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虞眼睛都放大了，“啊？”
老管家合上一边门，将姜虞往里面引, “来，往这儿走。”
姜虞无奈叹气, 站直了身体, 跟着老管家往里面去。
初进院子便是一片石子道, 蜿蜒的鹅卵石铺至一路，尽头是满池荷花。盛夏时节, 荷蕊葳蕤，绿叶漫天，嫩白色的花瓣偶一落在湖面上，煞是好看。池中还有一小亭，正好在中央，瞧着只能容纳三四人。
院中池子都有这么小半个足球场大，这慕府占地应是不小。
老管家带着她离开石子道，上了荷花池旁边的走廊，蜿蜒而下。
整个院子的布局，都有些眼熟。
姜虞走了该有一条街那么长，终于到了主院。
老管家走得不慢，姜虞也半步不离，到最后她都有些气喘吁吁的。姜虞抚着胸口小声地呼着气，视线落在面前的老管家身上。
他还是笑眯眯的，那起伏不大的胸膛让姜虞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老人家，现在连看门大爷都这么卷了吗？
不对啊，看门的老大爷怎么会一直引着她到主院来？
而且...一路上好像也没有看见别的侍女仆从什么的，难道都在别的院子，慕家有这么大吗？姜虞心底纳闷。
像是看出了姜虞的疑惑，老管家道：“慕家只有我一个下人。”
“啊？”姜虞有些傻眼。
“怎么会...？”慕昭也算是大燕数一数二的权臣了，家里怎么会只有一个老管家？
老管家笑而不语，径直引姜虞进了主院。刚走进院门，老管家余光瞥见一个绿色的身影，总是笑眯眯的表情瞬时一变，迅速往前奔去，伸手就要夺下绿衣女子手上的铜盆。
“小姐快放下，放着老奴来就好。”他满脸不赞同。
绿衣女子偏了个身躲开了老管家的手，笑道：“没事的，我以前经常干，又不是第一次了。”
老管家摇头道：“小姐是主子，老奴没看到也就算了，看到了当然要帮小姐。”
绿衣女子安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紧。”
“这怎么可以？小柳那个丫头呢？又跑哪去了？怎么不见她来帮您？”老管家左顾右盼，找着小柳的身影。
“她在后头准备饭菜呢...”绿衣女子抬头望向院门口的方向，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看上去有些惊讶的身影，“这是...？”
姜虞看见绿衣女子时便有些发愣，待她看过来，更是紧张。
“我...”她紧张地揪紧了手指，不自觉在手心打着圈。
绿衣女子瞧见她的动作，眼神一顿，脸上带出些怔愣。
她这一发愣，老管家便有了空隙从她手中夺过铜盆，连忙搬着往里面去，声音飘过来，“这姑娘是宫里来的，说是要给大人送香囊。”
香囊？
绿衣女子想起了慕昭房里那个青色香囊，她将视线放在姜虞身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你是那位新进的女官吧？”她问道。
姜虞轻轻点头，问道：“是，绿...慕小姐怎么知道？”她咽下那险些脱口而出的称呼。
绿衣女子道：“琼林宴打马游街那日，远远见过。”她顿了顿，又道：“我不姓慕。”
许是姜虞脸上讶异明显，她唇角勾起，解释道：“我本姓孟，夫家姓赵，你可以唤我赵夫人。”
“你...成亲了？”姜虞心中惊讶，刚问出口又觉得这事理所应当，都这么多年了，她早就该成亲才对。
她又道：“他...你夫君对你好吗？”姜虞有些紧张，眼神却不自觉放在绿衣女子身上。
绿衣女子不知眼前那位女官的眼神为何如此奇怪，却也如实道：“他对我很好，什么都依我。”
姜虞瞧着她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幸福的笑容，心下安慰许多，笑容真诚无比，“夫人喜欢便好。”
绿衣女子听到这话眼神有些扑闪，脸上却不显，她冲姜虞挥挥手，指着旁边的院子道：“那便是他的院子，快去吧。”
说完，她便转身进了门，只留下一个直挺挺的背影。
姜虞有些怅惘地盯着她步步远离，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守候在上清宫，时时刻刻担心她安危的小宫女。
该有八年了吧...
