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暴虐的情绪在江斯屿的心中顿生,搅得他心烦意乱。
江斯屿闭了闭眼,将那阵躁动的气息压下。
他没有唤醒沉睡的小孩,小心地避开了她受伤的手臂,将芽芽轻轻地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客房内的装造一如既往的冷淡,寻不到任何有关于小孩的事物。
江斯屿将芽芽抱着走进了客房。
弯着腰,将怀里的小幼崽放到了床上。
第二天一早,江斯屿依旧在王姨来家里报道之后,就离开了家门。
他来到同层的对门处,解开指纹锁走了进去。
这里面是他的实验室,布满了医学药液与高尖端装置。
青年目不斜视地来到装置台处,将设备与他昨晚在家里安装好的摄像头联通。
家里此时正发生的画面,被同步地传到了江斯屿面前的屏幕之上。
只见王姨将今早买好的菜放到了冰箱里,然后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弯腰拿起桌上的电视遥控器,自顾自地放起了吵闹的乡村伦理剧。
芽芽捂住自己的耳朵,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姨,眼神中充斥着厌恶与不喜。
王姨在抬眼间瞥见了芽芽看她的眼神,随手就抓起了放在一旁的靠枕,直接朝芽芽丢了过去。
靠枕打在了芽芽的脸上,让她瘦弱的上半身都往后仰倒了一下。
“小哑巴,看什么看!”
芽芽不说话,垂下了眼帘。
而将这一幕看得分明的江斯屿,在投影的摄像画面前站起了身,走到了实验台旁边。
他拿起桌上两只颜色各异的药液试管,在摄像画面传来的激昂电视配乐中,开始了新试剂的调配。
电视的音量被王姨调至到了最高,嘈杂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公寓,中间还伴随着这个中年妇女毫不收敛的大笑声。
一集结束,趁着广告放映的时间,王姨开始慢悠悠地在公寓中晃荡。
她举着手机,将公寓中的景象都用摄像头拍了下来。
王姨将视频发给了微信中的联系人,接着又发起了语音。
“我跟你讲,我这回的雇主可真是个有钱人呐!家在全市地段最贵的小区不说,就这家里的摆置,看着就有钱极了!”
“不过有钱人也活该有烦恼,他女儿那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我带了这么些天,也没听到她跟我说过话,怪得像被小鬼上了身。”
王姨的手在客厅柜台的摆饰上一一摸过,对其中一个瓷纹花瓶爱不释手。
她的眼里流露出贪婪的光,嘴里喃喃自语道:“这怕是古董吧,也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
芽芽可以接受她任意打骂自己,但却最不喜欢这个女人碰属于江斯屿的东西。
她从沙发上跳下去,跑到王姨跟前,将瓷瓶一把抱进了自己怀里,不愿意再让王姨肆意抚摸。
王姨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就是一顿怒骂:“你个小哑巴是要翻了天啊!都敢跑到我面前护宝来了!”
芽芽将瓷瓶抱得很紧,抿着嘴唇瞪她。
王姨气不过,伸手就想要抢回来。
小孩子的力气虽然比不过大人,可芽芽却咬紧牙关地不愿松手。
但最后,瓷瓶还是被王姨夺了过去。
妇女的嘴脸,在小孩眼中是十足的丑恶。
“有钱人那点破讲究,连让人摸下东西都不愿意。”她露出笑容,可不再带着特有的淳朴,反而被贪欲染得扭曲,“老娘偏不止要摸,还要往上面呸两口唾沫!”
脏污的唾沫喷在洁净的瓷瓶外身,看上去极为令人作呕。
芽芽气急般地大口喘着气,愤怒地举起小拳头,锤了下王姨的手臂。
可尽管她用尽力气,受制于身体条件,捶在王姨身上也是不痛不痒的。
但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反抗意味,却激起了王姨的怒火。
她带这个小哑巴的时间,也有一个多星期了。小哑巴在这期间从来不敢动手反抗,今天倒是出了奇,竟然还敢动手捶她了!
