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廿五瞧见他手里的衣裳,眼睛都快要瞪出来:“殿下,这这这……”
“走吧。”
“去哪?”
“偏殿。”
“……不是,殿下,这不合适吧?要不属下去送……”
乍一眼瞧见自己粉色的披风搭在宴朝手里,贺思今险些愣住。
若非是宫人报说七殿下在外头等她,她真是不敢相信。
原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正想着他怎么会这般公然见她,没曾想,他是来替五公主还衣裳的。
如此,倒是没违规矩。
可左右都有点叫人尴尬。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宴朝开口:“抱歉。”
替五公主与她道歉,已然不是第一次。
贺思今竟有些习惯,只摇头道:“无妨的,公主……可还好?”
问得小心,宴朝怎么不晓得,宴雅琪的毛病,宫人讳莫如深,母后又很是在意,所以无人敢议。
“玩累了,睡了。”他说,将手中的衣裳递了一道,“今日皇妹之过,实在抱歉。”
“殿下言重。”贺思今终于还是接过来,见他要走,又唤了一声,“殿下。”
“?”
“五公主,向来如此吗?”她问完,惊觉唐突,赶紧解释,“我是想,往后,往后我该注意点什么……我……”
“抱歉。”
“啊?”
“个中原因有些复杂,一时说来话长,只是,”宴朝忽而一叹,与她微微欠身道,“往后还请小姐担待。”
什……什么意思?还要担待?
这是他管不住了?还带提前道歉的?
贺思今傻了,斟酌问道:“那,那殿下——长话短说一下?”
“……”
第30章 闹剧 ◇
◎她绝不会看错!◎
“阿锦, 你家小姐在跟朝哥哥说什么呢?”訾颜趴在窗口上,恨不能将整个身子都探出去,“不是要还衣裳吗, 怎么还没还完?”
“奴婢也不知道。”阿锦站在边上, 她又不会读唇术, 只不过,那树下的两人也不知是在说什么,她竟是觉得七殿下好像还有些为难, “许是又在替五公主道歉?”
“嗯, 有道理。”訾颜一排窗棂, “而且阿锦,我觉得你这个又字,用得很好。嗯, 不错。”
阿锦不好意思接道:“谢小姐夸。那……訾小姐还是先下来吧?我看他们好像说完了。”
訾颜人猴在窗子上, 如果不是在宫中,阿锦丝毫不怀疑这人会直接跳上去坐着才过瘾。
哪里还要她提醒, 訾大小姐已经自己往外头跑去了。
贺思今手里抱着披风,迎面就被抓住了,訾颜闪着大眼睛看她:“你与朝哥哥说的什么?”
“没什么啊,他与我道歉,替五公主还了衣裳。”她扬起手里的衣裳,“你不是都瞧见了?”
没有比她目标更大的旁观人了,那一身银红可太醒目了。
“可我没瞧见你后来问了朝哥哥什么啊,我看朝哥哥都脸红了。”
“?????”你在讲什么你知道吗姑娘?谁脸红?宴朝?宴朝脸红?宴朝能脸红?
“怎,怎么了?”訾颜被她盯得嗓子发紧, “我说错了?”
贺思今退了一步, 将她的手拉下:“訾姐姐, 真的没说其他的,至于七殿下脸红……姐姐是不是瞧岔了?还是被这衣裳映的?”
披风是粉红的,她对着訾颜比划了一下:“看,你抱着你也红。”
“……”訾颜把她手拍开,“胡说,我不会看错。”
无奈,贺思今只能拢了手在她耳侧。
“什么?!”訾颜惊叫,而后又捂了嘴,“你不想活了?”
“一时脑子糊了。”贺思今也很懊恼,毕竟五公主与宴朝一母同胞,看起来他也很是疼爱这个皇妹,她那般不知轻重地问,恐怕确实过分了。
訾颜也压着声音:“其实,我有听说过,好像五公主以往并非这般的,爹爹说,三年前的国宴,五公主还曾给今上献舞,憨态可掬。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变了。”
贺思今之前一直疑惑,缘何公主这般情况,却无人医治。
现在方晓缘由。
若是公主生来有疾,宫中恐怕早就有了定夺。但正因为五公主是突发此疾,皇后乃是一国之后,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突然坠落云端。
所以,宁可当作什么都没有改变,依旧招她们这些伴读进宫。
她又想了一道,祖父走得早,便是皇后后来招过人给公主诊断,也不可能关系贺家,而且,五公主就在宫中,大家守口如瓶罢了,倘若是为了这件事情抄了贺家,属实无可能。
只是,这个疑问想通了,接踵而来便是另一个困惑。
“既然不是先天的,那……皇后没去查过吗?”
以皇后的性子,会轻易放过吗?
