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他看人看事很神,很准,柏青一向不信这些,可那天老住持却说他与佛有缘。从他身上要物件开个光,祈福。当时柏青身上什么都没,只好取下那枚尾戒。
说来也玄乎。
到达战火区的第三天,他就经历了一场开战。中间休战期间,想着给贫民窟的难民拍些照片,但就在那个时候,戒指忽然滑落,滚了出去。戒指毕竟跟随多年,柏青只好收起相机,起身去捡。也是那时,身后轰然一声——
一枚炮弹落在了那个地方,残肢满地。
再后来,他几次逢凶化吉,这枚戒指便也意义不一般。
跟平安符差不多。
哪有要人这个当礼物的?林听过意不去,不肯收。
“有什么不可以的?”柏青指尖微动,挑起那条项链,弯唇轻笑着看她,“我的新年礼物就是希望你平安,可以吗?”
.....
除夕的夜晚没有烟花在耳边燃放,林听仍然有些不习惯。好在电视里春晚的气氛还算热闹,两人陷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肩膀互相挨着,暖意从衣料下传来。
此刻的氛围温馨舒适,柏青的视线总会不受控制地偏向林听。林听专注地盯着电视,看得认真,有时候还会随着剧情而倏地变了表情。
后面一个小品有关摄影,两人就此聊了起来。
“说起来,温总近几年进军摄影圈,时尚圈,投了不少钱。”柏青捏着手中的橘子,没吃。
林听蓦地皱起眉头,剥桔子的动作慢下来:“他又去找你麻烦了?”
“没有,别激动。只是理了理工作,突然发现很多都和温总的产业有合作。”柏青从她手中拿走桔子,接着剥,声线轻和,“我原以为,温总是个商人,就算一时兴起想要进军这些行业,也不过是个门外汉。毕竟之前听薛顾说起过,你和方总在时尚晚宴交谈时,他插不上嘴,问的问题也很外行。”
“但.....大概是前段时间吧,我跟温氏也算有个合作。温总出席了这场发布会,席间不少摄影大佬在谈论,他居然也参与了进来,询问他们一些专业相关的问题。”
“几番交谈后,很多人都惊讶,我也是。不带任何有色眼光和职业来看待,温总在摄影方面的专业能力不差,至少能听出来他是有认真研究过摄影的。”
手心里被塞进微凉的触感,林听低头看,柏青把桔子剥好了给她。转而继续捏着之前的那个橘子,“后来又听人说,经常在摄影交流会上遇到温总,有人壮着胆子问他为什么突然来玩摄影,你猜他说什么?”
柏青看向林听。
“不知道。”
“他说因为喜欢。”柏青轻笑了声,“其他人都不信,反倒互相给商业那边认识的各种总啊....什么的,透露消息,说温总肯定另有大动作。”
林听顿了顿,没说话,唇角微扬,“读书时做阅读理解也是这样,出题人总喜欢过度解读。”
柏青笑:“对。”
两人都不太懂商业,只当说了个笑话。柏青盯着电视里表情夸张的小品演员,忽然轻声道:“其实三年前,在你刚到永无乡时,我就认出了你就是温总要找的人。”
话音落下,林听偏头看向他。
“很早之前,我们就见过。”柏青没回头,眸中倒映着五光十色的画面,语气舒缓,“只是你应该对我印象不深。”
“什么时候?”
林听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印象中,她只在网上看到过柏青的消息。在去往永无乡之前,她甚至不知道柏青长什么样,年龄几何。
面对她的疑惑,柏青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当时看见你和温总,就觉得他实在太幸运。”
这话的意思大概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和温卿辞在一起了。林听眉心微蹙,认真地看着柏青。
“我很羡慕他。”说着,柏青浅浅地笑了起来,侧头对上她的眼睛,停顿了许久,他弯唇:“不过,现在我是那个幸运的人,对吗?”
