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曾向你言明身份,不是要逃,而是胆怯……或许还希望你找到我。我曾藏在破败的宫室中,床铺的角落里,难过的时候希望有谁来找我,那些年里没有人来过。我披着苏照歌的身份不说话,是希望你把我从人海里找回去。无论结局如何,我心愿已偿,没什么遗憾。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然。”
火势已经烧到了他们脚下,真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苏照歌垂眸看着叶轻舟,目光清亮,恰如当年雪夜初见:“……接住我,阿久。”
她猛然抬手变招,劈手便夺季犹逢手里的薄刃,季犹逢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把气力,压根跟不上苏照歌变招的速度,忙乱之下没被她把兵器夺走,却不得不退了两步。
两步的间隙已经足够!苏照歌并不追杀,竟然转头,飞身扑了下去!
叶轻舟瞳孔骤然紧缩,身体先于意识而动,竭力跳起去接住苏照歌——
他的确小腿经脉有伤,攀爬燃烧着的高台是痴人说梦,但只是跃起,还是足够!
他接住了苏照歌。
苏照歌轻声说:“我就知道你接得住……我和季犹逢说,人一生有些事不能失败,他不信,但我知道你做得到。”
叶轻舟只是把她死死扣在怀里。
他们落地难得狼狈,叶轻舟就势一滚卸力,苏照歌呛出一口血来。叶轻舟简直魂飞魄散,惊道:“照歌!”
苏照歌低声说:“没事,我强冲经脉的一些后遗症罢了……”
强冲经脉对抗药性,其实会有很大的危险。只是她也没想到季犹逢看得这样紧,要抢出两步跳楼的功夫来需要废这么大劲……但只要从那个高台上逃下来,所有的问题都可以之后再解决。
季犹逢大约从没想过她会选择这一招。强冲经脉,一来可能经脉受损武功全废,二来她怀着孕——一个不小心,便容易母子俱亡……就算母亲有舍身的觉悟,却肯定狠不下心伤害孩子。
这人一生不屑任何感情,越是不屑便越是觉得别人必然沦陷其中不可自拔,最终也输在这份高傲上。
他先错看了叶久,后错看了她苏照歌。
他们转头去看,季犹逢未曾想到苏照歌竟然没有追上来杀他,尚且在高台上摸索,然而他反应奇快,摸索了两把没听到响动后,便意识到苏照歌已经跳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一时极其可怕。
季犹逢到底也算拿得起放得下,知道自己已经再没什么筹码,一句话也不多说,竟然转头就在高台上不知道哪里按了处机括,一阵铁链声动,石板翻响,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高台上!
他竟然在这处还留了逃生的后手!
这人的确是狡兔三窟,他又是疯笑又是作态,乍一看像是已经抱了赴死之心,岂料全是谎言,他手边永远藏着偷生的暗道。
难怪他不到最后一刻,到底没有对苏照歌下这个狠手,他的确还抱着先杀叶轻舟,留着苏照歌腹中孩子的主意。
但终究是无用功,叶轻舟岂能让他活生生在自己眼前跑了。他并指入口,吹出了一段尖利的哨音,山庄各处顿时响起了其他的哨音回复。
这地方已经叫圣安司围的水泄不通了。
苏照歌咳嗽着:“不如来……咳咳咳……打个赌,你说是圣安司的人先找到他,还是季犹逢先自己死了?”
叶轻舟抱着她向火场外逃,闻言皱眉道:“你不要说话了,我们先逃。”又顿了顿,似乎到底不忍叫苏照歌这话落空,便又说:“你既然这么问,那我猜他先死。”
苏照歌说:“你知道?”
叶轻舟默了默,说:“玉钟说给你留了后手,告诉我只需要在季犹逢面前装作慌乱无措的样子,想办法配合你拖延时间便好。”
苏照歌说:“那刚才都是装的了?”
