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奸臣白月光——一程晚舟【完结】
时间:2023-04-17 17:35:23

  她那样怕黑,怎么可以睡在这里面。
  他们是夫妻,他们要永远都在一处。
  即便……她先一步抛下了他,他也该有法子留下她。
  萧淮止暗自想着,垂眸间,鼻间满是难闻的气味。
  “姝儿爱美,孤为你重新梳妆。”
  他低声说着,犹如在轻声哄着他永远沉睡的爱人。
  垂花门外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匆遽而至,温栋梁等人追了他一路,一刻未歇,及至此时才总算赶上。
  甫一见到眼前情景,温栋梁心底震然,又急忙瞥过一旁虚弱至极的裴如青,咬牙上前喊道:
  “主公!王妃……她已经死了!”
  庭中,又是阵阵脚步声姗姗而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为首一道纤丽身影,玉琳琅满面急色,疾步走至门前,呼吸急促不已。
  “求大将军,让吾妹即刻封棺!”
  “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小姝不会愿意让自己此刻的形容……出现在旁人眼中。”
  玉琳琅别首长吐一口气,眼底蓄满泪水。
  “她是孤的妻子,无须旁人置喙。”萧淮止声线沉冷至极,抬目间,满是冷鸷与执拗。
  玉琳琅目色坚定至极,“将军若心里有她,便请顺应天命,让她风光下葬,得一处安宁。”
  “孤若偏要逆天而为,留她在身边呢?”
  “大将军若要如此独断专行,当真是不配小姝为你所做的一切。”玉琳琅咬牙道。
  话音甫落,萧淮止眼底微动,心底隐隐绞痛不止,平息一瞬后,他平静开口:“你想说什么?”
  “她为你忍痛产子,豁出性命也要护住你们的女儿,而你却因一己之私,而误她至此!”
  话落瞬间,廊芜拐角处,顿响一道清亮的婴儿啼哭,一声接着一声,好似感知到了母亲的离开般。
  立在棺椁前的男人身形一顿,涣散瞳孔渐渐聚焦起来,萧淮止极轻地放下怀中尸身,动作格外迟钝地回首望去。
  吊帘拂过眼前,只见屋外一名宫娥怀中正抱着紫色襁褓。
  而哭啼声正是来自襁褓中。
  宫娥惶恐地望向温栋梁,见他点头示意,这才抬步迈入屋中,一步步走近萧淮止,将怀中婴孩慢慢递给他。
  萧淮止动作笨拙而迟缓地接过孩子,他提眉,满目肃厉瞥过孩子皱巴巴的脸庞。
  “王妃生产时,是奴婢在屋中伺候,小娘子刚生下……殿内……就……就起了大火,怎么都救不回……只有奴婢活了下来……”
  怀中的女婴有一双乌亮的眼睛,像是水洗的葡萄,很像她。
  萧淮止怔怔地看着这双眼睛,“你们都活了下来,为什么她没有?”
  都说那夜的火势通天,烧了一整夜,绝无活命的机会。
  萧淮止眼底满是淡漠地逐一掠过眼前、廊芜处的每一个人。
  都没死,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妻子死了?
  “既无法护她,那你们便都为孤的妻赔命罢。”
  话音一落,天地一片死寂。
  宫娥本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浑身发颤,愣了好半晌后即刻扑通跪地,眼泪溢满脸庞,抽噎道:
  “王爷饶命!是王妃……王妃将奴婢推出来的……她要奴婢救小娘子……奴婢眼睁睁……眼睁睁地看见那根柱子砸了下来……火真的起得太快了,又那样大……奴婢没有办法,奴婢只能保下小娘子……”
  宫娥说完,廊庑间的尽数宫人亦纷纷跪地痛哭求饶。
  “带下去。”
  他垂下眼睫,眸底阴霾弥漫。
  耳边是众人撕裂般的求饶哭喊声,萧淮止没有一丝动容,只平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婴,蜷起渗血的掌心,费力将她抱稳。
  初生的婴儿许是哭累了,被他这样抱着,竟忽然不闹了,一张小脸布满薄红。
  那时在宿州,他想要一个孩子作为羁绊,将她困在身边。
  如今,他抱着他们的骨肉,可她还是走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从少时江左雪中初遇,她如一轮明月照着他满是泥垢的年少时光;
  自他手握重权之后,
  自他后来率军出征,再度于江左曲水河畔遥遥见她一面之后,
  自他处心积虑想要留她在身边时……
  那样多的瞬间,萧淮止,你为何没能早早地发现,她根本不是你少时困顿的执念,
  ——你分明早已动情。
  萧淮止将孩子还回,双臂垂落身侧,他侧首回望向那尊棺椁。
  满室白烛辉煌,他的妻子再也无法睁眼。
  萧淮止转身,背对众人,他用血肉狰狞的手掌用力地按住撕裂的心口,阖眼,一次又一次地用力呼吸。
  “为何……”
  为何,他总是留不住。
  睁眸间,他怔怔地凝着满目烛光,他只舍得离开她两次。