王姨将瓷瓶放到一旁,粗糙的大手一把抓住了芽芽的后衣领,拖着她往房间里走。
房间里置着宽大的黑漆衣柜,王姨单手拉开了柜门,抓着不停挣扎的芽芽,将她直接关了进去。
芽芽的眼前骤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她又听到了熟悉的柜门落下的声音。
柜门被从里激烈地拍打着,但因为衣柜那牢固的构造,狭小的黑暗空间在芽芽眼中看来,就像一座始终无法逃离的囚笼一般将她困住。
王姨在外面大声地对她说:“给老娘在里面好好待着!不准闹!!”
中年妇女离去的脚步声传来,让芽芽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因为恐惧而放大。
黑暗像漩涡一样将幼小的芽芽拖了进去,她学不会放声大哭,只会无声地张着嘴巴呐喊。
小小的手指盖,在衣柜木门上划出刺耳的剐蹭声,却没有得来丝毫回应。
芽芽将手臂放在嘴里死死咬住,用疼痛感唤来一丝清醒的镇静。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王姨惊慌的大喊。
“江先生,芽芽不在里面,您误会了......”
修长的手将柜门一把拉开,江斯屿看清了衣柜中的所有景象。
芽芽小小的一团,缩在堆摞的衣服里,她的头发因为冷汗而紧贴在额头上,瞳孔扩散没有焦点。
而布满伤痕的那只手,被她塞在嘴边,用尽力气地咬住。
她在重新投映进来的光线中抬起头,看见了江斯屿的身影。
小孩不稳地在衣柜中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了江斯屿的怀抱。
江斯屿接住了芽芽扑过来的身体,说:“我来了。”
“爸、爸爸......”芽芽的话语零碎地连串不起来。
江斯屿用手揉着芽芽的发顶,低声安慰:“好了,不要怕。”
江斯屿对她说的话,似乎打开了芽芽所有情绪的闸门。
恐惧和害怕一并涌了出来,让这个从来都不会哭泣的孩子,哽咽着憋出了第一声哭音:“呜呜呜呜呜芽芽、芽芽怕......”
岁月似乎倒回了江斯屿九岁时的那个炎夏,他在那个躁闷的阁楼中,度过了数不清时日的暗寂时光。
那个时候的他,与现在的芽芽,一样的被恐惧和害怕所淹没。
王姨此时也慌到了极点,她以前做保姆这活儿时,也时常做这样的事情,从来没被发现过。
可偏偏就是这次,竟然直接让雇主撞了个正着!
她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辩解:“江先生,这不是我干的!是您女儿太贪玩,自己躲进了衣柜里......”
江斯屿没有理会她的任何话语,一只手在哭得抽搐的芽芽背后轻拍,另一只手则是直接掏出了手机。
他给警方打了电话:“你好,我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意虐待儿童事件......”
王姨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严肃的阵仗,单单只是听到话筒那边的应警声,就足以将她吓倒。
她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爬着过来想让江斯屿改变主意。
“江先生,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也是一时糊涂啊,才做出......”
江斯屿将凑近的她一脚踹开,没有理会妇人的哭闹,抱着芽芽径直走出了房间。
警察来得很快,调查清楚情况后,就直接将王姨给带走了。
一场闹剧过后,公寓里只剩下了芽芽和江斯屿两个人。
芽芽的情绪在江斯屿的抚慰下,逐渐安定下来,只是哭得太急,控制不住地一抽抽地打着哭嗝。
江斯屿拿出家中的药箱,给她处理伤口。
小幼崽垂着脑袋,身体因为哭嗝时不时颤动两下。
“她经常将你关在衣柜里,是吗?”
芽芽委屈地点头,眼睛红彤彤的。
“为什么不跟我说?”江斯屿接着问她,“是因为不会表达,还是因为其他的?”
“因为、爸爸说,”芽芽声音还带着哭腔,“芽芽、要乖。”
江斯屿抬眸,不带掩饰的目光透着刺人的锐利。
面对刚经受过刺激的芽芽,他说的话也没有丝毫委婉。
“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吗?”
芽芽没有犹豫地认真地点头。
“一直如此?”