叶轻舟说:“不是。即便知道你有后手,亲眼见你……仍旧后怕。你怎么胆子这么大?怎么不要我的命呢?”
苏照歌呛咳着笑起来。
他们二人都是逃命的好手,何况这并不像在随州时,四处都是广袤湖水无处可逃,庄子里无人阻挡,逃起来速度飞快,没过多久便一行出了庄子。
易听风正立在庄子不远处候着他们。
更奇的是他身边歪着脸色苍白的季玉钟,叶轻舟和苏照歌两个人一路躲避火势,都满面黑灰,被熏得万分狼狈,却没想到季玉钟不仅没被挟持,安安稳稳披着易听风的狐裘大氅靠在一边,除了伤势,竟然还算收拾得立立整整。
一见到苏照歌出来,季玉钟的神色肉眼可见的一松,又一紧,目光死死盯住了她。他伤势重,这一夜折腾,已经有点说不出来话,好在苏照歌知道他想问什么,与他对视两秒,点了点头。
叶轻舟问:“怎么回事?”
易听风躬身:“回侯爷的话,火势险峻时属下正带人撞上挟持五公子的一干流风回雪楼杀手,她们号称……”
叶轻舟打断他道:“号称与我做了交易,是真的。你怎么把玉钟从她们手里抢回来的?”
易听风道:“比她们人多,当时都赶时间。属下知道五公子是紧要的人,所以一定要求她们放下五公子,否则谁都走不出去。那头领说被侯爷下了药……所以属下以解药换来了五公子。”
原来被叶轻舟威胁过一次后又遇上了易听风,又被威胁一次。叶轻舟听完倒一默:“你给的什么解药?”
易听风道:“听那首领形容,属下也实在不知侯爷下了什么药。圣安司并无能在三日内取人性命的慢毒,但属下未曾表露出来,便随便掏了一瓶糊弄了事了。”
他有些谨慎道:“不知这些人侯爷留着是否有用。”
“没什么事。”叶轻舟接过易听风递来的帕子轻轻给苏照歌擦脸,随口道:“我什么毒都没带,那是照歌的安胎药,形势所迫,诈她的。”
◎作者有话说:
杀手头领:mmp。
◎最新评论:
季二你这狗东西,你不懂情你不懂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杀手头子:你们这群老六
季狗东西这个爱情论完全就是诡辩!爱情听起来像是风花雪月,其实比亲情要复杂得多,因为是两个陌生人要互相产生感情,互相信任,互相扶持,这是很难的,不是以一句“我爱你就要先来救你”作为定论,狗东西不明白明显是因为不会爱也没爱过人,侯爷你怎么就被这么个傻子绕进去了呢!!!!
可惜最后季二没死在我们照歌手里(撇嘴
对于照歌而言,选择老叶是因为他是老叶,是因为照歌爱他,她其实一直期待心中爱意能得到他的证明,用他寻来的行动证明(这里我真的想吐槽,照歌啊你好歹透点你还活着的消息给你老公呗,你一点消息都不说这要怎么知道你还活着啊,子不语怪力乱神啊,何况你老公那么讨厌佛教,虽然我也知道你村没通网消息发不出来,你老公那里网线拔了接不上,但是说不定呢?因为爱情有奇迹嘛)
但老叶不一样,老叶选照歌,起初是因为她是郡主,后来爱上她,才是因为她是照歌,可惜他窍开的太迟,醒悟的太晚,害怕自己配不上心中的照歌,从心性上来说,他看似直接果断,不肯表露出自己的爱意,实际上是更为怯懦、爱得更深的那个人,他唯恐自己行差踏错伤害到了他心中如珠似宝的小郡主,于是他害怕直言自己的爱(真急死我这个太监了你俩嘴呢嘴呢),这段爱情先天不足,后天难补,好说歹说,上天仁慈,让你俩重逢(指指点点)
现在要好好珍惜啊喂你俩(指要长嘴,爱要大声说出来)
最后特别指出:季二!滚你娘的儿子,就是女儿女儿女儿女儿女儿!(手指
叮叮叮,您的营养液已到货,请更新查收!