林听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对。”
闻言,柏青眼底的笑意无声推开一圈圈涟漪,眉眼满足。
倒计时倒数,新年的钟声敲响,每个演员都站在春晚舞台上笑容满面地唱诵着《难忘今宵》。
林听送柏青到门边,“晚安,柏老师。”
“晚安。”
这时,她握着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林听随手滑开——
温卿辞:【新年快乐,听听。】
温卿辞:【希望你可以睡一个好觉。】
温卿辞:【晚安。】
发送消息的时间恰好是零时零分。
林听眸色微滞,垂眼熄灭了屏幕。转而抬眼重新看向柏青,面色如常:“早点休息柏老师。”
柏青比她高,身高优势让他不需要刻意看,那几行字就闯入了视线中,笑意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些。在门即将关上的霎那,他忽地抬手轻轻抵住,在林听不解的目光中,轻浅问道:“听听,你现在还喜欢烟花吗?”
林听怔忪了片刻,唇角微抿。
她有些不确定,柏青这句话问的是单单指表面的意思,还是......
但男人此刻神色与往常并无异样,看不出任何。
半晌,她迟疑地扬眉,“喜欢。”
-
大年初三的时候,柏青要飞去海城给女明星陆辛拍摄写真。
林听听说过这个陆辛,海城陆家的千金,女团出身,从出道起便有家族作为靠山,一路风生水起,事业红火。
只不过,柏青咖位摆在那,也明确表示过过年期间不接活,这位陆家千金却依然能请得动他出面。林听分明记得几年前还听说过,柏青拒收富家千金当徒弟的事例,为何这次又让步了。
柏青很轻地弯了下唇:“算是....故人的要求吧。”
闻言,林听理解地点点头,也没再问。
这回反倒是柏青追着她问道:“听听,你不要再问问她是我哪门子的故人吗?”
林听抬手按了下电梯,乐了,“我不会问让你为难的事情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说着,电梯来了。林听知道柏青心里想什么,上前主动抱了抱他。
“一路顺风。”
柏青的视线流连在林听身上,他收紧了手臂,而后松开。
进入电梯里后,他抬手抚上胸口,指腹敏感地触到那里一块被压出痕迹的皮肤——那枚素圈最终还是戴在了林听的脖颈间。方才拥抱时,素圈抵在两人之间,硌出了印迹。
甫一出单元门,便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一个穿着花衬衣的高大青年正散漫地靠在车门上,见到他,吊儿郎当地抬了抬下巴,“上车。”
道路两旁树木飞速掠过,青年递来一份文件,柏青没接,神色淡漠:“有话直说就好。”
青年哼了声,把文件好好地拍在两人中间的座位上。
“都要去海城了,还装什么清高。”青年讥讽地扯了扯唇,而后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手下有个活要跟温氏合作。”
柏青看着窗外,语气淡淡:“对,不过那个活是我学生——。”
青年一挥手打断他:“我知道,林听嘛,你喜欢她。是这样啊,我这边有个交易要跟你做。”
柏青蓦地收回视线,紧盯着他:“陆二,你要做什么?”
“别紧张啊,陆柏青...陆老师。我只需要你拖着温氏的项目,最后合同签给陆家就好了。”青年慢条斯理地喊着他,看到柏青脸色骤变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你的学生那样可爱惹人心动,温卿辞可不会轻易放手。”
“你不会希望...”陆二故意停顿了几秒,一字一句:“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多吧?”
.......
