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看了他一眼。
祁光坐直,改口道:“兼顾家庭与工作。”
向南嗯了一声,勉强算是满意他的答案。
向易水下来送祁光到大门口。
路上有些静谧,风在松树树梢上低吟。
向易水将一个小盒子递到祁光面前,“庆祝你得奖的礼物,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祁光依言拆开,是一把车钥匙。
根据车钥匙上的标志与向易水阔绰的出手习惯,不难猜车辆价格不菲。
向易水抢在祁光开口道:“是一辆定制的商务车,外形和普通车没多大区别,就是防弹、防爆等安全性能好些,一般人看不出什么。你跑通告的时候用再适合不过了。你知道的,我自己也有几辆这样的车,你别拒绝我好吗?”
祁光沉吟片刻,点头,“谢谢你。”
向易水摇头,“不要和我这么客气。”
忽然,他笑了一下。
向易水不明所以。
祁光:“以前我老家附近有个算卦的老人,我爷爷说,给我办满月酒的时候,老人也来了,看到我连连点头,说我这骨相标致,以后一定大富大贵,别人争着抢着送钱。”
向易水道:“算得挺准的。”
祁光语调陡然一降,“不过,老人家再仔细看我一眼,酒席没吃就摸了把花生走了,边走边叹气摇头。”
“我爷爷当时奇怪,后来,我们都知道为什么了。”
以后大富大贵,但幼年多舛。
向易水沉默了下来,
夜深了,月光愈发清越。
祁光无声缓了口气,朝向易水道:“在台上领奖的时候,我心里想着还要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照顾宝珠,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怕是没有那么顺利全心投入到拍戏中……没有你,我也不会有今日。”
“还有——”
向易水打断祁光的话,几乎是难以启齿,“不,别,别谢我。”
就算知道祁光并没有那个意思,但她还是觉得祁光的感谢更像是讽刺,像迟到的一巴掌,打醒了她过去的自以为是:祁光的依赖让她狂妄自大,忘乎所以然,认为祁光离了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行的自以为是。
祁光将向易水的自嘲收于眼底,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沉默下来。
二人伴着月光走。
一小节树枝经受不住持续低迷的冷,轻风一过过,其掉落进这片沉默中,溅出一道惊响来。
祁光道:“如果可以,等宝珠放寒假了,我们一起带宝珠出国玩玩吧。也带上叔叔。”
向易水一怔,立即应下,“好。”
此事,他们都没想到,旅行的决定会从主动险些转化了被动。
——
和祁光离婚直到现在,向易水才终于能安心出差了:出国洽谈项目,为期一周。
尽管相隔千里,向易水每天都和祁光视频通话。
由于两边时差为六个小时,为了不影响祁光的正常作息,向易水会在早上六点或者下午两点与祁光通话——祁光那边则是中午十二点或者晚上八点。偶尔祁光还会在视频中看到与向易水同桌的合作方代表,以及,代表的妻儿。
说到这个,向易水真的变得很多。
以前她甚少主动和祁光说合作方的事情,有时候祁光问起,她也会表现得很不耐烦,道上伤人自尊的一句‘说了你也不懂’。
现在,她不仅主动向祁光解释,还避嫌地让合作方代表都带上妻儿。假使没有妻儿也要一个女伴。
她的态度不言而喻。
只是,祁光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问她穿得这么厚不热吗?
阿根廷正处于夏季,其他人都是清凉装扮,就她一个人穿着长袖连衣纱裙,看得怪突兀的。
向易水闻言脸一僵。
曾经她稍微穿得暴露只身外出——不包括如影随形的阿浓,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神情不大好看。
如今他不在乎了。
向易水觉得嗓子痒,咳了一下,道:“室内开着空调,不热。”
祁光听出她声音的微妙异常,问:“是不是感冒了吗?”
向易水稍有宽慰,“可能吧,现在有点鼻塞。”
“估计是了。那你要多注意饮食,少吃辛辣的食物,桌上的腊肠三明治就不要再吃了吧?辣酱太多……喝一杯鲜榨橙汁补充维生素?还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对了,明天别起太早了,我明天休息,一整天都有空,随时能和你视频……”
向易水沉溺在祁光的关怀絮叨中,嘴角微勾。
这几天,合作方代表们深刻了解到了中国的一句俗话“人不可貌相”,向易水看起来精明能干、凛若冰霜,没想到谈判过程中却不时眉开眼笑,甚至最后给他们的条件也没想象中的严苛。
已有人猜测到这与她手机里的男人有关,用生硬的中文奉承了几句祁光很帅气、二人很般配,竟然被向易水随口回夸工作负责心细,因而升职加薪了!
