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抽背边走,没一会儿就到家了。
余顾看到熟悉的家门口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她眨了下眼睛:“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吗?”
江祠被余顾有些懵的可爱样子逗笑了, 抬手看了眼时间, 说:“不早了,都到了饭点了。”
“好, 你也快回去吃晚饭吧。”余顾对江祠摆摆手,笑着说, “明天见啊同桌。”
“明天见。”江祠插着兜对余顾摆手, 等她进去才转身离开。
余顾进去后木锦正将菜从厨房端出来,看到她回来,笑着说:“快来帮奶奶把厨房的菜端出来。”
“今天作业是都在学校做完了吗?”
“好。”余顾将书包放到沙发, 就去厨房端菜,“对, 都在学校做完啦!”
“刚刚我好像听到你在外面和人说话, 怎么了吗?”
“哦, 我和我同桌一起回来的,路上我们在抽背单词。”余顾笑着说,“他背得好快,记忆里很强。”
“我们囡囡也很厉害的。”木锦听着,嘴角含笑说。
余顾弯着眼说:“奶奶,我去上学了才发现,大家都很努力,而且都好厉害,比如我前面的两个男生,一个英语作文很牛,一个物理化学很厉害,我在他们之间,没有很厉害。”
菜都端地差不多了,木锦将碗筷拿出来,随后坐下,温柔地看着余顾:“囡囡,虽然高三是冲刺拼搏的阶段,但我们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身体最重要,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黑夜里每颗星星都会发光,别人有厉害的地方,我们囡囡当然也有。”
“相信自己,囡囡在奶奶心里就是最棒的!”
余顾眼里亮晶晶的,奶奶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小焦虑,最近看别人的学习方式和复习情况,其实自己的内心总会不自觉有些焦虑。
她走过去抱了一下奶奶:“好!我一定不会让奶奶失望的!”
“不让自己失望就好了。”奶奶拍了拍余顾的背,像是哄着小朋友。
她知道余顾其实很要强,所以不免担心她的身体撑不撑得住。
——*——
江祠回家的时候,何莲念正艰难地抱着一捆柴,要搬到厨房后面的灶口。
他赶忙走过去接过,说:“奶奶,下次要搬这些你等我回来再搬,别一个人搬了。”
“等你回来,我的馒头都要蒸不熟了。”何莲念笑起来,“再说了,就一捆柴而已,我还不至于抱不动。”
“本来以为柴还很多,结果刚刚去搬的时候发现剩的也不多了,过两天还得去砍点柴。”
“奶奶,你上次摔倒的腿刚好,还是别去了,我去吧。”江祠皱眉,有些担心。
“诶,没事的,我还没那么老。”何莲念见江祠将柴火放下,便说,“小祠你生个火,我去拿馒头来蒸,今天做了好多馒头,还是得用这个来蒸。”
“好。”江祠摸着灶头的打火机,塑料质的,看了眼上面的灰尘,大概好久没用了,生火生了半天,呛了一脸烟。
等何莲念将一蒸屉的馒头搬过来的时候,江祠终于生起火了,脸上也蹭了不少灰。
“不太好生吧,这个灶是有段日子没用了。”
“怎么今天想起来做馒头了?”江祠一边添柴进去,一边看奶奶将蒸屉放上去。
“就是想做了,你早上能当早饭吃,我晚上拿出去卖也能卖一点钱。”何莲念笑着说。
“早上起那么早去学校,早饭不能不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给你做的时候,你肯定都不吃早饭。”何莲念睖了江祠一眼。
“早饭不能不吃的,知道了吗?本来高三就辛苦,还不吃早饭,怎么,你的身体是铁打的?”
虽然奶奶说着没事,可江祠还是直觉不对劲,他点点头:“知道了,会吃的。”
“这还差不多。”
“最近学校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
“你这人,多说几句话能把你噎死是不是?”何莲念笑骂,“挺好的,那也有个一二三来,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真的挺好的。”江祠笑起来,有些无奈,“每天上课做题,和同桌一起学习,挺好的。”
是他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高三生活。
“那还差不多,你同桌,是叫余顾对吧?”
“嗯。”
“下次可以带她来家里玩,小姑娘长得乖,看着就是认真的,你多跟着人家学习。”奶奶想到余顾,整个人水灵灵的,一双眼睛亮亮的,笑起来像个小太阳。
“您还没看人家在学校的表现呢,就知道她认真学习了?”
