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好像有大病——王锦WJ【完结】
时间:2023-04-18 17:33:12

  徐怀山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眼前仿佛出现了她的身影。她不在,屋里也变得冷清起来,纵使烧了碳火也透着一股寒意。
  他打开橱子看了一眼,里头的衣服没少,她的剑也没带。看来她不是自己离开的,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控制住了。他心中有些担忧,怀疑是苏雁北对她下的手。
  那姓苏的自诩是正道大侠,应该不会伤害一个弱女子。但他跟自己有深仇大恨,在人后未必不会拿她出气。现在又是最冷的时候,随便拉出去冻半个时辰都要人命。徐怀山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罪。
  有人敲了敲门,轻声道:“教主,你回来了。”
  徐怀山回头望去,是穆拂衣。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发髻上插着一只金步摇,戴着一双明珠耳环,肩上披着一件翻毛的红缎子披风,映得肌肤晶莹剔透。她一向穿的素淡,如今却仿佛一夕之间有了颜色,显得明媚秀丽。
  李清露走了,就没人和她争了。她自然要穿的漂亮一点,好让他多看自己几眼。
  徐怀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转开了,在椅子上坐下道:“苏雁北来过?”
  穆拂衣道:“是,我带人抵挡了一阵子,但苏家的人多,我拦不住,请教主责罚。”
  打得最激烈的时候,穆拂衣端坐在后堂纹丝不动,全靠庄宁在前头顶着。后来听说苏雁北要撤了,她这才让人去前头做了做样子。徐怀山一回来,她却说自己一直替他守着堂口,竟也会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徐怀山一心想着李清露的事,没工夫查证她的话。他道:“堂口没丢就好。辛苦你了,我屋里的人呢?”
  他这称呼实在有些暧昧,穆拂衣的脸藏在阴影里,轻轻一扬嘴角,笑得有几分轻蔑,转眼间又变成了担忧的神色,道:“那天晚上宅子里闹哄哄的,大家忙着救火。天亮了才发现,她不在了。”
  徐怀山道:“当时屋里什么情况?”
  穆拂衣道:“屋里整整齐齐的,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留书。清露妹子一心向道,说不定就是趁乱自己离开了。”
  徐怀山皱眉道:“不可能,就算她不带行李,也不至于不带剑就走。”
  穆拂衣微微一歪头,仿佛没想到这一点。她道:“那她就是被苏雁北带走了,教主打算怎么办?”
  徐怀山道:“还能怎么办,去荆州把她救回来。”
  算起来,从她被抓走到现在已经有七八天了,若真是苏雁北把她带走,应该早就到荆州了。徐怀山派出去的探子就快回来了,若是确定了她就在苏雁北手上,他无论如何也得把她带回来。
  穆拂衣道:“教主,苏雁北一直跟你有嫌隙,你若是去荆州,恐怕会有危险。”
  徐怀山自然清楚这些,但心上人被劫走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闯。他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穆拂衣还有些不甘心,站在一旁看着他。徐怀山抬眼道:“你还有事?”
  穆拂衣沉默了片刻,道:“教主,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她的声音有点低沉,仿佛只是一句寻常的话,却藏着她所能表达的最大爱意。她已经竭尽了全力来爱他,可他却视若无睹。穆拂衣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竟有种溺水一般的绝望。
  徐怀山没听出她话中的情意,只是淡淡道:“多谢你了。”
  穆拂衣没再说什么,静静地出去了。徐怀山待在一片黑暗之中,感觉有些寂寥。他在李清露睡的小榻上坐下了,歪在床头靠了片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她就像茉莉花一样,虽然小,却洁白可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只要在她身边就觉得安宁。
  有时候他觉得她要是不那么倔就好了,可太乖的话又不像她了。她虽然外表清秀,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坚毅的气质,不会轻易向人屈服。他喜欢的就是那种有点幽冷的感觉,哪怕她对自己的好毫无反应,他也认了。
  枕头边上放着个小笸箩,是她经常做的针线活。里头有一双黑色的布靴子,是他的尺寸。鞋底纳了一半,针脚十分细密。徐怀山看着没做完的靴子,心里有一点光亮了起来。
  她既然会为他做鞋子,就是心里有他,又怎么会扔下他跑了呢。
  那丫头的武功虽然一般,但运气一向不错。徐怀山记得她说过,她买东西总能买到打折的,掏鸡蛋从来不挨母鸡啄,下雨必然带伞,过年抽红包总能拿到最大的那一个。她夸耀这些小事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骄傲的模样好像还在眼前。徐怀山不觉间笑了,心情缓和了一些。
  她此时一定好好的,在等着自己去接她。徐怀山在黑暗中闭上了眼,轻声道:“我这就去找你,等我。”
  荆州,苏府。
  自从姜家姐弟走了之后,李清露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苏雁北等了这一阵子,不见业力司的人来救她,渐渐放弃了拿她做人质的念头,对她看管的也不怎么严了。反倒是李清露意志消沉,跟刚来时总是跃跃欲试要逃走的情形不同,一天到晚在屋里待着,有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乔子涯要回家过年,前几天就回玉泉山庄了,临走前嘱咐姐姐好生照顾李清露。
  乔歆华答应了他,苏雁北给小舅子带了好几车东西,送回了乔家。冬日里没什么事,有时候乔歆华看完了小姑姑,便来找李清露聊天。乔歆华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性情温柔大方,李清露的话也不多,两个人在一起不必刻意聊什么,却有种陪伴的舒适感。时常是喝一会儿茶,或是坐在一起看书绣花、烤一烤火,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天下午,李清露睡了一觉刚起,听见外头有人道:“李姑娘呢?”