  可是偏偏是这两次,令他心痛难捱……
第一回 ,是他行军打仗时,再回来,是她洞房花烛夜;
第二回 ,他不过是下山一趟,再回来,竟是生离死别……
  可是姝儿,这一次孤该怎么办,才能将你找回来。
  你让孤,该怎么办……
  萧淮止步履虚浮着,一步步转身走向门外,他将怀中婴儿递给副将温栋梁,径直越过众人。
  刚走下台阶,他往前趔趄一步。
  玉琳琅转身瞥过消失在廊角的一行宫人,她自知无法再劝,萧淮止又在发疯了。
  她转身看向襁褓中的孩子,而后轻声道:
  “李宗齐自上京逃走后,一直以来不见踪迹,我在江左并无捉住此人,大将军不妨仔细查一查这场大火是如何烧的。”
  说完她侧首望向身侧的青年,“霍铮,我们走。”
  檐下台阶处的身影稍顿,萧淮止抬手,沾血的指腹在腰间匕首上来回摩挲。
  掠目而视,残垣断壁映入眼中,尘灰未散,耳畔似有软语余音拂来。
  ——“将军,疼……”
  顿然间,萧淮止眼前一阵黑眩,于玉阶往下直直栽倒下去。
  作者有话说:
  女儿没死,萧狗不守男徳,竟敢抱假尸体,该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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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dorable*girl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朔风如解意。”◎
  【074】。
  ——“郎君……”
  ——“大哥哥, 你受伤了。”
  萧淮止睁了睁眼,四下白茫茫的一片,他立在此处, 一袭牙白寝衣, 垂目便瞥见袖口鹤纹。
  针线收得一般,鹤纹也绣得勉强。
  但这是他们成婚后, 玉姝一针一线绣的, 他最常穿。
  思此, 萧淮止抬手去按心口,又猛地想起掌心伤口, 慌乱无措地又挪开,按下去的那处仍是白净一片, 翻过掌心,他才彻底顿住。
  竟没有一丝伤口裂痕。
  他抬眼张望四下, 刺目白光渐渐散去, 转眼已化身为一片苍茫雪野。
  牙白寝衣转而变为满身泥污的褴褛布衣, 背脊一片火辣辣的痛意袭来,他匍匐在地, 黯浊眼珠直直地凝着一辆行过的华盖富丽马车。
  这是大元三十五年,他竟重回了九年前。
  十二月, 凛冬,骤雪纷纷。
  他初见她的那日。
  萧淮止瞳孔闪过诧色,而后,他看见那辆马车于前方停了下来,竹青色车帷翻动。
  朔风阵阵, 织锦兔毛披风擦过雪地, 他拖着伤痛的身躯, 雪粒沾满长睫,他于雪色中窥见面纱下的瓷白脸庞。
  “大哥哥,你受伤了。”
  玉姝小小的身子在他跟前半蹲下,温热软乎的小手擦过他满是冻疮的手指。
  他张了张唇,冻雪呛了满口,这一年,他狼狈至极,卑微至极,偏偏,遇见了玉姝。
  “絮娘,他受伤了,救救他罢。”小姑娘那双乌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却丝毫没有转动。
  萧淮止怔了一瞬,心中顿生一个想法,他抬手去拂她的面纱,玉姝忽然开口,他动作停下,心跳极快。
  “大哥哥,你很痛吗?”
  小姑娘张唇轻声低语道。
  萧淮止心下一怅,原来这一年,她的眼睛竟看不见。
  于是,他喉间嘶哑道:“痛……”
  絮娘急忙走上前冷瞥一眼地上脏污的少年,将小姑娘从雪地里抱回,萧淮止只能隐约听见车帷内的两道声音。
  半晌之后,絮娘折回,面色不虞的命令侍卫将他带回府中。
  命运又一回重演。
  萧淮止借宿玉府养伤半月,却始终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直至他伤快好之时,那位名唤絮娘的女人又带了一批侍卫前来。
  “我家二娘子心善救你一命,如今你伤已养好,也不求你回报一二,你便自行离去罢。”
  屋外檐角廊下一片银装素裹,接连几日的大雪未止,他身上伤寒并未痊愈,掌心摩挲着一块玉珏,沉默很久。
  少年背脊笔直如松,目色坚定,“我想再见一回二娘子,与她道谢。”
  顺道再将她落下的玉还给她。
  絮娘眼神骤变,像看脏污且恶心的东西一般盯着少年,冷声道:“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你这样的身上烙了印的罪奴凭何见我家二娘子!赶紧滚!来人,将他拖出去!”
  一堆壮硕的奴仆从廊芜走来,一把托起少年单薄的身躯便往雪地里甩去。
  砰地一声脆响,少年掌心被雪中碎石划破,紧紧攥着的玉珏碎成两块。
  絮娘拧眉走上前查看,萧淮止拖着疲惫虚弱的身子努力往前爬,可是絮娘还是先他一步拿起那缺了一角的玉珏。
  看了好半晌,她似乎并未看出什么,但眼眸一转,对上少年那双令人厌恶的眼睛,絮娘冷冷往雪地里啐了一口道:“罪奴就是罪奴!好心救你一命,你竟还敢在府中行偷盗之事!”絮娘指向身后奴仆,“你们,将这罪奴拖下去按照家法打二十棍,丢到城外荒郊野岭去!”
