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站在他身后,不敢出声打断,只能担忧地望着。
老板和老板娘也不敢出声,默默站在炉灶前。
乐清在祁钰沉思的时候就扒拉完了碗里的面,她小心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蹑手蹑脚地往旁边挪着,目光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门口,意图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离开。
当她就快挪到门口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我见过你。”
“在陛下身边。”
乐清僵硬地扭回头,只见祁钰坐在位子上平静地看着她,那波澜不惊的眼眸好似看透了一切。
乐清心脏在狂跳,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这时,祁钰又道:“和现在的你,不一样。”
祁钰恢复了平日的冷漠,脑子也不再只有那个人,空下来的思绪让他不得不怀疑起了眼前的女子。
他记得,当时这女子在陛下身边十分胆小畏缩,哪里是现在这般肆意的模样?
身为陛下委以重任的大臣,大燕的太傅,他不得不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
就在祁钰思索间,乐清脑中闪过系统的声音,【检测到男主怀疑情绪,将自动转变为懦弱人格,剩余时间:一小时。】
乐清被迫进入系统空间,取而代之的是懦弱的姜虞。
于是,在所有人错愕的视线下,缩在门口的女子害怕地抿住唇,眼睛里漫出泪珠,眼尾鼻尖皆是通红。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小声地道了一句。
“嘤~”
乐清:......
祁钰:......
第97章 [VIP] 碎银子
刚刚还好好的人, 突然就成了可怜小白兔,那通红的眼睛,瑟缩的身体,明晃晃表示了一点。
受欺负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去看祁钰, 因为...只有他刚刚凶了她。
祁钰第一反应也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见过你。】
【在陛下身边。】
【和现在的你, 不一样。】
凶吗?
祁钰开始反思自己的话。
不凶吧?
难道是语气问题?可他从来都是这样说话的啊,也没见有人被吓哭了。
所以绝对不是他的原因。
祁钰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肯定自己,被身后的夜九正好看见,他下意识撇嘴, 侯爷又开始脑补了。
夜九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恍惚了一瞬,这样的下意识...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
他的视线落在身前的侯爷身上, 侯爷当世子的时候,他总会这样做。
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夜九将视线挪到了还在默默哭泣的女子身上, 她难道会是突破点吗?
姜虞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处闹市之中,周围全是生人, 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身后还有一个可怕的冰块祁钰冷冰冰地质问她。
好可怕呜呜呜。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那股害怕与委屈从心底漫上来,漫到眼睛里,变成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唇角向下撇着, 委屈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祁钰,又害怕又止不住埋怨。
祁钰怎么能这样对她?呜呜呜。
祁钰被她那哀怨得像看负心汉的眼神看得怔住, 他心底奇怪。
哀怨?负心汉?
他从前没有见过她吧?除了在南若厘那偶尔见过一两次, 其余时间从来没有过, 她怎么会用那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
祁钰皱眉道:“为何这样看本侯?”他忘了收住,语调依旧冰冷。
姜虞被吓得移开了视线, 缩了回来,低头不敢再看他,“我...我...我是因为侯爷太好看了。”
祁钰眉头不舒张,依旧紧紧皱着,“好看也不是你能直视的。”他十分无情。
于是,他成功地看见姜虞眼眶更红,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声音都在颤抖,“呜呜我...我不敢了。”
祁钰看着女子脸上那越发顺滑的眼泪,突然移开了视线,偏头盯了一会儿桌面的筷子筒。
再转头看向姜虞时,他眼底覆上一层寒意,像是在朝堂对慕昭时一样无情,“为何出宫?”
姜虞声音小小的,“替晏太医送药。”
“宫里那么多人为何要你一个女官送?”祁钰声音微寒。
“...我在晏太医那养病,就让我来了。”
“既是养病为何让你来?”
“...因为病好了。”姜虞鲜少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人,祁钰是第一个。
祁钰看出了姜虞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沉下声,有些不满,“我的意思是你是女官,再怎么也不会让你来送。”
姜虞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努力让自己暴露在生人眼中的体积小一些,“我...想出宫玩。”
对于自小生活在民间突然进了宫的人来说,想出宫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于是祁钰不再问这个,单刀直入道:“你是哪方派来的?”
姜虞闻言困惑地抬头,在触及祁钰眼神时还有些瑟缩,却依然掩不住不解。
“奕朝?北境?异族?”
他一个一个地说着自己怀疑的势力,双眼始终不离姜虞的脸,那上面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破绽,只有迷茫与困惑。
看来真的不是异族势力派来的,除非她真的有那般高的隐藏能力,能在他的气势下仍然不露任何马脚。
祁钰收回了视线,不再将注意放在姜虞身上。
他不言不语地站起身,留下了一片金叶子后径直就走出了小面摊。
夜九十分肉痛地看着桌上的金叶子,想捡回来的手蠢蠢欲动。在老板和老板娘“善良”的视线下,夜九遏制了自己的手,异常坚决地跟上自家侯爷,成功维护了侯府的面子。
败家侯爷啊。
他心底在哭泣。
祁钰挑起马车门的帘子,在进去前一刻忽然偏头望向姜虞,正好抓住姜虞看过来的视线。他眼睁睁地看着娇小女子在他的目光下越发瑟瑟,浑身都在颤抖。
直到姜虞害怕地将头埋进手臂里,他才收回视线,进了马车里。
马蹄铁声叮铃,扣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直到再也听不见,姜虞才慢慢将头伸出来,她小幅度地左右打量着周围的人,趁着没人注意,她迅速遁入人群里,再不见踪影。
老板娘眼睁睁看着面摊的人离开,拖着已经麻痹的腿从桌子上捡起那片金叶子,眼底藏不住的惊喜。
“当家的你这蘑菇真没白吃。”她将金叶子举到老板眼前,“看,这一片抵我们一年卖面的钱呢。”
老板憨厚老实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悦,不过他明显对另一件事更开心。
老板娘看出了他的想法,打趣道:“好啊,你现在是连太傅都夸赞做汤做得好的厨子了,那可是锦衣玉食的太傅啊,曾经的侯府世子呢,都夸你做得好,那肯定是做得好!”
