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伤离别的口气,沈峭伸手捏了把她细腻的脸蛋, 戏谑笑问:“这么舍不得为夫?”
李姝色鼓了鼓嘴巴,没有说话,害怕一开口就是酸味,总不能说自己害怕他跟公主凑成对,害怕自己小命危矣吧?
“等我确定官职,就派人来接你和爹娘,你且安心等着,为夫会安排好。”
说着,拥着李姝色的身子,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他知道,她今天有些被那些人吓到了,她还是个新妇,就差点被人抢走夫君,可不得吓坏了?
听了沈峭的话,李姝色心中大定,乖巧点头:“都听夫君的,想来爹娘也会同意的。”
话毕,她耳边传来车夫勒马的声音,“沈解元,沈娘子,到了。”
李姝色随着沈峭下车,谢了车夫后,便向院门走去。
四周静悄悄的,连个鸟鸣声都没有,透着股诡谲的静谧。
李姝色还觉得有些奇怪,偏头看向沈峭:“夫君,爹娘已经睡了吗?怎生这么安静?”
的确是太安静了,按理说不应该,时间不算太晚,沈家出了这么大的喜事,爹娘肯定激动兴奋得睡不着,怎么都应该要等他们回家才是,即便知道他们有可能在县城留宿。
沈峭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皮突然跳动了下,莫名心慌起来:“进去吧,爹娘可能已经睡了。”
李姝色“嗯”一声,随之打开了院门。
*
李姝色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极度恐怖而又极度心痛的场景。
黑夜中,沈家堂屋的横梁上挂着两具直挺挺的尸体!虽辨不得面容,但是能出现在沈家的,能是谁?还能是谁?!
沈峭瞳孔一缩,几乎疯了似地跑进去,李姝色紧随其后,但因为心中不稳,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很痛,浑身摔的哪哪都疼,但是心更疼。
抬头的瞬间,骤然听到沈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爹!娘!”
李姝色的心沉到谷底,原本抱有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荡然无存。
沈峭悲痛欲绝,直直地跪了下去,捂面痛哭。
李姝色跌跌撞撞走到他跟前,跪在他身边,不敢置信地沿着地上两滩血洼,抬头往上看。
爹娘惨白的脸,双目圆睁,嘴唇铁青,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啊!
李姝色脑袋嗡嗡作响,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跪爬着上前去够沈母的脚尖:“娘,你别吓我啊,娘!娘啊……!”
上辈子孑然一身,无父无母,天生孤儿,没有享受父母亲情的命。这辈子才有幸得到她垂涎已久的父母之爱。
她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还以为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爹娘还好好地站在她跟前。
爹还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劈柴,父爱如山,总是用最坚决的行动爱护子女,即便生性犹豫,但也还是会在她被张素素谴责时,勇敢地为她据理力争,为了她跪在小辈面前。
还有娘,娘一定温温柔柔地叫她起床,喊她吃饭,让她不要干粗活,免得手变粗糙,还免提面命地叮嘱沈峭,她若是来葵水,就给她捂肚子,给她烧红糖水喝。
李姝色握紧手指,眼前起了层水雾,越来越感觉不真实,记得第一次见到娘的时候,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更有甚者,要把她赶出钟毓村,让她自生自灭。
是娘站出来,她说谁要赶走她的儿媳妇,就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像护崽子般坚决地把她护在身后,不许别人碰她一丝一毫。
她当时心里就在想,她究竟是休了几辈子福,才会遇到这么一个好婆婆?
如果眼前的尸体是真实的,她又该从哪里去寻这么好的娘亲?
她曾无数次发誓,他们二老养她小,她就养他们老。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都不给她这个机会,就这么突然地走了呢?
她不甘心哪!
