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秒,发现不对劲的裴延城,就将死死扒在大衣内衬上的小猪仔,给拎了出来。
在白夏的怀里待了一路,甫一暴露在空气中,身上还冒着热气呢!
皱着眉将手上的小玩意拎到眼前,那双绿豆眼正好跟他对上视线,裴延城明显瞧见它瑟缩了一下,甚至眼神都人性化的开始躲闪他的目光。
裴延城:......
双眸微眯,漆黑的长睫掩下眼底的神色。
这玩意不能养了,估计都要成精了!原以为顶多养几个月,等它长大了家里装不下,肯定是要丢进部队的养猪场的。谁知道这玩意光吃东西不长肉!这么长时间还是这么点大!
察觉到这怪人的不善,小猪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踢动着四蹄挣扎着就要下来。
白夏见状立刻紧张起来,这离地面起码有一米七八左右,摔下去可要受不少罪,连忙伸出双手虚虚地托在下面,生怕裴延城粗手粗脚把它给摔了。
“你小心点,这么高别摔着它。”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裴延城见她这么紧张这只猪,长年累月积蓄的那点酸醋啊,就一股脑地冒了上来,感觉喷出来的气都带了些酸味。
闷声开口:“它是公的。”
意思是你怎么能把它藏在自己大衣里。
白夏:......
跟他相处久了,白夏也习惯了裴延城经常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反应过来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地停滞僵硬,有些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巴掌脸都快挤成了一个小包子,欲言又止地开口:
“可它是只猪啊......”
哪有人会吃猪的醋啊。
这时身后的孙小玥,正好将她们两人抬到山脚下的红薯山药,给拖了过来,听到这句话,一边整理着临时编的一个简陋的藤条网,一边头也不抬地扬着声音开口,光是听语气都能知道她有多兴奋:
“小夏你可太谦虚了!你这只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猪!简直就是神农转世啊!裴团长你瞧瞧它给带来了什么!这么大的红薯跟山药啊,山上还有一大片呢!我都没挖完!全都是这么大的!”
孙小玥的声音冲散了两人周身,一边酸溜溜一边又异常困惑的奇怪氛围,也提醒了白夏。
后者立刻将瑟缩在她脚边的小猪又提了起来,语调轻快又雀跃:
“是呀,顺着我们下山的小路往上走,就能看到一片山坳,这些红薯跟山药就是那里挖的,这可全都是这个小家伙的功劳!我沿途都用雪松枝做了标记,你快让部队里空着的战士赶紧去挖。”
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天气,能早些都挖出来最好,光是上山下山的运输就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此话一出,纵使是天崩于前而不乱的裴团长,也难免有些惊喜。
粮食可是要紧事。
见她说得轻松,裴延城还以为她们指的只是后山近腰处的哪个小土坑。往年部队也不是没有挖过野生的红薯,不过那都是秋天的事,大概有几百斤的样子。
放在军区这么多的人口上来看虽然不多,但是却能解燃眉之急。
不管是红薯还是山药都可以当作主食,关键是能抵饱。
随即就向前两步蹲下身,查看在雪地上拖行的红薯跟山药,粗粗一瞧起码有三四十斤,堆在地上像个小土坡,即便上面还覆盖着已经冻硬的黑泥跟积雪,却也难掩红薯本身的鲜嫩,磕破的皮下露出了点点肉橘色,看着就觉得清甜爽口,这个季节红薯还没有冻坏倒是稀奇。
裴延城唇边罕见地扬起笑意,立刻招来后门处站岗的一位小战士,让他去将这个消息传给136团的连队,通知他们拿上工具来这里集合。却在对方接到命令转身的时候,又快速出声叫住了他。
事情有关他媳妇跟这只几乎快成精的野猪,还是他去比较稳妥。
思及此,裴延城便让他改将这堆红薯山药送去家属院,自己亲自去下达任务。
白夏看裴延城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也不好说整个山谷都是红薯,让他多叫些人。只在裴延城离开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暗示:
“能去多少人就去多少人,正好赶在天黑前送一部分给受灾的村民。”
*
心里系着粮食的事儿,裴延城也没心思回去吃饭,集结了一个排的士兵就往山上走,在后门处正好遇到晚一步回来的张从发,也将人给抓了壮丁。
几十号人,顺着白夏插在树干上的松枝,一路都走到了山顶,都还没瞧见她说的山坳。
随着路越走越远,裴延城的脸色就黑一分,舌尖抵住内腮处,紧绷的下颚线清晰明了,这丫头还挺能野啊,大雪天还跑了这么远,也不怕两人在山里迷了路。
被裴延城带上山的7排,基本上都是这两年的新兵,上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张从发不一样啊,他在这地方都待了快十来年了,后山哪棵树长在哪儿他都心里门清,抬头扫了眼近在咫尺的山顶。
声音粗犷响亮,透着不可置信:“团长,她俩说的山坳该不是大山谷吧!”
