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明所以的白夏,视线在另外两人的脸上又转了一圈。这一家三人的表情都完全不同,孙小玥像是发现了大秘密似的兴奋,她弟弟则是不敢相信中又带了丝怀疑。
剩下的吴芬就更精彩了,整张脸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红了白白了紫,抱着襁褓的手指都用力得发白。
白夏一瞬间就明白了,了然地挑了下眉,走近吴芬确认似的重新细细查看了下孩子的五官头骨跟四肢。
十分确定:“没错,起码过了预产期十来天,月份很足。是有什么问题嘛?”
卷翘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还看似不明白的朝孙小玥眨了眨眼。
后者听完她的话突然捂着肚子,笑得无比痛快:
“哈哈哈哈哈,孙耀祖啊孙耀祖,我知道你是个蠢货,但是没想到这么蠢,连儿子都心甘情愿的替别人养!不对!是我错怪你了,你这么无私大度,今年你们厂的先进员工不是你我都不乐意!”
住在孙家周边的邻居,也反应了过来。
这不明显是,孙老三两个月前带回来的这个小媳妇哄骗了他,怀了别人的儿子却跟他说是他的,喜当爹的孙老三信以为真,就跟家里摊牌了。没成想闹了两个月,还是在替别人家养的儿子。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嘲笑好还是同情他好,都是几十年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忍着没好意思出声,脸上憋得还怪难受的。
除了几个打小就看不惯孙老三的同辈。
立马对面二楼就探出来一个脑袋。
“孙老三,你家这宝贝儿子不是早产儿吗?还说是七个月就生了,还有三个月呢?你给吃了?”
“还别说,我先前就觉得奇怪,隔壁胡同不也有个媳妇上个月生了个早产儿嘛?才这么点儿大,就四斤多,孙家这个胖小子抱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门口,怎么看都有七斤重了吧?比我家小军生下来还壮实咧!”
“我也觉得怪,但不好意思说!哎,耀祖啊,你们是在哪个医院生的啊?医生没跟你们说孩子有几个月吗?”
照讲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乌龙啊。
有人开了头,原还闭着嘴的众人,都七嘴八舌地说了开来,越说孙耀祖的脸色就越差,反观孙小玥,搂着白夏笑得畅快极了,让他丫的得瑟。
面色黑如锅底的孙耀祖,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这些多嘴的八婆。
他去了屁的医院,去医院生孩子是要结婚证的,他跟吴芬又没扯证。
当时是她事先找的接生婆,等日子到了他去给人接过来,在出租房生的!
他一个没经历过生孩子的大男人,怎么知道几个月的孩子有多重,接生婆把洗干净的孩子抱给他,说七个月他就认为是七个月。
如今想来,一切都有可能是她设计好的......
“耀祖......你别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假的,咱们都不认识她,指不定是你姐找来串通好想赶我们一家三口走的,然后好独占了这套房子!”
见自她生了儿子后就对她百依百顺的孙耀祖,头一回对她露出这种神情,吴芬心里有些慌了,面上却还强装镇定。适时地瑟缩了下肩,摆出一副他最喜欢的柔顺模样,看上去怯弱弱的,很容易激起需要展现男子汉气概的,小男人的保护欲。
可这回受到冲击的孙耀祖却没有心思再去哄她,她这副模样看久了,也没了一开始的心疼劲,再加上身上被他姐打得地方还一跳一跳的痛,孙耀祖只觉得什么事情都加在一起了来烦他,心情十分烦躁。
盯着吴芬演戏的孙小玥,在她话落立刻呸了一声:
“我看想这房子的是你吧,我爹妈还活得好好的呢你惦记个屁啊!”
白夏适时地拍了拍孙小玥的手,让她别这么激动,而后声音清晰,慢条斯理地开口:
“其实很好办,带着孩子重新去医院做一下检查就知道了,我的确不是专业人士,我只是在村里看的孩子多了,凭借生活上的所见所闻得出的经验而已。我相信在场的大娘大婶肯定也都能看得出来。
至于到底有没有足月,还是让医生去定夺最靠谱。另外,吴芬同志,现在夏天这么热,真的不用给孩子裹这么厚的小被子。”
白夏后半句话刚落,瞬间就反应过来的孙小玥立刻加了一句:
“就是!我先前还给你说了小心别捂出痱子中暑了!现在想来,你是不是怕让有经验的大伙儿看出来月份不对啊!”