前世里,亓明蕙会为了宴朝不惜亲自入府赐她毒酒。
那么,五公主出了这般大的变故,她竟是不曾发落吗?
訾颜又是一副看傻子的目光,怜悯极了:“我的好妹妹,说你傻你怎么还能流口水?”
“……”什么形容。
“便是查了能给你说?”
是——是有点傻。
贺思今尴尬咳了一声。
打那日之后,五公主倒是消停了许久,眼见春意愈浓,宫里的花园已是色彩斑斓。
皇后赏的那盆玉茗被摆在檐下,开得红火,便是这般百花盛宴时候,也毫不逊色。
逢着休假,訾颜早早就收拾了东西出宫。
贺思今慢了一步,着实是因着邵太傅一早就命她去南书房等着。
一并被叫去的,还有五公主。
邵太傅一人给了一本字帖。
五公主那本被宫人仔细收了,贺思今上前接过,将一打开便是愣住。
“贺小姐的字,行笔颇具气量,与其练习簪花小楷——你可有想过用行书做帖?”
她抬头:“这是行书?”
“女子一般习的小楷,”邵太傅道,“可依老夫看,你更适合这本。”
“……”
“怎么?”太傅透过书卷瞧她,“不愿意?”
“非也,只是,曾经也有人建议学生习行书。”
“哦?”邵太傅点头,“周先生?”
“不是。”否认完,贺思今却觉又无法开口说是七殿下的建议。
好在邵太傅并没有心思多问,只扬扬手:“公主,贺小姐,今日起,便就回去各自临摹练习吧,学不可以已,这三日,还请二位也莫要荒废。”
“是,谢过太傅。”
出来的时候,五公主还没走。
贺思今一抬眼,就瞧见她低着头走过来,笔直而向,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她原是要躲,只是一息之间,复又站好,唤了一声:“五公主。”
破天荒的,宴雅琪站住了。
这个反应,叫贺思今有些受宠若惊,片刻才小心又问:“公主是特意在等我?”
无声。
她心叹一道,还是天真了,宴雅琪又怎么会好好回答她的话。
“我现在要回去了,公主可是有话要说?我听着。”
仍是没有反应。
贺思今无法,只是举目四望,除了两个不敢近前的宫女,又有谁能与她翻译。
“你们要不要劝劝五公主?”她问那两个宫女。
“回贺小姐,公主想做什么,奴婢们做不得主。”
言下之意,她们拦不住,只能这么跟着。
想来是之前几次闹过,皇后与她们重新下了令。
无法,贺府的马车怕是已经等在宫外,她总不能一直等着。
贺思今矮身行了礼:“五公主,今日民女还要出宫回府,便先行告退了。”
宴雅琪没看她,又开始瞧边上的一株兰花。
这便是……默许了?
贺思今舒了口气,缓缓折身往偏殿去。
这一路走着,终觉不对劲。
她回头,发现宴雅琪竟然一直跟在后边。
她一看,宴雅琪就扭眼去看花看草看树,瞧着,也并无要与她说话的意思。
天人交战了一下,贺思今终究还是狠狠心继续往回走。
回了偏殿,阿锦已经将箱笼收好,她领了人要出去,却发现院中,宴雅琪竟然一路跟了进来,此番宫女不察,她已经扑过去将檐下的玉茗全数拽了。
“小姐!”阿锦惊呼,压了声复唤,“五公主,那是……”
贺思今拦住,不知这花哪里又惹了那小人儿,只单单瞧着。
檐下乱成一片,泥土和着花瓣,碎碎点点的,满地狼藉。
突然,作乱的人往门口瞧来。
贺思今不察,与她的目光对上。
只是一瞬,宴雅琪便就拍着手蹲下去扒拉泥土。
却是这一眼,将人震在了当场。
“……”
“小姐?”阿锦抱着箱笼,不知现在该怎么办。
贺思今观察过宴雅琪很多次,从未有一次,与她对视过,便就是正正对上,对方也是匆匆别过,似乎那双眼从来都没有凝过神。
可是,刚刚,那双眼分明是瞧着她的,她绝对不会看错!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
她怔怔瞧向小公主的背影,手中字帖骤然卷紧。
只是作完乱,宴雅琪似是玩够了,又一言不发地往外头跑,两个宫女跟着追出去。
不请自来,旋风而去。
一场闹剧。
贺思今垂眼,瞧向那盆已然无法再救的玉茗。
第31章 不能 ◇
◎不是不想,是不能◎
五公主是离开了, 她们却是走不得了。
莫说这玉茗是皇后赏下的,便就是在这偏殿住着,也不能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东西总是要替人收拾齐整的。
阿锦自然是不敢抱怨的, 丢了箱笼就开始清理。
花是残了, 根还在。
“小姐,这花……”
“玉茗耐冬,又当药用, 是名贵却不娇贵的一种。”贺思今翻了个花盆, 亲自捧了土重新埋好那残破的花根, “或许还有救,这三日殿中无人照料,我们先带回去看看。”
岁和宫里, 宴雅琪的事迹已经传进了亓明蕙的耳中。
“这孩子, 如何总是找那个贺家的麻烦?”逗鸟的挑棒停下,亓明蕙眉头已经锁紧, “现在怎么说?”
