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心中浓烈的恶气后,换了个方向,开始出言安抚住失控的场面。
“我与斯屿之间,刚从就是出现了一些小争执。”江林安尽量维持住自己的形象,抽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擦拭脸上糊着的奶油。
他心中的怨气难以言明,只得为这场闹剧找出其他的借口。
“年轻人之间嘛,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情。斯屿脾性暴躁,我并不怪他。”
一番退让之语,简直让搀扶着他的秦婉芸,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不愿意放过欺辱江林安的江斯屿,语气怒到了极致:“江斯屿,江家待你不薄,你又何必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如此给人难堪!”
江斯屿冷冷地抬了一下眉,回道:“不如你先自己去问下你的那个好儿子,在背后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江林安骤然握紧了拳头,心如擂鼓般,不安定地疯狂跳动。
围观的宾客议论纷纷,江家今日发生的这场闹剧,怕是明天就会登上各大新闻头条,成为圈内所有人的饭后闲谈。
江敬淮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满脸心虚神态的江林安,心下有了决断。
“好了。”这位年长的江家掌权人再次开口,对身后的妻儿吩咐道,“订婚宴的时间就快到了,先带小安去处理一下吧,不要让女方那边久等。”
秦婉芸也算是历经过风浪的女人,闻言,也知道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只在临去前狠狠地剐了江斯屿一眼。
江敬淮转身,出言应付露台口围着的宾客。
“今日的事情,都是我家小辈不识大体,爱打闹了些。还望在座各位多多见谅呀。”
赴宴的宾客今晚也算是凑上了热闹,面对主家的致歉,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各个都笑面虎似地你来我往地应和着。
露台的人群逐渐散去,到了最后,只余下江敬淮与江斯屿父女两人。
芽芽作为在场众人中年龄最小的小萝卜头,在方才的事情中完全隐身。
任谁也没料到,糊了江家大少爷满脸蛋糕的,会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
江敬淮在宾客散场后,褪去了那一层虚假的客气。
冷凝着的面貌,与江斯屿足足有四分的相似。
他直视着江斯屿,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你自幼心机深沉,这一点我知道。但你着实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闹出事情,让别人白白看了一场江家的笑话!”
“别人如何看待江家,和我有什么关系?”江斯屿回刺。
江敬淮皱眉:“你既然还冠着江姓,那就还是江家的人。”
“是吗?”江斯屿冷笑一声,脸上覆着一层浓重的讽意,“我都不知道,在你们的心中,竟然还将我划分进了江家人的范畴。”
江敬淮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怼了回来,语气中更添了几分肃冷。
“斯屿,江家的威严,不是你可以随意挑衅的。”
入夜,晚风寒凉,芽芽穿着薄纱裙,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小喷嚏。
“阿啾!”
江斯屿不再搭理江敬淮的话语,他低头问芽芽:“冷了?”