这一句话彻底压碎了吴芬这两个月建立起来的,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形象,在众人唾弃的视线中,只能求助她唯一的依靠孙耀祖。
可排行老幺,受尽偏爱,惯出一身毛病的孙耀祖怎么可能靠得住嘛!
她都还坚持着没无地自容地逃走呢,他倒先受不了了,瞧都没瞧他们娘俩儿,转身就往胡同外走。
脚步迈得极快,都快赶上小跑了。
这番没出息的模样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笑得孙小玥都有些拉不下来脸了,到底是她一母同出的弟弟,说出去她也丢脸。
“行了行了,让大家见笑了,主角都不齐了,大伙儿也都散了吧!”
等人都散了,孙小玥就拉着白夏进了屋门,身后还跟着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的吴芬。
跟她明争暗斗了两个月的孙小玥,可没那个多余的良心去可怜她,捡起之前丢地上的擀面杖,啪一下拍在桌上,发出的巨响吓了吴芬一跳。
白夏抬眼瞧了下,孩子竟然还没醒。
就听孙小玥开门见山地开口: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们去医院检查孩子到底几个月,只要不是怀了七个月生的,你立马就给我滚蛋,要是孙耀祖还要你的话,你带着那个蠢货一起滚也行,反正不许再出现在木桥胡同。你这两个月因为孩子收到的红包,置办的家具衣服,也一个都别想带走。
二,你自觉带着孩子去找他亲爹,我还会给你留点体面,不报给社区跟妇联,包的红包我也不会要回来,就当给孩子买吃的了。怎么决定,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芬是个聪明的,不可能看不出来,当刘耀祖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时候,根本拴不住他。其实就算真是他的儿子,时间长了孙耀祖也依旧会打回原形。
她弟弟她清楚,就是个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二流子,要不是当初爸妈不舍得他下乡受苦,让他顶了爸的岗,指不定现在都在农村改造好了。
没催着她现在就立刻做决定,孙小玥率先带着白夏上了二楼。
*
“你好不容易来找我玩,却让你看了场笑话。我弟从小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越长大越欠,就知道对着家里人干。”
孙小玥家住的胡同一户挨着一户,两家人之间就隔了一堵墙,对门之间也挨的极近,开窗晾个衣服都能把晾衣杆伸到对面去的那种。
白夏此刻就站在二楼孙小玥房间的窗前,连着窗棂下有个突出的小阳台,放了两盆杜鹃花,红艳艳的喇叭形花朵这个时节开得正艳,微风穿过枝叶花丛徐徐吹进来,很是惬意。
采光也很好,怪不得吴芬那么想要这间房。
“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嘛,早点发现也挺好。”
“哎,给我爸妈知道估计又得气死了!算了他的事我才懒得管,反正又不是我替别人养儿子。对了,你今天来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
孙小玥拎起桌上的小茶壶给白夏倒了杯水,拉着她一起在床边坐下。细细瞧她端着茶杯低头喝水的模样,总觉得两个多月没见,她好像又变漂亮了,脸蛋胚子嫩的都能掐出水似的。
“我是跟张教授一道来的,参加农科院的研讨会,也是来得突然所以才没给你打电话。”
孙小玥壶里泡的还是先前她送给她的金银花茶,看来她的确听她的话每天在坚持喝,感觉气色也好了些。
“农科院?那很近啊,做16路公交就到了,你今晚就睡我这,明天早上我跟你一道,咱俩都好久没见面了!”
“不用这么麻烦,招待所都订好了,就在农科院边上,再说我都答应了张教授待会回去,可不好食言的。你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军区呢。”
见她提到这个,孙小玥就一脸愁容,长叹了口气直接往后躺在被褥上。
“原就是回来看看我爸妈,谁知道会遇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爸被他惯出来的不孝子气的心梗在住院,我跟我妈每天都轮流去医院陪房。要不是今天正好轮到我休息,你估计得扑个空了。”
“叔叔严重嘛?”
白夏脸上挂了丝担忧,难怪没瞧见她父母。
“现在没什么事了,估计就是不想回来看到孙耀祖那个混球。哎对了,我昨天还在医院看到了孔长墨了!”
孙小玥说着说着立刻精神一振,翻身坐起,一连八卦的凑近白夏。
对了,孔家也住在首都,不过据说是在市区里,白夏想到他的手,出现在医院不是很正常嘛。
“去看他的手?”
