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眨了眨被晃过的眼睛,与他一并走出了玄门,倏地,男人颀长的身姿挡在了她身前,长指将她拂至帽檐的面纱扯下,盖住了她的面容,这才撤开与她继续往前走。
他一向有要将她圈为私有物的兽—性,旁人不能觊觎,也不能瞧她一眼。
玉姝螓首微垂地跟着他,密睫扑簌盖住眼底,也一并在敛着她拙劣的心思。
待行至马车前,二人忽而顿足。
萧淮止看向她,分明不语,却还是能从他的目光中透出意味。
“你好似与你长姐在一起时,会变得不太一样。”
心似凝滞了一拍。
稍缓,她抬首,与他隔着这层软面薄纱相望,刚哭过的嗓音轻柔柔的,带着一丝哑,“将军,可以教我御马之术吗?”
萧淮止眉头一皱,似在透过晨间几缕清风,与她微拂的面纱,要窥探出她藏着的到底是何心思。
少顷,他眼神动了,瞥向一侧手握缰辔静待着的温栋梁,“你与他一并御车回去。”
温栋梁高壮的身形一滞,眼神讷了下,但瞥见主公的神色,立即躬身领命,交了缰辔,退身,别扭地坐上马车前室。
他修长分明的指间攥着深色缰辔,冷峻的容颜稍抬锋利下颌,示意她上去。
玉姝忍着心中几丝惧意,摸上马鞍,绣鞋轻轻碰了下马镫,单薄身形摇摇晃晃地始终不敢够上去。
他静静地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也只看了几息,便压着眉眼,长腿迈前几步,大掌掐住了她软绵腰肢,另一只扶着马鞍的手骤然往下,托了一把她的臋,将她往马鞍上颠。
玉姝双腿无力地踞坐马背,身形难以找到平衡支点,随着骏马轻鸣而晃动。
“腿夹紧,背打直!”
萧淮止牵着缰辔,眉目冷肃道。
玉姝拧紧了眉,一点点地依着他的话去控制身体,但只能维持片刻,她双手紧紧攥着马鞍,难抵这般悬空的惧意。
她遽而想起幼时似乎也曾在高空中摔落,瞎了眼睛。
眼前轻微一阵恍惚,还未缓和过来,身后骤地抵上一道强力,一双修劲的手臂从她腰间圈了过来,攥紧了马缰。
他的气息流入面纱里,烫着她僵硬的背,与颈侧。
“背挺直些。”
一道指力按住了她的脊骨,使得玉姝背身一麻,往前挺直。
“双腿力挟马腹。”
他从善如流地引导。
玉姝努力去学,却还是不得要领,直到他在耳颈间落下一句:
“你知道该如何做的。”
作者有话说:
知道真相前,先让萧2感受一下老婆的忽冷忽热,然后自己也进入患得患失。
今日更新已完成!
第52章
◎你可愿,随孤前往?◎
【052】。
马缰握在了玉姝手中, 深棕皮绳印在她白白嫩嫩的掌心里,压出一片红。
身后之人的气息抵着她,待骏马由她掌握几分后, 萧淮止渐渐放了锢在她腰侧的手。
纱帷擦过他青筋分明的手背, 行路间,几缕细风翻过袍角。
二人共乘驶出了这条夹道。
但到底出了夹道, 外面是喧哗热闹, 人群纷纷的街市。玉姝攥着马缰, 小臂微顿,她动作极微地侧了下头, 萧淮止低眸看着她帷帽下的小脑袋,似透过这些都能瞧见她那双如水眸子里露着踯躅、为难。
默了默, 萧淮止往前倾了稍许,“怕了?”
玉姝睫羽微微翕动, 瓮声答:“不是怕, 是外头人太多, 将军会被人非议。”
倒是为他着想了。
萧淮止暗了几分神色,声音仍旧冷着几度:“怕孤被人非议, 那,玉娘子你呢?”
这话好似戳中了她的痛点, 玉姝淡声一笑,“我还有什么好被非议的呢,大将军?”
她声音很轻,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那一点留白, 却在深深提醒着萧淮止她方才狱中所言。
听得萧淮止心中紧得很, 胸前似堵着沉甸甸的东西, 窒得慌。
萧淮止倏然抬臂,从她腰间穿过将她环住,掌心执紧马缰,马缰随着他遒劲的长臂轻挥,直接从夹道冲出。
一时间帷帽细纱随风卷动,玉姝紧贴在他怀中,惊呼一声,眼前拂过乱影,晃眼间,白纱随着动作而不再摇曳,憧憧景象掠过眼底。
他们已策马离开了繁闹街市。
“孤何惧流言,你是孤的人,亦不必惧。”
萧淮止声音略沉,气息钻入她的帽纱内,萦绕在她微红的耳廓。
玉姝脖间微痒,她颤睫凝睇前方,这才注意到他们竟已行至城楼前。
她将他的话避开,低声问道:“为何来此处,咱们不是回宫吗?”
