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忽略了她夸装的语调。“是吗？我还担心做得不合你胃口。”
“啊，是你自己做的？”
“工作之余消磨时间做的。”
“为什么你会回来这儿？还当了考官。”
“0……我的上司批准我来，这一年里应该都是我来担任这间教室的主考官。”
“哦……”云昭暗自开心。
曾经的同桌变成了考官，还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吗？
“太好了，那你一定不要在上课点我的名字。”
就像那个讨人厌的十六考官一样。
“……”黎清诡异地安静下来。
他别开脸，小声在心里说：那可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稻草人观察日记
专门去学习做菜是黎清这辈子做过最没有边际的事情。
这件事并不难, 上手做甜品只需要他付出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却为他带来一生中最大的回报。
以至于后来黎清总是很有危机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专程去磨练厨艺, 以免云昭周围出现比他更好的厨子。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认为自己是云昭的老师, 也不像是她的上司，而几乎是她的御用厨师。
但即便如此，云昭有时候仍然会在他亲自做的晚餐、跟她家附近的一家不知名的甜品店中选择后者，令他郁闷又恐慌。
回想起来, 他成为她的专用厨师应该是在他成为“017”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
云昭让黎清不要在上课时点她名字的请求，被他选择性地忽略。
云昭没发现他在这个话题上的不对劲, 她想到现在的时间, 决定暂时停止跟老同桌叙旧：“我准备去吃晚餐。”
再晚一会儿，就要凉了。
“你要一起吗？”
她可不是因为惦记着他的布丁才发出邀请的，这次是真诚的询问。
“不用了, 我自己做菜。”
云昭惊奇地问道：“你哪来的东西呢？”
“考官进入鬼域可以额外带一些东西。”
“我带来了两个冰箱。”
前排听完全程的耿福：“……”
“装满的。”黎清补充道，“冰箱内部是用特殊材料做的，保鲜和制冷效果很好。”
云昭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她没见过冰箱, 不过之前好像听那位送快递的小哥说过。他说黎清为什么不直接寄个冰箱过来，现在他真的把冰箱带过来了。
黎清顿了一下，说：“你可以一起来。”
云昭犹豫两秒, 正准备拒绝，却听见黎清状若无意的一句：“正好我烤了一些糕点。”
“……”
“那、那也好。”
黎清轻轻牵动唇角。
……
餐桌上多了一个人的感觉很奇妙, 黎清从没有在自己的住所邀请过旁人共进晚餐。
云昭为了表示礼貌以及方便进食，头发居然用一根皮筋扎了起来。
没有头发的遮挡, 她五官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黎清才发现, 她的长相居然是十分乖巧的那一类。
眼皮半垂着, 纤长的睫毛时不时眨动一下，略大的乌黑瞳仁令她看起来像摆在橱窗里的娃娃，让人忍不住去拨弄她的头发，然后凑近去看那对儿眼珠的材质。什么样的材质才能打造出这样纯真却深邃的光彩……
瞧一眼，便叫人的心兀然软软地塌下一块。
她猛地一打扮（实际只扎了个头发），让稻草人不再是稻草人了。
黎清愣了一下，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形象会出现在云昭身上。
他在她对面，竟然觉得有些坐不住。
不久前他们还经常在鬼域的101食堂一起吃过饭，但今天坐在一起，却总是让人感到别扭。
许是食堂环境嘈杂，而这里静得过头。
也有可能是因为当下只有他们两人。黎清记得以前他们似乎并没有单独相处过。
黎清忍了几分钟，还是站起身来换了位置。他在云昭旁边的位置坐下。
这样他转头时，顶多只能瞧见她的侧脸。
看不到她漂亮乖巧的正脸，令黎清一瞬间放松下来。
云昭不清楚黎清的所思所想，她的一切注意力都在桌子上的那盘炸虾上。
烤箱里还有一块肉排在烤制，菜没上齐之前就开动属实有点失礼。
几分钟后，黎清终于意识到她在等待什么，恍然回过神，开口说了句：“你先吃，不用等菜齐。免得凉了。”
云昭这才矜持地一点头，动了筷子。
