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了很久,他开口问:“宋弦,成都的饭吃得惯吗?”
“以前不习惯,现在习惯了。”
对话有些艰难,每一句都要聊死的迹象。
祁云翱后臀压上了她那张书桌,“我奶奶让我和你说,她不是怠慢你,只是以前,我爸我妈年轻气盛,经常吵架,她也插手了,最后落了不是,她说她再也不敢管了。”
宋弦掀起眼皮看他。
关他奶奶什么事,怠慢她的是他本人,并不是他奶奶。
两人对视,祁云翱胸腔一个鼓动,“你不知道,我妈跟我爸有仇,我妈说,想起当年叫祁应元老公,她都想吐。”
他一声哂笑,“我听了都想吐,所以,跟我结婚没有好处。”
宋弦眼睫一颤一颤,“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那么多人都可以出镜,为什么你不让我出镜,我觉得我也挺好看的。”
祁云翱半阖着眼,大掌沿着她单薄的脊背,徐徐往上,最后捏住了她后颈。
“出镜有什么好,当初偷你内衣那个人,收拾他床铺的时候,里头有一些不好看的东西。”
宋弦怔愣对着他。
他凑过去,与她在毫厘之间对视,“不让你出镜是为了你好。”
她垂下眼,“谢谢你,祁总。”
祁云翱手下的力道加重了些,双唇贴在她耳根,“宋弦,别不知好歹。”
宋弦要挣脱他的桎梏,奈何力气实在不敌,反被他钳制住双手。
他一使力,她的肩背就进入了牢笼,一只有臂膀拦在身前,宋弦半点空间没有,动弹不得。
这是进攻最便利的姿势,也曾经是宋弦最喜欢的姿势,在他的怀抱里起伏,享受。
在一起太久,两人已经高度契合,他精力旺盛,无穷无尽,每一次精疲力尽之后,她都能睡死过去。
她喘着气儿,鼻息里带着压抑的哭腔,“戚白和白心雅都在旁边。”
男人听不见一般,在她肩颈上啃咬。
她被推着往床边走,踉踉跄跄,毫无抵抗力,最后,她双脚离开了地面。
啤酒香带着诱惑,身体是诚实的,它还没有戒掉这个男人,宋弦放弃了,一场欢愉或许可以换来一夜好眠。
情到深处,宋弦抬着湿润的眼睫,唤了一声:“老公。”
祁云翱定住了,片刻后,他一个清浅的气声,覆在她耳边,“宋弦,你是不是有病。”
宋弦唇线一个拉扯,“我没有病,就是试试你有没有吐。”
祁云翱略微卷唇,在晦暗里与她对视。
“你吐啊。”
第85章
祁云翱没有吐, 他只觉得可笑,宋弦就是这样,偶尔会冒出小刺儿来, 扎他一下。
她在故意与他作对,还有那么一点可爱。
不过也就那么一点, 很快,她又摆出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眼睛半睁半闭,也不与他说话。
祁云翱揽过她, 指腹在她脸蛋上刮蹭两下,“好汤好饭你不吃, 非要上这儿来点外卖, 吃垃圾。”
宋弦抓上他的手,不让他再有其他动作,“可是人总是要有一些追求, 我不能一直留在广州吃你的饭。”
“你追求什么?”
宋弦从他怀抱里出来,背过身去,音声在暗夜里异常清丽, “我希望有一个灵魂伴侣,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是为了上床, 也太无趣了点。”
祁云翱,或许, 我们从来没有走进彼此的内心世界。
静默无声,她又添了一句:“还很低级。”
说完这些话, 她好像睡过去了, 再没有一点动静, 徒留祁云翱一个人在狭小的床上出神。
他想,宋弦真会说,他就是无趣又低级的人。
第二天,宋弦睡梦中醒来,听见窸窸窣窣衣物碰撞的声音,然后是水龙头的声音,最后,脚步声离去,门被带上。
睡一觉,祁云翱提裤子走人了,她还没有来得及数落他的不是。
她掀被下床,拉开窗帘,外面下起了雨,地面变成深色,不大不小的雨水滴答在窗沿。
宋弦的眼睛有些干涩,但心是湿的。
这一次是四个月,下一次或许是一年,两年,或者一辈子。
这样也不是坏事,离开祁云翱,和想象中一样痛,钝刀子割肉,慢慢抽离,她不至于痛苦到死去。
又过了半个月,严峻和严听雪大婚的日子到了,宋弦提前一天回到广州。
这一次,她依然是伴娘,晚上陪着严听雪住酒店,这个时候,姐妹之间难免会说一些体己话。
严听雪告诉宋弦,她把请柬发给了祁云翱。
“我不是贪祁总的红包,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他一声,如果没有他,我已经离开和喜了。”
宋弦心口发堵,“没关系,应该说的。”
“不过他给我发了红包,说没有时间过来。”
“不来也好,省得还得招呼他。”
“你和他就这样了?”
