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某种契约，被契约的两个人生命相连。通俗一点，也可以将其理解为婚约，但要比婚约这种浅薄的人类契约深刻得多。
实话说，黎清无法理解他的这两位前桌之间的关系。
从表面看来他们应该相当厌恶彼此，可他前段时间却不小心撞见过前面两人接吻的场面，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这两个人如胶似漆地缠在一起。
黎清希望他们能够回到自己的床上干这种事情，而不是躲在小树丛里面。
他现在每晚去外出散步时，都要警惕离树丛远一些。
他当然不认为这两人之间存在爱情。
黎清对于真挚爱情的基本定义之一是“永不背叛”，尽管他不认为自己会用到这么一条。
但柏琳娜和隗冥之间的关系显然不符合这条定义，不久前黎清才刚见到柏琳娜被另一个陌生的男性搂着腰。
不过这在鬼域并不稀奇。这里的大多数人并不会产生爱情，他们打着“爱情”的名义，其实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暂时的性伴侣。
短暂的快乐远比永恒的誓言更受欢迎。
黎清想到这儿，认为自己必然不可能贪恋前者。
至于永恒的誓言……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束缚、与另外一人绑定终生？
前面又开始吵起来了，这次的声音不大，没被十六考官听到。
可是黎清听得十分煎熬。
因为前面两人的对骂声中夹杂着难以入耳的粗鄙话题，黎清实在没兴趣听他们前一晚行事的细节。
他不知道这样的嘈杂还要维持多久。
能有个安静的地方就好了。
“左边靠墙的那位同学，对，就是你，云昭同学。”
“上数学课请不要睡觉，我说过很多遍了，数学是一门很重要的科目。”
黎清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左边的方向，看见的便是云昭脸颊微红的模样。
当然，是被气的。
他转回头，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
*
一下课，黎清带着他收拾好的东西，来到左侧最后排的桌子。
“你好。”他叫醒云昭。
云昭抬起头，看见黎清的脸，恍惚间以为该吃晚饭了。
直到她听到黎清开口：“我想在你旁边待两天。”
“……什么？”
“不行吗？我的座位近期有一些吵，你这里很安静。”
黎清看得出云昭想拒绝他，拿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中午的酸奶。”
翻译一下就是：午餐的酸奶也可以给你。
云昭纠结了会儿。
她跟黎清的关系最近还算不错，直接拒绝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瞧瞧，人情世故就是这么来的。
“好吧，就两天。”
她又补充了句：“不要打扰我睡觉。”
“我会的。”
黎清笑了笑，迅速找了东西把桌椅擦干净，将书和试卷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
他收拾得很快，下一节课开始时刚好结束所有的工作。
惹人厌烦的十六考官又开始了他的外语课程。
“各位集中注意力，随后我将抽部分人回答我的问题。”
云昭的脸垮下来，不必想也知道十六一定会点她的名字。并且如果她说“不知道”，十六还会用他那和蔼的语气劝告她要好好学习，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嘴脸，念叨好一会儿才肯罢休。
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烦透了讲台上笑眯眯的家伙。
云昭无比后悔，如果最开始的一节课她答了到，压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果不其然。
“呀，第一道题目，就从最后面的云昭开始吧。呵呵……”
云昭拧着眉，站起身：“不——”
“选A。”
云昭的“不知道”咽了下去。
她低头扫了一眼声音的来源。
黎清低着头，没看她，表情自然。
他的嘴唇轻轻动了下，以为云昭没听清，用只有他们俩人能听见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选A。”
“……A。”云昭说。
讲台上的十六笑容凝固了一下，眯起的眼睛也睁开了。
“哦……”
“答案的确是A没错。”他不死心地看了看题目。
十六看了眼她旁边的新同桌，狐疑地挑了挑眉毛。可惜没有证据，最后只能让云昭坐下来。
云昭高高扬着下巴，骄傲地坐了下来。
……
一周后，黎清为她解决了十六考官上课时所有的问题和刁难，为云昭提供了非常舒适的睡眠环境。