  孙大娘道:“在里头睡觉呢吧,我去叫她起来。”
  乔歆华道:“不用了,我去看看她。”
  她拨开门帘子,李清露坐了起来,揉了揉眼道:“你来了。”
  两个人相处了这段时间,已经不见外了。乔歆华把披风解下来,丫鬟帮她搭在衣架上,转身去泡茶。李清露穿着一件蓝缎子的袄,下头穿着一条薄棉裤。她起身系起一条白色的百裥裙,过去陪乔歆华坐着。
  屋里堆着些果子,还有几件衣裳,李清露道:“怎么又拿东西来?”
  乔歆华道:“明天就是除夕了,我给小姑姑送东西,顺便给你添几件衣裳。到时候宅子里忙,我可能过不来。晚上让人给你送饺子,想吃什么馅儿的?”
  李清露这几天没出门,不知道外头披红挂彩的,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张罗着过年。她忽然有点感慨,去年除夕她还在玉虚观,盼着新一年能过得平平安安的,多拿点压岁钱。没想到这一年里,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
  她轻声道:“素的吧,青菜保平安。”
  乔歆华应了一声,道:“到时候晚上有烟花,在院子里也能看见。”
  她喝了口茶,揣着手炉道:“怎么老是在屋里躺着,不起来走一走呢?”
  李清露的心情低落,哪里也不想去。她摇了摇头道:“身体不太舒服。”
  乔歆华明白她的心情,姜玉明大老远来了,却又悄悄地走了,大约就像退婚一样。原本是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如今却一刀两断了,换成谁都要大受打击。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安慰道:“想开一点,你是个好姑娘,好日子还在前头呢。”
  李清露嗯了一声,抬眼看乔歆华。她出身好,心地善良,又嫁了个好人家,在这个世道中已经是很好的命了。可就算这样,她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点忧郁的神色,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发愁。
  屋里的碳火烧的很暖和,让人的精神放松下来。李清露道:“苏阿姨最近好么?”
  一提起苏静柔,乔歆华便又露出了那种难以言说的神色,仿佛哑巴吃黄连一般。李清露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道:“怎么了?”
  乔歆华抬起手抱着肩膀,好像感觉很不舒服似的,轻声道:“小姑姑很好。”
  李清露有些奇怪,她跟苏静柔打过交道,觉得她温柔和气,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为难侄媳妇。可乔歆华对她的情绪却很复杂,说不上喜不喜欢,而是有点害怕。
  这个家里的人虽然多,却没有一个贴心的。乔歆华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让丫鬟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她轻声道:“清露,我问你一件事,你照实回答我。”
  她这么严肃,李清露不由得挺直了脊背,靠着椅子坐好了,道:“你说。”
  乔歆华道:“你觉得……我跟小姑姑像么?”
  李清露的心里咯噔一下子,虽然自己早就有这种感觉了,没想到她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种困扰着乔歆华的心情,难以名状的违和感大约就是从此处而来。
  两个人看着彼此,一时间都没说话,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李清露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考虑着措辞道:“你和她的气质都很端庄,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大家闺秀不都是这样的么。”
  乔歆华知道她在安慰自己,轻轻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
  气质相似的人有很多,但若是容貌也像,那就有点骇人了。乔歆华被这件事困扰了很久,却找不到一个人分担她的忧虑。她曾经大半天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自己的眉眼和鹅蛋脸,都很像杏子林中的那个人。
  那种感觉就像被流沙一点点吞噬了一样,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以她的家世,能够嫁给苏雁北做正妻已经是极大的福分了,若是有任何不满,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敢想苏雁北为什么选中自己做妻子,可她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她越是爱他,那种感觉就越让她痛苦。
  她曾经试着改变与苏静柔相似的地方,她把眉毛换成柳叶眉,弯弯的如画一般。苏雁北见了却皱起了眉头,道:“原来的远山黛多好看,画成这样做什么?”
