
杜雨晴:“啊?”
“你交朋友的本事可不敢恭维,风险太大,一次交一个就够了,九个……收拾不完。”
明灯摇着头回去了,他刚写好一首朗诵新年的诗,非要吟给这些人听,杜雨晴跟他抢手机,抢着抢着手机掉在地上,杜雨晴笑着捡起来,四处漏风的屋子中,明灯大声地念:“愿今年,胜去年。天地风霜尽,春满旧山河!”
……
“你们好,曲老太太正在主屋用餐,马上来接电话,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