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远处的田埂上一个穿着老旧布褂的庄稼汉,急匆匆跑了过来。
边跑边朝这边招手。
“你们好你们好!同志们一路上辛苦了吧?我是小旺村的大队书记李安全!”
邵曾远上前跟他握手。
“李书记,咱们大伙儿人呢?”
听到这话,刚刚还跑得直喘的李安全,此时呼吸都变轻了,微肿的眼泡颤了颤,嘴角有些僵硬但还是强作镇定,状似轻松地笑道:
“都在地里上工呢,这不是想着早早地把地里的活计干完,晚上好来看演出!你们放心,到了晚上人一个都不会少!”
李书记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就跟发誓似的,干枯的一张脸上每条皱纹都显得格外认真。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我说呢,那好!我们就先去准备准备,绝对不会让乡亲们失望!”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落脚点!去年雪下得厚,加上上游才发过大水,村里不少地方都被泡了,咱们小同志晚上最好待在屋子里别出来乱跑,这乌漆嘛黑的指不定就掉进了水坑。”
见这批文工团的同志没再追问,李书记明显松了口气,悄悄摸了把额头,转身就带人往村里走,步子迈得极快,像有人在后面催似的。
走在队伍后面的白夏不动声色的跟着,眼中却暗含警惕,紧了紧身上的挎包,将沿途的路线布局都记在心里。
刚刚在村口也不是看不到田地,哪有人影,难不成全村人都去了另一头?这边翻了一半的地也不管了?
越瞧,白夏越觉得这个小旺村处处透着诡异。
一大帮人走了十几分钟到了地方,村里的泥巴路窄,车子进不来,都停在了村口。
那李书记将他们带到地方,匆匆给了把钥匙串就慌忙离开。
“白夏,我怎么觉得这个李书记有点怪怪的?”
紧巴巴跟着她的周沐瑶又贴着她说话,白夏看了她一眼朝她抬抬下巴,就率先往屋侧的小竹林走,顿了一下反应过来的周沐瑶,立刻颠颠地跟上。
“说说你是怎么回事?”
等人走近,白夏皱起眉开门见山地问出口,精致的五官饱含怀疑。周沐瑶一见面就朝她示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咱们都是女同志是不是该互相帮助?”
Girls help girls嘛不是!
周沐瑶扫了眼四周,确认没人朝这边看,尴尬地搓了搓手,见白夏没有说出拒绝的话,立刻哭丧着一张脸:
“我也不想来啊!他们知道你要来这个什么小旺村,非要我也跟过来,我本来还有场《江姐》要排,我的角色可是江姐啊!结果给换成了《刘老根》的替补。”
还是这个业余的白夏的替补!她除了没她力气大哪点比她差了?
哦...最多白夏再比她好看一点点。
越想周沐瑶就越是呕的慌,《江姐》可是要去其他军区汇演的,谁想来农村受罪啊!更何况徐昌平最近对她越来越冷淡,她现在只想保住团里台柱的身份。
“他们让你看着我?”
看来裴延城有很大的可能性就在小旺村。
“对啊,让我把你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
这叫什么事啊,整的跟无间道似的。
她该不会穿的是谍战片吧。
“行,我知道了。”
白夏随意地点点头。
她一周前就将徐昌平的事情跟方自君说了,现在他们叔侄俩还好好的,甚至还得寸进尺的让周沐瑶来监视她,很有可能那俩牵扯的还不止是眼前的这些事。
思量完,白夏抬腿就往外走。
留下一脸懵的周沐瑶在身后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喊:
“那我呢?我该怎么办啊?我被你策反了你不能不管我啊白夏!”
*
等简易的临时舞台搭好,天色已经擦黑。
李书记提前带了两个汉子过来帮忙,支起了一个大灯竖在舞台前,将昏暗的夜色照亮,却也只能看得清舞台上的那块地方,背光的地方一片漆黑。
六点钟左右,村民陆陆续续扛着板凳过来了,每个人的步伐都很沉重拖沓,像是饿了好几天没吃饭。
“咱村壮劳力挺多啊,孩子呢?也带过来看看热闹呀!”
邵曾远看着舞台前坐的整齐的村民,大多都是的男人,其中青壮年占了一大半,女人跟孩子只有寥寥十来个人,虽然大家都在笑,可他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看上去就跟不是在看舞台剧,是在接受劳改再教育。
“孩子都睡了!累了一天了明天还要念书咧!小同志,咱们开始吧?”
