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幽幽叹道,“又哪里知道,素素原本是她在路边捡来的孩子。当年,她在娘家待产,回来的路上孩子不小心夭折。那时她怕被我骂,又在路上遇到被丢弃的素素,一时不忍便抱了回来当自己孩子养。小人一直都不察,竟以为素素是小人的女儿,到底是小人没福气。”
张素素闻言,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道:“爹,娘,女儿今日才知,竟不是你们的女儿。若不是娘当年心善,想必我也活不到今天。”
“傻女儿,”张二婶直接扑在她身上,“这乡下又有哪里好的,你的亲生父亲可是全天下最金贵的人,你也该到了认祖归宗的时候。”
全天下最金贵的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可不是当今天子?
谁能想到当年贵妃的女儿居然流落到这偏僻小村庄里,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看到当年皇上赏赐给贵妃的玉佩,怕是宫里所有人都认为小公主已经死了。
青绿衣袍男子冷眼看着眼前三人的亲情戏,他现身之前就已经将事情调查清楚了。
当年,这位张二婶子就是在娘家待产,后来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襁褓女婴。
若说是自己孩子夭折,在路上捡个孩子当做自己孩子养也无可厚非。
还有就是那枚玉佩,那枚玉佩才是最关键的。
他轻咳一声,道:“玉佩在哪?”
张二婶子擦了擦眼泪,连忙应道:“在的在的,当年就放在素素的襁褓里,我这就拿给大人看。”
说着,也不避着人,就从箱子里将用帕子层层包裹的玉佩给拿了出来。
青绿衣袍男子手指接过玉佩,锐利的眼神细细打量,一寸寸验证后,确定是真的。
是皇家之物,不是这小乡村里的人可以随便捏造的。
况且,这个“李”字,乃是陛下亲笔手书,断不会有错。
他这才将审视的目光落在张素素身上,虽说这样貌放在这小村长算是出挑,但是放在京城却也是不够看的。
没有继承贵妃娘娘的美貌,倒是可惜。
张素素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但是仍强迫自己挺直胸膛,接受他的审视。
青绿衣袍男子将玉佩递还给她,只丢下一句话:“好好收着,别丢了。”
张素素双手捧着接过,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她知道,这枚玉佩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想要往上爬,她不想留在这小村庄里,当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女,她想要去京城,想要在看外面的世界,想要...
她心中想要的事情太多,如今每走一步就如同行走在刀尖上,她决计不能失败,否则代价不能她能承受的。
青绿衣袍男子脚微动,弯刀飞起,落在他手心,再也不看张素素一眼,道了声“走”字后,其他两人立马跟上。
来去如风,来得突如其来,走也走得猝不及防。
等见不到他们的身影,张素素这才一下子垮了肩膀,紧紧握着玉佩,贴在胸口处,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中泪水落下来。
她会成为人上人的,一定会!
*
沈父归家后不久就是清明节,清明时节小雨纷纷,一大早天就是暗的,天上的乌云密集,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沈父年前做了件重大的事,那就是他将祖坟给迁到钟毓村了,如今就与其他村民的祖坟般,立在屿君山不远处的山包上。
据说,是块风水宝地。
中午吃完饭后,沈家父子便要去祖坟烧纸上香,李姝色则留下帮助沈母收拾碗筷,因着下雨,便没有跟着去。
然而,刚收拾完不久,却见雨势渐大,想到沈峭和沈父只是头戴斗笠,连蓑衣都没有穿,沈母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想要给他们送把伞。
李姝色自告奋勇:“娘,我去给爹和夫君送伞吧,外面雨大,您就待家里吧。”
沈母自然没有直接答应:“你认识路?娘不放心他们,但也不放心你啊。”
李姝色手里已经拿了两把伞,将其中一把撑开,笑着说:“娘,虽然我不认识路,但是我知道跟着别人走啊,现在走在路上的还不都是去一个方向的人?”
可不是,路上欲断魂的行人,都是要往自家祖坟赶的。
说话间的功夫,雨势又陡然小了些,沈母抬眼看了看天色,有些不放心地点头:“嗯,你小心些,见到你爹他们,就让他们赶紧回来。”
“嗯。”李姝色点头应道。
刚刚路上确实有行人,但是一阵大雨之后,大家都跑回家躲雨了,所以李姝色走在路上,愣是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但好在她知道大致位置,靠近屿君山,所以她就凭着记忆往屿君山那边走。
说不定,运气好的话,就能碰见回来的沈家父子。
然而,她还会低估了自己的路痴属性,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了那里,再加上下雨,看不清前面的路,泥路又难行,环顾四周,就有些迷茫地停下脚步。
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前方芦苇高立,芦穗摇曳,劲风吹过,芦叶发出沙沙的拍打声,四周很静,耳边只余这一种声音。
天色很暗,即便是白天,也如暗夜般,她立在原地,突然心头爬上一抹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也不敢耽搁,立马回头,打算原路返回。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芦苇丛中,突然蹦出两个人,霹雳哗啦的剑花撞击,速度快得让人感觉眼花缭乱,他们二人从半空打到落地,难舍难分。
李姝色手指紧紧握着伞柄,忙小跑着远离他们,免得自己被误伤。
待躲好后,她定睛瞧了瞧,其中一个挥舞长剑的男子,不是前些日子刚打过照面的李琸睿?
