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程爱粼将两万令吉给了玛姬嬷嬷,让她去治疗眼睛,那只近视的独眼每况愈下。
玛姬跺着拐杖,“陈腐不值救援,新生才是太阳,我会打理好这里,小羔羊,你往前走,走康庄大道,father怜爱你,他没有给我奇迹,他把奇迹留给了你。”
程爱粼回城后直奔银禧花园。
顶着这张伤脸去工作。
谢祥德瞠目结舌看着她花花白白的药膏,“你这张脸最值钱,那十万是买你脸的!”
程爱粼举着谢祥德递来的黑金长裙,邪媚一笑,“坐在这儿的人都西装革履是不是?”
“是啊。”
“他们情绪不自由,得时时刻刻端着,是不是?”
“有的是。”
“我这样的,”程爱粼指了指脸,“不端着。你得有法子,让端着的人不端了,自由了,自由是最有魅力的,会上|瘾的,上|瘾会怎么样,上|瘾就会成为送银子的财神。今儿让您看看,比脸更值钱的东西,”
程爱粼揽着裙子往化妆间走,银禧花园内的岔路极多,井字棋盘式的布局眼花缭乱。
她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拐着拐着就进了一僻静的走廊,雕花的风格与之前截然不同,烛光骤暗,阴风习习,野兽獠牙的面具绿油油。
越往里走,越是类似教堂忏悔室的黑色隔间。
一个喑哑的男人在压声咆哮,“炸,从1层炸到3层懂吗!炸!Boom!Boom!炸!都得死,太阳,太阳懂吗!The sun, sun!让他们见不到第二天的sun!You fucking idiot!”
第23章
*这辈子摁不住了*
程爱粼想再多听一些, 可男人就此住了嘴。
他的愤怒无处宣泄,烟灰缸被甩得满地“咣咣”大响。
程爱粼无声无息的原路退回,她现在对各路消息的热衷超出了想象。
脑子支配着身子, 快速本能的下达命令, 用那娇嫩的负伤,坚韧脆弱的模样切断了商人与权贵们言语的逻辑与自制。
顺水推舟, 就推出了诸多私密兴味的故事小段。
程爱粼在此时不能显露得太过饶舌, 她会在一些节点,一本正经地道出两句公允的批驳,或是偶尔装装傻, 但底色是精明的,这样的女人最博欣赏与疼爱。
她心情好就登台助兴, 还是唱梅艳芳的歌。
像个欢欣踊跃的跳脱精灵,一点点剥去他们的板正, 诱着他们去寻芳自由。
程爱粼拢了拢长发,披上大红亮片绒毛的纱衣, 唱《曼珠沙华》,唱《亲密爱人》。
醇厚的声线并不匹配有些稚嫩的面庞, 却生发出一种突兀的美感,她在黯淡光影中,目光灼灼地睨着每一张面庞, 她将他们痴迷的样态划成一张张一寸照片, 叠印收拢在记忆中。
他们说,虎屿钢铁厂的暴|动以点成线,以线成面, 已引起了各阶层的诸多不满。那些工人自封“12勇士”,占据“山头”, 将钢铁厂固守成铜墙铁壁的堡垒。事态渐渐失控,闹得动静太大,烫了一些人的屁股,打了一些人的脸,若再不收尾,怕是要步兵旅出手了。
他们说,参演过电影《青鱼的秘密》、《行走高山》的女演员、歌手阿明登因乳|腺癌病逝于甘光医院,她与正义阵线的二把手有着不明不白,黏黏糊糊的情感交易,到最后,交易两字剔除,情感占了上风,成了对没名头的夫妻,她一去世,听说二把手哭得丢了魂,傻气地各地做法,要让情人入梦,让尸骨成人。
他们说,联合国贸易发展理事会出版的全球投资报告,2008年的外来直接投资从2007年的84亿美元微幅下跌4%至80.5亿美元,但对外直接投资,却从110.8亿美元大幅跃升26%至140.59美元,有喜有忧。
他们说,印度尼西亚的吉宁渡轮在苏拉威西岛马杰内附近海域沉没,321人失踪,有人透了风,说里面有团结党幕后的掌舵人,这或许只是一起单纯的事故,却带出了几|党相争的阴谋之味。
一张张利嘴,因自由肆意而吐露出更多夹杂着强烈观点和意愿的解读。
男人们争得面红耳赤,像是辩驳赛,肆无忌惮地碰撞火花。
谢祥德乐开了花,消息通消息,人脉过人脉。