芽芽点头,挺翘的小鼻尖都被吹红了。
“那我们回家吧。”
江斯屿带着芽芽,直接背身走出了露台。
江敬淮被他无视了个彻底,在他身后沉声说:“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有些代价,你付不起。”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地走出了玻璃门。
在青年彻底消失在门后之际,江敬淮听见了来自他的回答。
“付不付得起,得由我来定夺,而不是交由你去评判。”
远离了嘈杂的人群,江斯屿带着芽芽,走在去往停车场的平道上。
路灯朦胧地映着小道,落下间隔整齐的光影。
芽芽一蹦一跳的,踩着路灯投下的光圈走路。
“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冲出去?”江斯屿突然开口问她。
闻言,芽芽站定在了一个光圈上。
她仰起小脸,在路灯的照耀下,能够让人完全看清她神色中的认真情态。
“不能、欺负你。”
她只会说简短的话,语气也没有起伏,像个小木偶一样呆呆的。
“为什么?”江斯屿听到这话,忍不住地失笑。
“因为,你、是我爸爸。”芽芽的神情还是很呆。
可江斯屿,却因为这句话愣在了原地。
灯光打在他的长睫上,在下眼睑处,落下了层次分明的光影。
芽芽没有等来他的回话,自顾自地抬脚,跳向了下一个光圈。
等她像颗跳跳糖一样,蹦了三个光圈后。
芽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斯屿还没有跟上来。
她回过小脑袋,看见了青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于是她又乖乖地转身走了回去。
芽芽还是喜欢牵住江斯屿右手的食指,轻轻摇晃两下,就能引来江斯屿的侧目而视。
“爸爸,回家。”
在往常的情况下,江斯屿一般都会将被握住的食指,直接从芽芽手中抽出来。
可这次,他却没有那样做。
青年任由小幼崽牵住他的手,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反应。
不远处有一盏路灯坏了,相邻两个明亮的光圈间,隔着的距离是小幼崽跳不过去的遥远。
芽芽不高兴地皱起小眉头,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而江斯屿微弯下腰,选择拉住了她垂落的另一只小手。
他对芽芽说:“跳吧,我牵着你。”
芽芽望他一眼,皱着的小眉头舒展开来。
她就着江斯屿牵住她的力,使劲一跃,跳过了那盏坏掉的漆黑路灯。
第49章 科研大佬爸(八)
日子照常的过, 唯一不同的是,江斯屿终于对芽芽的生活投来了一些关注的目光。
他每天都会去研究所里上班,而家里只有一个小孩子在家, 始终都不安全。
再三权衡后, 江斯屿决定,为了小幼崽的安全, 他可以在生活的原则方面上退后一步——
雇佣一个保姆,让她在家里照顾芽芽。
保姆是他通过中介机构找的,姓王, 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妇女,机构的介绍人说叫她王姨就行。
王姨给人的印象很淳朴,见到雇主后就呲着白牙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
“江先生您好。”
这声招呼的普通话音腔很纯正,不掺杂半点地方口音。
介于芽芽正处于学说话的阶段,周边所有人的话语声, 都可能成为她的学习对象。所以江斯屿特意向中介机构提出了应聘保姆在普通话方面的要求。
江斯屿将门拉开, 引着王姨走进客厅。
芽芽正在看电视, 对着电视里惹人嫌的独眼胶囊人, 露出了不高兴的小表情。
江斯屿叫了她一声:“芽芽。”
芽芽很快地朝他这边望了过来,不过视线却是放在了跟在江斯屿身后的王姨身上。
小幼崽还是不喜欢陌生人,面对任何一个从未蒙面的陌生人, 她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而这种反应的直接呈现,就是芽芽直接一整只都缩在了江斯屿的背后——这是她心中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江斯屿纵着她躲避的行为, 向她介绍王姨的身份:“这是王姨,以后我会让她来照顾你的日常生活。”
芽芽瞪着滴溜圆的眼睛,拽着江斯屿的衣袖轻摇, 用一种抗拒的语气说:“不要。”
江斯屿这回却无视了她的抗议,给小孩子洗澡这种事情他干不来, 而且他日常也实在是没空可以带孩子,除了请保姆别无他法。
他垂下眼眸,将芽芽的意见驳回。
“我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陪你,所以请保姆这件事情,你不可以选择拒绝。”
芽芽无声地跟他对望,小脸透着一股委屈。
王姨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在这时候连忙出声打断了父女两的僵持:“江先生您尽管放心,江小姐我是一定会替您照顾好的!”
江斯屿开给她的薪资是按照业内最高标准那一档来的,而且需要她做的事情,居然也只是照顾他的小女儿这样简单的事情。
她被主管选中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同行都嫉妒红了眼。所以这次工作机会,王姨是下定决心,一定得要牢牢捉紧在手中的。
江斯屿看她一眼,没有应声。
高瘦的青年在芽芽面前蹲下,淡漠的眼神中蕴着一股安抚的意味。
“你乖一点。让王姨来照顾你,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不用感到害怕。”
芽芽的嘴角下撇,在江斯屿的注视中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
江斯屿的耐心有限,说完这句后他也不再接着哄芽芽,只是对王姨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直接出了门。
请保姆这件事还是颇有成效的,至少在江斯屿看来,芽芽生活中的一些基础问题都得到了良好的解决。
中午吃饭会有王姨给她搭配好营养餐,空余时间则是教她如何说话,每晚下班前,也会帮着芽芽洗漱好......