李书记双手不停地抓着衣摆,显得有点紧张,就几句话的当口,视线都朝下扫了好几眼。
看什么呢这是。
邵曾远抓抓头,虽觉得这个村子怪里怪气的,但也没多管闲事,怎么着他也得先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
“行行行!开始!”
*
《刘老根》的舞台剧首演很成功,虽然小旺村的村民刚开始还有些局促放不开,等后面看进去剧情,情绪也渐入佳境,到了推翻旧社会打到封建压迫的时候,掌声叫好声拍的不知道有多起劲。
‘跳完井’就杀青的白夏,正站在后台一角,透过厚实的幕布缝隙仔细往观众席瞧,这一看就发现了问题。
最后一排有几个人怎么瞧都不像是这里的村民,虽然穿的都是粗布麻衣,甚至补丁打得比旁人还多,但是衣服可以换,脸可以涂黑,周身的气质一时半会儿可改不了。
白夏藏在暗处细细观察,至少找出了五个身份成疑的外乡人,几人都习惯性将手插在口袋或是环在胸前,且都用衣服挡着右手,白夏心里一惊。
难不成是拿了抢?
许是她瞧得太专注,靠在末尾屋檐下的一人,突然朝后台这边望过来,白夏迅速一侧身堪堪躲过了对方探过来的视线。
贝齿轻咬下唇,或许就是这些人砍伤了孔长墨,也是他们,让裴延城陷入了失联状态。
白夏思绪百转千回,如今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挟持小旺村的人,部队不可能不知道,一定正在采取什么行动。可是白夏等不住了,她今天透支了修为才让实体维持了一整天,再找不到裴延城,她估计得被迫又回到山野里独自修炼。
演出结束,村民都陆陆续续地往家走,看着远处的屋舍灯光一盏盏的亮起,邵曾远心里那股莫名的怪异感却没有减退。
就跟打鼓似的。
思量了一分钟,开始召集大伙儿集合。想让大家今晚睡觉都警醒点,门窗锁好,谁都别落单外出。穷乡僻壤的,他还真怕闹出什么没教化的事情出来。
结果点名的时候才发现,一早说去方便的白夏,不见了。
此时穿过竹林溜出来的白夏,已经悄悄地上了山。
前面百来米的山腰处,影影约约还有个模糊的人影在移动,正是先前差点发现白夏的可疑男人。对方体型粗壮身手灵活,看爬山的姿势,应该是个练家子。为了怕对方发现,白夏手电筒都没敢用,只借着月光远远地坠在他身后。
小旺村地势奇特,左边临江,右边靠山,且山脉崎岖绵长,像一个口袋型的夹角,只要守住了河堤的那条道,就能将小旺村整个围起来。
越往山上走,树丛越是茂密,脚下也早就没了路,白夏伏低身体,尽量减小穿过灌木丛发出的声响。
浓密的树荫将天际的月光遮得严严实实,即便白夏五感灵敏也瞧不清四周,只能靠远处时不时传来两下细小的沙沙声,来确认自己的方向没有跟错。
可惜不熟悉这边崎岖的地形,又瞧不清周围,到底还是太危险。
变故就在半小时后发生。
原本踩上去结实的地面,居然只是一片蓬松的枯草垛,就像捕猎掩盖的陷阱。体重轻的白夏刚踩上去还无事发生,可是一挪步子,整个人就像踏进化冻的冰层,开始下陷,扑簌簌地连着松散的泥土,飞速地垂直往下滑。
而白夏刚刚的位置,是一处凹陷的山峭,她好死不死的就踏上了那块凹槽。
柳眉轻颦,白夏面上并不慌张,伸长手臂灵活地抓住了贴着山壁生长的藤蔓,却因为下坠的速度太快又朝下滑了一段,麻痒过后,只觉得手心火辣辣地疼。
没有了繁茂的树荫遮挡,透过朦胧的月光白夏勉强能瞧清周围的情形——她此时正被悬挂在垂直的山体一侧,往下看不清多高,但是从她爬上来的脚程跟下滑的速度计算,起码有几十米。
这样就不能随便跳了。
观察好四周的情况,白夏用脚背牢牢地勾住山体突出的一块岩石,用力扯了扯拽着的藤蔓。确认结实牢固后,她转动双脚调整了下位置,脚尖踩在岩石顶端,用力朝右边一蹬,三指粗的藤蔓就带动白夏的身体迅速晃到右侧,又因为惯性朝左边荡去。
凝神细瞧的白夏眼前一亮,果然是个山洞。
双腿凌空往前用力一蹬,迅速松开手,脚尖刚触到洞口的岩石就顺势往前一滚,进了山洞。