“不是!”
孙小玥一拍大腿,就是因为不是去看病的,她才觉得奇怪多瞧了两眼。
“在那当医生呢!昨天我准备上去打招呼,结果看到他穿着白大褂进手术室了,哎你说他的手不是不能拿刀了嘛?难不成治好了?”
白夏握着茶杯,被凉风吹得舒服地微微眯起双眼,陷入思绪。原来那些药材真能治好啊,最近她忙着药园跟菜地的事情,都没怎么翻报纸瞧孔家发的帖还在不在。
果然这世间还是能人异士多,就是不知道对方获得了什么报酬。
白夏支着脑袋,想着想着就有些远。
“他早晚也会回军区的,到时候咱们就知道了。”
毕竟是有军衔的军医,不会随便在普通医院任职的。
“也是,你看看我,总说别人干嘛!走,我带你去逛逛首都城!你明天要去农科院还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正好庆祝我今天对战孙耀祖夫妇大捷,去吃国营饭店!”
第32章
第一缕晨曦从高矮交错的小楼中穿过, 冲散了清早朦胧的薄雾。
白夏排了二十分钟的队,才从供销社买到包子。
回来的时候张教授的房间门已经开了,屋内的老爷子穿着一身板正的深蓝色中山装, 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梳着已经为数不多的头发,时不时还把梳子放在脸盆里沾沾水, 整的发型油光水滑。
余光瞧见站在门口的白夏, 严肃的脸上带了丝笑意。
转过身期待地问她:“怎么样?精神嘛?”
看得出来老爷子对于这次的研讨会有点紧张,白夏有心想缓解气氛, 十分给面子地眨眨眼,表情活灵活现像个戏精:
“那可不, 方圆十里内, 哪还能瞧见像老师您这么精神卓越的老爷子!”
说着将手上还热乎的包子一把塞给张万清。
“你这小丫头嘴就是甜, 裴小子娶了你也是他有福气。”
张万清难得笑得见牙不见眼, 很干脆地接下了递到手里的包子。他不喜欢给个东西推来推去那一套, 心里想着下回再给丫头补回去。
有些猝不及防张教授会提到裴延城, 白夏面颊微微泛红, 想到昨天跟孙小玥逛商场,还给他买了小礼物, 由衷地摇摇头:
“嫁给他, 才是我的福气。”
不然她现在还只能在紫从山看日出日落,鸟兽虫鸣。
立在门边的白夏穿了身得体的衬衫长裙,就是供销社买的成衣,宽松普通的剪裁将她姣好的身段隐了五分, 露出的胳膊纤细白皙,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文静贤淑, 面上却噙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甜蜜笑容。
“延城是个有出息的,往年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如此, 说起来,你俩还挺像,都没有什么基础学习能力却很强。”
当然也少不了私底下的刻苦用功。
张万清又整理了下中山装的下摆,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包跟白夏一道往招待所外走。
“老师也教过延城?”
“没有,他读的军官训练团,我有段时间在军校任课,他有名着呢。”
张万清咬了口包子,花白的山羊胡随着咀嚼一抖一抖。
有名?白夏意外地眉尾上提,眼里含着兴味,有点好奇这是怎么个有名法。
两人边走边聊,没一会儿就到了农科院门口,比起科研院,更像是一个农场,门外是双开的大铁门,非常朴素,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壮观的塑料大棚。
比不上张教授的玻璃温室洋气,却非常壮观。
近几年的研讨会,已经不只是内部的科研人员参加,还会邀请周边各大名校的老教授,为的就是集思广益。
当然个人背景是要完全干净,政治方面没有污点的。
头两天,主要是针对最新的研究成果的讨论总结,以及接下来的科研方向,比如短期的目标跟长远的计划等,除了农作物还提到了高浓度化肥跟复合肥的实验进展。
白夏端着小板凳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听得入神。特别是对他们说的多种化肥很好奇,不知道施了最新复合肥的普通蔬菜,跟她培育优化过的菜种种出来的有什么区别。
参加研讨会的都是顶尖的农科人才,说的东西很具有专业性,默默记了好几页笔记的白夏,也逐渐清楚他们在培育优质作物的时候,都是怎么选种跟优化的。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被她优化过后的菜种,如果拿给他们培育的话,能不能将完美形态下的作物的优良基因延续下来,然后全面推广向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