本想在家多陪李秀英几天,谁知年初五的任务就安排下来了。新的一年要开门红,总部那边交代下来的工作量极大,于是林听也不得不提前收假。
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她正在给虞芮拍摄。虞芮在上一次的小小爆红后,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在开年时便拿下了《SWAI》的春季篇。
“好好好,我马上到。”
问清楚李秀英被送往哪个医院后,林听立马就放下手中的工作,跟虞芮解释了下,直奔第一人民医院。
李秀英的主治医生在办公室里等她,林听连忙询问李秀英的情况,当年失去林建华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她浑身都在发抖。
“病人送来的及时,并无大碍,只是身体的老毛病还需要进一步检查。”医生见状给她倒了杯热水,没受林听的道谢,摆摆手,“这都是我们应该的。”
林听在电话中听护士说起过是楼上好心的邻居发现了李秀英,然后将她送过来的,知道李秀英没事后,松了口气,“医生,那你知道那个邻居在哪吗?我想去感谢她一下。”
医生往门外看了眼,没人。
“你可以在病房外等着试试,那人好像去找了楼上的医生,他说不放心老太太,还要过来的。”
跟医生道谢后,林听找去李秀英的病房。
李秀英还睡着,林听便靠着床头等。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听见门把手被人轻轻拧开,她连忙起身看过去。
医生来查房,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进来。见到林听,医生还特意指给她看,“这就是你们楼上的邻居。”
看清那位“邻居” 熟悉的真容时,林听唇边笑意滞了滞。
查完房,医生离开。
林听也走出病房,身后那人跟出来,小心翼翼地带上房门。
走廊上。
她抬眼,视线沉沉静静地落在对面的温卿辞身上。半晌后,林听深深地吐了口浊气,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是该先感谢你,还是先问你为什么会住在我家楼上?”
听到她的话,温卿辞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眼睫眨得快了起来。
“算了,没意义。”林听低头看了眼脚尖,喉咙里有点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看向温卿辞认真道:“谢谢你救了奶奶。”
说着,余光里忽然瞥见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温卿辞手里装着药瓶的塑料袋,突然想起他进门时异常苍白的脸色,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怎么了?”
此刻才注意到温卿辞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额角都是汗珠,湿了碎发黏在皮肤上。
听到林听的话,温卿辞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把手中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睛里透着些许破碎,他似乎极为艰难地滚了滚喉结,开口时嗓音微哑:“没什么。”
“只是有些....睡不着。”
第63章
林听也不是傻子, 即便不是专业的医生,也能看出温卿辞并不只是像他口中所说的“有点睡不着”那样简单。不过也是,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也没有必要告诉她。
于是, 她点点头, “管理公司确实压力很大。今天...谢谢你, 我也不知道你需要什么,如果以后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提。”
温卿辞很少能从林听这得到如此语气平和的时光, 但此刻他却希望她宁可不要说,这些话礼貌而客气, 仿佛有把看不见的斧子在他们中间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无论他如何挣扎求生, 都跨不过遥不可及的距离。
温卿辞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指甲自虐似的深深掐着指腹, 他企图用其他地方的疼痛来麻痹胸口缺失那一块的空落。不过几日没见,但他却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林听说,但话到嘴边,触到林听疏离冷淡的神色时, 舌尖微顿, 咽了咽, 小声道:“我只想要你。”
似乎早有预料,林听并没有太大反应,当即便断了他的念想:“这个做不到, 只能是我力所能及的。”
“哦.....”温卿辞舔了舔唇, 沉寂了几秒, “听听,你是放下了工作赶来的吗?”
林听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都没有休息几天呢...”
温卿辞似乎轻声嘀咕了一句。
“累吗?”
“还好。”
还好, 就是有点累的。温卿辞抿了下唇角,“工作太多也不要勉强自己,身体最重要。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跟——”
“你就只有这些没用的问题要说吗?”林听听不下去了,她抬眼打断他的话,语气称不上冷漠,只是透着几分烦躁,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种烦躁从何而来。
温卿辞僵住了,脸上小心翼翼的笑意瞬间消散,不知该作何反应。
很莫名其妙。
但她也隐隐意识到来源自温卿辞。
她的视线随意地落在男人手中提着的塑料袋上,转而又去看温卿辞。这么寒冷的冬天,他穿得很单薄,也很凌乱,睡衣睡裤外直接套着件大衣。可就是这样不伦不类的穿法在他身上,却依旧显得肩宽腿长,矜贵优雅。
一眼就能看出他与旁人的不同。
就像温严国之前所说,他们是不一样的,两个世界的人。站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强行在一起,总会有一方的世界被挤压。
最后的下场,就是碎裂。
温卿辞很敏感,敏锐地察觉到林听此时此刻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情绪,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好的,还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