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指着不远处的大树说:“我们去那儿躲躲雨,顺道我还有事要问你。”
“可是,”张二叔想要拒绝,“今日雨大,况且家中还有妻儿在等我回去。”
沈父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若不是前几日我一直找你,你都不在家,我能够今日把你拦在这吗?”
说着,便拉起张二叔的袖子,把他往那边树下拖。
张二叔也拗不过他,只能无奈被他拉着走到树下。
站定,沈父就忍不住开口:“二哥,那天我和你说玉佩的事,你想起放哪里了吗?”
当年,沈峭不到四岁,发了一场高烧,沈氏夫妇二人实在没有钱,给他请大夫治病,就只能违背良心,卖了李姝色的玉佩。
本来,沈家二老是一直替她保管着的,想到等她大点,就把玉佩交给她,好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却不想沈峭遭此大难,不得已就将玉佩卖给张二叔家,张二叔那时可是村子里的好猎手,除了张地主家,就他家最有钱。
并且,也与沈家向来亲厚。
沈家卖给他家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如今想要原价赎回时,却不想张二叔除了第一次说回去找找后,便一连好几日都躲着他,也不知道那枚玉佩究竟在什么地方。
色儿是个好姑娘,他们沈家也不能做这种丧良心的事,等把玉佩赎回,再跟她好好说说这事,说到底这事也怨他们,是他们为了自家儿子对不起色儿。
这些年,对色儿的百般纵容,何尝又不是一种补偿呢?
该来的总是会来,张二叔浮开沈父拉着他袖子的手,脸色郑重道:“沈老弟,你又不是不知,当年你老哥哥我不是摔断过腿?虽然你沈家确实也接济过我家不少,但我家五口人,你接济的可是远远不够的啊。”
他这话头有些不对,沈父听出来了,便继续问:“所以呢,这和玉佩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就把这玉佩给卖了啊。”张二叔一拍脑门,“当时你问的急,为兄也没有反应过来,回去怎么找也找不到,还是我家婆娘提醒,当年就给卖了,随着这玉佩一起卖的,还有好些东西,我们家这才挺过那次难关。”
沈父一脸震惊:“卖,卖了?”
张二叔重重点头:“卖了。”
沈父眼中的亮光消失,心中像是堵了块石头,他当时卖给张家,也起了以后好赎回的心思,但是没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张家还是给卖了。
他又问:“卖给谁了?”
张二叔顺势答道:“自然是卖到县城的典当行了,这么多年过去,估计人家早就不知道又转手给谁了吧。”
他这么说,就是绝了沈家想要找回玉佩的心思。
却不想,沈父居然深深鞠一躬:“多谢二哥告知,不管之后典当行又转给了谁,我一直把它给找回。”
张二叔的心里咯噔了下,他怎么就这么执着,卖都卖了的玉佩,又何必要苦苦寻回?
他张口刚要劝,就被沈父打断:“二哥也不必劝我,这件事我心里自有主张,虽千难万难,也必定寻回。”
张二叔:“......”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沈父离开的背影,心道沈家这不依不饶的,事情就有些难办了啊!
*
先走一步的沈峭,回去的路上,正巧遇到带着李琸睿走的李姝色二人。
李姝色抬眼看见他,说不意外是假的,连忙小跑几步上前,将手中的伞撑在他的头上,惊喜地问:“夫君,爹呢?”
“爹有事和张二叔说,让我先回来了。”他回,随后看一眼李琸睿,语气平平地问,“他是谁?”
两个男人就这么隔空相望,谁也没有先避开,桃花眼对上丹凤眼,平分秋色的好看。
李姝色有些敏锐地感觉到两个男人的气流波动,忙开口道:“这位是李睿,之前我荷包掉了,是他捡到还给我的。今日可巧,在村里遇见。”
随后,又对李琸睿说:“这位是我的夫君,沈峭。”
李琸睿装作了然道:“哦,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沈秀才,宝松县难得一遇的奇才。”
李姝色闻言,有些诧异,虽然沈峭的名声很大,但是这也仅仅限于宝松县吧,怎么连在京城的男主也知道?