巍峨峻拔的城楼屹立眼前,上方深红色的旗幡猎猎飞扬,数名着黑甲持长矛的将士身形笔挺立于上方。
萧淮止握着马缰调转位置,停于城墙一侧。
“坐稳。”
他压低声音吩咐后后,便翻身从马背跃下,玄金织纹的袍角飞翻。
日光辉影镀上一片金灿于他沉冷面容上。
没了身后倚靠,玉姝身形微晃,往前一倾,努力靠着马鞍稳住身形,裙裾下细长的腿牢牢踩着马镫,薄弱身姿却好似驮在马背一般。
萧淮止抬眼便见她这般狼狈模样,唇角弯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一息,他便抬手去扶她的身子。
掌心软绵绵的一片,似能掐得出水。但一思及,她方才的模样与刺耳的话语,萧淮止眉眼也压了几分,视线定着她面纱下的轮廓。
“想不想下来?”
玉姝侧颈看他,重重颔首。
“你倒是放弃得极快,还没学会便不想学了?”萧淮止嗤了声。
玉姝喉间一噎,又无法狡辩,便又攥紧了手心里的马鞍,扭头沉默。
无名邪火在心中作祟,如何都压不住。
萧淮止以余光观摩着马背上明明害怕,却还是不吭一声的小女郎,忽而忆起去往宿州赶路那一夜,夜路何其难行,她既怕马,又为何不说,那时他也只当她是被杀戮吓着。
沉默几息,他伸手便去拉她的小臂,漆目将她锁着,问:“分明害怕,为何要学骑马?”
“我想着,总需克服的。”玉姝轻声说,“就好似我本也很害怕大将军,却也要学会不那么怕,只因——将军需要我伺候。”
她轻轻柔柔地说,话却让人又是裹火。
可是今日她总是如此,话里一半蜜,一半毒。
好似故意。
萧淮止目色沉敛,负在身后的另一只手蜷入掌心,青筋突起条条分明。
而握住玉姝的大掌却明显重了几分力,她的春衫月袖似一层薄纱,萧淮止几乎可以想象出来她袖中泛起的红。
一时,他压着阴鸷眉眼,沉声问:“姝儿觉得跟着孤,很是艰难?”
玉姝欲开口作答,但下一刻便被他横揽腰身,于马背上倾身仰下,双手只得稳在他的肩头,面纱被拂开,露出她微讶的双眸。
倏忽间,萧淮止仰脖吻住她娇妍红唇,薄唇撬开齿关,去胶缠住她退缩的舌尖。
一掌锢于腰间,一掌强摁着她的背脊。
春风拂动旁侧垂柳,絮枝纷飞,草木清香绕来,却散不开炙热湿润的吻。
直至女郎气息喘得急了,萧淮止才将她略松几分,唇齿分离间,他扼抚着她的后颈,狠厉的眉眼将她盯着,道:
“玉娘子放心,便是忍得再辛苦,孤也绝不会放手。更不会对你腻味,你越是不喜孤的触碰,孤便越是对你食髓知味。”
玉姝眼神一抖,对上他阴灼目色,心狠狠一跳。
“将军这般,不过是将你我困在无解难题中,终究谁也不得善果。”
他掐着玉姝的后颈,气息紧绕于她额间,“是么?孤从未想过要善果,强摘的即便不甜,也是解渴的。”
说完,他将人松了力道按回马背上,又道:“不是想学骑马?自己试试。”
马缰重回玉姝手中,萧淮止将她完全从手中松开,玄袍落拓负手立于一旁。
他的目光好似无形中的绳索,将二人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最终玉姝还是没能学会骑马,只能捏着绳子,走上一圈,便有些撑不住了。
萧淮止也没再为难她,见她眉眼泛难,直接勒停了骏马,翻身一跃,稳踞马背,夺了她的缰绳,拂下她的面纱,一路策马疾行朝着京阳宫而行。
他本想带着她,登一回城楼的。
最终却还是撂了这个念头。
宫门外的守将远远便瞧见大将军的身影,极快地将宫门闸道拉开,为他放行。
众人垂首躬礼,及至那匹红棕骏马飞驰入了宫道,才瞧清了大将军怀中还缩着个女郎。
再结着近日那些流言蜚语,便已明晰了那女郎是为何人。
但谁又敢非议大将军的私事呢。
思及玉氏娘子之貌,都是男人,谁又敢说没什么旖旎心思,不过是不敢罢了。
玉姝一路几乎是闭着眼,听着耳边疾风飞过的。
一颗心提着都快要撞出胸腔。
行至重华殿外的宫道之时,萧淮止紧了紧她身前马缰,温度烫着她,道:“睁开。姝儿这般惧,又怎敢行事呢?”