  乔歆华却坚持要把眉毛画弯,又穿回了自己最爱的鹅黄色。苏雁北意识到她是在反抗自己,也没说什么,直接搬去了书房睡。两个人新婚没多久就冷战了半个多月,乔歆华天天以泪洗面,顶不住宅子里的流言蜚语,最终还是向他屈服了。
  她穿上了他爱看的粉色衣裙,画了远山黛,去书房给他送饭。苏雁北看她的眼神顿时又充满了爱意。他把她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脸蛋儿轻轻摩挲,道:“以后就这个样子,只要你乖乖的听话,为夫就好好疼你。”
  乔歆华从小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嫁过来之后虽然没受过婆婆小姑的气,承受的折磨却是别人连想都想不到的。她意识到丈夫抱着自己的时候,心里想着的人是谁,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谁能想到,堂堂武林正道上的领袖,内心藏着这么扭曲的情感。
  乔歆华的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害怕,表面上还要装成一切都好的样子。她要做贤妻,就只能配合丈夫把这出戏演下去。可若不是苏雁北让她定期来照看小姑姑,她根本都不愿意靠近杏子林。
  她静静地坐着,目光黯淡,生机像是被人剥夺了一般。她爱的人不允许她做自己,这件事本身就让人很受打击。她虽然锦衣玉食,受到无数人的尊敬,内心却总有一块是空的。
  李清露能感到她内心的痛苦,苏雁北扭曲的情感传染给了乔歆华,长期处在这种状态之下,任何人都受不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轻声道:“试着跟他谈一谈吧,说不定他也没意识到呢。”
  乔歆华的睫毛簌簌地动了几下,仿佛生出了一点希望,很快又放弃了那种过于美好的想法。她轻声道:“他不会愿意听的。”
  苏雁北虽然外表看起来和气,骨子里却很有自己的主意,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改变。既然他是把她当成替身娶回来的,便要她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若是她想违抗,便是他眼里的不本分。
  李清露想到这里,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压抑感,对乔歆华生出了同情的感觉。
  这样的世家大族规矩繁多,难免让人感到压抑。表面的风光下,每个人都活在痛苦之中,好像被绑在名誉上不能做自己,一个个都变得扭曲起来。
  李清露要给她安慰似的,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乔歆华的手指蜷曲起来,眼圈发红,仿佛要落泪,却又忍住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清露温声道,“你们刚成婚不久,以后他会渐渐了解你的。”
  乔歆华低声道:“是么,可是我怕……”
  虽然知道那种可能十分渺茫,李清露仍然道:“不用怕,你这么好,他会爱你的。”
  她陪乔歆华坐了一会儿,账房有人来找主母,要商量过年发赏钱的事。乔歆华连忙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起身道:“我这就来。”
  她对着镜子照了一眼,头发没有乱,脸上的脂粉也没有哭花。她这便放了心,系上了披风,向外走去。李清露送她到了门口,轻声道:“新一年到了,一切都会好的。”
  乔歆华出了屋子,便隐藏起了脆弱的一面,道:“你也是,改天我再来看你。”
  隔天是腊月二十九,李清露被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年,感觉有点凄凉。外面太冷了,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她在屋里睡了大半天,连饭都没吃。
  孙大娘进来扫了一遍地,弄得屋里噼里啪啦的。她见李清露躺着一动不动,叉着腰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一天到晚躺着。别人过年都高兴的很,你怎么连屋门都不出?”
  前几天她还一直盯着李清露,生怕她偷跑出去。最近她老老实实的不动了,孙大娘反而又不适应了。李清露翻了个身,道:“我不出去,你不是更省事么?”
  孙大娘把笤帚一撂,不痛快地说:“省什么事,要不是为了在这里看着你,我早就回家过年去了!”
  李清露想她有个儿子瘫痪在床,想动一动都困难,难怪她看人老躺着不高兴。往年这时候,孙大娘应该已经回了家,剁点白菜和猪肉,包上一大锅饺子,跟儿子好好地吃一顿。因为自己来了,他们寥寥的一点快乐也没了。
  虽然李清露也不愿被关在这里,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大约是相处的久了,她看孙大娘也没那么凶神恶煞的了。她从被子里露出头来,道:“对不起啊。”
  她是真心诚意的感到抱歉,看起来又有点无辜,让人生不起气来。孙大娘想其实也不是她的错,叹了口气,拿着笤帚出去了。李清露也睡不着了,觉得既然耽误了人家团聚,不如帮她做一点事,也算弥补人家。
  她穿上外衣,去院子里拿起水桶,帮孙大娘打水。她提了两桶水倒进了水缸里,抬手擦了一把汗,转头见孙大娘站在屋门口看着她,仿佛没想到她会帮忙干活。
  李清露笑了一下,还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不如随遇而安。缸还没装满,她拿着桶又去提水,刚把木桶扔到井里,就听见外头一阵乱哄哄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大娘出去看了一眼,见不少人都挎着刀剑,朝中庭那边跑去了。
  过年虽然忙碌,但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这会儿的气氛却十分紧张。有人从前庭跑过来,对孙大娘耳语了几句。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道:“放心吧,我一定看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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