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晋江,营养液浇灌,码字翻一番~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终于!!!
hhhc安胎药
一直都很喜欢长宁侯的感情戏,阿久站在男性立场上,尽管没什么男味,但他是无法反驳季犹逢“爱是臆想”的想法的,甚至他自己也无法想通“爱”这件事,会因此自困,因为他毕竟是封建社会接近顶级特权的人,而男权社会金字塔越往上走利益越多,被认为是干扰项的“情绪”和“情感”越少,能为这些事物建立完整逻辑的唯有被金字塔忽视的女性,因为这是她们自幼就被规训也信任的东西。这文既然以爱为主题,照歌就是最明亮的刀锋,是唯一能让这个故事走出不同道路的破局者。但要做到这点也不容易,照歌的爱必须足够纯粹人设必须足够丰满,既要鲜明又要立体,比起老叶她的人设还是有一些不足的,但春山在人设亮点上拿捏得很好,作为这个故事的女主是完全合格的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液浇灌了吗?浇灌了。
笑死
-完-
第142章
[我不愿失去你,也不愿你受到束缚,所以打算跟你走。]
叶轻舟放眼望去,火势已经猎猎烧了半座山。尽管冬夜寒凉,但依照这个蔓延的速度……
这周围是一片山带,包围着京城。
安国公府本来就是秋后蚂蚱,哪怕不胆大包天搭上季犹逢,平康伯也不会放过他们。烧了他们家的山头和庄子不算大事,可要是和季犹逢这点打闹危及京城的安全,这就是大过了。
叶轻舟问道:“做好善后了吗?”
易听风俯身回道:“火势刚起就给山下的人发了信号,叫他们在四周砍树,好阻隔火势蔓延。侯爷放心,京城无恙。”
叶轻舟点点头:“你做事我向来放心,此处咱们也不能久留,先撤吧。”
长宁侯府还被重兵围着,下了山也没法大张旗鼓地立刻回去,他们只得先回圣安司落脚。好在圣安司衙门深处倒有一间布置雅致的屋子,是叶轻舟在圣安司的居所。
季玉钟的伤不是普通郎中能医治的。这个计划开始前季玉钟信誓旦旦地说季犹逢不会对他下什么狠手,至多是零碎折磨,叶轻舟信了他的邪,没做要抢救重伤的准备,只得半夜派人去拍佟晚衣的门板。
佟晚衣也是个病病殃殃的身子骨,天生的弱质,平生最怕两件事,一吃不好饭,二睡不好觉。半夜被抓来,脸色也就能比大量失血的季玉钟强一点。
然而佟晚衣在医毒上不如季玉钟远矣,救得了季玉钟却治不得苏照歌,季玉钟挂心着苏照歌体内的药性平衡,左手搭给佟晚衣把脉,右手按在苏照歌手腕上。
两人一个脸色苍白一个脸色青灰,竟说不出来这二位大夫哪一位更憔悴些,而叶轻舟体内余毒未清,这一夜火场拼杀,高楼救人,强撑一口气力从山上回圣安司,也绝说不上精神,捂着狐裘和热汤坐在苏照歌另一侧,时而咳嗽两声。
满座上坐了这么几个人,竟然还是坐在中间的苏照歌看上去最是个全乎人。季犹逢想要孩子,自然好好养着她,几乎养得珠圆玉润,只有今夜在高台上时才拽了她两把。
苏照歌多年杀手生涯,早在随州就见过比今夜大得多的火,是以心里非常平静,把手搭给季玉钟,还有心情关心两句:“我没什么感觉,倒不着急你现在给我把脉,要不你先歇息?”