他的声音似厉似低。
却惊得玉姝睫羽颤抖,她忍着想回首看他神色的冲动,背身僵直,睁眸凝注前方。
被他的话语一骇,好似这样惊险的前路,也不那般怕了。
比起尚未到来的坠马之痛,她更怕身后这个男人早已发现了什么。
身前马缰被他用力一拽,调转了方向,很快,前方一座雕阑玉砌的宫殿跃然眼前。
“吁”的一声,哒哒马蹄止下。
萧淮止动作速厉,翻身下马,宫殿外候着的几名宫人见此赶忙躬身上前候命,但男人却并未交出缰辔,只抬眼睨着马背之上的女郎,默然数息后,朝她伸手。
“下来。”
玉姝提着乱撞的心,惴惴不安地将白嫩细软的手交于他掌心。
哗啦啦地裙裾于空中飞动,萧淮止将她从高大骏马之上抱下后,才将缰辔随手递给一旁宫人,目光稍微停滞在眼前数人,掠过一圈后,便敛了目色。
径直地牵着玉姝朝殿内而行。
二人一路无言,及至走过最后一段长廊,萧淮止扼住她跳动的腕间,驻足止步,低目睨她,冷声道:“心怎么跳这么快?”
幸而此刻面纱遮着她的容颜,萧淮止没能看见她惊愕眸色,玉姝平息了片刻,才缓声吞吐道:“我、我有些头晕,方才将军骑太快了。”
这句不假,她实在有些头疼。
却不仅仅是因骑马导致。
但萧淮止也并未追究,只冷着脸,将她带至寝殿门前,一直候在里头的银珰一听脚步声就赶忙出来迎着。
见玉姝脚步虚浮,银珰小心地从萧淮止身旁扶住玉姝。
“将娘子顾好。”
他将这句话撂下后,便提步沿着长廊折返。
萧淮止一路折回主殿,方才平静的面色此刻折出几分倨傲与冷鸷。
主殿大门敞着,整座重华殿虽看着沉冷,每一处却不失奢华,萧淮止袍角一掀,居座主殿雕蟒金椅之上,睥睨着下方跪拜之人。
“去请温将军过来议事。”
他淡声吩咐着,从德闻言恭敬着起身应下,速提步去了重华殿外请人。
殊不知,他一离开,男人便已走向了殿内悬挂着的重金镶玉宝刀。
半刻过去,主殿内长案上,青瓷镂雕螭龙香炉燃着熏香,青烟袅袅,漫了满殿。
殿外传来两道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萧淮止将宝刀撂于一侧,长目逡于殿外人影。
“砰”的一声,殿门在二人踏入之时,便霍然阖紧。
从德一脸茫然地抬目窥向殿上之人,直至身后的温栋梁冷哼一声,从后抽出弯刀抵至从德后颈处,他才陡然反应过来。
自己终究还是暴露了。
虽早知此时,但皇帝却还没来得及将他救出。
顿时间,从德冷汗浃背,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将军……大、将军!”
他悲恸地喊着上方之人。
萧淮止握住一侧宝刀柄端,冷漠开口:“你跟孤有三四年,今次,孤亲自给你挑了死法。”
话落瞬间,温栋梁抵着刀等了半盏茶的工夫,便见从德倏然躺在地上反复翻滚尖叫着,刺挠浑身,直至满身鲜血淋漓后,他抬眼循向萧淮止的神色,随后弯刀高起,眉目冷然地往下狠狠劈落。
血溅满了金砖,甚至浸到了砖缝内。
但砖缝本就是暗红色,血一旦凝了,哪里还辨得清颜色呢?
温栋梁快而娴熟地将刀身擦净,收回插入腰后,才跨过尸身,迈前几步躬身道:“他们还是太不了解主公,这些把戏玩得破绽如此之多,主公何须再陪他们玩!”
窗外漏下薄光投入殿内,疏影浮动,萧淮止睥过地上碎影,唇角轻扯,“孤只是想赌一次。”
那些把戏,他如何看在眼中,他赌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人。
即便他心中明白,这是一场必输的局。
但他仍旧想试一次,从城门一路策马回宫这一路,他才开始承认,她至于自己哪里仅仅是年少绮梦难舍,还有——他一直想要忽略的那些爱欲。
是陷阱,也认栽。
总归,都是栽她身上。
最坏不过是输,输的不过是这场局,他大抵可以同之前一样,将她夺在身边。
思此,他起身将金刀放回,背身立于珠帘后,道:“将殿内清扫干净,你知道怎么处理,气味消彻底点,孤不想她闻见。”
“是!”
吩咐完,他便提步走至殿门前,推门而出,一路沿着长廊往寝殿处行。
午时,玉姝翻身睁开雾蒙蒙的眼,细纱锦帐后似立着一道高大熟悉的玄色身影。
帐内窸窣几声,萧淮止侧身朝她看来。
拂开床帷,袍角掀开落于床沿边。
他慢条斯理地以炙黑眼眸在她脸上梭巡,玉姝此刻雪腮浮起一片醒后的薄红。
眉眼稠丽,朱唇翕动,眼神躲闪着,似有话要辩解一二。
但萧淮止却打断了她的思绪,从容不迫道:“边境金兵犯乱。”
玉姝陡然抬眸,没料到他是何意。
但他的目光却在慢慢变化,又慢声道:“塞外黄沙漫天、艰苦难行,你可愿,随孤前往?”
作者有话说:
其实萧2不过是想要听姝姝哄他一句。
总算写到这里了!下一章就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