她再也不必担心睡到一半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听十六毫无营养的念叨。
……
他们很有默契地一起忘记了只坐两天同桌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稻草人观察日记
从此以后, 云昭拥有了一个能够帮她解决麻烦的三好同桌。
虽然一开始身边多了个比她大一圈的生物令云昭很不自在，不过她只用了几天就完全适应了黎清的存在。
他们平常互不干扰，一到上课时黎清却从不掉链子, 总是能够准确地说出问题的答案。
黎清能够明显感觉到，之前对他冷言冷语, 不，应该说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过的稻草人对他的态度逐渐发生转变。
他这才发现，云昭一旦对谁友好起来，容忍度其实相当高。
有时候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脑袋朝着黎清，那冲天的头发便从两人的桌子分界线上越界许多。
十公分黎清还觉得无所谓, 但偶尔她的头发会碰到他的手, 还会挡住他看书的视野。
黎清不得不把她叫醒，提醒她稍微换一下睡觉的姿势。
她被叫醒后，总是一副想发火的样子, 但一看到他的脸，又总是默默忍住，然后挪一挪位置。
黎清觉得他应该对云昭有所改观, 不能总是凭借第一印象评判她。
每次他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听到隔壁嘈杂难听的声音，便总是想起她。
如果是云昭住在他的隔壁就好了, 她安静，脾气也好, 一定会是个很好相处的邻居。
他又想，虽然稻草人有点懒惰, 不怎么干活, 更加没有上进心……可如果是她作为员工的话, 他的耐心应该会高一点。
但这些念头往往是一闪而逝，黎清不怎么有意识去抓住它们。
他由着这些飘渺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游荡了几个月。
然后到了他们上课的第十个月。
再过不久，就要到最终的考核日了。
文化课程只要正常复习，几乎都能通过。当然了，云昭是个例外。
多数人比较担心的是战斗课。
他们每次战斗课的比试成绩占据最后总分的百分之一，总共有五十次，折算到最后也就是五十分。
而最后一次比试却足足占了一半的分数，十六考官给了二十分的基础分，剩余的三十分则全部由比试结果决定。
这也就意味着，运气不好的家伙，两个月后的最终考核很可能会被卡在鬼域里。
这一天，黎清就像平常一样在晚餐时做到了云昭的对面。
云昭习惯于把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其他的饭菜用完后，她才会慢悠悠地拆她的布丁。
而今日，就在云昭准备去享用她的饭后甜点时，两个她有点面熟的人径直朝她走来。
一个顶着莫西干头，另一个身材矮小。
云昭对前者还有点印象，不过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对方的名字。
“我叫赖天意。”赖天意不快地提醒道，“我可是跟你连着比试了四次！”
“哦。”云昭不以为意地转回头。
黎清看着这一幕，心中竟然莫名产生一种优越感：她知道我的名字。
并且他们还一起吃晚饭。
但很快，黎清意识到他此刻内心的优越感有多么不对劲，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
只是被记住名字而已，这有什么好洋洋得意的？
还有正事在，赖天意只好暂且不在意这些小事。
他说：“我希望你能帮我们个忙。”
“我平常很忙，没时间帮别人的忙。”
赖天意：……
你忙个屁！上课就你睡得最多！
“我们可以付报酬。”
“我不需要。”
耿福站在一旁，犹豫了一下，把他观察了好几天后，决定留下来的晚餐布丁放到了云昭的盘子上。
“我、在离开鬼域前，这个都可以给你。”
云昭：“……”
赖天意眉头紧皱，一边觉得这种行为应该没什么用，但还是把自己的那一份也放到了上面。
“我的这份也能给你。”
四枚叠在一块的布丁高得突兀。
云昭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说：“……要帮什么忙？”
赖天意：“……”
“是阿福，”他指了指耿福，“他的战斗课所拿到的分数至今只有一分，还是对手在上一场战斗中受了伤才侥幸拿到的。”
“你不是第一名吗？我想请你帮忙指导他。”
“至于报酬……”他顿了下，“如果以后你离开鬼域，我所有资产的三分之一都可以给你。”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条无足轻重的：“呃，晚餐的布丁，也都可以给你。”
诱人的条件。