话音刚落,前面探路的士兵就扬声肯定了他的猜测:
“团长!标记在这里中断了!下面的山谷有不少脚印,土壤还有被挖掘过的痕迹!”
还真是大山谷。
张从发一拍大腿,哎哟我去,这婆娘大冬天的来后山就算了,还翻过了整个山头!真是不要命了!竟然还带着老裴家的小媳妇,要是两人出了啥三长两短......
“十人清扫积雪,勘查农作物占地面积,其余人都开始挖土。”
“是!”
裴延城扫了眼后怕的张从发,收敛了眉宇间的神色,家里的事还是回家再说,现在挖粮食要紧。
心下却想到白夏临分别前,让他有多少人就带多少人,抬眼看向大得几乎没边的山谷,胸腔剧烈地跳动,立刻伸手拦住了扛着锄头就要踏进山谷的张从发。
“老张,你下去再叫批人上来,把我们团现在空闲的兵都喊过来。除了农具,队里现存的所有的竹筐扁担,都叫他们带上,另外再清理出一条好下山的路......”
裴延城的话听得张从发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后脑勺却有些不赞同:
“咋了啊老裴,这山上还能挖出来多少红薯啊?这大冷的天红薯早就不长了,就是有,估计也就女□□头大小。”
来三十个人他都觉得多了。
“让你去就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心说你是没瞧见那两位女同志自己拖下来的红薯,有些个头几乎都有他小腿粗了。
*
那边开始投入了紧张繁重的农活,而这边已经回到家属院的白夏跟孙小玥,却在道上被人围了起来。
“这在哪弄的红薯呢!哟这还有山药呢,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长的山药!”
“是不是路通了啊?我家男人回来了没有?”
......
“哎让让让让!大伙儿别围着我们啊,大冬天的咋还都出来了,冷不冷啊一个个的!让我跟小夏喘口气!刚爬完后山回来!”
今天的运动量着实有些超负荷,被围得走不动道,孙小玥干脆靠在旁边的围墙上歇会儿,脸上的神色却丝毫不见疲惫,甚至洋着说不出的得意。
第47章
“先前我说什么来着?这场大雪指定压不垮咱们这新时代, 瞧瞧!这么大的红薯山药,谁见过?就是农业基地里头培育的,长得都没这些好!”
孙小玥叉着腰了缓两口气, 不等其他人继续开口问,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显摆了起来。
踢了踢脚边的藤网, 里头个顶个大的红薯让大伙儿看着眼馋。
给她们拎红薯的小战士, 先前被这么多女同志们围着有点脸薄,完成了团长交代的任务后, 就脚步飞快地原路返回,连口水都没喝, 以他的脚程, 估计这会儿都走了一半了。
而被白夏放在家属院附近, 让它自己避开人按老路回家的小猪, 此刻也已经从围墙的泥里洞钻了进去。
“哎哟小玥啊!你可就别跟婶儿卖关子了吧, 这都是哪来的?路当真通了?”
虽说路封了才半个多月, 但是眼见着都快要过年了, 大家伙儿不仅没办成年货,就连现在日常的吃食都紧巴巴的, 几乎快倒退到前几年了光景了。
“没通!这么厚的雪在哪通呢?至于这红薯哪来的?当然是山里挖得啊!”
孙小玥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弯腰拿起一个大红薯就塞到刚刚说话的婶子手里头。
“王大娘,你就说这红薯新鲜不新鲜吧!全都是咱们军区的后山挖的!是白夏发现的咧!”
