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
兴许是向易水的关心很真诚,祁光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脱了卫衣帽子,道:“我也想去医院陪着瑞哥他们,但贺哥,就是我们经纪人让我在这里等Andrew,Andrew是国外比较有名的慢摇词曲创作人,他过来是跟别人合作录歌的,行程比较紧,贺哥安排我们今天在Andrew录歌的空隙见面,可是……”
祁光突然刹住话头,看了向易水一眼。
很奇怪,从那晚开始,他在她面前话变得好多。
向易水脸上却全无不耐烦,主动接话:“Andrew不肯见你吗?”
“嗯……”祁光说:“姐姐你有事先去忙吧。”
向易水说:“不急。”
“Andrew是我表哥,我过来就是找他回家吃个饭,到时我给你引荐他。”
祁光微微瞪大眼。
向易水借此笑了出来,“很奇怪吗?你不知道Andrew是中新混血吗?”
“知道。”祁光道。
但没想到跟向易水还有这层关系。
向易水抬了抬下巴,“我帮你引荐,你不考虑为我做点什么吗?”
“什么?”祁光坐正,看到了她耳朵染上阳光金黄的细小绒毛。
向易水的视线被他因紧张而轻轻滚动的喉结攫取住,她说:“最近我有些失眠,你声音还不错,有空读几篇《庄子》发给我吧。”
“好。”祁光立即答应,试图借此驱散不好的预感。
但是没用,祁光还是听到了向易水自然而然说起了‘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巴拉巴拉……天书一样!
向易水时刻关注着祁光,见他眨眼的频率越来越高,眼神也越发飘忽,随即琢磨过来:他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向易水暗自轻轻舒了口气,她虽然不难接受这些类似哲学的文学,但终究是不感兴趣的。
天知道,让一个理科生硬谈修身养性、人生理念等有多别扭。
向易水改口道:“算了,《庄子》读起来有些拗口,还是不要占有你太多时间,不如读一读散文吧,沈从文、汪曾祺的都行,他们的文风质朴清新,阅读起来流畅,也助眠。”
“嗯,好。”祁光这次有底气答应了,“我知道汪曾祺,小学读过他写的高邮咸鸭蛋,就那么挂在脖子上,想吃了就敲开,不咸不淡还滋滋冒油,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很好吃,虽然我没吃过。”
“哦。”
向易水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事,打算改天就将舅爷寄来的高邮咸鸭蛋送一些给徐青苒,再让徐青苒请祁光吃饭。
向易水简短的回应叫祁光再次到了意识到自己的异样,他低头,两只手纠缠在一起,偶尔还拔手指上的小倒刺。
走廊里静悄悄,某些东西在无声喧嚣。
祁光渐感不自在,不禁偷瞄向易水。
却被抓了个正着。
向易水目光从他些许惊惶的脸上挪开,“不疼吗?”
祁光一懵,连忙缩回手,“不疼。”
向易水:“我听青苒说,之前有个人想花五十万跟你握手。”
他的手指细细长长,连指甲盖都是粉色的,着实漂亮,值那个价。
祁光皱起眉,其实那人并非要握手,而是要舔他的手。
一想到这,他就不由恶寒。
祁光从未对此事发表过意见,但这会他不禁道:“那人无聊,她自己又不是没手……要是在以前,我抓完泥巴擦完屁股洒完天然肥料,让她舔舔倒还可以。”
向易水噗嗤笑出声来。
他可太让人稀罕了。
祁光听到她的笑声,窘迫得顿时脸色红晕一片。
他说的什么啊。
向易水伸出手,她的手也漂亮得紧,指若削葱根。
祁光不明所以。
她笑说:“抓过头皮屑,擦过鼻涕。”
祁光呆呆地看着向易水。
向易水二十了,几乎已经过了含苞待放的青涩的年纪,她毫无顾忌地绽放自己,如同名贵的赵粉牡丹,娇翠欲滴,富贵逼人又清丽脱俗。
那句与她形象不相符的近似粗俗、却另类安慰了他的话,给她渡上一层柔和的光。
心窝被熨热。
祁光眨了眨眼,嘴角不住提了起来。
和向易水一起开怀大笑。
他想,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样漂亮鲜明又十分温暖的向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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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来
“易水,你在做什么?”
送向宝珠上学回来了的向南,一眼就看到了吭哧哼哧忙活着的向易水。
向易水抬头,宽大的帽沿挡住了她的眼睛。
向南帮她把帽沿弄起来,心疼道:“这种事让佣人做就行了,做什么把自己累出一头热汗?”
向易水笑了笑,“没什么。”
向南看向被她刚栽到土里的树苗,仔细辨认了下,“夜丁香?”
“嗯。”
“怎么突然要种夜丁香?”
