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色的芭蕾舞服,盘腿坐在地上,头发随意的绑了个丸子头,松松垮垮的,耳边垂落几缕碎发。
照片不知道是谁拍的,她正对着镜头扮鬼脸。
两只手扯着自己的耳朵,撅嘴对眼,从上往下的拍摄角度,天然卷翘的睫毛格外浓密。
他低头轻笑,看的入了神,竟然也忘了正事。
她好像有很多不为他所知的小秘密,软弱社恐的性格之下,也有生动有趣的一面。
或许她也有过与她年龄相符的灵动与狡黠,只是可惜,在刚生出萌芽的阶段就被提前掐灭。
客厅里,蒋素婉在数次被林昭当众下面子之后终于忍不住,把她约出去,到了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吵架去了。
其余三个则在旁边劝架。
蒋素婉和林昭是整个剧院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只不过蒋素婉的脾气不好更多的在于她的虚荣与公主病。
林昭完全就是爱恨分明,看谁不爽就卷袖子干。
对比之下,蒋素婉明显落于下风。
周凛月忙着劝架,还有心思抽空去给秦昼发消息。
桌上的手机震动几下,备注为老婆的微信,弹出来两条消息。
——家里现在没人。
——你可以出来了。
仿佛透过手机屏幕内,那几行生硬的等线体,就能联想到她此刻的神情。
定是环顾四周的小心翼翼。
看清墙上的钟表后,才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秦昼将文件备份,合上电脑拿了外套离开。
小区楼下,她们从十点吵到十一点,好在住在这里的住户并不多。
又是晚上,被吵到也懒得出来看一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昭几次撸着袖子都被周凛月拦下,倒是蒋素婉,还没碰到就开始大喊大叫,说泼妇要杀人了。
滕丝雨和杜若蔚只能一边拦一个。
因为这阵不间断的吵闹,楼道的声控灯一直开着,但是灯罩四周蒙上的油污将灯光往下压了好几个度。
好像又有一场雨,被掩在云层之下蓄势待发。
微末光亮没办法将浓厚的夜色给冲淡。
楼道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叼着没点燃的烟,身后是单薄的灯光,此刻全部的作用,好像只剩下勾勒。
如同一副色彩单调的画,只用了黑白灰三种颜色。
由最上等的画师执笔,浅显几道,就让人挪不开视线。
那种极其强烈的边界感让他显得难以接近,该被放在神龛上供奉一般的高高在上。
只怪今晚夜色过于浓稠,哪怕她们全部停下,好奇回望,但还是没能看清他的脸。
只有经过时,遗留下的,极淡的奇楠香。
窄腰被西装前扣收拢,下摆微微开叉。
不论是质感还是剪裁都在上乘。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上了那辆靠边停着的黑色迈巴赫。
蒋素婉才收回视线,问周凛月:“你们这个破小区,居然还住着这么有品位的有钱人?”
争吵在此时偃旗息鼓。
周凛月唯独没想到,秦昼的存在感会这么强。
哪怕是在她们争吵时间,一言不发离开,竟也能平息一场战乱。
她敷衍回道:“可能是......过来看女朋友的。”
滕丝雨却看着驶出小区的迈巴赫陷入沉思。
那个背影,分明在哪里见过。
前两期拍摄的还算顺利,已经送去做后期了。
节目组那边说后面几期想等播出后看看观众的评价反馈,再做修改。
所以暂停拍摄一段时间。
次日微博就官宣了消息,并艾特周凛月。
一个人的晚餐:@周凛月一个人的晚餐,今晚吃点什么呢?
周凛月平时很少使用这种社交软件,一般都是交给专门的人负责打理。
经纪人把账号密码发给她,让她登上去之后随便捡几条评论回复一下。
团队现在都在南淮,跟一个新项目。
现在评论显示IP,好几个艺人都在这上面翻车过。
至今还被一些黑粉揪着嘲,平时立爱粉人设,结果回个评论还得工作人员代劳。
经纪人让她回得官方一点,别说什么都说,如果实在不知道回什么的,就用表情代替。
周凛月看着评论区清一色的月亮头像,那是她的LOGO。
一片白色羽毛悬挂弯月上,中间是油彩晕开的淡粉色。
——啊啊啊啊女儿的第一次综艺首秀,希望节目组对我女好点。
——期待期待,前几年的采访,小月亮好像有提到自己不太会做饭,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长进一点,哈哈哈哈。
——!!!!今年是20几几年?我女居然参加综艺了????我现在激动到想要下楼跑操,终于能看到鲜活的女儿了。
——额,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节目组该不会为了热度故意揭女儿的伤疤吧?拜托,几年前的那场事故不光是女儿的噩梦,也是粉丝们心中永远的痛。但愿节目组能好好做个人吧。/祈祷/祈祷
周凛月挑选评论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
她其实早有预感,这件事势必会被拉出来反复回味。
那是她整段人生中,最为黑暗的几年。
却是观众眼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为相关内容官方报道的太少,所以网上传开了很多版本。
有说她水性杨花,始乱终弃后被报复。
也有说她得罪了人。
其中最离谱的版本大概就是,说她因为外形过于招摇,被配了阴婚,出车祸那天是被小鬼上身,主动往车轮下冲。
-
节目的拍摄中断后,她又回到了和秦昼的那个家。
阿姨提前得了消息,早就准备好一大桌她爱吃的菜。
不过秦昼今天不在。
他给她打过一通电话,海城有个会议,他会在那边留宿一晚,明天回。
“嗯。”周凛月拿着手机,浅浅得应。
那边也不着急挂电话。
她听见了很轻的,吐气声。
大约又是在抽烟。
于是她小声叫他的名字:“秦昼。”
“嗯?”