芽芽用包扎好的手臂,环住了江斯屿的脖颈。
她将脑袋搁在江斯屿的肩膀上,慎重地再次点头。
就是从这一刻起,江斯屿想,人生中突然有个女儿这件事,倒也不是很坏。
新式药剂的专利权期限只有二十年,拥有至亲血缘关系的父母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自己的孩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事物可以保持永恒。
但芽芽,会永远都听他的话。
第50章 科研大佬爸(九)
王姨被警察带走后, 江斯屿找人收拢齐了她一些前雇主的控诉。
这次收集后才知道,王姨之前的任职,也可谓是劣迹斑斑。
擅离职守, 虐待儿童, 甚至还有个两岁的小孩,因为她的不作为而致残。
诉讼力度被加至最大, 律师告诉江斯屿,这些罪责至少能让王姨在警局里待上个一年半载的。
而做完这些,江斯屿又让人给王姨送了一份大礼。
是他那天新研制出来的试剂。
不会致命, 但期间该受的苦难,一分也不会少。
江斯屿向来奉行睚眦必报的处世原则,既然他都已经将芽芽归属到了自己人的范畴,那他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王姨。
可就是在这件事情过后,芽芽的状态变得很不好。
她不愿意再跟除江斯屿以外的任何人发生接触。
即使是按时到家里来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 也能引发她的恐惧。
江斯屿的主要研究领域集中在医药生物方面, 对于心理学领域涉及不深。但他从芽芽的反应中却可以看出来, 她现在的心理情况很不正常。
研究所对待实验出来的残次品, 向来如同对待被人丢弃的垃圾般,不会有丝毫心软。启动销毁程序,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在每一个仿生小孩造出来的前期, 她们将要将要经受的也都是些非人的实验对待。
江斯屿从前并未关注过这个项目,但就依照所内的行事风格看, 芽芽在研究所里度过的那几年,必然不会是正常的孩童岁月。
而在芽芽被他带出研究所后,经历的桩桩件件, 也并没有给她带去良好的体验。
芽芽最近经常盯着某一处就开始发呆,也不爱说话了。
像极了江斯屿被送去疗养院之前的状态。
周末江斯屿腾出时间来, 带着芽芽去了市内最好的一家心理诊所。
诊所的老板叫钟源,是江斯屿的大学同学,但也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钟源这天恰好来到诊所内视察,就见到了江斯屿带着个陌生小女孩走进诊所,他那一刻的脸色震惊到令人无法描述。
“江斯屿?”
江斯屿牵着明芽的手,手边还拿着小孩没吃完的早餐袋。
他闻声望来,在顷刻间回忆起了钟源的身份。
“好久不见,钟源。”江斯屿礼貌地笑笑,疏离但又让人挑不出错。
钟源大步走过来,惊奇地看着芽芽:“你都有女儿了?”
“嗯,她叫芽芽。”
其实也不怪钟源对于江斯屿有女儿这件事,感到如此震惊。
毕竟江斯屿在大学的时候,那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他与江斯屿都是S大的硕博连读毕业生,认识的时间很长。
江斯屿这个名字在S大里,那就是个奇迹般的存在。本科期间就在国际期刊上发表多篇重要论文,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国内生物药剂学方面的首席人物。
更别提这样优秀的人,长得还好看,身上自有一种独立出尘的气质。
这样的人本来应该是众人都攀谈结交的对象,可事实是钟源与他同学数年下来,从来没有见过江斯屿身旁出现过任何人的身影。
亲人、恋人、朋友,都没有。
他就像是一座漂浮的孤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不是没有人试图接近过他,但神奇的是,尽管江斯屿是个对待陌生人都极尽温和的人,可却没人能够真正地跟在他身旁,成为能够参与到他生活中的第一人。
钟源有个关系很好的学妹,在追求无果后,曾经这样跟他吐槽过江斯屿:
“江斯屿这人啊,也就看着好接近。等你真正凑上去了才知道,这完全就是块北冰洋里可移动的冰山岛屿!”
“没有人可以真正地踏上那块岛屿,那他妈的就是个与世隔绝的无人之境!”
曾经的钟源也曾赞同过学妹的观点,可是如今,在他看着江斯屿牵着女儿走进诊所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那个观点可以被彻底推翻了。
但既然他们来到的是自己开的心理诊所,这就还说明,江斯屿是带着问题来的。
钟源结束自己的回忆,重新搭话道:“你今天来这心理诊所是?”
江斯屿脾气很好地应答:“芽芽最近状态不好,我带她来看看。”
钟源再次低头去打量芽芽,是个可爱漂亮的小女孩,就是一直低着头,看上去有些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