——
纵使向易水每天都过问祁光的行程安排,可总有部分疏忽了。
回国的时候不得了了。
祁光新接了一部网文改编悬疑剧,出演其中身患自闭症却过目不忘、刑侦能力超群的男主角。
向易水风尘仆仆来到公寓时,祁光正在看剧本。
祁光对向易水的出现很是诧异,毕竟她先前只和他说了笼统的回国时间,而依照她的性子,返程前必然询问他是否有空来接机,现在事实却并非如此。
祁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向易水摇摇头。
祁光也不追问,“饿不饿?要不要在这吃饭?”
向易水点头。
祁光转身到厨房起锅炒菜。
向易水幽灵似的,趴在祁光的背后,一动不动。
祁光担心热油溅到她,想让她下来,“宝珠也在这里,已经睡下了,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宝珠?”
向易水摇头,头尾扎得祁光后颈痒痒的。
祁光感觉后背上的重量相较之前的轻了,又顾及向易水出差辛苦,便不再劝,由着她去了。
向易水不想祁光累着,没一会就从他背上下来了,洗净手然后拿盘子盛菜。
祁光迅速炒了两道简单的菜加煮一小锅紫菜蛋花汤,够向易水吃得饱饱的了。
胃被填满,心更空了,向易水看着拿着剧本坐在餐桌对面陪她的祁光,道:“能不接这戏吗?”
祁光愣了一下,“为什么?”
向易水抿嘴不言。
祁光也不追问,继续看剧本。
不知过了多久,向易水闷闷道:“有感情戏,还有,吻戏。”
祁光从剧本里抬起头,看向易水。
向易水执拗地不肯挪开眼睛。
祁光淡道:“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作为一个演员,甚少会没有吻戏。
向易水张了张嘴,想对他说别演戏了,别工作了,回来吧,她不会再那样对他了。
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三言两语几乎能让祁光退让的,何况,他已经不信她了。
祁光见向易水纠结郁闷,十足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放下剧本,朝她张开手臂,“来吗?”
向易水满腹的委屈喷涌而出,快步走过来扎进祁光的怀里,用脸蹭着他的脸,像要把他的皮都蹭下来。
祁光放任她动作,直到被蹭的地方发烫发疼才出声,“我觉得你该蹭的不是这里。”
向易水动作一顿,仰颈要去磨蹭祁光的嘴唇。
直白又幼稚。
祁光心里暗笑,可很快,仅剩的一点开心就被向易水猝不及防掉落的眼泪浇灭。
“对不起。”向易水道。
她已经能预见祁光在拍戏时和别人拥吻的情景了,一如当初看到张之桃吻祁光,心痛如割。
这次她却没发再大哭大闹,只是一边道着歉,一边无力淌着泪。
她不单单意识到当初她的举动给祁光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无论她再怎么补偿也无济于事。那个事事以她为主、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祁光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要用余生来承受这种后果。
她还意识到,她以前一直从心底否认自己是个经不起诱惑的人,其实不然,她听到他有吻戏的第一时间的慌张、担忧与不信任,恰恰就证明了她就是那样的人。
正因为她是,所以她极度害怕,他也经不起新鲜事物的诱惑。
即使她知道,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远远不是她能比的。他的良知不会允许他在和她来往期间,对别人有任何亲近的想法。
这两个进一步的认知让她很是崩溃。
祁光看向餐桌,餐桌上中间摆放着之前因他生日,她们母女过来装扮房子留下来的七个葫芦娃和老爷爷、穿山甲泥塑小玩偶,他轻声道:“你知道吗,我并不是很怀念过去以及过去的自己。”
隔着朦胧水雾,向易水茫然看祁光。
祁光气息平稳,劝说的态度冷静得几近残忍,“我很满意当下的生活。所以,如果你难过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大可不必。”
“如果是其他原因,你要自己调整心态了。”祁光拭去向易水的眼泪,很有自知之明道:“我帮不了你。”
向易水了解祁光的意思,又是羞愧又是内疚,脸埋在祁光的胸膛上,竭力平息哭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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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写得长一点就赶不上时间发了
第75章 改变2
祁光第一天进新剧组,向易水陪着去了。
