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嫂子种出来的菜清甜,我也就会做些素菜,像这荤菜就无从下手了。”
白夏眉梢含笑,面上挂着谦逊。她自觉厨艺一般,往前推几百年也只有刚化形那会儿热衷人类的吃食,时常钻研厨艺,却还是比不上小皇帝的御膳房里的菜肴。
赵师长夫妇觉得她炒的素菜好吃,是因为她本就是山间精魄,修自然之气,对植物本源了如指掌,习惯性在做菜时,把每种蔬菜的最佳状态发挥出来,吃在嘴里自然觉得不一般。
“你这小丫头嘴甜,你嫂子就得意她菜园里菜种得好。”
也是个可怜的,不会做荤菜估计是因为没得肉吃。
“喜欢咱俩就去割些,带回去吃!”
吴秀娥也笑,知道是白夏性子谦虚,她天天吃的不都是她小菜园里头摘的!咋就没有白夏做得好吃。
坐在一旁的裴延城,时不时转头看向白夏,想给她夹菜又觉得筷子是自己吃吃的,有点难为情,只默默地扒饭。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的赵师长,在心里默默哼了声。
没出息。
视线再移向白夏,挑剔的眉目都放松舒展。
虽是打小养在深山里,但是举止得体待人接物很有张弛。她奶奶到底是给旧社会的大户人家,当过贴身丫鬟,教出来的孙女都这么出色。
硬是将他最刚硬的兵,给化成了绕指柔。
话锋一转。
“延城啊,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你俩就在那天把婚事办了吧!”
这么好的媳妇还是尽早娶进门来得安心!
“咳咳......首长!”
闷头一记砸下来,裴延城险些被鱼刺呛到。白夏还没彻底化形,怎么能成婚,虽说现在一天人形能保持五个小时,但是结了婚日日待在军区,还是有些冒险。
“咋滴,你还不乐意?!我问问你对象,小夏,你是个什么想法?”
“我现如今只身一人,婚事也没有长辈操办,一切都听首长的安排。”
白夏双眼似是闪着星星,能早些成婚她当然举双手赞成!金光夜夜瞧得到却够不到,这是何等的折磨。
见她这么干脆,赵师长更是对傻不愣登的裴延城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直接给婚事拍板。
“行!我给你们做主,就下个月初八结婚!小夏你这段时间也不要住在招待所了,女同志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就搬来我这里住,空房间有的是!”
裴延城一急,这哪成啊。
“不用麻烦首长,我给白夏订了咱们军区内的招待所,绝对安全!”
赵师长自认是过来人,怎么会堪不透裴延城的心思,大抵是觉得人搬来他这里后,会影响到小两口的见面。
“那也成,早就该如此了,这么漂亮的女同志住在城里,你放心得下?心可真大。”
裴延城:......
他怎么好说,这个漂亮女同志每晚都是跟他待在一起。
*
一顿饭结束,裴延城白夏的婚事莫名其妙的就被定下来了。
他就知道今天不会只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裴延城单手捏着眉心,另一个手上还拎了满满一竹篮的萝卜白菜,都是才从菜地里挖出来的,还沾着湿泥。
“白夏同志,你笑什么。”
见白夏出了小院后,就咧着嘴乐个不停,裴延城被她瞧得有些脸热,板起脸正色开口。
不过白夏可不吃他那一套。
“我不是你那些兵,你拉下脸来他们怕,我可不怕。”
白夏柳眉一扬,啧啧两句:“没想到严肃正经的裴团长,也有被挤兑的说不出来话的一面。”
裴延城:......
他本就话不多,再说,那话他要怎么接!真实情况她比谁都清楚,还故意在餐桌上帮着首长挖苦他,说得他好像一个缺心眼的大老粗。
明明是个近千年的妖精,却还像个小孩子心性。
对上白夏挑衅的小眼神,裴延城却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倒胸口一团热热的,眼神极尽柔和。
“赵师长提得储备班学习的事情,你怎么想的?”
几大军区联合开展的学习班,他先前就接到过消息,不过因为名额有限,且只会在已经提干的女兵,跟表现优异的军官家属中挑选,考虑到白夏不知何时会彻底化形,他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第10章
今天赵师长特意给的名额,应该是部队里就上报化学污染的事情,给白夏的奖励。
“去!”