不过,他既然来了宝松县,听别人说起过也未可知。
沈峭自然而然地接过李姝色的伞,看着她淡薄的身体,伞面向她倾斜,有雨点落在他的半边肩膀,他也完全不顾,看向李琸睿说:“听李兄的口音,不像是良州人。”
李琸睿微微笑道:“的确不是良州人,我家在京城,来这里是为了寻亲。”
京城的人?沈峭也联想到那日李姝色遇到的事,以及黑盒子,便不再询问下去,语气淡淡道:“哦,相逢即是有缘,李兄可否愿意去寒舍喝杯茶?”
李琸睿本来就是有些担心李姝色的安危,如今人家相公寻来,他便安了心:“沈兄客气,我还有事,不便叨扰。若是有缘,京城再聚,我定好好请沈兄喝杯茶。”
沈峭闻言,神色颇动:“有缘再聚。”
李琸睿眼神又看向李姝色,不知道为何,就是看她有些可爱,又透着股机灵劲,对他的胃口。他作势要把伞收起来还给她。
李姝色看见他动作,连忙开口:“李公子,不必了,这伞你还是撑着吧,我与夫君共撑一把也够了。”
李琸睿看着沈峭极为照顾李姝色的样子,觉得这或许也是他们夫妻间的情|趣,便点了点头,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上前递给她。
青绿透亮的玉佩上面清晰地雕刻着一个“睿”字,她听见他说:“殊色,若是你日后到京城,可持此玉佩到东大街最大的府邸找我。”
李姝色看着玉佩,没有直接收下,只是觉得他说话真是奇怪。
到底是想要她寻,还是不想呢?
若是想,就明明白白说到睿王府寻他不就好了,还绕那么大个弯子,她难道还要去挨家挨户地问,东大街最大的府邸是谁家吗?
若是不想,刻着“睿”字的玉佩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眼前,她也知道这玉佩代表着什么。
有些为难,她直接看向沈峭,将难题抛给他,“夫君,我...”
沈峭一眼便看出这玉佩不是俗物,京城人,又姓李又用睿字的,除了三皇子,还能有谁?
他想到被他锁起来的黑盒子,朝李姝色点点头:“既是李兄的好意,你便收下吧。”
李姝色一脸“我什么都听夫君”的样子,接过李琸睿手中的玉佩,笑眯眯道:“那我就收下啦,等我日后能到京城,定会和夫君去寻你。”
李琸睿闻言,狭长的丹凤眼透出股笑意:“好。”
他走之后,李姝色便和沈峭共撑把伞,往回家的路走。
他们挨的近,她偏头,就能看到沈峭凌厉的下颚,与高挺的鼻梁,如今他已经把头上纱布拆了,额头上的疤痕还没有完全褪去,长了点新肉出来,看着没有一开始那么吓人。
再过段时间,可能凑近了看,才会看到有疤的痕迹。
其实,这疤痕越早淡去越好,毕竟她也不想让沈峭每天一照镜子,就想起“她”当初背叛并伤了他的事。
沈峭见她偷瞄自己好几眼,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他的额头上,便问:“怎么了?”
李姝色掩饰心虚,转移话题地问:“夫君,你觉得刚刚李公子是何人?”
“京城来人,非富即贵。”他回。
“我也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况且普天之下,能有‘睿’字玉佩,并且又姓李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李姝色猜测道,“虽然,他说来这是为了寻亲,但是他不知道,我们知道他护卫以及黑盒子的事。”
沈峭知道现在李姝色脑子灵光,但是这见微知著的观察力还是让他有些意外,他道:“三皇子,他恐怕不止是为了寻亲,更是为了黑盒子。”
李姝色微微一笑:“夫君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沈峭嘴角勾起:“但是,他并没有表明身份,我们就当不知这事。”
她想了下,说:“不过,他既然为了黑盒子而来,想来里面的东西对他很重要。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肯定有人知道,我们只要透露点消息出去,他的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你的意思是,将黑盒子交出去?”