银禧竟出现了定位难求的胜景,他们都听说花园里住进一解语花,文江学海,温温柔柔,又栩栩如生。
凌晨3点20分,马雄飞家对面的702室。
程爱粼戴着黑框眼睛,盘着松垮地丸子头,点起檀香木,摁开一豆台灯,在空旷的尘雾中端坐,梳理起这几日所得的秘密。
她准备将这里改造成一个信息储存库,用凶宅的恶名做保护,厨房会成为一个秘密暗格。
蘑菇头的效率极高,仅一天时间就将厨房恢复成了毛坯状态,电路、煤气管和水管保持原样。她问程爱粼要不要砸瓷砖,得到肯定答复后,她也撸|起|袖子参与到施工队中,将灰漆漆的厨房收拾得利索整洁。
程爱粼对比着电脑,结合各州县的大小新闻,将它们铺就在客厅硕大的地图上,一点一线地研究。
可这样的凝思总是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马雄飞家就在距离她十几米的地方,诱惑实在太大。
27岁的师父是怎样的。
家中的布局是怎样,是否在沉闷中有了些年轻活力的姿态。厨房是怎样,是否死寂沉沉,冰箱是否还作为摆设,堆放着一桶桶泡面、拉茶和汽水,书房是怎样,是否在2009年已经成为他的档案资料库,他总是年轻过的人,年轻的时候话多不多,是否有一些自己曾无法触及到的喜好。
这种问题不能深思,不能细究,它太诱人,小爪尖利地勾出了她所有的猎奇之心。
程爱粼想摆正状态,甚至边记录边诵读,可那蜿蜒的心思疯狂撞击着门栏,几乎扑进走廊,推着她一头撞进701。
她猝然起身,开始行动,满屋子找铁丝。
上辈子,所有对马雄飞的欲望都可以压制住,这辈子,摁不住了,井喷一样地冲涌,冲得她毛孔滚烫又燥热,堪比更年期的盗汗,四肢、胸膛和子|宫蠢蠢欲动,她有种冲破道德的狂劲,想把马雄飞拧成一团火,一汪水,揉进她心里身里。
连续灌下4杯冰水,程爱粼才褪了燥意。
捏着截铁丝,缓缓拉开自家门,立在黑暗中,幽幽凝着701室。
10年光阴。
3650天。
程爱粼呆若木鸡地立在他客厅的正中央,“马雄飞,你真无趣。”
这男人扛出了时间对不同阶段性|情变化的塑造,将2009年和2019年进行了时光的完全重合,一致的布局,一致的家具,一致的器皿,除了数量上形只影单,和那电视柜上的合照,几乎一摸一样。
程爱粼泄气了,她原本想窥秘密,再用秘密推敲他的赋性。
现在,愿望落空了,她背着手,哼着曲儿,跟领导视察工作似的挑眼打量,大开间依旧是一目了然。
阳台上晾晒着几件T恤,更多的脏衣堆在洗衣机里。
卫生间空荡荡,他不常在家淋浴,一般都在警署解决,塑料栏上放着半瓶洗头沐浴二合一,池子上一水杯一牙刷,程爱粼盯着看,牙刷上毛都乱飞了,还没换。
冰箱一打开,一如既往的壮观。
像超市货架,整齐码放着4层桶装面,壁柜上叠着汽水和拉茶,还插着几根红肠和卤蛋。
程爱粼看得唉声叹气,有些恼,有些疼。
纵向37年,马雄飞的生活寡淡得令她窒息,她知道他没有过多探索生活乐趣的习惯,可这是27岁,是最蓬勃鲜活的年纪,她以为马雄飞会生机盎然,不想,依旧暮气沉沉。
程爱粼打着手点走向卧室,总算寻到了一丝不一样,床品是藏蓝,不是黑。
她摁了摁枕头,抚了抚床单,上面都落了尘,马雄飞很少睡床,有时候看球赛,看困了就窝在沙发眯眼睡,他的长腿长手伸不开,就蜷着,轻轻哼着鼾声,程爱粼有时候看他,像只沉静的大德牧。
门口突然响了两声步伐。
程爱粼背脊一凛,眉目一惊,全然傻住。
她没有听错,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继而是马雄飞的咳嗽。
程爱粼手忙脚乱的摁灭手电,似只无头苍蝇。
四面八方都迈了一步,又将脚收回,哪儿,哪儿,家具少得可怜,藏哪儿!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
十几日不归家,她一犯事一冲动就开始撞巧合,简直堪比狗血的影视剧。