黎清在大多数事情上都很有天分，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天分会用在厨艺上。
调配原料、烘烤流程，只要配方描述没有问题，他就很难失败。
他承认自己不怀好意，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令云昭产生离开鬼域的想法。
她的战斗能力很强，只要多加引导，会成为一个好员工。
云昭咬了一口脆甜的炸虾，黑压压的瞳孔从深处开始一点点明亮起来，抬头地望向厨师，眼眸中透出尊敬来。
橱窗里的娃娃，可没有这样生动的。
黎清还看着她的侧脸，猝不及防与云昭亮晶晶的眼睛对上，又发觉坐在她身边也有点别扭。
他于是起身，说了句“我想肉也快烤好了”，就匆匆忙忙进了厨房。
*
第三天，到了文化基础课。
云昭自从知道有她的老同桌当后台，上课时愈发猖狂。
一大清早，太阳还没从窗外透进来，她就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
昨夜吃得有点撑，导致她晚上没太睡好，今天正是犯困的时候。
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云昭觉得自己简直是鬼域里最幸福的人。
“云昭。”
“左边最后一排，云昭。”
云昭半梦半醒中，听到讲台上的语调，有一瞬间以为十六考官造访她的梦境来了。
直到她睁开眼睛，讲台上的黎清正看着她，语气温和。
“上课时不要睡觉。”
云昭：……
“刚才讲的知识点听清楚了吗？”
“……”
云昭神情恍惚。
“我再讲一遍，请你保持精神，待会儿复述一下。”
“……”
云昭此刻一点儿也听不进去黎清的声音。
她的心中被不可置信和微弱的恼火充斥着，难以想象讲台上站着的是她当作靠山的前同桌。
黎清把知识点又讲了一遍，再度看向她，示意云昭复述。
“……”
云昭回过神，压根没听。
“没有听懂吗？”黎清很有耐心，“那我再重复一遍。”
云昭终于意识到当下的形势，有点呆滞地听黎清把黑板上的内容复述第三遍。
黎清的声音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即便没用心听也该记住了。
等到他停下，云昭面无表情地开口：“变量x……”
人无完人，这世上不会有哪个朋友是完美无缺的。
她边讲着，一边这么安慰自己。
他的厨艺那么好，已经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优点了。只为这么一点事情就责怪他，那她未免也太小气了。
尽管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但讲到最后的解时，仍有一丝暴躁从云昭的语调中泄露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稻草人观察日记
课程结束, 黎清等待其他通关者们离开，径自来到教室的最后一排，神色如常地邀请云昭要不要一起用餐。
云昭没把白天的烦躁情绪表露出来, 点头同意了。
从七点钟下课，黎清一直忙活到很晚。
解冻食材、烹饪、烤制第二天早上的早餐糕点, 吃过饭还要把碗筷收拾干净——这一步有云昭的帮忙。
她可不是喜欢吃白食的那种人。
去年不必做晚饭的时候，黎清往往会看一会儿书，尔后再细细地完善他的工作日记。
现在他的一部分空闲时间被准备晚餐占用，洗完澡后, 真正坐到书桌前已经快十一点。
他只好匆匆回忆今天一整日的工作细节，打开他的工作日记本。
实际上, 往年是没有特殊考官的存在, 黎清是个例外。
所有的加分项本来都是由主考官兼职记录。
也就是说，今年黎清仍旧需要记录三十位通关者的表现情况。
黎清垂着眼眸出神许久，才拿起笔, 用了一分钟在顶部那行写上分数。
然后他放下笔，把这一页整体打量了一遍，表情凝滞住。
从他担任十七号考官至今才过去三天, 而三十个人名单里有二十九个名字后面都是空荡荡的。
唯有稻草人那一行，三天内写了四条加分项。
大概是去年给她偷偷加分留下的后遗症。
黎清神情沉下来，意识到一件事情：如果云昭的名字在他的工作日记上, 他总是容易过度关注她，进而忽略其他人。
黎清皱起眉。
这可不好。
因小失大, 因为过于关注部分而忽视整体的工作从来不是他应该犯的错误。
可是把她的名字从工作日记上抹去明显也不合适。他不能对任何一个考核对象有所懈怠，尤其是稻草人。
黎清想了很久, 最后从书架上抽出来另一本完全干净的本子。
是了。
把她放在另一个本子上单独记就好了。