“说是贺小姐找了新盆子装了,已经抱着出宫了。”黛嬷嬷扶人从檐下回去,又将安神香点上,扇了扇置在案边,“娘娘,可是头又疼了?”
亓明蕙却是瞧着那香,想说什么又作罢。
黛嬷嬷自是知晓,打手一挥,宫人皆是退下, 她安慰道:“娘娘, 七殿下的孝心, 总归是好的,这安神香听闻还是从景华寺上无海大师那里寻来的,佛堂里的东西,想来还是有用的。”
“佛堂……这些日子,本宫总觉得心里头慌。”亓明蕙盯着那一点香。
“娘娘又多虑了。”黛嬷嬷轻声,“不如,奴婢请景妃来与娘娘抄些佛经?”
“她?罢了,本宫见不得她那要死的样子。”
“是。”
“黛婳,陛下多久没来岁和宫了?”
“……近日朝中事务多,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皇后娘娘该是知晓的。”
“呵。”亓明蕙冷冷一哼,“本宫看这些日子如意宫倒也忙得很。”
黛嬷嬷替她揉捏着头上穴位:“谦王殿下年长七殿下一些,府里尚未有一位主中馈的,这不,南书房来了几位小姐,如妃娘娘有所求,自是要找些办法与陛下商议的。”
“就她那狐媚样子,还真以为皇上看得上?不过是……”
“娘娘慎言!”
“罢了,”亓明蕙闭眼假寐,“她不是想要儿子娶黄家小姐么?本宫偏不叫她如意。”
“娘娘意思是?”
“前时在园中,她偏非提起那贺家人,纵使无知,也叫本宫恶心极了,至今也不松快。”她靠坐在软塌上,懒洋洋道,“本宫记得,吝国公夫人许久未进宫了吧?”
“是,有一阵子了。”黛嬷嬷应声,“算起来,该到吝夫人寿辰了。”
“本宫这妹妹,倒是坐得住,过几日,请进宫来。”
“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等等。”亓明蕙睁眼,“让她把吝惟也带上。”
“是。”
贺思今将玉茗摆在院中,她查了好些书,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午后的阳光正盛,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张了绷子就着针线绣起来。
普氏开始孕吐了,吐得有些厉害,喝水有时都喝不下,自是也没法子与她好生聊天。听孙婶说,普氏一日里多半时候都是难受着的,能休息的时候也不多,唯有午后会小憩一会,还算踏实。
孙婶说第一次见这么个吐法的,眼见着人都瘦了,连贺神医亲自开的方子都不管用,只能硬撑着。
贺思今什么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便是替那尚未出世的混账弟弟或者妹妹做点小褂。小褂是就着普氏之前的针脚续上的,瞧着已经有些模子了。
半晌,她掐了线,穿针的时候,院外传来一声咳嗽。
“爹爹?!”贺思今站起来。
贺存高进来,瞧了一眼院中的绿植,在她身旁坐了:“听你娘说,你要绣小褂?”
“嗯,试试看,肯定不好看就是。”贺思今也跟着重新坐下,“跟着孙婶学了一点。”
“你学东西快,”贺存高瞧了一眼绷子,“比你娘快。”
“嘘,可莫叫娘听着了。”
爷俩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说。
“爹爹过来,可是有事?”
“无事不能来啦?你现在在宫里的日子比府里多,爹爹都少有见你了。”说着,他又瞧了一眼地上的花盆,“这玉茗,是皇后赏的?怎生这般模样?”
“出了一点意外,摔坏了。”贺思今留意到他神色,顿了顿,“女儿想着是皇后赏的,若是真的死了,怕是怪罪下来。这才带回来照顾试试,爹爹若是不喜欢,女儿搬进去。”
“没什么喜不喜欢,摆着吧。”拦下女儿,贺存高复问道,“皇后待你,可还好?”
“皇后娘娘不大出岁和宫的,等闲我们也不会过去,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入宫时候,后来又召见一次,问的是五公主的事情,皇后娘娘便就赏了这玉茗。”说着,她默默搁下手里的小褂,小心又道,“爹,祖父之前,是不是曾替皇后诊过喜脉啊?”
“谁说的?”贺存高掀眼,下一瞬,复又清了清嗓子,“你祖父在司药监主事过,诊过也是正常。不过这些事情,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听了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