“没有突然。”汗水滴入向易水的眼中,激得眼睛发红,她接过向南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怅然道:“早就该种了的。”
当年在夜丁香旁单方面跟祁光许过承诺后,易水就没再抽过烟,也真就在她的院子里种了一棵夜丁香。
只是后来向易水怀孕,向南以夜丁香位置过近影响孕妇身体健康为由,将夜丁香移至角落,过了一段时间,夜丁香不知何故枯萎了。
向宝珠放学回来也注意到了夜丁香,同时,她还发现了一个惊喜。
“妈妈,葫芦结果!葫芦结果了!”
葫芦是祁光在有向宝珠那年种在院子里的。
除了被祁光带走的水仙花,葫芦也是祁光对他爷爷的情感寄托。
祁光的家庭条件很不好,在大家都跟随技术创新用上液晶一体电视机的时候,他家中还赫然摆着后脑勺很大的老式电视,还有配套的可放dvd、vcd碟片的机顶盒。他的童年似乎也因此滞后同龄人半步,看的都是《魔方大厦》、《小燕子》、《抬驴》、《阿凡提》这些在那时候就可以称之为怀旧的动画片。其中他最喜欢《葫芦娃》,他特别希望自己能有七个葫芦娃的本领,喷火碰水,千里眼顺风耳,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能隐身,还可以将作恶的“妖精”收进葫芦里。
他对他爷爷说:‘要是我能跟葫芦娃一样就好了,爷爷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爷爷笑呵呵道:‘爷爷不辛苦,有小光陪着,爷爷一点都不辛苦。’
看到葫芦娃里的爷爷牺牲,祁光直掉眼泪,抱着他爷爷不吭声,他想他只有他一个,不会耽搁时间,要是爷爷被坏人抓走,他一定能很快就救回爷爷。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里,祁光年幼无为,他无法跨越死亡的鸿沟救回他的爷爷。
只能在重新有了家后,他亲手将一株葫芦种下,以寄思念。
一般的葫芦三年就结果,可祁光精心照料的葫芦偏偏反其道而行,五年来连花都没有,更别说果子了。
向易水见祁光因此有些失落,曾劝他把葫芦拔了另种一株,但他见葫芦长势很好舍不得拔。
他觉得可能是他的思念太沉重了,压得葫芦开不了花结不了果,不能怪葫芦。
向易水听到向宝珠的声音出来一看,还真是,小小的果子掩在浓密的叶子底下,羞于见人,难怪她今早给葫芦浇水却没发现果子。
向易水笑了笑,对向宝珠道:“等会打电话给你爸爸说。”
“嗯,爸爸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祁光确实很高兴,回馈了向易水与向宝珠一个好消息:他明天就要回来了。
——
多亏了左瑞,祁光在拍戏方面有了一个非常美好的初体验。
除了搭戏的演员,剧组的多数工作人员也对祁光怀有善意。只要他存疑,基本上都会从他们那得到答案——他的好奇心还挺重的。当然,他不会真傻傻地挑人家忙碌的时候提问,问之前他也会帮衬一番。
有次他险些因为帮忙搬东西砸伤了手,随后被导演与左瑞狠狠斥责了一顿。
《烽刀》是贺岁片,要压在四个月内完成。有一段时间,接连下了好几天大雨,严重影响拍摄进度,剧组因此氛围低沉。
期间,一个布置场景的工作人员失误将贵重的盆栽打碎,脾气算不上好的美术当场就炸了,将其大骂一通。
祁光曾与这个工作人员短暂交谈过,了解到他刚刚高考完,自知成绩不理想考不上本科,家里又供不起昂贵的专科学费,便出来工作了。
祁光见少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一张稚嫩的脸红红白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又窘迫不堪。心里不大好受,于是他连忙劝了美术几句,暗地里找到美术说帮少年赔偿盆栽的损失。
事后,祁光在休息吃饭之余,找到少年安慰他不要太难过。
左瑞说祁光傻,爱心泛滥。
在鱼龙混杂的环境中,若是连这个小挫折都挺不过来,就不用再待下去了。
祁光听了没辩解,只道:“如果没有瑞哥,我哪有机会在这里爱心泛滥。”
左瑞不作声。
毕竟按照祁光的说话,这份善意是他也有份了。
祁光的戏份断断续续在一个月内就拍完了,而左瑞还需要半个多月才能离开去拍真正的外景——剧本中的江湖部分,祁光蹭着左瑞的光,留下来继续观摩并吸收总结经验。
等到横店这边全部拍摄完毕,祁光便要返程了。
回去前,祁光与等候在片场外多时的粉丝正式见了面,给她们签名并合照,感谢她们的支持与关心。