入这个年代的私塾,可以帮助她尽快融入社会。
再说距开课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到时候她能维持人形的时间会更长。
白夏两手插在大衣口袋,腰带没有系,松散的垂在两侧,步伐轻松的踩着裴延城踏过的脚印走。
这样鞋面沾不到雪水。
挽起来的长发还没有放下去,漂亮小脸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撞入裴延城的视线。光洁的额上没什么碎发,脸蛋不知是不是冻得,腮处微微泛着淡粉,白里透红,很是惹眼。
男人有节奏的步伐乱了。
紧跟在他一步外的白夏也没收住脚,直直地就撞上他转过来的前胸。
裴延城眼疾手快地伸手箍住她的腰,思及她是个娇气受不了疼的,这回特地收了五分力道,骨节分明的大掌似轻抚般搭在她后腰。
女人腰肢纤细,却柔韧十足,隔着冬衣,裴延城都能感受到掌下不同于布料的柔软。
难道妖精都不长骨头。
“外头冷,冻耳朵。”
裴延城喉结轻轻滑动,抚在她后腰的手,只停留了一秒,便像被烫了一般迅速收了回来。顺手还将白夏的发簪取了下来,如瀑的长发霎时散落满肩,不仅将精致的小脸遮去一大半,也挡了旁人瞧过来的目光。
骤然笼罩的金光又急促抽离,还没舒服两秒的白夏紧忙上前一步,拉住裴延城没来的及收拢的食指。
嗲声嗲气:“手冷。”
裴延城动了动手指,终究是没有收回来,僵着背脊任由白夏拉着,带着她重新迈开脚步往部队招待所去。
偷偷打量他的白夏,见他没有拒绝,笑得跟只偷了腥的猫,得寸进尺地将柔若无骨的小手整个塞进裴延城的大掌中。
察觉白夏的小动作,裴延城一声不吭,却将小妖精的手握得更紧了。
只以为她冷的裴延城,脚下步子逐渐加快。
嗯,进屋就不冷了。
*
“方大哥,俺这么突然过来,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别瞎想,你跟儿子就先在这住两天,等随军的房子分下来再搬。”
白夏二人刚走进招待所大厅,就瞧见方自君正弯腰跟个矮个子的女人说话,女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蓝色棉衣,却很干净整洁,旁边还有两个小男孩,正一人一边地紧紧拉着女人的衣摆。
“方自君。”
“老裴?你怎么在......”
听到声音的方自君身子一抖,诧异地回头,看到是裴延城明显松了口气,话还没说完待瞧见紧挨着他的白夏,恍然的收了话头,视线移到两人相握的手上,一脸玩味。
“这是嫂子跟侄子吧。”
方自君比裴延城年长五岁,今年三十有三,早些年家里给办了婚事,算算时间有不少年了,毕竟儿子都生了两个,但是裴延城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媳妇。
看着妇人明显与方自君的年龄不搭的年轻面貌,裴延城眉头微皱。
后者尴尬地避开裴延城的视线,弯腰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
“大宝二宝快给叔叔阿姨打声招呼。”
对父爱尚且陌生的大宝小宝,一点都不给他面子,睬都不睬他,只往娘的后背缩了缩。
白夏在一旁瞧着,两个娃穿的比他们的娘好多了,身上的料子看上去都是新的,脸蛋养得也算圆润,只是晒得黑了点。不像她在军区看到的那些鼻涕邋遢的小皮孩,收拾得很是干净利落。
手伸进口袋,摸出吴秀娥临走前硬塞给她的糖,向前两步,在两个小娃眼前晃了晃。
笑得活像个不怀好意的怪阿姨:“吃糖嘛?”
*
两个男人各自将媳妇安顿好,走到了门外抽烟。
“你大儿子多大了?”
“6岁......”
“这么说,你媳妇十六七就跟你了?”
“十五......”
“艹,你丫真不是东西,怪不得每次有人提到媳妇对象,你都不自在,敢情是因为犯了错心里有愧。”
“老裴你这是想一句话压死我啊!我爹妈愚昧封建非得给我定的童养媳,我能怎么办?我要是不收了她,她爹妈就得将她卖到更远的大山里!进了那大山还有能出来的?往年我们出任务碰到的惨剧还少吗?”
“那你就自己下手?”
“小莲是自愿跟我的!”
“她十五岁懂个屁!”
被裴延城的一声厉吼如当头棒喝,将方自君敲成了霜打的茄子。
他知道自己这事儿干得不地道,但在当时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一两年才回一次家,如果不娶了她,他爹妈不知道要怎么磋磨人家,也就后几年生了儿子过得才好点。
“你家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但是不能影响部队,左右人家现在跟你随军了,好好待人家。”
裴延城吐了口浊烟,严肃的表情在烟雾后若影若现。
“那肯定的啊!不过小莲跟我后的确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我爹妈那性子......哎....不提也罢,好在大宝要上学了,他们也不好再留住人。”
以老两口疼孙子的劲,自然不会反对他们来军区接受更好的教育。只不过,小莲在老家的生活竟比他想得还要苦,要不是熬不住了,她也不会提前过来。
“家属房批下来了?”
