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这间外套,是前天送柏青离开时穿的那件,那天他们抱了好一会儿,大概是那个时候沾染上的。温卿辞的狗鼻子也太灵了,这都能闻出来。
林听顿了顿,平静地笑了声:“关你什么事,我喜欢就够了。你有话就说,不然我回去了。我也希望今天谈完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周围了。你好歹也是两个家族的继承人,时间宝贵,就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不要再出现。
这些字眼如同凌迟般,字字句句都在往他的心里捅刀子,尖锐的疼。温卿辞眼睫微微湿润,他飞快垂下眼,将那股酸涩强行逼回去,然后重新抬起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喉结滚了滚,低闷道:“我做不到。”
“这也不是浪费。”他抿唇,克制地看着她,“你很重要。”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给人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温卿辞的眼神很寂静,不知道为什么林听不太敢看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睛。她沉默了半晌,逼着自己抬眼直视他,犀利出声:“上次跟温老先生的对话你不是听懂了吗?你确定要把自己摆在那么....”
她顿了下,没说那个伤人的词,但温卿辞打断了她,“听懂了。”
“我听懂了。”
“听懂了就——”
“我没关系的。”温卿辞的声音有点颤抖,林听陡然一怔,温卿辞红着眼圈看她,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但他仍然极力弯唇想要笑,只是笑得比哭还不像,他望着林听冷淡的表情,小声请求:“倒贴也好,廉价也罢,我不介意。就算是骗我也没关系。听听,我不介意的...我知道,外公对你说了不好的话,我先代他向你道歉好不好?”
“对不起。”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里透着浓重的哀求,“我让他跟你道歉,他不应该威胁你的。是我没做好,我没有护好你。我真的爱你,你再重新看看我,再给我一次机会,骗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不介意。”
“好不好?”
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他抿唇望着林听,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讨好,也似乎在竭尽所能地向着求生的道路攀爬,“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改成什么样子,什么样都可以。”
温卿辞似乎是怕她拒绝,轻声补充:“如果我做不到,我可以去学。以前很多人都说我聪明,我学起来很快的.....”
林听眼睫微动,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行。”
“为什么?”
“不用为什么。”林听觉得有些荒唐,荒唐到不可理喻,她狠心撇开眼,“变成别人那样,你还是你吗?那你觉得我喜欢的,真的会是你吗?温卿辞,你——”
“笃笃——”
恰在此时,车窗突然被敲响。
两人同时一愣,刚刚情绪都太紧绷,谁也没注意到车外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站在温卿辞那一侧。
来人穿着黑色正装,身材高大挺拔,五官生得浩然正气。
温卿辞擦了下眼睛,低声道:“没事,我下去看看。”
“找你的?”林听眉心一跳,脑海中闪过什么,似乎想到了一个人,但她没说,捏着包,“那我回去了。”
她打开车门,从另一侧下车。但很快,便有另一个人出现,微笑挡住去路,“林小姐,我送您回去吧,天色也晚了,不安全。”
林听看了他一眼,看见另一边温卿辞已经跟那人僵持住了。温卿辞抬手拽着那人的领口,下颌紧绷,漆黑的眼眸阴戾得可怕。听到林听那边的动静,他侧头看了眼,瞬间收紧了手指,将那人勒得涨红了脸,手背青筋暴起,声线紧压着一字一句:“敢动她试试。”
那人吃力地动了动嘴唇,说了几个字,温卿辞眼眸微眯,陡然松开手。
林听站在这边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但最后是那人开车,温卿辞坐在后座,将她送回了锦园小区。
下车前,温卿辞眼睛还有点红,忽然俯身抱了她一下,不等林听反应过来便松开,声音里残着丝丝低哑的哭腔:“小年快乐。”
小年夜已经过去好些天了。
林听愣了愣,没回答。
-
轿车驶入北郊庄园。
温卿辞面色阴沉地踏进厅内,偌大的客厅内回荡着戏剧的咿咿呀呀,阿姨迎上来,“少爷,你回来啦,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温卿辞径直入内,连鞋也没顾得上换,直直走向坐在沙发上随着京剧哼哼的温严国,喊了声外公。
温严国没理他,依旧盯着电视。
温卿辞紧紧绷着下颌,忽地轻笑一声,走过去在电视边按了下。啪的一下,黑屏了。
他望向温严国,神色平和甚至算得上和颜悦色:“外公,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吗?”