粉丝中有好几个是祁光眼熟的,却又有了很大变化:哭诉复读压力大的学生现在已经寻到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来签售会请他写下‘十三岁生日快乐’的女孩儿如今身姿娉婷;当年的站姐带着她三岁的女儿也过来了,母女俩都是颜控,见到祁光同步羞得捂脸,惹得她们身旁的丈夫/父亲脸都黑了……祁光看着粉丝们如旧地说着会继续支持他,不由感概万千。
所有的事物都往好的方向蓬勃发展。
接近下午两点,祁光坐车回到上海,因为向宝珠还要上课,父女便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暂做休息半个小时,祁光去拍广告。
前几日,一个饮料代言商主动找上祁光合作。
以前,祁光就接过这个饮料代言,一开始是以组合团体的方式代言的,一年一签,续了两年。两年间组合成员在其他领域发展,非常忙碌,再者成员们名气更盛,代言费高昂到代言商大出血的地步,就没再续约。彼时祁光已经认识向易水半年多,有她暗中施压,他在工作上自行抉择的空间很大,代言商从以往的接触中知道他心软、性格温和憨厚,暗中求了他几次,他无法劝其他成员降低代言报酬,只能个人以超低价接着代言,又续了两年。
祁光宣布退出娱乐圈,代言自然而然终止了。
后来这款饮品有过很多代言人,但代言人皆是女性。
得知祁光复出,饮品代言商首先向祁光抛出了橄榄枝。
也算是一种投桃报李。
广告并非只有平面拍摄,但由于以前就有拍广告的经验,再加上于片场待了将就两个月学到了不少,祁光在拍摄过程中的状态很好,三个小时不到就完成了任务。
祁光为自己的超常发挥很是高兴:脱离了左瑞的保护圈,他适应得还不错。
祁光让屈家俊回家,他自己则坐车去跟向宝珠她们约好的餐厅。
屈家俊犹豫了一会,问祁光要不要改天去他家里吃饭。
祁光笑着拒绝了。
屈家俊跟着他一直待在片场,他可不能打扰屈家俊跟家人团聚。
屈家俊沉默离去。
祁光抵达西餐厅时,向易水与向宝珠正坐在餐厅中翘首以盼。
积攒了许久的思念让向宝珠洋溢着喜悦与期待,在看到祁光的第一时间,她一双稍圆的瑞凤眼迸发出闪耀的星光,身子激动得弹了弹,“爸爸!”
向易水面上不显,腿上的餐巾却被她揉得皱巴巴的。
祁光快走到向宝珠旁边坐下,快速看了她一圈,道:“宝珠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向宝珠心里酸溜溜的,“爸爸,我们已经58天没见了。我是在长身体的年纪,肯定会一点一点长大。”
祁光柔柔地注视着向宝珠,自向宝珠出生,他就没跟她分开过这么久。
他很想她。
向宝珠也看爸爸。
向易水也一错不错地盯着祁光。
之前听屈家俊说祁光拍完戏就不再节食了,也在视频中见他恢复了一些,但终究不如亲自看到的放心,祁光脸颊的肉确实回来了一些。
兴许是在片场过得开心,他昳丽的容颜愈发惊心夺目。
祁光爷爷为他取的名字很有先见之明,他就是光,凡是动物都有趋光性。
向易水也是个动物,被祁光深深吸引。
“妈妈?”
向易水回神,“嗯,先点餐吧。”
餐厅的经理亲自过来接待,自认体贴地询问向易水:“还是给您上之前的套餐吗?”
向易水在饮食方面挺“长情”的:每次她吃一样东西总要吃到彻底腻了吐了才会舍弃。
向易水顿时瞅祁光。
自从有了向宝珠,夫妻俩就鲜少在外面吃饭,这家开业时间不足一年的餐厅祁光从未来过,倒是向易水偶尔光顾。
祁光置若罔闻,边听向宝珠重复她在新西兰的新奇事,边摸着她头上的如同她心情一样轻轻荡漾的高辫子。
人总是很矛盾的,向易水原本心虚愧疚着急,可见祁光满不在乎,她又难过愤懑,甚至希望他能当场追问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和谁来这吃饭。
向易水将菜单递给祁光,“你来点。”
祁光头也不抬道:“我跟你一样。”
向易水一僵,左胸膛中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分不清是惧是喜。
“宝珠也跟爸爸妈妈一样。”
在等待上菜的短暂时间里,向宝珠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爸爸,这个送给你。”
祁光打开,里面是四个毛毡小人。
“这是我美术课上扎的羊毛毡,爸爸,妈妈,爷爷和我都扎了。”
向宝珠终于还是学会了独自完成繁琐且枯燥的美术作业。
祁光仔细端详着掌心松松垮垮的羊毛毡小人,身子干瘪,头上毛发更加稀疏,眼睛一上一下,红线嘴巴歪歪扭扭,只有通过小人上的围裙才能分辨出是他,他忍笑道:“很可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