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跪下,温卿辞就直接扑通跪下了。可任凭他抡了多少下,温卿辞愣是低着头一声没吭。
“混账东西,你到底认不认错?”温严国累得气喘吁吁,撑着拐杖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你外婆还不知道你的这些事情,你为了林听跟家里闹成这样,叫她多心寒?”
他苦口婆心地说了一晚上,嘴都干了,人也疲了,有些拿他没办法。打也不成,好说歹说也不行,“你保证不去找她,我就当今晚你们没见过行不行?以后也不去找她了,我有个老战友的孙女人挺好,也——”
温卿辞穿着的白衬衣,后背已然被血迹浸染,口腔里漫上一股铁锈腥味。听到这话,他吃力地撩起眼皮,额角上全是汗珠,之前干涸的血迹再次被融化缓缓流淌,脸色苍白地望着温严国弯了下嘴角,一字一顿:“不、可、能。”
???
陈助理心头一震,真想劝温卿辞先服个软,有什么想法再背地里行动嘛,何必当众顶撞温老爷子,反倒适得其反。
不过他倒也真有些同情温卿辞。
平常时那么骄傲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好歹也是温司两氏现任的执权者,就这么被温严国拉出来当众罚跪,还责打。要换作是他,光是羞耻心这点就足以折磨死人。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后,温严国气得眼睛瞪成了铜铃,也顾不上累不累了,抄起拐杖就狠狠打在了温卿辞的背上。
一阵隐隐的吸气声,陈助理咬紧了牙关,看得后背一疼。
这次温卿辞的身形摇晃了下,但他很快便撑住了地面,颤抖着爬起来,又重新跪好。直直愣愣的,一言不发。
一副誓死不认的架势。
最后是陈助理悄悄请来了那位与温老夫人有交情的医生,看到这副场面,劝阻住了温严国,话说的圆滑,给双方都留了台阶下,温严国这才停手。让人给医生收拾房间,今晚就留在这给温卿辞治疗。
“我要回去。”眼看战火都要灭了,温卿辞借着陈助理的手站起来,冒出这么一句。
医生最先瞪他:“你都伤成这样了,先处理下伤口,要去医院的。”
陈助理也在旁边低声提醒温卿辞可以委婉点,待会他带他偷偷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温卿辞油盐不进,无视温严国,径直就往门外走,轻描淡写道:“皮外伤而已,回去涂药就行。”
他抬手想要解开衬衣领口,但后背的布料都已经粘在伤口上了,一抬手就牵动了后边,脸色瞬间白了个色度。
其他得了吩咐的人迟疑地看向温严国,不知道这房间是收拾还是不收拾。
第一次碰上倔成这样的小辈,这人居然还是温卿辞。温严国对他的期望不是一般的高,如今却做出这样反骨的事情,气得怒喝两大杯水,扔了拐杖,“叫那个臭小子快滚!”
那拐杖没砸到任何人,但每个人都跟着抖了下,唯独温卿辞仿佛不曾听到,示意陈助理去开门。
陈助理把车开到锦园小区,和医生一起扶着温卿辞到了十三层。直到打开灯,剪开温卿辞的衬衣后,他们才发现温卿辞的后背的确只是外伤,但是一块好肉也没有。
大片大片的淤青和皮肉破开只能用酒精直接往下倒,先冲一遍。陈助理这辈子经历过最重的伤也不过就是那场车祸里的骨折,这样的画面看得他都要晕过去了,但医生需要人打下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拿棉签帮温卿辞擦拭伤口。
陈助理极力放轻了动作,但难免有时候会需要把皮肤组织规整好,非常疼,但温卿辞全程没吭声。
只有紧绷的身体,出卖了他。
处理完所有的伤口,医生离开了,走之前建议他要注意伤口的情况。虽然不重,但发炎了也不好搞。
“对了。”医生走到门口,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温卿辞床头的药瓶,“你的药有坚持吃吗?”
陈助理动了动唇,却被温卿辞的敷衍抢了先:“吃了吃了,快走吧。”
他下意识看向自家老板,却被一起赶出去。
好吵啊。
温卿辞关上门,疲倦和疼痛一股脑地席卷而来,脑海中嗡嗡作响,吵得他几乎没办法正常思考。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后,他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躺了下来,后背的疼痛愈发明显,可他却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痛快。
他轻轻闭上眼,有些恍惚地想。
林听这个时候在楼下做什么呢?