“我看着她心里就开心,乖乖巧巧的,像个小太阳一样,我喜欢,所以她肯定是个好孩子,不行?”老太太被江祠这么一问,哼了一声。
江祠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手摁了摁眉骨,结果手上的灰还蹭上去了,黑突突一个手指印在额头格外明显。
余顾,你好招人喜欢啊。
正想掏出手机给余顾发消息,却在掏到一半的时候停在那儿了。
他才发现,他好像没有余顾的联系方式。
——*——
吃完晚饭,江祠借口出去散步,去了王叔家。
王叔家在巷子深处,闲着没事的时候自己编了两个灯笼,蜡烛点着的时候红彤彤的。两个灯笼一边一个写了“酒肆”两个字,在晚风里轻轻飘荡。
倒真像古时候藏在人烟深处的酒肆,里面美酒飘香。
江祠敲了敲门,因为身量高,伸手拨了两下灯笼,烛苗摇曳的影子在薄薄的灯笼纸上格外清晰。
吱呀——
门打开了。
“你今晚怎么有空光临寒舍?”王叔晚上会喝点酒,给江祠开门的时候身上还有些桃花酒的酒气,他看着站在门口面色有些冷的江祠,半笑着调侃。
“进去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王叔收起笑,被江祠一句话说得严肃起来。
“严储他们是不是来找过我奶奶了?”
“你不知道?”
“奶奶没和我说。”江祠的脸色骤然变沉,“今天奶奶说要卖馒头多挣点钱的时候我才觉得不对劲。”
王叔也皱眉:“我当时路过你们家那边,隐约看到有人从你们家里走出来,后来走过去问了你奶奶,才知道是他们。”
“我以为你奶奶跟你说了。”
“她大概不想影响我学习,就没说。”江祠拧眉,声音也沉了下去,“严储估计来催钱了。”
“你要是不够,我这儿还有,你拿去应急。”王叔说着就要去屋子里拿存折。
“够的,但我不想给。”江祠的声音像淬了冰,“他们这群畜生,不配。”
“孩子,那也没办法,如果现在不给,到时候威胁到你奶奶怎么办?影响你学习怎么办?在有证据以前,我们只能忍。”王叔有些心疼地看着江祠,叹了口气。
“嗯。”江祠喉咙艰难地发出这个音节,“等他们找我了再说吧,我把钱都已经存着了。”
“哎,也好也好,咱不去主动受他们的气。”
这夜注定是无眠的,江祠离开后晚上去接了一单游戏陪玩,直到天亮。
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他刚刚结束,随后捏了捏眉,拿出试卷和练习题,摁了下圆珠笔,在桌上写了起来。
天越来越亮,亮光从窗户透进来,台灯的光都被掩盖。金色的光线将树叶的影子映在了窗户上,像是早上的问好。
江祠写完试卷,对了答案看了解析后,终于有些撑不住,揉了揉眼睛在桌上趴下,打算睡一会儿。
何莲念叫了好几声,没听到江祠应,就上来喊他吃早饭。
敲开门进去就看到江祠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桌面上还有没收起来的试卷。
江祠趴在那儿睡得很安静,长睫闭着,倒是没了那股子混,看着却还是有些冷。何莲念拿过床上的毯子,轻轻盖在江祠身上,轻轻叹了口气,又悄悄关上门出去。
回到厨房把早饭温着,又回到沙发继续缝起杨梅球,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看着江祠重新好好学习,她比谁都高兴欣慰,毕竟小祠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他的能力足够让他有一个更大更好的平台和世界,而不是被渣滓困在这个小镇无法脱身。
可看到他困得趴在书桌上就睡过去,又心疼,读书辛苦,可也不想他那么辛苦,至少能好好睡个觉。
人大抵总是如此矛盾,一面困渡,一面期待。
——*——
小镇一家台球馆。
灯光缭乱,烟味和喧闹声交杂在一起,染着红发的梁雾搂着身旁穿着短裙的辣妹在那儿打台球,嘴里叼着烟没个正形。
“去,把你严哥伺候开心了,这笔钱就是你的。”他塞了几张红票到身旁低胸短裙美女的乳/沟间,手顺势往下拍了拍女人的屁股,眼神朝后面沙发上闷头抽烟的男人示意。
女人拿出胸口的钱,浓妆下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她转身向沙发上的男人那儿走去。
店里不少女人目光都似有若无落在他身上,眼里带着些蠢蠢欲动,不过没人敢上前。
寸头,眉毛很粗,眼睛里像是蛰伏着一头困兽,闷声抽烟时烟雾绕在周围,看着就不好惹。
他吐出一口烟,刷了一会儿手机,就有些无聊地将手机丢到了沙发上,整个人姿态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一口一口抽着烟,看向外面。
女人刚坐下,俯身往男人靠去的时候,对方很嫌弃地往旁边一坐,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深深的不耐烦:“滚。”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他甚至没有用正眼看她,轻嗤一声,话里的鄙夷和嘲讽毫不掩饰。
女人讪讪地走回到梁雾身边,梁雾看到这情形,了然地挑了挑眉,放下杆子朝沙发走去。
“严哥,你行不行啊,来这儿就一个人在沙发抽闷烟,多没意思。”梁雾笑着,“你打算催老太婆几天?”