李姝色通红的双眸蒙上一层阴霾,二老终日与人为善,究竟是谁害死了他们?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
二老的尸体被他们拿下来,李姝色颤巍巍伸手盖上了二老的眼睛。
沈峭跪在沈母旁边,活像座雕塑,桃花眼中死寂弥漫,透不尽一丝光亮。
这一刻,他们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毫无理由,猝不及防,重锤一击。
李姝色强作镇定,借着月光查看二老的尸体,她发现二老的脖子上不仅有绳索的勒痕,还有割喉伤。
她颤声道:“夫君,爹娘是被人一刀割喉,再悬吊在房梁上的...”
沈峭没有说话,目光呆滞,唇色惨白,但双手却是青筋直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仿佛下一秒就会宣泄出来。
他若是痛哭出声,到也好办,可是他就这么毫不发作的样子,让李姝色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丧父丧母之痛,又有谁人知?切肤之痛,痛彻心骨,拳拳孝心,何处安放?
在这大喜的日子,遭遇如地狱般的大悲之事,这样的打击,如何不让人一蹶不振?
李姝色强忍悲痛,想要将他从无穷尽的悲伤中唤醒出来,她道:“夫君,你一定要振作,爹娘是被人害死的,我们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李姝色现在满心满肺都是“报仇”二字,这一刻的痛与恨深入骨髓,恨不得将害死二老的人大卸八块,千刀万剐才好。
沈峭还是没有答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面无表情,背部挺直地跪着。
而就在这时,突然门口偷偷摸摸探出一颗脑袋,只一秒便迅速收回,大气都不敢出地拔腿欲跑。
沈峭眸光闪过一丝狠戾,骤然起身,奔向门外,将欲逃走不请自来的人抓住双肩,狠狠地按在地上。
他视线如寒光般从来人脸上扫过,哑声问:“张二宝,你怎么在这?”
李姝色也匆忙跑出来,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是许久未见的张二宝,他怎么在这?他不是和张素素去京城了吗?
张二宝整个人被扑在地上,也顾不得地上的污泥会弄脏他身上的衣服,只知道双肩被掐得很痛,他大喊出声:“沈峭,你干嘛?!还不快放开我!”
沈峭瞬间失去耐心,弯下身子,眸中涌现嗜血的欲|望,声线愈发低沉:“我再问一遍,你怎么在这?”
每一个字,都让张二宝心惊肉跳,仿佛后劲被架着把无形的刀,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路过!”
“路过?”沈峭猩红的眸光闪过一抹杀气,快速出手从李姝色头上拔下一根银簪,随后抵在张二宝的脖子上,低声威胁,“知道我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他们被人一刀割喉,随后被用绳子挂在了房梁上,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也让你试试这滋味如何?”
张二宝的额头瞬间冒出细碎的汗珠,又听见沈峭尾调上扬:“嗯?”
李姝色双眸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出声,亦没有阻止。
她的脑子转过无数个念头,完全想象不出二老会被人杀害的理由。
而且她能感觉到,张二宝就是突破口。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若是把她逼急了,她做的也不会比沈峭好到哪里去。
张二宝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道:“夫君,算我一个,我虽然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帮你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张二宝心中一颤,这对夫妻就是黑心肠,烂心烂肺,他晚上睡不着,好心好意来看沈家这边的情况,却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
他哪里能够想到,死的不是沈峭,而是沈家二老?!
他急道:“杀人是犯法的!我警告你们,我妹妹是公主,你们可千万不要乱来!”
沈峭却冷哼道:“你是今天刚回钟毓村的吧?村里谁人也不知道你回来,我们就算把你杀了,再把你的尸体往屿君山一抛,你说这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话,她熟,李姝色心道。
果真是心有灵犀,当时她威胁张二麻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说完,沈峭的手用力一抵,张二宝的脖颈处瞬间破了伤口,鲜红的血珠点点渗出。
张二宝再也坚持不住,恐惧地喊道:“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他会杀害沈叔和婶婶,我真的不知道...!”
沈峭和李姝色对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眼中都读出了杀意。
原本只是猜测,却没想到竟真的和张二宝有关!