“混账!”温严国脸色铁青,重重地捶了下茶几,震得上边的茶水都溢出来了,“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温卿辞微微弯了下唇角,可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冰冷得瘆人,他颔首:“我只是希望您不要再监视我了,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碰见了听听,我竟然一直不知道您派人跟踪我。”
温卿辞冷道,咬重字音:“您吓到她了。”
温严国咬牙,冷哼,“我不跟踪还真是不知道,你又去找她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现在圈子里都知道你为了个女人把自己作得要死要活!你那些婚前财产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要是被爆出去了,你知不知道股价是会受到影响的,整个温氏都会动荡。你简直是没了理智,这样的你真的还是个合格的掌权人吗?”
“好啊。”温卿辞笑意未减,在温严国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一字一句轻声道:“那我不当了。温氏我也不要了,请您再择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吧。”
这句话声音虽轻,但却说得异常坚定。
说完,温卿辞微微俯身,朝他鞠了一躬,“只希望您,不要再为难她了。是我的错,我愿意交出现有的职位,脱离温家。”
闻言,在场的阿姨惊呆了,她张了张嘴,又看向温严国。温严国眼睛骤地紧瞪,脸色铁青仿佛要吃人,胸膛起伏,极为愤怒:“混账东西!!!你再说一遍?”
温卿辞抬眼:“希望您别——”
阿姨想要去劝阻,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温严国随手抄起茶杯就扔了过去——
砰。
哗啦。
茶杯直接砸中了温卿辞的额角,摔在地砖上飞溅起了一地的碎渣。
下一秒,鲜血缓缓淌下。
温严国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原地站着不动的温卿辞,以温卿辞的反应速度,他完全可以躲开这一下。阿姨吓得小声惊呼,“少爷流血了。”
温严国立马站起身,指向温卿辞的手指直颤抖,恨铁不成钢到咬牙切齿:“混账东西,你疯了吧?”
温热的鲜血顺着眼尾往下流,深浅不一的血珠一颗颗落下。
溅在白衬衣上,如同一朵朵细小的花。
温卿辞就那么迎上他的眼睛,轻扯唇角,定定地站着不在意一笑,眉眼间透着股无力。“要是真疯了,就好了。”
就不会这么心痛了。
温严国被他气得浑身发抖,身形踉跄,摸过拐杖重重砸了过去,“滚!”
拐杖砸到了温卿辞的小腿骨,嗑到的那一下发出闷响,但他一声没吭,弯腰捡起,双手检查了下,然后恭敬地放在茶几上。
垂眼,转身离开。
温严国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半晌,他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
.....
林听刚进电梯,就听见手机叮咚一下,她解锁手机。
是一个陌生号码:【林小姐,他为了你,要跟温家断绝关系。你确定你上次说他没那么喜欢你,是真的吗?】
温严国的语气隔着网线都能感受到他强势的威压。
林听没由来的想起了温卿辞看向她时湿润的眼神,靠着电梯厢壁闭了闭眼。几秒后,她像是逃避什么似的睁开眼,轻敲屏幕。
【那就给他介绍新的女伴认识试试。】
第60章
从电梯里出去后, 林听才想起来忘了去买菜。柏青今晚的飞机到北城,本来说好林听买点菜,三个人一起吃顿热乎的火锅。
因为刚刚的打岔, 这下什么都没准备。
她打开家门, 忽然发现鞋柜边放着一些年糕和烟花, 没多想。边低头换鞋边喊李秀英, 怕她听不到,还特意提高了音量,“奶奶, 我忘了买菜,现在换身衣服就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逛逛呀?”
说着, 像是感觉到什么, 倏地抬起头。
柏青笑盈盈地站在面前望着她,身上还系着她那条兔子围裙, 那条小小的围裙在他身前显得极为不协调,林听看愣了。
“傻了?”