云昭实在想不出来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但她将耿福打量了一番，只能实话实说：“现在来不及了，你过不了的。”
“不是今年。”赖天意耸耸肩，“这是给明年预支的学费。”
“你明年应该也还在这里吧？”
黎清看了云昭一眼。
她点头：“我是在这。”
“那就得了。阿福的存档层用在第九十二层，即便是考核不通过被传送下去，也能很快再上来。到时候就靠你了。”
黎清在此时开口：“顶层每年都有五六百人上来，并且所有教室之间并不连通。”
“你要怎么保证明年他还能分到这里？”
“嘿，这个简单。”赖天意不甚在意地说道，“分班级的那个负责人人还不错，只要说他俩是一对儿，他就会通融一下。”
“……”
这理由真是蹩脚。
黎清看看耿福，又转头看看云昭，觉得这两人怎么看都不般配。
她除了那头杂乱的扫把头以外，其实是很漂亮的。
黎清瞥了眼像块木桩子似的耿福，觉得他们的外表实在不相配。
而且她战斗能力很强，耿福却是班内垫底的。
她文化课成绩烂，但耿福几乎稳居班级第二，只偶尔会被柏琳娜超一下。
哪哪都不般配。
他抿了下嘴唇，没再开口。
云昭餐盘上的四枚布丁令黎清意识到一件事：他的这份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连耿福都开始着手准备最后的考试。
两个多月之后，他就可以离开这里。
赖天意试探地询问道：“那你的意思？”
云昭：“我只负责抽一点时间教他，练习和比试结果是他自己的事情。”
“明白。”赖天意爽快地笑起来，“那就这么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稻草人观察日记
战斗课程的最终考核分组名单, 要在提前一个月公布，这是为了让通关者们能够提前分析对方的战斗模式和弱点。
黎清抽完自己的号码条。
是柏琳娜。
他只扫了一眼，就将其随手攥成一团, 动作颇有云昭的几分散漫。
没过一会儿，柏琳娜也看见了她的对手, 表情微微一变。
她不是十分擅长战斗课，目前拿到的分数只有十几分，加上最终考核的二十分，就是三十来分。
还有之前十六考官说的特殊考官, 谁知道这个至今不见影子的家伙到底在暗处干了什么。
万一那个特殊考官看不惯她，扣了分, 那么她的另一门课程的分数要达到九十分才能够顺利达到成绩标准。
虽然她的文化成绩不错, 但谁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
柏琳娜将纸片夹在两根手指中间，仿佛指间夹了颗烟。
她在黎清身边坐下来，两条丰满有力的腿交叠在一起：“最终考核的时候, 让我赢过你，条件随你开。”
“用不着。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
“以你的分数，哪怕最终考核直接弃考都能离开鬼域。卖我一个人情, 如何？”
黎清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目光落在某个角落，话回得也相当随意：“你的人情不具有任何价值。”
“……”
柏琳娜咬紧牙, 循着他的视线：“你看什么呢？”
黎清立即收回目光。
“不要白费心思了。与其琢磨如何跟我谈判，不如多准备基础学科的复习。”
柏琳娜更恼火了：“你这话什么意思？笃定了我会输？”
“我没这么说过。我赢过你的概率只有99.8%, 还有0.2%的几率会输。”黎清说，“这概率可不低, 万一我那天肠胃不适, 你就赢了。”
“……”
柏琳娜冷冰冰地站起来, 头也不回地走了。
场地内的另一边。
“草！！”
赖天意看着纸条上大大的“云昭”两个字，气得直骂娘：“真该死！”
“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啊？”
都九个月了！九个月他没碰到那个扫把头，偏偏要在今天！
“……没关系。”耿福安慰他，“即便最后没打赢，以你的分数也能顺利离开。”
赖天意战斗课的分数目前已经有四十分，加上最终考核的二十分基础分刚好及格。
何况他的文化课程学得也不赖，要出去是非常稳妥的。
赖天意心累地找了张椅子坐下，以免他被气到昏厥。
*
“三分之二。”
数学课上，黎清悄声提醒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云昭。
云昭显然已对这种流程相当熟悉，回答道：“三分之二。”
答完，她坐下，听见身旁的人忽然问了句什么。
只是他问的那句话比刚才的“三分之二”还要小，好像只在舌尖停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呢？”她问。
黎清顿了下，把方才说的那句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真的不考虑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