来不及沉痛,沈峭面若冰霜,宛如玉面修罗,刚劲有力的指尖不住地颤抖,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将银簪刺进去,他道:“继续说下去。”
第56章 [VIP] 真相
张二宝知道这件事说与不说, 自己都逃不了干系,但是此刻说了,还有可能保住一条小命。
若是不说, 鬼才知道刚失去双亲的沈峭能够干出什么事?!
张二宝闭了闭眼睛, 咬着牙组织语言道:“还不是你在外招惹的马匪?我在京城犯了点小事, 陛下把我驱逐出京,于是我爹和我三弟就把我送回钟毓村。”
“哪知在路上就遇到了那马匪, 他掏出张画像, 问画中人是不是叫张小良,还问这张小良在哪?沈峭啊沈峭, 接下来的事你这么聪明, 就应该想到了吧?”
沈峭脸色瞬间惨白, 握着银簪的手差点一个不稳,将簪子滑落。
李姝色闻言,也是愣住, 不由得看向沈峭, 傻傻地愣在原地。
三秒后,沈峭语气喑哑:“说下去。”
二宝咽了口唾沫说:“他那时就像你这般, 把刀架在我三弟的脖子上,我三弟哪里能够反抗?只能实话实话, 说你叫沈峭, 住在钟毓村,这才保得一条小命。”
“张三宝?”沈峭一字一顿,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似地问。
二宝下意识地点头, 人的求生欲就是这样, 现下也只能顾自己,哪里能顾得了别人, 哪怕那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二宝语气硬气了些:“你且放开我,你爹娘的死是那匪贼干的,你若有什么仇要报,尽管去找他,说白了这件事也怪你,若不是你自己招惹了他,他又怎么会杀上门来?”
“况且,就算我被赶出京城,我也还是公主的哥哥,我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逃脱干系!”
他看一眼李姝色,又说:“你知道的,素素向来与你娘子不和,若是之后追查到你头上,即便你休了李姝色,与她撇清关系,以素素的性子,也必会将她捉住,杀头泄愤!”
他的确什么倚仗都没有,唯一能倚仗的就是张素素,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亲哥哥,况且娘也最疼他,他如果出了什么事,他沈峭和李姝色也别想好过!
求生欲的驱使下,原本脑袋不灵光的张二宝,脑子也运转了起来,几句话就挑得要害,寻常人听了都得掂量三分。
可沈峭不是寻常人,他如今的状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哪里会把一个张素素放在眼里?
他眼中闪过厉色,又将簪子插|进一分,诘声问:“你说谎!他早知那次我给了他假名,若是凭画像找人询问,何需等到今天?说,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他找的是我?若是再敢说错一个字,我立马把你绑在屿君山上喂狼!”
沈峭脑子转得多快,二宝这话说的漏洞百出,连李姝色都听出来了。
画像?!那马匪若是真能凭画像找到沈峭,又何需等到今天?随便在大街上拉个人问问,总能在三日内问到。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那画像是有,但是画的不像沈峭,所以那贼匪这么多天还没能找上门。
但是今天,他遇到了张家父子,而张家父子定是从那贼匪的口中连猜带蒙,猜出了是沈峭,不,不对,或许是有意说出沈峭,又正好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匪徒要找的人正是沈峭。
问题关键在于,他们一家凭什么认定匪徒要找的人是沈峭?!
他们张家与沈家可是多年交情,从来没有生分过,难道就因为危在旦夕,就毫不犹豫地将他沈家也拉下水吗?!
张二宝疼地嗷嗷叫唤,李姝色冷眼道:“二宝,我沈家待你张家不薄,当年你爹摔断腿的时候,可是我沈家资助的你张家,你们怎么能忍心把沈峭说出口的?”
他家这举动,就仿佛他们两家是仇敌般,实在让李姝色心寒。
沈峭脑中闪过什么,喉咙干涩,声音更是沙哑得厉害,厉声问:“是因为玉佩吗?”
玉佩?!二宝脸上闪过惊色,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什,什么玉佩?”
李姝色也很困惑地看向沈峭,等着他给她答案。
可是下一秒,她又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玉佩,让爹娘丧失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