“嗯,这样挺好的,反正早晚都要分开。”
默了片刻,严听雪说:“宋弦,我想和你说说齐歌。”
“嗯。”
宋弦没怎么在意,齐一恒是伴郎,她以为听雪姐要交代她婚礼的细节。
“齐歌在国外念书,其实是一边治病一边读书,他有基因病,这种病治不好,能活到三十岁的听说只有百分之十。”
宋弦呆愣愣看她,“是什么病?”
严听雪想了想,“叫什么囊性纤维化,就是肺部纤维化,经常咳嗽,哮喘发烧,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他来广州,本来要回去的,后来发烧了,才改签了飞机票。”
“……那时候你就知道了吗?”
“没有,我和严峻结婚以后才知道的,他们有些朋友还不知道呢,光看表面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其实他都治了好多年了。”
宋弦想起齐一恒妈妈的银发,还有如日落西山一般颓丧的精神,着实不好受,原来齐歌勇敢的光,是被疾病给灭掉的。
“纤维化是不可逆的,听说白种人得的多,治疗方案和我们国内也不一样,他爸妈本来想让他留在国外的,但是他想回来,你想想,他家里就他一个,而且长得挺帅的,又孝顺。”
“嗯,他不光孝顺,还善良。”
明明自己过得就不好,他还记得去探望魏老师,还惦记着她。
“我听严峻说,齐歌很喜欢你,在你上大学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你。”
“嗯,我知道。”
严听雪惊讶,“他和你说了吗?”
“没有,我大学同学跟我说的,他们都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其实我去年才知道他去学校看过我。”
宋弦后悔,那封年少的分手信,还有那一屋子的花,还没有枯萎呢,为了不让她妈看到,她就丢掉了。
她欠齐一恒的情分,积攒下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宋弦心想,婚礼结束,她也要给他送一束花。
比起胡彦林的婚礼,严听雪和严峻的婚礼简单而温馨,场地设在严峻朋友的一个小农庄,只有亲朋好友参加,伴娘伴郎也只有一对,就是宋弦和齐一恒。
再见到齐一恒,他精神挺好,如往日一般,和煦如春风,宋弦看在眼里,鼻端发酸。
入场结束,音乐停了,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齐一恒笑问:“宋弦,你是第几次当伴娘了?”
“第二次。”
“下次不要当了。”
宋弦手拿着新娘子的捧花,轻轻牵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给胡彦林当伴娘,她并不是这样的情绪,当时就是喜庆,开心,短短半年时间,她的心好像变老了,再看不得这样的场面。
严峻看向她和齐一恒,“谢谢我们的伴娘伴郎,宋弦是我们的媒人,如果没有她,我也不会认识我老婆。”
宋弦脸蛋皱巴起来,泪水压制不住,夺眶而出。
有人起哄,“伴娘!让伴娘说两句!”
齐一恒适合递上纸巾,“让她擦一下眼泪,我们伴娘太感动了。”
有人说:“是不是媒婆钱没给到位,伴娘才哭的?”
严峻笑,“过后补上,宋弦不要哭。”
宋弦走上台,把捧花送到严听雪手里,一边擦拭眼泪,一边笑,“对不起,不是因为媒婆钱,看到听雪姐结婚,我只是……”
她紧紧抿唇,压制着涌动的情绪。
“我只是感慨,我可能嫁不出去了。”
严听雪给她擦眼泪,她一伸手,宋弦没控制住,彻底情绪崩溃。
她感觉自己的妆都哭花了,但是她停不下来。
“齐歌干嘛呢!该你上了!”
“齐歌快跪下!”
泪水朦胧中,白衬衣灰马甲的男人走上台,从新娘子手里拿过捧花,转身朝向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宋弦昏昏呼呼,一眨巴,泪水滑落,眼前的画面变得清晰。
齐一恒单膝跪在她面前,面部表情伴随着唇角勾动,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对双眸看着她,比以前深邃清幽,略长的形状,笑起来时微翘的眼尾,于宋弦而言,熟悉又陌生。
“宋弦,不用怕,嫁不出去还有我呢。”
宋弦咬着唇,牙齿在打颤。
“嫁给他!”
“嫁给他!嫁给他!”
严峻压压掌心,示意大家伙安静下来。
齐一恒咽一下喉,唇角动了下,“宋弦,没关系,人生并不是只有嫁人一条路,只要你过得开心,我都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胡彦林在下面闲看热闹,这个架势,无疑是宋弦架在台上,她不收捧花很难收场。
“宋弦,你到底敢不敢嫁!”