  身体上的疼痛使他说不出话,只能匍匐着身子大口地喘息。
  未被寻到的玉珏碎片,被他悄悄藏入身体迸裂的伤口血肉中。
  他没能还给那位小娘子,一直到了后来,被他嵌入指环中,作为扳指,佩戴数年。
  玉氏家法是有讲究的,以寸粗荆条为杖,二十棍足矣令他皮开肉绽。
  他在城外乱葬岗醒来时,已是夤夜时分,林中一片死寂,他躺在腐烂发臭的死人堆里,抬头望着虬结盘错的树枝外。
  云皎皎,白雪乱。
  刺骨的寒。
  萧淮止阖了阖眼,回望他这十五年,三岁时差点埋骨尸山中,幸有师父李祁年所救,授业于他,却也同样在他脑中贯穿罪恶的种子。
  李祁年教他弱肉强食的规则,锻造他一身文武兼备,于他有恩,少年如何懂得辨明是非黑白,他只记得他的命是李祁年所救。
  他想起十三岁那一年,他第一次杀人时,彻夜难安,行至李祁年屋前时,男人与他对坐檐下,听了一夜雨声。
  “为师待你一如亲子,淮止吾徒,你要记得这世间,水至清则无鱼,万物法则如此,你虽要了他的命,但你若不动手,迟早有一日他也会先取你的命。”
  “淮儿,你没错,为师不愿你做那至清至善之人,那样的人保不住自身。”
  后来李祁年诈死,他当时被李祁年的仇家追杀,混迹于江左流放的罪奴中,烙上奴印,后又九死一生逃出生天,一路颠沛流离,辗转至今。
  这样多要他性命的时刻,他都活了下来。
  今时此刻,他又怎甘死于此地?
  萧淮止再一次从尸山爬出,回到人间,然而,那一夜,他再一次遇见了仇家。
  他被温栋梁所救躲了过去,但一对夫妇却替他殒命山崖,那名奴仆被他们暗中救下,哭得撕心裂肺。
  直至后来,他手中握住一些权柄,将仇人反杀,高挂其头颅于城墙十日十夜,也算替李祁年与那对夫妇报仇。
  也是他复仇开始的那一年,他率三千骑兵埋伏函谷关外,鏖战数日终将其攻破。
  夺下江左土地那一日,正逢灯节,鬼使神差的,他带着伤率副将温栋梁与霍铮一并纵马进城。
  上元灯节,华灯千盏耀耀不绝。
  那一年,他锦袍玉冠,怒马而来。
  曲江河畔,恰逢一轮画舫游过,舫上贵女们倚着栏杆,摇扇羞赧,不知是谁起了哄,女郎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对岸,掠过一名高壮的武夫,而后目光定在姿容清贵的两名青年身上。
  耳边女郎们笑音婉转如莺,萧淮止不耐地蹙眉,只觉嘈杂。
  直至船帷拂开,楹窗缓缓推开。
  靠窗而坐的小女郎螓首低垂,素手握着一柄画扇,细眉微紧,只得见半张娇靥,略傅粉黛,已是姿容清绝。
  她垂着眼眸,红唇翕张着,似在小声啜泣。
  而另一旁,窗框中出现另一道纤丽影子,背对着他们,只隐约可看出是那名小女郎正被训斥。
  再度重逢这一年,玉姝十四岁,豆蔻年华,萧淮止已过及冠两年有余,无妻无妾,风华正茂。
  说不清是曲江河畔的风拂过几缕酒香,醉了人心,还是那张靡丽匀腻的脸庞迷了心窍。
  一时间胸膛处的伤口好似破了,异样的感受流了出来。
  他一眼便已认出了她,掠夺心思根深蒂固。
  月光如练,眼前华灯一盏盏地熄灭。
  萧淮止立于江岸,心猛地下沉,所有画面如燃尽的烛台,顷刻散去。
  帷帐遽然摇晃起来,萧淮止从梦中睁眼,发怔地看着眼前黑沉沉的一片。
  恍惚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重华殿,这是他们寝殿的那张床。
  萧淮止惯性地侧身展臂去捞身侧的人,捞了一手空,一片凉。
  他豁然想起,人没了。
  他的妻子不在了。
  转醒的痛楚袭来,萧淮止缓慢弓身,一点一点地开始蜷缩起来,原本高大挺拔的男人,一时间竟与孱弱的孩童无异。
  满心疮痍再难愈。
  窗外骤雨未歇,重重帷帐随着飘摇的风雨般浮沉而晃。
  雨声隆隆,隐约夹杂着帐内压抑至极的声音。
  雨歇时,已是三更天。
  锦帐拂开,男人沉默地起身坐在榻间,一直静静地坐着,像是在等什么。
  及至窗外亮起一缕微茫的光,天终于亮了。
  萧淮止平静地下床,更衣盥洗,温栋梁在殿外守了他一夜,殿门生了微末动静,温栋梁猛地回身,便见他已恢复往日肃容,身姿修劲笔挺地站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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