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之前还担心他会故意拖延时间,而喝得很慢,现在才发现自己想多了。温卿辞喝得十分急促,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像是真的渴坏了。没几秒的功夫,便把那么大一杯水喝完了。
有水从唇边溢出,顺着脖颈流进衬衣内,打湿了衣服,贴着皮肤。
光是看着就不舒服。
温卿辞却似乎不曾察觉,他握着杯子,另一只攥着手机的手指已经僵化,他很想问她。
“喝完了,回去吧。”林听伸手,看着他,忍不住提醒道:“你要是有病就去医院。”
温卿辞拿着杯子,被这声催促刺得心脏隐隐作痛,他幅度很小地点点头。林听非常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半晌。
“你刚才....去哪里了?”
林听愣了两秒,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不明白为什么温卿辞会认为她大晚上去民政局。
温卿辞着急地想要点开微博,把手机给她看:“就是大家祝贺你——”
“我得的奖,大家祝贺我怎么了?你看不惯?”林听只听了半句话,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闻言再次瞥向屏幕确认没错后,“再说了,我得奖关你什么事。”
林听的话彻底坐实温卿辞刚刚看到的‘请柬’是幻觉,他高悬着的心脏轻轻放了下来,急促的呼吸也平静下来,只是额角的汗珠出卖了他的状态——
劫后余生。
她再次索要杯子。
“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吧。”想起林听擦手的举动,温卿辞不想让自己变得讨厌。滚了滚喉结,吞咽的时候喉咙里仿佛吞了一万根针似的,他蹙起眉,倏地想起来楼上的房子里放着的东西。黑眸忽然生出一丝光亮,满眼期待,“听听,我去拿个东西过来,你等等我好吗?”
“很快的,一分钟。”他举起手指,发誓,生怕她拒绝,小声重复,“我保证。”
林听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不想吃温卿辞让阿姨准备的红枣羹,自己也是这样向他保证撒娇的。
只是,时过境迁,什么都变了。
也不想再跟他讲道理,毕竟温卿辞的逻辑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说也说不通,林听淡淡地点点头,“行,去吧。”
得了保证,温卿辞感觉自己残破不堪的躯壳里好像注入了一丝精神气,他拿着杯子走了,临走前,他忽然问了句:“烟花好玩吗?”
但声音低哑,林听靠着门并没听清。
“什么?”
电梯门缓缓合上,林听打了个哈欠,等着自己的杯子下来。这时,手机震动,弹出微信消息。
柏老师:【到家了吗?】
林听忍不住弯唇:【当然,我就在楼上,除非是被妖怪抓走了。】
聊了两句,柏青说起年后多出来的工作安排,林听边安慰他,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她下意识转身关上门,朝房间内回去,看见柏青又发了消息,连忙回复。
等她再想起来温卿辞时,恰好在刷微博,蓦地僵了下。
一看手机时间,凌晨两点多了。
温卿辞应该不会这么笨的一直等在外边吧?而且,似乎也没听见敲门声?