亲眼看到了女主的扮演者杜蔓文,一名今年终于凭借参演的一部电影斩获金马奖最佳女主角,成为了实至名归的影后。
杜蔓文芳龄二十七,出道八年,总共出演过不少电影,演技在线,风评颇好,演电视剧却是第一次。
杜蔓文的粉丝知道杜蔓文搭档了一位没什么咖位——此前演绎的角色竟都是配角的祁光,且这部剧严格意义上算是大男子剧时,顿时怒了,纷纷在祁光的微博下明嘲暗讽。
就连祁光的绯闻对象向易水也被“冲”了一波,骂她滥用资源,放祁光出来祸害人等等。
向易水怒不可遏,别以为她看不出这背后有杜蔓文经纪人的推波助澜。于是让人把杜蔓文出道前曾校园欺凌同学的事情放出去。虽控制着没发酵成大新闻,毕竟她名声臭了会影响电视剧收视率进而影响到祁光,但如此一来,也够杜蔓文那个见识短浅、自作聪明的经纪人吃一壶的了。
后知后觉知道向易水身份,并见识到了向易水的雷霆手段,杜蔓文的经纪人不敢再作妖。
杜蔓文年少轻狂无知,早已就欺凌一事做出补偿且得到了当事人谅解。现在她有心给祁光他们赔礼致歉,第一天主动陪祁光对戏,还传授自己的一些心得,同时又保持着合理的距离,不让在旁的向易水误会。
向易水还不至于误会,但心里头拈酸吃醋是难免的。
尤其是她看着祁光与杜蔓文站在一块开机合照,会突发奇想:如果她也演戏,会不会和祁光……
念头刚起,就被她掐灭了。
她爱祁光,但还没到丧失自我的地步。
况且,祁光肯定不愿意见到她这般的迁就。
当天的第一场戏是男主在只身前往案发现场途中遇到被抢劫的身为幼师的女主,这也是男女主第一次见面。
由于男主身患自闭症,在整部剧中,男主情绪无甚起伏,喜欢女主的表现也不明显,就连后面二人关系确定以及亲密的行为都是女主主动的。只有通过一些细节,才能推敲出他对女主的感情变化。
向易水看到祁光站在“巷子”里无视杜蔓文的感谢,面无表情地用手帕使劲擦自己沾上尘土的右手,显然强迫症发作了。
杜蔓文诧异了一秒,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用哄小孩的语气道:“这瓶水我没喝过,你看,盖子是紧实的。给你洗手,就当是你帮我的一部分谢礼,可以吗?”
祁光闻声,抬头看杜蔓文,一双咖色眸子纯净又淡然。
杜蔓文静静回视,全无催促之意。
不知过了多久,祁光点头。
杜蔓文连忙打开盖子,“我帮你倒水。”
祁光默许了,顺着缓慢的水流认真洗手。
日光下,他微翘的头发轻轻摇晃。
“好——”导演喊道。
杜蔓文身子不着痕迹地抖了抖。虽然向易水自始至终都不曾就拍戏发表过意见,到底是祁光的“正宫”,她感觉锋芒在背。
祁光走向场边的向易水。
向易水连忙起身把外套、热水递给他。现在正值上冬农历十月,气温较低,而他们拍摄的夏天戏份,穿着单薄。刚才接触矿泉水的一会功夫,祁光的指节就冻得泛红了。
祁光握着水杯暖热了手,看了一眼周边忙碌的人们,快速伸手抚平向易水微皱的眉头,“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
向易水回握他的双手,拉到衣摆后面藏起来,蛮不开心道:“也经不住总这么折腾。”
不只现在,先前他拍广告或者出席活动都穿得很少,完全抵挡不住寒意。
“真的不是很冷。”
向易水无声叹了口气。
等到祁光要拍下一场戏时,向易水先和祁光道别了,“我要回上海了。”
祁光诧异,他以为向易水陪他一整天,因为她看起来是如此地不放心他,和杜蔓文。
向易水的确有些担心祁光与杜蔓文因戏生情,每一想到这,她就像被千万只蚂蚁爬上身上啃咬般难受至极。
不过,她还是要表态。
她必须相信祁光,避免自己成为一个神经兮兮的人,招惹自己与祁光的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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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易水执行力强,如此想着,此后就真减少了飞来探班的次数。
屈家俊还因此担忧,以为祁光和向易水闹矛盾了,拐弯抹角打听,在得知否定答案后才安心。
实际上,现状颇是称祁光的心。毕竟当着向易水的面和别人搭档演情侣,他多多少少感觉变扭。
除此之外,向易水在其他方面也变得温柔体贴多了。
比如,一次探班期间,她执意陪祁光工作到凌晨一点,回到酒店,亲自给疲惫不堪的祁光放洗澡水,给他搓澡,一条龙服务,连伺候他穿衣服、吹头发都包了。
祁光还没累到不能自理,但见向易水乐此不彼地照顾他,心里头妥帖得不得了,更别提拒绝她了。
次日清晨,向易水还罕见地把早餐端到了床上喂他吃。
她有轻微洁癖,对在床上吃早餐的行为很不能接受。
祁光撑坐在床边,漱口水吐到白玉兰瓷盆中,无奈又纵容地张口吃三明治,含糊不清夸道:“厨艺变好了,这段时间你偷师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