因此这几天江斯屿下班回家后,见到的都是被洗得香香软软的小幼崽。
他对王姨的服务水平感到很满意,在下发第一个星期工资的时候,多给了她一倍有余的数额。
但很快,江斯屿也从中发现了不对劲——
芽芽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看她最喜欢的那个黄色海绵方块了。
这是一个令江斯屿感到很疑惑的发现,毕竟按照芽芽对那部动画片的喜欢,她一天就能津津有味地刷上百集。
可这几天在他下班后,却再也没见到芽芽打开过电视。
而在所有的不对劲中,让江斯屿感到最为奇怪的一点,是自己家里的小幼崽,最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缠在他身后咿咿呀呀地学说话了。
江斯屿虽然觉得小幼崽的咿呀声很吵闹,但骤然间消失在生活中,他又有些隐约地感到不习惯。
这天晚上江斯屿回来,王姨很客气地跟他道别离开,剩下的晚饭问题她一般不会负责,都是交予江斯屿独自解决。
芽芽一个人缩在沙发上坐着,望着虚空的一点静静发呆。
她最近时常这样,坐在一个角落里呆呆的,不动也不说话。
家里的气氛过于地安静,江斯屿走到客厅中央,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调到了芽芽最喜欢的动画片频道。
大胡子船长开始唱熟悉的片头曲,可芽芽却没有抬头。
江斯屿走过去,在她的身侧坐下。
他问:“怎么不看电视?”
芽芽对于他的声音更为敏锐地感知,听到江斯屿的提问后,就走出了自我封闭的小世界。
江斯屿现在已经对小幼崽的靠近有了免疫机制,坐的距离也和芽芽挨得很近。
芽芽顺势就将脑袋靠在了他的手臂上,说话的小嗓音软绵绵的。
“爸爸,我、累。”
王姨其他的都做得很好,唯独在教芽芽说话这件事上,没有让江斯屿达到满意程度。
这么多天过去了,芽芽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不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语意。
江斯屿低下头去看她,芽芽的小脸上疲态很重,像是在一天的生活中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他只当她是没休息好,也不再执着于为什么小幼崽忽然对动画片失去了兴趣。
“现在别睡,吃完饭之后再去休息。”江斯屿低声说话,试图提起芽芽的精神。
芽芽闻言乖乖地点了点头,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坐直了身子,努力打起精神来。
江斯屿也不再坐着跟她闲聊,站起身走进了厨房。
可当他将晚饭都准备好之后,却发现小幼崽还是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最近被养胖了些,不再是刚出研究所时的瘦弱模样。
软乎乎的小脸蛋塌在浅灰色的沙发上,白净的像是融化了一半的冰淇淋奶油。
江斯屿在叫醒她与让她继续睡之间犹豫,最后,他将掉在地上的薄毯捡了起来,想给芽芽盖上。
盖毯子的动作,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芽芽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长袖的薄绒睡衣,最近天气入秋,这套衣服是王姨特意给她准备的。
而在她不安稳的睡眠状态中,睡衣的衣袖被蹭得抡起了半截。
而在那条瘦小的手臂上,突兀又显眼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牙印子。
江斯屿的心脏,在看到那些密布的伤口时,情不自禁地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将手中的毯子先放到了一边,抬起芽芽受伤的手臂仔细察看。
白嫩手臂上的咬口很多,有些新鲜地还在渗着血丝,有些则已经结了青痂。
牙口很小,齿印也不大。
很明显,这是芽芽自己咬的。
江斯屿将她另一只手的衣袖也给卷了起来,也是一样的惨不忍睹。
青年的眼眸,如同零下温度中的水,瞬间就冷凌了下来。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王姨一定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对芽芽做了其他不好的事情,才让小幼崽将自己的手臂咬得全是血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