这么冷的天气,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需要很强的意志力,即使是林听也忍不住对温暖的房间生出贪恋。挣扎了两秒,她翻了个身继续玩手机。
与此同时,门外的走廊漆黑如水。
近几天北城大幅度降温,据天气预报说还有好几场大雪未落。
温卿辞怔怔地站在角落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望着那扇已经关闭的门,怀里抱着一个装着水杯的礼盒。
在这黑夜里待久了,礼盒也沾染了几分寒意。
他无声垂眼,之前合作过的品牌给他送去了一套限量版情侣水杯,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见到林听。今晚好不容易得了许可,他连电梯也不想让林听等,直接从楼梯跑下来的。
但下来后,却发现门已经关上了。
他来晚了。
独属于隆冬的森寒顺着脚底蔓延向血液流经的每一处角落,温卿辞粗重地喘了口气,有种呼吸不过来的窒息感。
太晚了。
他失去了敲门的资格。
-
除夕那天很热闹。
早在几天前,北城官方便发布了一则消息——
大年三十晚上七点半,将会在临蓝大桥举办一场盛大的烟花秀。
这个消息对于禁鞭了好些年的北城市民来说十分兴奋,官方出手,那肯定要比普通老百姓买的那种春雷要绚烂的多。消息刚一放出,就有许多人预告到时候会直播,微博上讨论热度很高。
更别提林听这样痴迷烟花的爱好者了,她还特意发微博庆祝:【最爱烟花!耶~jpg.】
天刚暗下来,林听就下楼去找了柏青,两人一起前往临蓝大桥。
路上行人都纷纷朝着大桥的方向过去,车也多,柏青主动牵起林听的手,耐心地听着她说在微博看到的“路透图”——住在大桥附近的居民,从高处可以拍到工作人员摆放的烟花和遥控。
街道上热闹嘈杂,说话声很容易被淹没,林听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柏青也要凑近了听。
一个尽兴,林听没注意到桥上已经开始了烟花倒计时,还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柏老师,你看得到吗?”
音量顿时吸引来周围人调侃的目光,加之两人外形都很出众,不少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林听尴尬得满地找缝,柏青轻笑着揽过她,将她按在怀里面朝自己,唇角微勾:“我看得到,你不用担心。”
“......”林听羞得满脸泛红,捶了他一下。
烟花“砰”的一声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与此同时,人群开始尖叫欢呼。绚烂的烟花瞬息万变着,同一片天空下的人们互相道着新年快乐。林听靠着柏青怀里,仰头欣赏着黑夜中的烟火,忽然烟花一点点浮现,逐渐呈现出一副完整的北城地图。
徐徐展开,如同一幅卷轴。
对于烟花制作来说,这不算容易,想要这样的效果肯定也需要充足的资金。
林听听到身边的人也在讨论这个事:“今年怎么这么大方啊,这样的烟火都拿出来了。”
“还好吧,这种一般都是官方找了个冤大头公司出钱。”
“哪家公司啊这么财大气粗?”
.....
一声声如雷响的爆竹中,林听看见柏青忽然低头,以为他有话要说,她便凑近去听:“怎么了柏——”
男人清隽的面容放大在眼前,温热的唇瓣轻触。
下巴被轻轻托住,林听微怔,愣愣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如同过了电流般陡然酥麻。
她甚至还听见身后那对小情侣激吻的口水声,脸颊发烫。
几秒后,柏青松开手,直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声线清润:“索取一份....新年礼物。”
林听眼睫轻颤。
这场焰火如同宣传的一样,盛大而灿烂,直至快要结束,人群也仍然不愿意离去。
“这的确是我在国内看到过最漂亮最奢华的一场烟花。”柏青偏头笑道。
“你呢?”
闻言,林听却是一顿。
她仰头,怔怔地看着不断变幻的烟火,轻声否认。
柏青看她,两人对上视线,相对无言片刻,不约而同地看向夜空笑了声。
这不是林听见过的第一场如此美丽的烟花。
两年,也不对,或许该说是三年前了。在京郊的那座庄园里,温卿辞专门为她放了一场烟花。彼时跨年,他们坐在众多男女欢呼声中,在摇晃的秋千上,许下了愿望。
在烟花的最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句送给的新年祝福。
新年快乐,Mrs.Wen.
“不过烟花转瞬即逝,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是眼下和未来。”林听并没否认曾经喜欢温卿辞的那些事实,却同样也点出她现在的观点。“过去是什么样的,已经不重要了。”
柏青听完她的话,眼神轻轻地落在远处的夜空,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他抬眼,在最后一声烟火的巨响声中看到了那句“新年快乐”。
这句话消失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彻底结束时,夜空中却紧接着又浮现出一个单词——
“Ecouter.”
“这是什么意思?”
“很像是电子计算机哎,是不是?”
“像,但好像不是.....是玩?额,好像也不对。”有人掏出了手机,想要查询这个英文单词是什么意思,可翻译软件得到的答案很明显不对,显示不存在。
看清单词后,柏青神色微僵,音量低不可闻地喃喃重复着这个词:“Ecouter..”