“批了,还没拿到手,得过两天。”
“哪一块的?住的楼房?”
“就靠东边里侧的小院儿,她住惯了老家的房子,还是平房比较舒坦,院子里还能种点菜啥的。”
听到能种菜,裴延城眼前一亮:“土肥不肥啊。”
“你管土肥不肥,你丫又不.....诶我去,你跟白同志的婚事定下来了?”
方子君酸了,这老光棍厚积雄发后来居上后生可畏啊。
裴延城一脸得意。
“下个月初八,来喝喜酒。”
得瑟完,将烟头踩灭,头也不回地往招待所内走。
“抽烟了?”
人刚推开门,就被白夏的一句话叫停了脚步。裴延城脚步微僵,他没有烟瘾,往常也从没当白夏的面抽过烟,这是不喜欢闻烟味?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白夏葱白的玉指搭在门框,一把将半掩的屋门猛地一关。
嫌弃的声音从紧闭的门内传来:“臭。”
裴延城:......
*
日子定的农历三月初八,阳历是四月中旬,正好天没那么冷了。
初六这天,裴延城早早地就开车去火车站接人。
寄回家的书信一个多星期前裴家人就收到了,紧赶慢赶跟着生产队将早稻全都播种好,就拎着大包小包来了山北。
“哥!哥!爹我瞧见二哥了!小妹你带着妈跟紧我!别给挤散了!”
裴延辉还没下火车,就看到了月台上军装笔挺的二哥。裴家人个子都高,从小身体素质最好的裴延城,更是长到了一米九,密密麻麻一片人海,就他哥不苟言笑的俊脸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裴延城也看到了扯着嗓子喊他的小弟,脸上难得挂起笑容,破开人群上前接过裴母跟小妹裴文琴手里的行李。
“坐了一路的车累了吧?不是让你们别带东西,这里都有的买。”
一上手裴延城就知道是床被子。
“不累!要不躺着要不坐着,又不用干活,累啥?再说这些东西又不用我时刻拎着,你买是应该的,这是我给你媳妇准备的!”
这年头火车票不好买,裴家老小的车票是裴延城事先买好,再连同书信一起寄回去的。考虑路程远,给爹妈买的还是最为紧俏的卧票,睡一路确实不累。
倪佩云看向英武挺拔的二儿子一脸慈爱,都说排行老二上不受重视,下不受疼爱,可他家老二却是全村最出息的一个。
听他妈提到白夏,裴延城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清了清嗓子点点头,等裴家老大一家也走到跟前,就领着人往车站外走。
幸好开的是七座的大吉普,不然这么多人还真坐不下。
裴延辉眼疾手快的抱着侄子坐进了副驾驶,爱不释手的在车里东摸摸西瞧瞧。
“你别瞎碰你哥的车,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别给部队的车碰坏了!”
裴父一个爆栗敲在小儿子头上。
“哈哈哈小叔又挨打了!”
坐在裴延辉腿上的5岁的裴小军,兴奋地拍着手,没高兴两秒就被他小叔一整个捏住脸。
“笑屁笑,再笑给你丢外面不带你回去!”
“哼,你说话又不算,我有我二叔做主!”
裴小军挪了挪屁股,将脸朝向刚放好行李坐进驾驶座的裴延城,嘴上虽说不怕,小手却紧紧地攥着裴延辉的裤腰带。
势必腰带在他在,腰带不在他也得在。
“别吓小军了,你跟我说说,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裴延城打一照面就瞧见了裴小军额上的青紫,虽被他用头发小心的遮挡,但哪能瞒住长了一双鹰眼的裴延城。
“看!我就说吧三哥,二哥肯定一眼就能发现!”
裴文琴麻花辫一甩,她早就跟他说了还不信。
“怎么回事?”
第11章
见他捂着脑袋不知声,哪还有往日的张扬劲,裴延城皱眉。
“三哥不说我说,是刘狗剩找人打的!他上次跟他那个讨人嫌的娘来军区找你,没讨着好,回去还造你谣!然后被三哥打了一顿,他嘴贱就该打!不过他也没白挨打,我们家都赔礼道歉了,还给了一袋去年的新稻谷咧!
结果二哥你结婚的消息传到村里后,那狗日的不知道在哪找了帮外村的小流氓,把三哥套了麻袋!不过我们裴家人可没一个孬种,三哥一个人硬是把他们五个都给打得跪在地上直叫爹!”
裴文琴噼里啪啦一通输出,听着裴延城眉头越皱越狠。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说话这么虎了。
“打赢了就行。”
裴延城发动汽车。
以为的批评没有降临。
裴延辉猛然抬头:“二哥你不生我气?”
“生你什么气。”
年轻人有点血性不是很正常。
“我跟人打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