与他对战的男子全身被黑衣裹着,脸覆黑色面巾,全身上下只有双眼睛露在外面。
李姝色还是头次见真实的打斗场景,心惊胆战的同时,紧紧闭着嘴巴,害怕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李琸睿毕竟是男主,不会随随便便死在个黑衣人手上,只见他甩出个漂亮的剑花,随后便将黑衣人一剑封喉。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高大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下,很快脖子上流出的血就染红了身下的水洼。
李琸睿慢悠悠将手中的剑收回,雨水洗涮了剑身上的血,一点都没有留下,剑尖泛着森白的冷光。
李姝色看得心头缩紧,犹豫着要不要跑路的时候。
这时,他突然开了口:“现身吧。”
现身?他不会说的是她吧?
李姝色寻思周围也没其他人,便踟蹰着挪动脚步,现了身。
李琸睿缓缓转身,看到撑伞的女子面容忐忑,怀里还抱着一只伞,像是要去接人的样子。
微微挑眉,竟是她?
李姝色见他淋在雨中,便将怀里的伞献出:“要不,你先撑着躲雨?”
明明有些怕他杀人的样子,却还是向他伸了手,未免乖巧得有些不像话。
他上前两步,伸手接过她的伞,道了句:“谢谢小妹妹。”
李姝色:“......”
小妹妹?她才不小!
好吧,她这具身子还小,就是个初中生的年纪,确实是小妹妹。
李姝色的脑子里,刚刚一直转动个念头,那就是历来男主就是正派角色,基本不会滥杀无辜,当然反派男主,就另当别论。
所以,她只要不胡乱说话惹怒他,他应该不会顺手了结自己的吧?
怎么今天就如此运气不济,出门就遇到男主杀人?
李姝色苦着一张脸道:“我刚刚什么都没有看见。”
李琸睿听她这软软的一声,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笑意:“就算是看见了也无妨。”
李姝色:“啊?”
李琸睿不再解释,而是问她:“你家离这远吗?”
李姝色先是下意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远。”
李琸睿:“哦,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李姝色:“.....?”
*
李琸睿送她回家是有原因的,那些杀他的人,一波又一波,难保不会殃及到她,索性他就提出送她回家。
于是,莫名其妙地,路上就出现这一幕。
李姝色走在前头带路,李琸睿撑着伞跟在她的后头。
美名其曰护送她回去,但是具体目的她不得而知。
之前那种男主都是什么正派角色的思想已经从她脑海中溜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要把他带去哪,可不能把他带回沈家啊!
李琸睿上前两步,与她并排走,偏头就看她眉间纠结的神色,杏眸星眼,看着到和那宠冠六宫的贵妃有几分相似。
娇娇小小的一只,他心中不知为何,莫名有种想要摸摸她脑袋的冲动。
李姝色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步子走得越来越慢,恨不得就此停下才好。
但也不能真的停下,便找话头地问:“李公子,你怎么好端端地在这?”
李琸睿回:“来寻人。”
寻人?寻谁,女主吗?
不对吧,女主是将军,他不去军营寻,怎么会跑到这个小村庄呢?
李姝色“哦”一声,兴致缺缺的样子。
李琸睿又瞧她了眼:“你怎么不问问我,寻谁?”
又不是女主,她才不感兴趣,不过她还是很给面子地问:“那你寻的是谁?”
李琸睿笑了笑:“我的妹妹,一个失踪了很久的人。”
李姝色突然脚步一顿,有些莫名地看向他:“妹妹?”
皇子的妹妹是谁?那当然是公主啊!
这个年头,居然还有公主流落民间的戏码?
等等,貌似是有的,原著里好像也提到过,只不过她有些记不太清了。
“是,”李琸睿也停下脚步,表情不变道,“已经有消息了,说我的妹妹就在这钟毓村。”
钟毓村?李姝色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接受到这么大的信息,她的脑子有些卡壳。
发生公主流落民间的戏码也就罢了,怎么还流落在了这里?
这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百十来户的人口,她刚穿过来不久,还真的没有将每家的姑娘都细细看过。
说不定,还真的有姑娘是公主呢。
但见男主长这么好看,想来公主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李姝色眼眸微动道:“那,祝你早日找回你的妹妹。”
她竟也不问他的妹妹是谁?李琸睿分明看到她眼中迸发出来的亮光,分明是想知道的,但是偏不开口问。
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还是说觉得即便问了,他也不会回?
他道:“一旦确认她的身份,家里就会立马派人风风光光地迎回。”
李姝色心道,那是当然,迎公主的阵仗不用想,就知道会有多盛大。
那到时,她岂不是有热闹可看了?
李姝色比起知道公主是谁,更对看热闹感兴趣。
她道:“若真是如此,那天我定会去看看热闹。”
李琸睿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不过,话又说回来,迎不迎回,迎回又是不是真的公主,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反正,这天下人都是父皇手中的棋子。
谁又知,这公主身份,是福还是劫呢?
*
这厢,沈峭和沈父见雨势渐大,便起了回去的心思。
往回走的时候,沈父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同样冒雨回去的人,停下脚步道:“峭儿,你先回去,爹还有点事找你张二叔。”
沈峭看了眼独自前来祖坟烧纸的张二叔,便点点头:“好的,爹说完事,也早点回来。”
那边的张二叔也注意到了沈父的视线,突然头皮一紧,捏着伞柄,忙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沈父见张二叔的步伐越来越快,连忙快跑几步,拉住他的肩膀喊道:“张二哥?”
张二叔见实在避无可避,便强笑着转了身,“好巧,沈老弟,你也这个时候来烧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