“嗯。烫手山芋,越早交出越好。若是耽误了他的事,以后再交给他,也是无用。”
沈峭闻言,“嗯”了声。
李姝色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
沈峭和李姝色这一耽搁,倒是沈父先到了家。
沈母有些奇怪,沈峭和李姝色怎么还没归家?
沈父猜测小两口估计遇见了,在路上说说笑笑走的慢,他抄的小路,所以走得快些。
又说到了正事上:“我今日碰到张二哥了。”
沈母眼中迸出几分期待:“如何?玉佩的事怎么说?”
沈父叹一声:“说是当年腿断的时候,为了生计,将玉佩给卖了。”
“啊?”沈母皱起了眉头,忙问,“卖到哪里去了?”
“县城里的典当行。”沈父坐下,有些口干,便倒了杯茶水喝。
“那可如何是好?”沈母脸上有些着急,“我们可怎么跟阿色交代啊!”
之前一直没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阿色以前脾气暴,若是说了,家里肯定得鸡犬不宁,而峭儿要读书,就需要个安静的环境。
所以,他们也是努力在维持表面的和平。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阿色变了,变得乖巧懂事,他们就更加不能拿没影子的事说与阿色听,再亲手将她的希望破灭。
若是赎回便也罢了,将当年事道出即可。
但关键是现在赎不回来,他们把玉佩给弄丢了!
看着沈母焦虑不安的神色,老夫老妻的,沈父看了难免心疼道:“你先别急,我明儿个先去县城典当行看看,若是没有转出呢?即便转出,我可以问问下家,再找回便是。”
沈母听他这么一说,心也定了定,“那这事,我们要先与阿色说吗?”
沈父跟着又叹道:“还是不了,现在玉佩下落不明,说了也是让她平添伤感,等把玉佩寻回再说也不迟。”
沈母点点头:“听你的。哎,我这命苦的阿色啊。”
*
李姝色和沈峭回来的时候,敏锐察觉沈家二老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弥漫着股伤感的味道,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以为是清明节的缘故。
听沈母说过,未发生旱灾前,沈父的爹娘尚在,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后来大旱,两位老人也没能挺过去,沈父沈母大约是想到了故去的先人吧。
沈峭思考了一路李姝色刚刚说的话,他现在手中也没有什么人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县令和王庭钧。
便生了明天去趟县城的心思,三皇子既然来了这里,总不会不跟宝松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接触吧。
他只需透露一点,三皇子自然就会闻着味寻过来。
他开口道:“爹,娘,明日我想去县城办点事情。”
沈父听了,立马接话:“巧了,我也要去,明日我们父子俩一起去。”
他们虽都要去京城,但显然干的不是同件事。
沈峭应道:“是,爹。”
第28章 [VIP] 谁是公主?
皇城, 永寿宫。
“陛下驾到!”
尖细的嗓音高声扬起,一道明黄色身影缓缓跨进宫门。
还未进门,白色宫装身影就扑了过来, 娇软身躯趴在他的身上, 他慌乱接住的同时, 耳边传来女人悲痛哭诉:“陛下,臣妾的孩子, 孩子啊...”
他的眼底略过一丝心疼, 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道:“好啦,会回来的, 孤定为你找回来的。”
贵妃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鼻尖粉红, 眼中盈满水花,声音哽咽:“真的吗?听他们说,那个孩子手里有玉佩, 她就是我们的小公主, 是不是?”
皇帝的脸上眉头微皱:“你是听谁说的?”
他可是封锁了消息,不让传进永寿宫的。
贵妃抹了把眼角的泪, 有些小女儿姿态地哼了声:“这么大的事,陛下也不跟臣妾说声, 臣妾也是干着急, 这才将锦衣卫魏大人给传过来问话,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说玉佩有了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