对于丈夫,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老板骄傲地挺起胸膛,很是开心。
老板娘笑意浓浓,眼底满是对未来的期待与底气。
这时,她突然听见一道小小的娇俏声音,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耳边依然绕着那道声音。
“老板娘~”
“老板娘~”
老板也听见了,两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在炉灶与外面围起来的栏杆只见冒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整张脸都藏在栏杆下,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扑闪着看着他们。
老板娘和老板走过去,认出了她是谁,看到她这样的动作,奇怪道:“你不是刚刚那个小姐吗...你这是?”
姜虞仍然藏在外面,只有这里没有人一直盯着她看,她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险些忘了。”
她慢慢伸出握拳的右手,在老板娘疑惑的眼神下张开了手,上面是一小块碎银子。
老板娘愣住,姜虞却小声道:“快把手伸开。”
老板娘看出了姜虞的意图,她摇摇头,道:“刚刚祁太傅已经付过了,不用再付了。”
姜虞有些急,“他是他的,我是我的,我自己吃的当然我自己付。”
她声音不自觉大了些,引来几分视线,她迅速闭上嘴,将脑袋又往下掩了掩,小声催促道:“快些快些。”别人都看过来了。
老板娘伸出手,被姜虞尚且稚嫩的手抓住,塞进了一枚碎银子。
老板娘道:“小姐等一会儿,我找些零钱。”
说着便转身朝铜板的地方去,姜虞在原地小心地站着,惊弓之鸟一般时刻注意着行人。
忽然有人进了老板娘的面摊,“来碗汤面!”那人喊着。
老板娘找零钱的空隙应了一声,“好嘞,当家的快扯面。”
老板也不多话,迅速扯起了面条。
老板娘终于找齐了铜板,欣喜地转身看向姜虞猫着的地方,可那里只有空荡荡的栏杆,没有任何女子的踪迹。
......
乐清在系统空间看完了姜虞所有的行为,无言又无奈。
“不是胆小懦弱吗?怎么会是个小社恐?”她对于自己无时无刻不在颤抖而嫌弃。
系统道:“这是另一个你。”
乐清十分嫌弃,利落拒绝,“不可能。”
系统解释道:“你没发现吗?她有你的所有记忆,还有你的思维方式。她正直大气,就算害怕也要赶回来付给老板娘面钱。面对祁钰的质问,回答问题有条不紊逻辑性强。在女帝面前也是非常的聪明,所有内务政务一点就通。付账时也是大气潇洒,银子说给就给了。可以说,姜虞这个人格除了胆小,几乎有着你所有的优点。”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乐清道。
“所有的夸赞我都接受,但那点‘付账是大气潇洒,银子说给就给了’,确定不是因为她看见生人害怕跑了?”乐清扬起好看的眉。
系统无言以对,刚刚姜虞确实是想拿找回的钱,可一看见生人,居然立马就溜了。
看见系统久久不语,乐清顶了顶腮,“所以她跟我不一样。”
“是一样的。”系统仍然坚持着。
它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其实是‘乐清’的一部分,姜虞也是,你们合在一起才是乐清本人。你讨厌姜虞是因为你不喜欢乐清性格里软弱的一面,所以一直在逃避、批判她。可你们是一体的,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必须接受自己不好的一部分。”
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乐清’带起几分不满,“她有我就够了。”
系统就像看自己叛逆期的孩子,十分包容,“乐清不是完美的人,她也有不好的一面,你要学会接受。”
‘乐清’不理会系统,依旧固执地不喜欢姜虞。
系统也不生气,依然跟‘乐清’一起看着姜虞离开后的去向。
娇小的女子步履飞快,一路躲躲藏藏地离开了集市,往城北去。
从女子视角看见了一小半慕府的牌匾,‘乐清’奇怪道:“她居然敢自己去慕昭家?她不是知道在慕昭面前暴露了会有多可怕吗?以她的性子不应该躲着回宫吗?”
系统解释道:“确实,以她的懦弱性格很有可能直接回宫躲到房间里,可这是她答应了晏棋需要完成的事,她就算再怎么害怕,也会去。”
“这是姜虞的倔强,也是你的。”
‘乐清’忽然没了声音。
第98章 [VIP] 破绽
大白天的, 慕府的门还是紧紧合拢,没有留下半分缝隙让人窥视。
姜虞在做好心理预警后,还是上前敲响了慕府的大门。没多久,便隐隐有声音应答, “来了来了。”
听上去有些苍老。
来人将门往外拉开一些, 露出半臂的缝隙, 问道:“有事吗?”
姜虞将香囊解下,通过门缝递了进去,“老人家,这是宫里的晏太医托我送给你家主人的, 请您交给他吧。”
慕管家看着一只伸到眼前的手臂,上面的青色香囊颇有些眼熟,想起自家大人房中的同款香囊, 他连忙将门拉开了些。
姜虞原本力道都压在门上,老管家突然的动作令她险些跌倒在地, 她将将扶住门稳住了乱晃的身体。抬头便瞧见笑眯眯的老管家,正和蔼地看着她, “这老奴可不敢转交, 姑娘还得亲手给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