快过年了,她会像以前那样开心快乐地布置房子吗?
他送去的年糕,她吃到了吗?
还有烟花,温卿辞记得林听最喜欢烟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忽然响了。
温卿辞有点烦,但还是睁开眼,房间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凭借着感觉磕磕绊绊地站起来。拧开房门,一路上磕碰无数,他变得烦躁,动作也粗鲁起来。
他从猫眼往外看去,瞳孔却蓦地骤缩——
“您好,有人在吗?我是楼下的邻居,想给您送一些小礼品.....”林听提着一盒蛋挞出现在门外,笑盈盈地敲着他的家门。
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令温卿辞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急躁地打开门,近乎是欣喜若狂。可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林听陡然冷了脸,眼底流露出丝毫不掩饰的厌恶,转身就要走。
那眼神如同一把钝刀子,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精神。
温卿辞颤抖了下,他追过去拉住林听,极尽所能地祈求她不要走,但最终却另一个人拉开。那人将林听护在身后,不准他靠近。
他偏头,恶狠狠地瞪着突然出现的人,费力地看了好几秒才认出是柏青,声音嘶哑:“凭什么你说不能就不能?滚开!”
可林听最讨厌他这个样子,不等温卿辞说话,她便讥讽地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红色的卡片摔在他脸上:“温卿辞,他还真能。该滚开的人是你啊。”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温卿辞吃力地展开那张卡片,终于看清了里边的字迹——
新郎:柏青
新娘:林听
脑海中轰地一声巨响,他仿佛不识字般,将这两个名字反复看了许久,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和柏青结婚了。
她是来送请柬的。
温卿辞浑浑噩噩地摇摇头,身形摇摇欲坠,浑身都变得僵硬,他想要去拉林听,眼泪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疯了似的扑过去,但下一秒眼前的林听忽然消失,地面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那么脚下一空,心脏猛地快了拍,在失重感重摔了下去。
背部传来难以忽视的疼痛。
温卿辞身体颤抖了一下,倏地睁开眼。
屋内没有开灯,一片昏黑中,他以摔倒的姿态趴在了地板上,膝盖磕得生疼,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温卿辞扶着房门呼吸急促,脑海中似乎还残存着刚刚的幻觉,他使劲甩了甩头,脑袋疼得像是有人在里面扯断了神经。
半晌后,眼前的视线稍微清晰了那么一些,温卿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此刻还在卧室里。
孤身一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非常迷茫,仿佛流落荒岛,心中升起无端的恐惧。
这种状态不太好。温卿辞深呼吸了一口气,偏头看向床头柜上的药瓶,抓过来就往嘴里倒。
就着冰凉的矿泉水灌了两口,终于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药都吃了一遍。
这样也就不算骗医生了。
吞完药后过了好久,温卿辞后知后觉这次医生似乎又新增了一种药。他坐在床边,开始思考。心脏跳得极快,但整个人却莫名感到十分平静和安详,只是感觉脑袋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突然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亮起幽幽的光,是微博间歇性推送的消息。
温卿辞下意识地点开,等待广告过去的那一两秒内,脑海中却冒出一个疑惑。
他刚刚....在思考什么来着?
努力地回想着,大脑却像不转动的机器一样,卡壳了。
而后,那条微博完整呈现——
@盲者:【谢谢大家的祝贺~(图片jpg.)】
祝贺.....
混沌的意识中,飞快闪过一丝憎恶,心中猛然窜上一股剧痛。激烈之后,钝钝的隐隐的疼无声蔓延开来。
几秒后,温卿辞倏地站起身,飞快冲出家门。他甚至连电梯都等不下去了,直奔十二楼。
来到那扇门前,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来自生理上,克制不住地战栗。
“咚咚咚。”
无人的沉寂。
温卿辞又敲了一次,仍然没有人回应。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来,现在应该很晚了,林听或许是睡着了。
他没由来的松了口气,但心仍然晃荡的悬着。
这时,身后传来电梯门开的声音。
温卿辞转身,看过去。
林听走进走廊,皱眉看着出现在自家门口的温卿辞。男人身上的白T恤沾染了大小不一的血迹,斑斑点点的,神情委屈,像是只打架输了来求安慰的小狗。她的视线往下,眉心更紧。
连鞋也不穿。
她想象不到,温卿辞这是到底干什么去了。
看见林听独自出现的瞬间,温卿辞的呼吸再也无法平静,随着狂跳不止的心跳,体内的情绪掀起了惊涛骇浪,疯狂撕扯着他的灵魂。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几乎是在飘的,走到林听面前,喉结微滚,声音低哑得像是被沙子磨砺过:“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他哽了下,眼圈潮湿,狼狈问道:“你去,去,民政局了?”