季玉钟几乎没力气说话,万分虚弱地摆了摆手,唇瓣微动:“……你……是……这……不能……”
没人听懂他说了什么,苏照歌也就不再强求。
叶轻舟捧着热汤,看着被两个病鬼和一群侍女围在中心的苏照歌,正想说话,外面易听风敲门来报:“侯爷,找到了。”
屋内人精神一振,叶轻舟道:“那带进来吧。”
易听风便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圣安司的另两位司长,另有两个黑衣衙役抬着一具尸体进来了。
另两位司长的面色也不太好,佟晚衣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他没参与这件事,只是听人提过一嘴。倒也想知道是哪方人物,折腾了圣安司上下一整夜。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集中在了那尸身上,那赫然是已经逃走了的季犹逢。
佟晚衣道:“不是说那边着火了吗?这人不是被烧死的啊,是被……毒死的吧?”
季犹逢的尸身面色痛苦,口鼻里满是黑血,的确是被猛毒所杀。
苏照歌垂眸看着季犹逢:“……”
叶轻舟说:“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易听风回道:“禀侯爷,是在那庄子地道中发现的季犹逢。他是想借助暗道逃生,可还没走到出多远就毒发身亡,死在里面了。属下查探过,那暗道错综复杂,如果真被他走进深处,的确就很难找见了。”
“只是……”易听风迟疑道:“我们倒没发现季犹逢是何时中毒,如何中毒的。这种毒从未见过,简直像是……”
他们三个带人下去找的时候几乎都有点绝望了,庄子下面的暗道岔路极多,要是熟悉道路的人,下暗道便如同游鱼入海,他们来晚一步,怎可能找得到已经逃之夭夭的季犹逢。
没想到没走出一百米,就见到季犹逢倒在了岔路边上,简直像是天降的馅饼——目标不仅没跑,还自己死了!
简直像是命运在此刻挥刀,注定要他在危局中逃生,也注定要他在生机前绝望。
苏照歌突然起身,拨开想上前来阻拦的侍女们,走到季犹逢的尸身边上。
易听风亦阻止道:“苏夫人——”
苏照歌俯身,在季犹逢的尸身上摸索了一阵,易听风和在座诸人眼睁睁看着她从季犹逢身上某处取下了一根朴实无华的长针。
苏照歌随手把那针丢在地上道:“就是这么中的毒。”
霎时满座皆寂,唯有季玉钟沉重地喘息着。
易听风道:“……原来是您……可您是怎么……”
“没什么难的,这针上除了毒外有极强的麻药,在火海中季犹逢曾挟持过我,在我们肌肤相触的瞬间,我把这针送进了他体内。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这点痛苦微乎其微,季犹逢状态癫狂,没意识到。”苏照歌说:“这用不上什么武功,只是一些杀手的小手段。我只要等一个季犹逢放下防备,与我接近的时机而已。”
此事的难点在于季犹逢身上其解药,如果提前被他发现自己中毒,他仍旧有办法逃生。所以她拉着叶轻舟做戏,好在季犹逢对叶轻舟执念深重,叶轻舟拉着他东扯西说,他竟然也真的听。
情绪激动,内力暗涌,体温上升。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毒已经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再没有能救的余地了。
她叹了口气:“他的确够谨慎,一直站在铁笼外和我说话。可惜见到阿久还是失控了,竟然试图抓着我威胁阿久……他不该碰我的。我在流风回雪楼有个名号叫过手杀,是说大多数时候不用正面对战,我在微细处下功夫,只要照面就够了。他作为楼主,却从没在乎过手下都是什么样的人。”
“而你不知道这种毒也很正常,因为这是流风回雪楼的东西。”苏照歌转头看季玉钟,说:“不如说是玉钟的东西,这是你精心调配出来的毒药,他辜负了你,所以你就最后送他一程。”
她看着面色苍白的季玉钟,轻声说:“他教导了你,也教导了我,自以为了解了我们所有人。可他轻看了你,也轻看了我。论阴谋诡计,野心疯狂,我不如你们所有人,可如果我要他死,他就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