马雄飞一进门,鞋都没脱,疾步进客厅牛饮起来,他满头汗,一日一夜的走访让他近乎脱水。
太久未进食,胃囊开始隐隐作痛,他双臂一撑脱去T恤,向卫生间走去。
仅是一瞬间。
眉峰一拧,马雄飞定住了脚步。
玄关处“马上封侯”的摆件,马头原本冲着大门。
那是拜署长特地放置的,说是冲着东南风水最好,他从善如流,从未碰过,现下,马头冲着西,正对着他,背上的猴子手举葡萄,咧着牙,嘻嘻对他笑。
先是布拉特,再是他自己,最后拜署长。
男人的话响在耳侧。
马雄飞不声不响的蹲下身,一歪头,就着稀松的月光,看到了木地板上脚印的薄灰。
一串串延伸到客厅。
马雄飞将T恤扔入卫生间的水池,进了厨房,缓缓拎起一把杀鱼的长|刀,而后打开冰箱,拿出一袋泡面,捏碎开袋,一点点挤压着包装往嘴里送。
“咔哧咔哧……咔哧咔哧……”
他咬着干碎的面饼,一屋子一屋子排查。
厨房没藏人的可能,clear。
客厅一目了然,都是矮柜,clear。
他脚步静寂,没有丁点声音,一点点往书房踱步。
程爱粼此时就攀登在书房阳台外的边沿,脚下悬空20多米。
她额间一层细密的汗,风一刮,竟觉得冷。
马雄飞侧身,一晃尖|刀,猝然拉开柜门,收起刀落直接扎进暗格,再一拧,没动静。
他收刀,推开隔板,没有人影。
他立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月光笼着森然的面庞,他眸子如鹰眼,盘扫着阳台的每一寸地。
程爱粼余光扫到,忙收起抓住铁栏的手臂,死死贴紧外墙,脚跟往里措,碎石窸窸窣窣往下落,她身子僵直,心里骂骂咧咧,说不怕是假,好不容易复生了,结果一哆嗦,死在了闯空门下,还是马雄飞的门,她恨不得扇自己,欲|望就不是个好东西。
马雄飞出书房时,组装了暗藏的枪械。
一个子|弹一个子|弹快速地摁进弹匣,而后一手刀,一手|枪,步入卧室。
楼外突然传出惊叫,还有扬声的狗吠。
马雄飞乍然回身扑到阳台,小区路灯漫漫,一个身影在楼下撒腿逃窜。
一老太目瞪口呆地瞪着7层,一老头牵狗,魂惊胆落,捂着嘴看向身影奔逸的方向。
那一头标志性的藻发太熟稔,马雄飞一眼认出,一撇头,就看见阳台外突出的管道板上一双清晰的鞋印。
马雄飞缓缓眯眼,“程爱粼……”
第24章
*你也是杀人的凶徒*
程爱粼双臂擦蹭着墙面和管道, 猴一样往下蹿。
风由下至上,鼓起了她的纱笼,程爱粼像把红色的绸伞从天而降。
伴随着老太和老头的骇叫。
她全然顾不得走光, 头发刮绕到水管, 被她粗鲁地拔|拽下来,膝盖和手肘都有磨损, 甚至溢出了血珠。
脚一跺地, 心也安落下来。
她奔跑的碎步惊起一群灰鸽“噗噗”向上急飞,脑子成了浆糊一般的面团,全然丧失了思考能力, 她吁吁直喘,一路冲到葫芦街街口才猝然止步。
茫然地抬头环顾, 不对。
她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抬起胸|膛,满脑子缤纷盎然中寻到了一丝清明, “我就住这,我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我为什么要心虚!”
她回头看小区, 在藻发遮面的缝隙间,阿儿玛只有几盏零星的孤灯高高低低。
7层, 马雄飞身型肃穆地稳扎在阳台上,程爱粼本能地瑟缩,吓出了一个嗝, 她鲜明地感受到马雄飞灼灼逼人的目光, 刀锋明锐,杀得她头皮发麻。
这夜过去,程爱粼彻底低调了, 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再跟马雄飞产生交集。
她师父是穷追不舍的性子, 真要当面质问她的目的,程爱粼吃瘪的几率很大,她压根儿没想好回复的说辞,若是将欢喜表现得过于露|骨,追得太紧,马雄飞便会全副武装,来个金龟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