他自然地抬了抬手,露出第二道没系上的绳子,偏头弯了下唇角, “奶奶在房间里补衣服。嗯, 帮我系一下, 手上沾了辣椒。”
温暖的家中,早已有人开始准备饭菜,含笑迎她进去。这一度是林听最渴望的, 即便时至今日, 也仍旧看得她眼眶无端发热。心里暖呼呼的, 充斥着这种前所未有的温情。
她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上前绕到柏青身后熟练地打好了蝴蝶结。听着他说起已经买好了材料,就等着她回来开动了,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是说晚上才回吗?”林听的包被他接过去,妥帖极了,这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柏青伸手轻轻抱了她一下,手掌没碰着林听的衣服,低头轻笑:“在那没意思。而且....也有点想快些见到你,就提前回来了。”
他看出林听在想什么,侧头蹭了蹭她的头发,“不要太有负罪感,本来我就不喜欢应酬,要不是跟薛顾的交情还算真,我才不管他被不被上面为难。”然而不知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蓦地顿住,垂着头身体僵硬。
林听没察觉,被他方才的话逗得扑哧笑了出来,突然想起李秀英随时可能从房间里出来,连忙挣脱怀抱,站直身体理了理头发。冲他小声提醒了句,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厨房把菜品都端上桌。
把最后一盘油麦菜放在桌上后,她听见柏青忽然出声:“听听,你换了洗衣液吗?”
林听愣了愣,满眼茫然。
前不久才去超市囤了三大桶洗衣液,还是柏青陪她一起去买的,都够用大半年了,哪能这么快就买新的。
“你身上的味道很香。”柏青淡淡笑了下,“跟我们买的那种洗衣液味道好像不一样,有股昙花的香气。”
“是吗?”
昙花?
林听抬手深深嗅了嗅,起初一两秒没闻出什么味道,但随着轻浅的呼吸几次下来,一种带着很清新的水汽湿润气息伴随着某种花香幽幽萦绕在鼻尖,不仔细闻很难发觉它的存在。花香浓郁,却并不厚重,反倒令人忍不住想到在某个如水的月夜下,清风拂面的惬意。
真的很好闻。
但确实不是她买的那个洗衣液的味道,林听正要困惑,脑海中却冷不丁地浮现出温卿辞的脸来,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这香味是温卿辞身上的。
香如其人,霸道极了。一进车内就发现它弥漫得悄无声息,到处都被占据。而她也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浸染上这股味道。
林听抬眼,对上柏青微弯的眼眸,忐忑地举起手:“柏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汇报。”
柏青含笑,好整以暇地靠着墙。
“去买奶茶的时候,碰到了温卿辞。他说要跟我谈谈,我怕被人看见就在他的车里说的。”林听怕他误会,立马解释,“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会去那,本来是打算买菜的,结果后来又有点意外,就回来晚了。这味道应该是他身上喷的香水.....”
“不是香水。”
面对林听诧异的目光,柏青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神色如常地解释道:“香味这么霸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LINSU家出的私人定制款洗衣液《不眠之夜》,官网上只公布了它的部分主调——昙花和茉莉。”
他深深看向林听,转身朝客厅走去,语气平静如水:“嗯,我不吃醋。”
这样一说林听哪还能真不懂。
她心虚地跟过去,见柏青是准备去叫李秀英,便跟在他身后轻轻戳了戳他的背,脑子间歇性抽风,脱口而出:“那你吃饺子怎么办?干吃?”
“......”
柏青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一把抓住那只有一搭没一搭乱戳的手,紧紧牵着。当着她的面,在与李秀英一墙之隔的走廊上手指滑进她的指间,伸手将她拉近怀里。
十指交握。
脸颊贴着胸膛,柏青的心跳比一般人的要慢一些,林听感觉到他轻轻俯身,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我吃醋了。”
“所以,可以不见他了吗?”
林听一愣,莫大的愧疚涌上心头,回想起电梯里那条短信,点了点头,闷闷地应了声:“嗯。”
以温家外公的性子,温卿辞应该再不会有时间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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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助理长到这么大,从未有过此刻这般煎熬。
他和一众夜班的佣人胆战心惊地站在墙边,心脏随着温严国手中的拐杖每一次重重落下而控制不住地抽搐。几次想要前去阻拦,却又被老人的眼神震慑住。
他是在公司没等到温卿辞回来,打电话过去没人接,直到温老爷子这边打电话让他过来,才知道温卿辞去看林听的事情被发现了。
所有人都被迫看向茶几前跪着的温卿辞。他脊背挺得笔直,铱驊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光是他们站着看的人,时间久了都觉得脚下一股寒意沁上来。
温严国的力道不轻。
温卿辞头也不回的背影气坏了他,于是立马叫人将其带回来,让他这段时间就待在庄园。温卿辞大多数时候都很听话,但这次却执意要离开,气得温严国说要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