低磁,内敛含蓄的发音,是法语的特点。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Ecouter的意思——
聆听。
林听。
新年快乐,林听。
这是一句,专属于林听的新年祝福。
十指交握的手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下,柏青闭了闭眼,侧头看向身旁。
林听正看向旁边人分享的手机屏幕,两个小姑娘脑袋凑在一块研究谁拍的烟花好看,交流得十分起劲。
第62章
柏青神色微怔, 视线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半晌,直到手被轻轻晃动,回神对上林听好奇弯起的笑眸, 听她调侃自己, “柏老师, 你怎么在这里都能发呆啊?”
虽然大多数人不太懂那个单词的意思, 但也被烟花带来的氛围感染了情绪,纷纷转身互相祝福起来。
刚刚有个女孩子看见林听拍的烟花很漂亮,便询问可不可以帮她也拍一张。等林听拍好, 给女生确认感谢后,再抬起头时, 只听见身边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听懂听不懂的。
她没太在意, 仰头看向柏青,正要说话, 柏青握紧了她的手,语气轻柔,“听听,新年快乐。”
林听也笑, 一双桃花眼向上挑起, 夜空中灿烂的光彩落在她漆黑的瞳眸中, 将那勾着人心的撩拨无声无息蔓延开来,欢快道:“新年快乐,柏老师。”
心脏不规律地跳了下。
柏青一直自认为自己就如同圈里所流传的那般——不论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始终平平淡淡的, 永远都不会因此而心中产生巨大的波澜。他从籍籍无名到在摄影圈里能坐拥一席之地的这些年里, 也经历了许多。按道理来说,他如今的年纪很多事情也是看得比较开的。
理智, 是他认为一个成年男性必备的。
可在这一刻,听到林听的新年祝福时,柏青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反应却叫他感觉心脏莫名隐隐作痛。这种疼在回过神来后,逐渐疼得厉害起来,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僵滞。
“听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Ecouter.”
“新年快乐,柏老师。”
他们连语言习惯都是一样的。
两人随着散去的人潮慢悠悠地往回走,临蓝大桥离锦园小区没有多远,慢慢走也不过二十分钟的样子。烟花放半个小时,在七点半时结束,路程花费二十分钟,到家后喝口水正好能赶上春晚开播。
到了家,一看时间。
正正好。
林听给柏青倒了杯水,还忍不住夸赞起举办方这个放烟花的时间非常妥帖。闻言,柏青唇角弧度没变,眼神却暗了暗,淡淡附和了一句。
见到他们回来,李秀英早早摆好了果盘和零食,招呼两人坐下。知道柏青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外工作,于是也盛情邀请他一起过年。
老年人到底精力不济,不过才几个歌舞节目过后,李秀英便靠在沙发上眯着了。林听指出来,她还死活不认。最后又强撑着看了个小品,她才认输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等她走了,林听轻笑着拍了拍柏青,然后从茶几抽屉下拿出一个礼盒递给他,“新年礼物!”
话音刚落,便见柏青也从身后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丝绒盒子。
她眼眸微睁,“呀。”
柏青唇角轻弯了下,望着她:“先看谁的?”
最终两人互相交换,同时打开。
当看到盒子里躺着的那条细细的,仿佛流动着粼粼波光的项链后,林听目光微怔,迟疑地看向柏青:“这...柏老师,不太好。”
项链走的是林听偏爱的简约风,还穿着一枚素圈。
那素圈的材质只是普通的铂金,上边有些许极其轻微的痕迹,是旧物。
跟随柏青出生入死许多次的旧物。
林听知道它的来历,还是三年前柏青亲口讲述的。在一夜成名后,柏青并没有像其他摄影师那样继续出作品,而是离开国内,到那些战乱国家当战地摄影师去了。离开前,他按照惯例去了趟寺庙,捐点香火钱,恰逢寺里的主持游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