她摇了摇脑袋，顺着绿衣女子指的方向便离开，心中一直涌现以前在上清宫的记忆。十六岁前，她是无拘无束、任意妄为的暴戾小皇帝，十六岁后，她成了系统的木偶，囿于剧情，掣肘连连。
那时，她总想着回家，有意无意将当时的好忘却。现在想想，那个时候除了一身病痛，整日便是随着绿腰招猫逗狗，偶尔调戏彼时尚年幼的元溪，一起戏耍晏子洵...
倒是有些想念。
她一路走一路想，直到站在房门口，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一个人走到了慕昭的房间。
姜虞那胆小属性瞬间暴露，手抖得不成样子，妈妈呀，她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她刚刚就该将香囊一把塞给老管家后直接跑了算了的，可刚刚她社恐属性犯了迟迟说不出话，后来又被绿腰吸引了注意，就这样被迷惑走到了这。
姜虞看着眼前的木门，实在下不去手敲，她捏紧了手里的香囊，眼神聚焦在那门环上。
要不，把它挂上去后直接走？
姜虞的手指跃跃欲试，她挑起香囊往门环处递，耳边忽然传来窸窣的声音，像是...铁链相扣发出的声音。
她不解地往门缝探了探，手上的香囊还没放下，门突然开了，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往下坠去。
她只来得及捂住脸，整个人便扑进了房里，地板发出沉重的声音。
姜虞全身扑在地上，腰腹处尤其痛，瞬间便激出泪来。
她小心地撑起上半身，眼前倏然落下一片阴影，姜虞顺着那道阴影往上望去，黑色的衣摆干净不落灰尘，布料不算柔软，有些竖直的感觉。
她继续向上看，想看清他的脸，却只能看见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和优越的鼻尖。
就算看不清脸，姜虞也知道他是谁。
意识到这一点她动也不敢动，就这样一直仰着头，刚刚溢出的泪顺着脸往下滑，甚至有继续向外漫的趋势，惹得她大气不敢喘。
慕昭俯视着眼前的女子，这张脸庞总是令他误认，除了稚嫩青涩许多，与那日在书房看到的人，别无二样。
午夜梦回间，偶尔会进他的梦，惹他心火。
眼前的人与她到底有何关系？
慕昭视线落在她泪水连连的脸上，那晶莹闪烁的双眼与记忆里那个坐在花丛间的女子渐渐重合。
姜虞脖子都僵硬了，就在她快投降在慕昭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仍旧气势逼人的目光下，忽听得眼前人道:“姜氏阿虞？”
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盈满眼眶的泪水哗啦啦就落了下来。
慕昭看了她泪水涟涟的眼睛一会儿，最后移开了视线。
“何事？”他走到圆桌前坐下，不在意问道。
姜虞在他移开视线后长舒了一口气，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将还攥在手里的香囊举起来。
“晏...晏太医让我来...来送这个。”她垂眸看着地上的木板花纹，不敢看慕昭的眼睛。
慕昭看向那个熟悉的香囊，抬眸又盯住姜虞的脸，“为何让你送？”
听到这带着审视意味的话，姜虞心尖颤动，不自觉带出一阵颤抖，“我...我在晏太医那...养...养病。”
慕昭看着那发抖的人，眼睛里满是害怕与畏缩，不自觉翕动的鼻翼与战栗的毛孔。
不是假装的。
他垂眸，也不知是放心还是失望，久久不言。
姜虞明显地感受到周身的审视淡了许多，看来慕昭已经消了怀疑。
系统和‘乐清’在空间里都舒了口气，还好是姜虞，若是乐清本人，定会在慕昭那从暗狱学来的一身威势下暴露本性。
还好是胆小的姜虞。
‘乐清’一眼就看到了眼尾仍然发红的姜虞，她偏过头不再看屏幕。
就在姜虞和‘乐清’都以为没事了的时候，系统突然播报，【金手指时间归零，懦弱人格即将消失，冷却时间:24小时。】
姜虞露出欣喜的神色阖上了眼睛，在‘乐清’与系统惊恐的眼神下，她睁开眼，浑身气势突变。
乐清睁眼便是一个散发冷气的慕昭，她心底唾骂系统无良无能，脸上还要装出一副害怕怯懦的样子。
就不能等姜虞把香囊给出去了再变回来吗？？
她现在只想赶紧把手里的香囊丢出去，可这样不符合人设，一眼就被看穿了怎么办？
乐清回想着姜虞的动作表情，趁着脸上还有泪，她哆嗦着手将香囊递到慕昭眼前。
“这...这个给您。”