山洞不大,不过半人宽一人多高,往里瞧却望不到头,只留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回望白夏,说是山洞更像一个隧道,很深。
掰开厚厚的一层苔藓,能瞧见内壁的石块有被凿过的痕迹,应该废弃很久了,可能是战时用来躲避空袭的防空洞隧道一类。
就着洞口微弱的月光,白夏简单的处理了下手上的擦伤,伤口不深只是磨破了一大块皮肉,鲜血粘着泥土,看着有点吓人。白夏扯住上衣下摆,用力撕下一块布料,用贴身干净的里侧紧紧地缠住受伤的掌心,打了一个结。
手电筒在她滑下山壁时就掉了,现在估计早就在山脚摔成了一包渣。
将长发重新固定在脑后,白夏小心地摸黑往山洞内探,既然有极大的可能是防空洞,那就一定有下山的路。
小旺村地处松江下游,土质松软潮湿,雨水也比较充沛,即便这两天没下过雨,山洞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湿气也越重,间或还有两三滴积水滴落在岩石上,荡起空灵的回响。
莫约走了几十米远,眼前一片的漆黑,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亮光,白夏心下大喜,快步朝前走,却在转弯时,被凌空横过来一拳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拳头好似还泛着金光,对方隐藏的悄无声息,白夏根本没有察觉到,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的用小腹接下了这一拳。
痛得一张小脸煞白,还没来得及细瞧这熟悉的金光,对方一记腿鞭又不带停歇地甩了过来。最多不过一米宽的隧道,白夏根本躲闪不开,可他的力道却又十分强悍,一招一式都带着气流铺面。
腹部还传来钻心的疼痛,借着泛起的金光看清了对方的身影。
王八蛋裴延城,一上来就家暴!
白夏气的银牙紧咬,后腿往墙壁一个借力弹跳,直接跳上了他的肩膀,防止后背蹭到洞顶,白夏的上身紧紧的伏在裴延城的肩侧,柔软饱满的胸|脯隔着两层衣料就压在了裴延城的脸上,趁他愣神的空档,不管不顾的一口咬上他的耳朵。
“嘶!”
裴延城被咬得一个激灵,迅速弯腰要将肩膀上的人甩了下来,抬起的双手也轻易地钳制住了对方的腰身,熟悉的围度跟手感让他一惊。
他动作飞快,白夏也不甘示弱,双腿灵活地从他臂弯穿过,又跟一条水蛇似的从他肩头翻到他胸前,两条长腿藤蔓一样缠在裴延城劲窄的腰上。
咬一口耳朵不解气,又气鼓鼓地咬上了裴延城高挺的鼻梁,结果被油墨塞了满嘴。
“呸呸呸!你脸上涂得什么!”
白夏嫌弃的立刻呸了两声,不客气的要在他衣服上擦嘴,结果更是被他身上的汗臭味熏的上头。
“媳妇?”
听到她娇滴滴的声音,不可置信的裴延城这才敢确定,沙哑的声音激动到轻颤。
要是在往常他肯定早就闻到了白夏身上的腊梅香,可他这些天,山里穿梭泥地里翻滚的,那股味别提了,就是给他塞进梅林,估计还是满鼻子的汗臭味。
“谁是你媳妇?刚刚一拳打得多干脆啊!”
白夏委屈极了,翻山越岭的来找人,好不容易瞧见吧,结果迎面就挨了一拳头。
第20章
“媳妇......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见她一张小脸都皱成了包子, 裴延城更是心疼的心口跟针扎一般的疼,就着抱小孩的姿势紧紧地搂着白夏轻哄。他自己下手有多狠他心里门清,此时真恨不得时光倒流替她受了这一拳。
也没来得及细想她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只一边不停地媳妇媳妇似的呢喃,一边空出一只手给她一寸寸的检查小腹处, 确认只是皮肉伤也没完全放心, 又把掌心搓热了给她揉。
男人大掌粗粝,即使动作温柔, 那手上的老茧隔着衣服也磨得白夏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