宋弦和祁云翱不明不白的,这个时候答应嫁给齐歌算什么回事。
胡彦林快生了,因为撞喜,本来不想参加婚礼,可是严听雪说没有那么多忌讳,她还是来了。
她拿着手机录视频,扯嗓子喊:“宋弦,不想嫁就勇敢说不!”
话音方落,宋弦接过了齐一恒的捧花,一只手顺势把他拉了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起哄让两人亲一下。
两人相对而立,宋弦主动伸出双臂抱住他。
这是继初中牵手之后,两人第一次有身体接触,齐一恒身子微僵,顿了两秒,才回抱了她。
他抬起手,在她后脑抓抓。
胡彦林也不知道这算什么回事,反正闹着闹着,宋弦被求婚,然后和齐歌抱在一起了。
她把视频发在朋友圈,和喜的同事纷纷点赞评论。
【我有点懵圈,参加姐们婚礼,另一个妹妹被求婚了!】
趁着新娘子换敬酒服,宋弦也抽空补了个妆。
齐一恒端过来一个托盘,那是特意为伴娘伴郎准备的吃食,让她先吃一些,等会儿还要陪着新郎新娘去敬酒。
他蹲下身子,目光深幽,“宋弦,不要有压力,有些事情,过后再和你说,你先吃点儿垫垫肚子。”
宋弦看着他,“嗯,你也吃点儿。”
她哭过的眼有些肿,在外面的时候她硬撑着,勉强还能看,这会儿没人了,她的神情有些木,好像被抽去了魂魄。
齐一恒轻叹,“我的肺不好,这辈子如果有治好的一天,我一定马上追着你上民政局。”
她唇角轻轻提起。
“不管怎么样,至少你身体好好的,这才是最大的财富,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开一些。”
宋弦嗓子眼无比干涩,“我没有想不开,放心吧,我很惜命的,你也是,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你的病肯定能治好的。”
“但愿吧。”
“谢谢你的花,都很漂亮,每一天收到心情都很好。”
齐一恒笑,“可能你忘了,以前我送过你花,在学校里偷摘的,还被魏老师骂了。”
宋弦也笑,她一点儿也不记得,但是她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因为请的宾客不多,仪式也简单,宴席结束,宾客就要立场了。
胡彦林大着肚子,正打算和新娘子告别,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都要结束了,祁云翱这个时候才来?
她没有往深了想,举手招呼:“祁总!”
很快,他到了跟前,胡彦林察觉出不对,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叫人生寒。
“把宋弦叫出来。”
胡彦林暗自觉得不妙,“她今天是伴娘,可能——”
祁云翱:“马上去,我在外面等她。”
他转身离去,大步子气势汹汹。
有人认出他来。
“和喜的祁云翱。”
“真的是哦……”
“祁总,好巧,过来喝喜酒吗?”
祁云翱不过点个头,并没有一点要搭理那人的意思。
他讨厌这里的一切,尤其是严听雪,没错,他记恨上了严听雪。
严听雪给他发请柬,告诉他,她要结婚了,邀请他来参加婚礼,他没打算来,但是做为老板,还是封了一个大红包,没想到严听雪两口子让齐歌在婚礼上向宋弦求婚。
至于宋弦,他是又气又恨,她是懵的,一看就是毫无防备,但是她竟然答应了。
她竟然答应了!她竟然抱了齐歌!她就那么恨嫁吗!
看到视频的那一刻,祁云翱知道了什么叫锤心刺骨。
宋弦怎么敢!上个月还在他身下嘤嘤叫唤,她怎么敢扭头嫁给别人!
他甚至都顾不上回去拿车钥匙,打了一辆车就往这边赶。
没一会儿,宋弦出来了,身旁跟着一个大肚婆。
祁云翱太阳穴抽痛,这会儿他看谁都生厌,当初他怎么招了这些智障。
“祁总。”
他下颚线动一下,“宋弦,你答应了齐歌的求婚?”
她轻轻点头,“嗯。”
“你要嫁给他?”
“嗯。”
祁云翱突然暴戾,“你再说一遍!”
胡彦林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往后看,参加婚礼的人有些正在离场,都被这一声大喝给吸引过来。
“祁总,好多人呢,上我的车再说吧。”
两人都不搭理她。
胡彦林好声好气的,“宋弦,今天是严听雪结婚的日子,这样子不好看,我们上车里说。”
宋弦点头,“嗯。”
两人走了几步,祁云翱才跟了上去。
胡彦林进了驾驶室,祁云翱进了后座,嘭的一声关上门。
宋弦迟疑了下,还是打开另一侧的车门。
密闭空间里,空调还没开,但是空气凉得要结冰。
祁云翱周身冰冷,“齐歌知道吗,上个月在成都,你才和我上床,还叫我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