她浑身都散发着娇弱小白花的气质，通红的鼻尖，泪水浸润的眼睛，还有哆哆嗦嗦，拿不稳东西的手，再加上担惊受怕，颤抖的声线。
完美。
乐清觉得自己的表演简直无可挑剔，绝对可以完美脱身。
慕昭无趣地扫了一眼递到眼前的香囊，刚想开口让她直接放桌子上就离开，却在余光扫过姜虞的脸时将话停在了嘴边。
他抬眼去看姜虞的脸，假惺惺的惊恐眼神，早已不再泛泪的眼睛，双唇平静，无一丝颤抖。看似发抖，却只在手腕处发力，抖动的只有手掌。
就好像...装出来的一样。
慕昭眼底闪过怀疑，在姜虞埋首时走近她身旁，拿过那枚香囊，在她试探抬头时伸手扬起了她的下巴。
真的不一样了。
慕昭没能放过姜虞脸上瞬间的喜悦，与刚刚那纯粹害怕的表情不同，眼前人脸上明显是装出来的害怕。
他眯起眼，十分敏锐地察觉了不同之处。
为什么？
第99章 [VIP] 绿腰
乐清倏地被人掐住下巴, 满脸的懵逼，她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喜悦神情，害怕道:“大...大人？”
慕昭不言语，只掐着她下巴扫视着她的脸, 乐清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她瑟缩着脖子, 唇瓣微颤, 眨眨眼溢出还盈在眼眶的泪，不敢与慕昭对视。
她能感受到慕昭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脸颊上，唇角上, 从里至外，一丝不留。
乐清掐住手心，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再这样被他盯着，一定会暴露的！
她吸了一大口气, 伸出手用尽全力将慕昭推开，迅速向后退去, 脚步挪至门框处, 佯装害怕地环住双臂，不敢抬头。
在慕昭的视角，便是眼前的人因为畏惧推开了他, 他尚未开口，就听得那女子忙道：“香囊已送到, 臣下告退。”
她声音清脆, 语速飞快, 半分不见往日的梗塞。
这句话说得倒是顺畅。
女子慌张跑了出去，只留一个背影, 脚下生风迅速隐遁，就像被抓住尾巴的锦毛鼠，趁主人不注意便溜之大吉。
眼前早已没了旁人的身影，慕昭视线落在女子慌乱间丢掷在角落的香囊上，他走过去捡起它，拍了拍上面的灰。余光瞥见身侧露出缝隙的柜子，他面不改色地将落在地上的锁链拾起，动作轻柔地放回柜子的缝隙里，再小心地合上柜子与墙壁的缝隙。
完好无损，谁也不知背后有些什么。
慕昭将床头的旧香囊换下，换上新的香囊，闻着熟悉的香气，他还是无甚表情，但神色明显松懈不少。再睁开眼时，眼底有化不开的墨色，又好似天际间最淡的蓝，消逝如风，再看不见踪迹。
......
乐清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跑，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慕昭抓住，路过刚刚的院子时，绿衣女子正好出门看见了狂奔的乐清。
她讶异唤道：“姜大人？”
乐清急忙刹住车，“赵夫人。”她一面与绿衣女子搭话一面回头望，面上神色惊惧，像是身后有野兽。
绿衣女子奇怪地向她身后看去，“姜大人怎么了？”
乐清抑制住自己向后望的欲望，也不多做解释，径直道：“香囊已经送到了，宫中还有要事，本官不便多留，先走一步！”
绿衣女子来不及说话，便被眼前人一把抱进怀里，目瞪口呆间只听得一句“你多保重”，回神便只能看见那看似沉稳女子的背影，活像背后有鬼追。
她维持着被抱着的动作久久不动，良久，才缓缓放下手来，几不可闻地轻声道了一句。
“怪哉。”
看起来如此沉稳的女官大人，刚刚怎的如此行为？环抱的动作，说话的语气，一举一动都如此熟悉，就像...那个人一样。
想起那人，她将手收回交叠贴在小腹处，笔直地站在原地，望向那看不见人影的小路，久久不愿离去。
良久，绿衣女子收回视线，垂下眼眸缓缓转过身，眼前映入一双织金黑色布靴，她顺势向上看去，看见那熟悉的脸庞时，她脱口而出道：“元溪。”
看见眼前人露在脸上的懊恼，慕昭眸中涌出些许波澜，“绿腰姐姐。”
绿腰对于刚刚的下意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轻轻点了点头，唤道：“阿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