黎清拿起笔, 在本子的第一页写上了“稻草人”的名字, 记上一句：答对问题，+1分。
记完，他牵动唇角轻笑了下，满意地合上本子。
*
云昭起初以为被黎清叫起来回答问题只是个意外，直到她发觉每一次的文化基础课，她似乎都会被点名一到两次。
她好几次跟黎清暗示过，可以不可以不要总是在上课时点她的名字，然而黎清却解释说，他希望在上课时能够跟人有互动，可鬼域的通关者们大多不会配合他。
并且他提出，之后每天的早餐会给她带黄油曲奇和小笼包，只要她肯配合自己活跃课堂气氛。
云昭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从此以后，上课时少了一个爱睡觉的家伙。
黎清继承了十六考官的不良习惯，总是喊云昭起来回答问题。但与十六考官不一样的是，在云昭回答错误后，他会极有耐心地讲解好几遍直到她听明白。
云昭白天上课积攒的那点郁闷，到了晚上就被美味的晚餐化解。
就这样循环了快两个月，到了两月一次的小考核。
她跟去年一样，交了张空白的试卷上去，甚至连选择题都懒得蒙。
去年距离合格线只有0.5的分差让云昭至今还心有余悸。
她秉持着能少拿点分，就少拿一点的原则，最终获得了卷面只有0分的考卷。
黎清这日上课的神情尤为认真，准确的说应该是严肃，他一整日几乎没有微笑过。
他看到云昭的空白试卷的那一刻终于明白过来，只要她不愿意出去，那么无论自己用什么方法教她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要答零分呢？”下课后，他问云昭。
“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因为我不想出去。”云昭如实回答道。
她说完，叫了下坐在前面的耿福，让他晚上九点钟在战斗场等她。
这周的教学时间就安排在今晚。
自从她在黎清那儿蹭吃蹭喝以后，云昭很久没有收耿福上供的布丁了。
但她不会食言，仍旧每周找两天时间教耿福战斗技巧。
“……”黎清瞥了耿福一眼，抿住唇收回视线，“其实离开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是去年，云昭大概会嫌弃他烦，并冷酷地抛出一句“可我就是不想出去”。
如今她却没有反驳黎清这句话。
云昭的追求很简单。
能够在温暖的太阳下睡午觉，吃得饱饭，仅此而已。
101层能够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人类更高级的物质需求，情感需求，她都不需要。
亲情、友情、爱情，她没品尝过其中的甜蜜或苦涩，因此并不向往。
不过现在她的想法发生了一点改变。
如果外面的食物都像黎清做的那样好吃的话，让自己更幸福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云昭于是回答道：“是没什么不好的。也许再过阵子，我就从这儿出去了。”
“……就不能是现在吗？”
“嗯？”
云昭看向说这话的黎清。
黎清索性跟她说了实话：“我希望你能离开这儿。我很需要你。”
黎清没说具体的工作内容，对尚未离开鬼域的通关者提及与001有关的事情属于违规行为。
“而且，”他顿了下，本想说“001说我们很合得来”，最后却改成了：“……我认为我们很合得来，我们的契合指数很高。”
云昭恍惚地眨了下眼睛。
“哦……”
契合指数……这是什么意思？
表白吗？
她的小脸立刻严肃起来。
这可是生平第一次。值得纪念的时刻。
云昭的大脑没有接收过相关方面的资料，在处理当下的问题时反应有点慢。
她好半天没吭声。
哦，难怪他总是请她吃东西。
哦，难怪他之前非要跟她坐在一块。难怪他愿意把晚餐的布丁送给她，那可是珍贵的餐后甜点。
思路瞬间豁然开朗。
黎清加大诱惑：“如果你愿意出去，薪酬问题不必担心。”
“薪酬？”
还涉及金钱交易吗？那她可能不太……
“饮食也不用担心。”
“早晚餐都可以交给我来做，只是中午我来不及回家，你可能需要在餐厅吃。”
反正他偶尔也会自己做饭，做一个人的跟做两个人的没什么区别。
虽然做菜有点浪费时间，不过有云昭加入之后，他应该可以省出一些空闲时间。
黎清忽地皱起眉头，想起他也不是时时刻刻在总部的。
他补充道：“我忘记了，有时候我会出差。”
“不过并不是经常出去，这两年出差的次数加起来总共只有五次。”
耿福听到他们讨论谁做饭的问题，回头看了一眼。
“你们是打算出去结婚吗？”
“什么？”
“……什么？”
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