音量极轻,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
林听刚和柏青放完烟花回来,闻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绕过他准备开门,冷笑:“你有病吧?你怎么不说我去外太空了。”
说着,她顿了两秒,继续低头找钥匙,“回你自己家去,别冻死我在家门口。”
温卿辞怔忪,喉咙艰涩,他用力抿了抿唇,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白,绷得皮肤生疼。
他动了动唇,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林听准备关门,心中生出许多无助,但脑子里空空的,想不出任何话来挽留她。温卿辞拼命地思考着,最后也搜刮不出分毫,着急到崩溃哽咽,不住地小声重复:“可是我没有家,我没有家啊.....”
她不要他了。
他唯一的家也没有了。
第61章
大脑的思维能力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枷锁给困住, 任凭温卿辞如何挣扎都只能听见铁链撞击在地面的哗啦声。与之伴随到来的,是不受控制几乎跃出胸膛的心脏,它跳得极其激动。
“砰砰砰——”
耳膜鼓动, 震耳欲聋。
身上的伤口在这一刻, 仿佛也被这种拼尽全力却怎么也做不到的无力感染, 变得又烫又疼。可烫意不能解救他此时的寒冷。温卿辞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样的感受, 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分成了两半,皮肤很烫很暖和,但身体里却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森森冷气。
眼眶逐渐发热, 酸涩得想流眼泪。温卿辞踉跄着朝林听走了一小步,很想抱住林听, 但他知道这样做她肯定会不高兴的, 于是迈出的那一小步,又缩了回来。
喉咙间很干涩, 如同卡了刀片似的,温卿辞滚了滚喉结,想要说什么,但脑袋愈发的昏沉, 身形摇摇欲坠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他望向林听, 小声提出自己的愿望:“听听,我可以进去喝杯水吗?”
听到这话后,林听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笑。好歹也是那么大个成年人了, 就算是找借口, 也不至于找个这么生硬的, 转身进门,正要关上。
一抬眼, 视线和墙角里温卿辞湿润的黑眸对上。
刚刚出电梯的时候没有看得太仔细,脑子里还都是放烟花的场景,现在才发觉温卿辞似乎浑身都在颤抖,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如今泛着不自然的红润。光是这样的距离,她都能听到他唇齿间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
很明显的,不太正常。
林听不太确定他是喝多了这样,还是伤口导致的发烧。她有些纠结犹豫,但抬眼间再次看见温卿辞小狗似的眼神......
算了。
她没办法见死不救。
为了不让温卿辞产生希望,她硬邦邦地扔下一句:“那你等着。”
在要不要关门的事情上,林听懒得那么麻烦,又补充道,“不准踏进我家半步。”
温卿辞正处于反应迟钝的状态,没想着林听会答应他。听到这句话后,心头倏地快了一拍,后知后觉地牵起唇角,说得极为吃力:“好....”
林听去厨房找了个没用过的大杯子,倒了一整杯温热的水。在此期间,她还时不时地回头看,不太相信温卿辞会遵守规则。
她端着水重新回到门边,温卿辞很安分地站在门外,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听走过来。
“喝吧。”林听避开他的眼神,把水杯递给他。
温卿辞伸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人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林听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温卿辞的手指冰得她心都凉了,只一小下,她就感觉自己的手也被这种祛不掉的寒意侵蚀了。还轻微发着抖,她现在非常确定温卿辞不怎么正常。
她搓了搓手,想要摩擦产生点温度。
太冷了。
对于林听来说比较大的水杯,在温卿辞手中就呈现出正常普通的大小。他喝水也不忘盯着林听,抬眼就见她低头擦手,眼睫微垂,眸光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