刚抽过烟的嗓音微哑,周凛月觉得他的声音好像离自己很近。
或许,他也和她一样的姿势,手机放在耳边,迟迟没有放下。
可是中间大段的沉默,以他那个耐心欠缺的性子,没有挂断电话都是罕见。
而且他抽烟时,一般会将手机开免提,随手扔在一旁。
周凛月脑海中浮现秦昼单手点烟的模样,打火机燃起的微弱火光,让他的脸陷入短暂的暖意之中。
他叼着烟,深吸一口,待烟雾在肺里走了一圈,香烟夹在修长的指节之中。
身子靠着椅背,微微仰高颈项,灰白色的烟雾随着呼吸消散。
就连抽烟的动作都是慢条斯理,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程度。
周凛月微微握紧了手机,仍旧轻软的声量,没有提高半分。
她说:“你少抽点烟。”
手机那边沉默下来,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包括吞云吐雾的轻微气息,也消失殆尽。
直到有什么被拖动。
是他拿起放在桌边的烟灰缸,才刚点燃的烟在白砂石上碾灭。
他听话地笑着回她:“好,不抽了。”
有一瞬间,周凛月感觉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丈夫在外出差,妻子担心没有她的监督,他会毫无节制地抽烟。
第26章
说完这些后, 周凛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总是词穷,尤其是在秦昼面前。从前还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他主动引导着她。
他故意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还是粉色,她答一个粉色。
他又问, 喜欢柠檬还是草莓, 她答一个草莓。
他压低了音轻笑,又去问她, 喜欢秦昼还是秦昼?
唯独只有这个问题,他只给了一个答案。
握着手机迟疑很久, 彼此都在沉默。
她最后缓慢地说出一个晚安。
他轻笑, 也回她一句:“晚安。”
怪异的相处模式, 怪异的夫妻关系, 被时间逐渐融化掉的那条界限分明的线。
原本以为拍摄结束之后,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直到秦昼母亲的那通电话打来, 周凛月松懈的情绪再次变得紧绷。
她以前见过一面, 在婚礼前夕,那个雍容美丽的妇人拿着一个红檀木的盒子过来。
说那是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给未来的媳妇儿。
一个银掐丝烧蓝手镯。
纹路很美, 旁边嵌着几颗绿松石。
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的物件儿,也不知道到底传了多少代,但成色仍旧保存完好。
周凛月心里清楚,这手镯已经不足以用金钱去形容其价值。
她自然是收不起的。
秦母轻声笑笑, 将那镯子从盒中取出,为她戴上。
手腕太细, 松垮垮地吊着,颜色很衬她。
那是他们仅有的一次见面。
周凛月记住了她的长相, 很温婉的一张脸,瞧人时,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天生慈悲相,像是寒冬枝头里生出的梅花。
秦昼和她毫无相似处,他更像是一柄利刃。
刀背还是刀锋对准你,全凭他心情。
过来接她的不是司机。
拉开迈巴赫的车门后,她看见坐在驾驶位的秦昼。
他应该刚下飞机,就开了车过来。周凛月看见他眼底有倦色,但仍旧强撑精神。
周凛月犹豫的系上安全带:“要不还是让司机来吧。”
他轻笑一声:“担心我疲劳驾驶?”
她手指描绘安全带上的纹路,最后还是点头。
他倒车调转方向,让她放心,她在车上,他再疲劳也会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来。
周凛月总觉得他难以捉摸。
冷淡深沉的性子,偏就生出几分散漫的轻挑来。
好比极寒的雪山中,生生剖开一条缝隙,里面生长出绿意盎然的植物。
在这一片冷白之中,格外显眼。
是真实还是幻觉,她看不透。
他开车的确很稳,很少超车,也不随意变道。
车速平缓,从不急刹。
偶尔碰到前车横冲直撞胡乱别道,他也只是轻微敛眸,神情仍旧是淡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凛月神情恍惚的开始发愣。
他轻笑:“听歌吗?”
车内安静到让她慌乱,所以秦昼这番话无疑是拯救了她。
她点头:“电台吗?”
他目光直视前方,始终关注着前方路况,轻描淡写的一句:“随意。”
选择权给了她。
周凛月想了想,还是连接了她的蓝牙。
放的是她手机里的歌。
她平时喜欢听一些舒缓的钢琴曲,听完以后心情会好。
路段总长其实没多少,但因为正好是下班高峰期,所以非常堵车。
原本四十分的车程,生生拖成了两个小时。
车内是微微发苦的树木清香,应该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闻久了困意顿消。
钢琴曲的声音减弱了相顾无言的尴尬,周凛月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景色。
已经出了市区,正往郊外驶去。
他们的婚礼,秦家几乎没有人过来。
包括秦昼的父母。
亲戚们都说,秦家人的态度就代表了秦昼的态度。
连他家人都不重视的婚姻,秦昼本人又会重视到哪里去呢。
田野里的生机绿意取代了城市内的高楼建筑。
周凛月半开车窗,感受郊外的空气。
雨后的气息带着泥土的芬芳,这里的一切都仿佛被重新洗涤了一遍。
周凛月其实全都清楚。
她早就明白,她和秦昼的婚姻是建立在其他基础上的。
无关乎爱,无关乎情。
任何东西,一旦和利益挂钩,都会变得不再纯粹。
她心思单纯,但她不蠢。
这些她通通都明白。
一旦利益不在,那么这段婚姻关系,也会随之走向尽头。
她和秦昼也.....
她坐正身体,目光短促的在他身上停留几秒。
又很快挪开。
他在外形方面,其实和读书时期没有太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