肯定不能说是白夏养的小猪掘出来的,心眼好的会夸一句小猪有福气旺运道,要是遇到那些心思复杂又唯恐天下不乱的, 指不定就给这事儿换了个外衣,哐当扣上一个封建迷信的帽子。
倒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人, 只是现在外头的风气抓得紧,她们在军区还好, 但凡往周边的村落里瞧一瞧,就是人死了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烧纸祭拜。
说着孙小玥就朝白夏挤了挤眼,接收到暗示的白夏心头划过一丝暖流,心知她这是见自己不常在家属院跟大伙儿走动,有心想替自己搞好关系,就顺着她的话头,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率先铺成开来。
“入冬前去挖草药的时候瞧见过几株红薯藤,这两日正好想起来,就想着跟小玥姐去看看,没想到真结了不少红薯。”
“原来是这样式呢!怪不得这么新鲜!一看就是刚摘的!到手我就知道这红薯长得敦实,这么重呢!可不像我家在地窖里那些放久了的,失了水分不仅轻还捏起来软趴趴的,光是口感上也差了一大截!”
话落,王大娘就恋恋不舍地将手里的红薯,重新递还给孙小玥,后者跟白夏对视了一眼,立刻大方地一摆手:
“嗐,给您的您就拿着,我们俩力气有限就挖了这么些回来,等队里的男同志们回来,估计一家一户都能分上一筐。”
“给我呢?哎哟多不好意思啊!还能一家一户分一筐呢?这红薯地有多大啊?”
听罢王大娘立刻喜笑颜开,枯黄的一张脸上绽放成了一朵菊花。
见她两句话的工夫,就得了一个小臂粗的红薯,旁边的嫂子也眼馋了,生怕自己落了后,立刻谄媚地上前搭话:
“小夏还有这个本事呢,果然会读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话是对着她说的,视线却早就落在了红薯跟山药上头,目光挑挑拣拣,似是在纠结要哪个比较好。
白夏也没戳破,声音淡淡却能让大伙儿都听得见:
“嫂子们都来拿一个回去尝尝吧。”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框红薯一开始她俩就没打算都留住,每家每户都没有倒还好,大不了全都饿肚子。
但她们俩拎着这一大筐吃的,在粮食将要告罄的当口,在一双双的眼皮子底下‘招摇过市’,说出去还是山里挖得属于公家的粮食。要是一个人都不搭理地往自家搬,不仅第二天会被唾沫星子淹死,估计连政治处都会收到,她俩思想觉悟待提高的匿名信。
住在家属院热闹是热闹,遇到事情一吆喝就有人帮衬,是好事,但是各家各户锅里头烧了什么菜,其他人家心里也门清。
没得什么隐私。
白夏住在偏僻人少的东侧还好,孙小玥可是住在最热闹的家属院中心,人一多,早晚都恨不得在‘唱戏’。不过好在她除了脾气直了点,对于没什么恶意的军属倒也八面玲珑,吃得很开。
先前孙小玥瞧见红薯地激动,一不留神就挖了这么多,再耐冻的红薯出了土放在山头不管的话,过几个小时再上去也得冻坏。
原先两人是打算就近拎去食堂的,但是既然裴延城已经开口让士兵送回来,她们也顺水推舟,拿回来给邻里邻居的做个人情。
果然她话一落,周边还在看热闹的军嫂,都笑嘻嘻地快步过来拿红薯。
她们挖得多,周边的人家,一家摊到一个还有的富余。
让人稀罕的是,冒着寒风来领红薯的,基本都是家住城里的嫂子。
军区的军官有高干大院子弟,也有草根出身,娶的媳妇自然是城里乡下的都有。
城里的军嫂基本都有工作,吃的是供应粮,白天去上班,晚上大多数时候也是在食堂打饭吃。
而从农村过来随军的军嫂,基本都没什么文化,军区里的工作她们干不来,就一心一意打扫家里,平日种种地养养鸡。
两帮人的生活完全是两个样,平日自然更说不到一块去,除了个别像孙小玥那样性子外向的,久而久之亲疏远近就看出来了。
人多的地方就有小团体,在这么多军嫂之间,最简单的就是按照城里、农村,分成了两个团体。
而白夏虽是农村出身没有工作,但是她上午上课,下午看书钻研,看上去俨然一副城里知识分子模样,外加她很少露面,两边基本都不熟络。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面前这些往日没什么来往的城里嫂子,如今,也都朝她们感激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