“两三天吧。”严储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碾了碾,声音里还带着烟草气。
“他们不是会往卡里打钱吗?而且也没到期限,你怎么突然想要来这里讨债?”梁雾跟着严储来的时候,就疑惑了一路。
“你别管。”严储皱着眉没说话,声音也是少有的烦躁。
“不过回来能让那个老太婆和杂种不好过一段时间,也挺好的。”梁雾点点烟灰,声音无情,“要不是他们,你这腰也不至于成现在这幅鬼样子。”
话刚说完,严储一个眼刀就扫过来,躁意难抵,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他。
“行行行,我不说了。”梁雾举手投降,“你这个月去医院过没?”
“嗯。”
腰伤一直是他的一块疤,想到自己的体育生涯就断在了这儿,他心里就抑制不住地烦躁。
眼神往窗外瞟去,却突然顿住了。
“我记得你在这里是不是还有个认识的女孩子?”梁雾重新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准备拿火机点上,偏头时却看到严储没影了。
伴随着外面路上一声男子的惨叫,梁雾看到刚刚还在沙发上的人此时已经在外面,正拽着惨叫男人的手压在身后,脚踢着膝盖窝,动作是说不出的凌厉,一拳一拳像是下了死手。
“窝草,什么情况——”梁雾丢了烟跑出去。
跑到马路上,上前将严储抱开的时候被顶了一肘子,“靠。”
梁雾被顶到一边,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多都只站在那里看,并未阻止,好像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场现场戏剧。
此时,梁雾才注意到,一个身形很瘦的清冷女生在一旁一直拉着他的手想让他别打了,可严储动作不停,明明可以甩开女生的手,但严储没有,只是一下一下打着,拳头和肉碰撞的声音触目惊心。
“停下,严储,停下。”孙昭用力想要掰开严储的手,可少年的力道很大,擒着男子的手,双目猩红地打。
“严储!”孙昭额角都有汗了还是没能将严储和陌生男子分开,她瞪着严储喊了一声,才堪堪将面前这个双目猩红的男生唤回神。
严储依然抓着那个男人,可动作却停下了,他抬头看着孙昭,熟悉的眼角眉梢,可眼里却好似和他隔了一整个深渊。
他看了眼手下的男人,鼻青脸肿、半死不活,自己手上也沾着血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打得有多重多急。
吓到她了吧,他从来没在她面前这么暴戾过。
目光对视,磁场碰撞,周围的建筑、人声全都远去、倒退,世界仿佛安静地只剩下他俩,昏黄破旧的小镇,满身是血的男生和穿着旧的发黄的衣服脖子却高傲像天鹅的少女在这儿重逢。
相顾无言,可风在说,云在倾诉,千言万语最后渐渐变少,直至一方的眼里一无所有,人潮回归,嘈杂回归。
一个含着万语千言,一个空空荡荡。
“他要偷你东西,还想偷拍你。”严储有些慌张地开始解释。
他不是随意打人,他也不会随便打人。
他答应过她的。
“所以呢?”孙昭挺直身子,声音颇为冷淡地反问。
如同一盆冷水盖头浇下,严储感觉寒风一瞬间穿透全身。
“什么、所以?”他喉咙发涩。
“所以,这就是你把他打成这样的原因?”孙昭直视严储的眼睛,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偷东西,还想偷拍你。”严储又重复了一遍。
我打得不对吗?他会伤害你。
“那跟你有关系吗?”孙昭的声音此时比冬天的寒冰还要刺骨。
“你就当我见义勇为。”严储被孙昭这句话回得哑了声,唇瓣轻动,满腔的话只凝成这八个字。
“不需要。”孙昭看了看严储手下趴倒在地的人,又看了看周围围在这儿看戏的人,语气更冷,“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
众人看两人都认识,又指指点点说了些什么,觉得没趣,加上严储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家,就都走散开了。
“孙昭......”严储觉得现在的她有些陌生,喉结艰难滚动,喊了一声。
他很慌,当初那个女孩好像正在离他远去,变得越来越陌生,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他快要抓不到属于她的那束风了。
“有事吗?”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人是你打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孙昭蹲下身,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轻声说,“记住,打你的人是严储,跟我没关系,以后别来招惹我。”
梁雾听到的时候人都傻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生,而自己的兄弟,平常人前拽得狠得跟什么一样,现在站在这个女生面前,像是一条流浪狗,哪里这么狼狈卑微过。
看来就是她了。
孙昭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严储,就像是一个陌路人一样离开了。
心被丢到地上踩了无数脚,乌青血痕遍布,酸涩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