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拉着缰绳,驱动马车,冷风吹过,浑身凉津津的。
但是他眸中却闪过痛快的神色,好像头顶悬着的剑顷刻间消弭无形了。
好不畅快!
*
钟毓村沈家。
沈家出了个解元,沈父沈母脸上喜不自胜。
陪着乡亲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眼看着夜幕降临,大家伙就都散了。
沈母收拾瓜果碎壳,边收拾边跟老伴说:“也不知道峭儿他们两个今晚回不回来?”
沈父猜测:“晚上回来不安全,留在县城里过夜也好。”
“也是,”沈母说,“想来峭儿若是吃了酒,县令大人也不放心让他离开。”
沈父坐在板凳上,心里这才有了踏实的感觉,突然凑到沈母跟前说:“咱家的峭儿真争气,考了个解元,明天我就去祭祖,好让祖宗们都知道这件天大的好事!”
沈母看他一眼:“瞧你嘚瑟的,心里还指不定怎么得意,把祖坟迁过来吧?”
“那是,咱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等我百年后,也要葬在那里。”沈父由衷地说。
沈母呸他一声:“这大喜的日子,说这不吉利的话做什么?等你百年,我也百年,我们定要葬在一起的!”
沈父恼了:“刚刚还不让我说,你现在还说,这大喜的日子,你赶紧给我呸呸!”
沈母的扫帚扫过去,叫道:“没个正经,还不赶紧去开门,没听到有人敲门了吗?”
沈父这才听到真的有敲门声,疑惑:“难不成是峭儿他们回来了?这么快?不对,应该是邻里,讨杯喜茶来了。”
沈父边说边开了门,一开门就看到来人面容阴沉,浑身透着股杀气,他心里一咯噔,问:“您是?”
来人开口问:“可是沈峭家?”
沈父:“正是。”
“唰”地,寒光略过,沈父的身子直挺挺地倒下。
老五提着刀,浑身戾气地踏进了沈家的门...
第54章 [VIP] 什么,平妻?
县城陈府。
陈县令在自家里摆了一桌, 用来庆贺沈峭高中之喜,沈峭中了解元,扬的也是宝松县的名气。
此次酒席出席的有县丞和县尉, 还有宝松县出了名的大善人周员外, 宝松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场, 就是为了见见这沈解元的风采。
沈峭和李姝色一一与他们见礼,陈县令红光满面地唤他们入席, 高举酒杯祝贺沈峭高中之喜。
“沈秀才, 哦,不对, 现在应该叫沈解元, 真的是年轻有为, 待明年进京春闱,而后殿试必定高中一甲,前途无量啊。”周员外举着酒杯, 说着场面话。
李姝色本沈峭个性清冷, 不善与人交际,却没想到此番与众人碰杯, 场面话一句接着一句,就没有冷下来的时候。
沈峭举杯应道:“借员外吉言, 小生幼年家中贫困, 员外善心,曾资助小生纸笔, 小生铭感五内, 不敢忘怀。”
周员外是远近闻名的善人, 他就曾资助贫困学子入学,当然不止资助了沈峭一人, 这十里八村只要是上学的,他都送过纸笔。
在李姝色看来,要么这周员外是真的心善,为孩子的教育添砖加瓦,要么就是广撒网,投资潜力股,虽然不图什么大的回报,但是有这份情义在,将来谁家学子有出息,他多少也能沾点光。
李姝色全程只当自己是背影板,当别人夸她貌美贤良时,她就笑笑羞涩地看向沈峭,剩下的话他就会帮她说。
氛围起来后,歌舞接着上演,开场舞寻常,平平无奇,几个舞女舞动衣袖,笑靥如花。
酒过三巡,那些舞女逐渐离场,音乐声也随之变化,徐徐如春风吹过,舒缓如河流溪水声,中庭圆方舞台缓步走上一女子。
那女子身姿婀娜,体态轻盈,面容姣好,顾盼生姿,只见她的身影随着音乐声舞动,舞姿曼妙,步步生莲。
这时,陈县令道:“上台的正是小女陈清兰,让大家见笑了。”
县丞接话道:“陈小姐舞姿轻曼,今日一见,方知什么叫做婀娜多姿,一舞赛飞燕。”
周员外也夸赞道:“陈大人的女儿豆蔻年华,小小年纪就能做此舞,正可谓是内外兼修,宜室宜家。”
周员外这话夸的有些意思,宜室宜家这样的词都出来了,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配对?
李姝色喝了口果酒,眼观鼻鼻观心,只关注看舞台上的表演。
这时,她的耳边又飘来一句话,是陈大人开的口,他问沈峭:“沈解元,你以为如何?”
李姝色心里咯噔了下,什么意思?这顿饭还真的别有用意?陈大人这是看上她家夫君,要把他和他女儿凑成对?
瞬间,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沈峭喜欢谁都成,日后若是和平分手,给她一纸和离书,她立马走得远远的,独自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真当这刻来临,有人给沈峭介绍别家女子时,她的心就像被泡进醋缸里,汩汩地往外冒着酸水,嘴巴都鼓起来了。
她不由得眼睛瞟向沈峭,沈峭也看她一眼,随后回道:“陈小姐天人之姿,小生幸得相见。”
这么自谦的话,本也没什么毛病,但是李姝色听了,则轻轻别开头。
什么叫做天人之姿?他见过什么天人么,就在这里瞎扯?还幸得相见?少见这次,他又不会少块肉,又不会怎么样,何必感到荣幸?
李姝色撇撇嘴,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陈县令一听,眉间微动,哈哈大笑起来:“我家小女可是仰慕你许久,今日听说你高中,我要摆宴席,非要上台表演给你庆祝。哎呀,孩子大了,不成体统,我也管不了她了。”
李姝色:“......”
就这么为个陌生男人表演合适吗?你是她亲爹,你还管不了她?这话说出去几人会信?
反正,她不信。
沈峭也是没有想到陈县令会这么直白,有些愣住,没有说话。
周员外趁机说:“既然陈小姐仰慕沈解元已久,今日高兴不如就把这个亲事定了如何?”
定亲?李姝色瞪大了眼睛。
他们在她这个原配夫人面前谈给她夫君定亲,合适吗?
况且,这陈家小姐是以什么身份嫁给沈峭呢,总不能是以妾室身份吧?
她的疑惑终于是被县尉问出口:“沈解元已然娶妻,而陈小姐嫁给他以妾室身份定然不合适,但是若让沈解元休妻,怕也会误了解元的名声。不如,就娶为平妻如何?”
平妻?李姝色神色黯了黯,怪不得还要将她叫上这顿宴席,果然是宴无好宴,在这里等着她呢。
自然了,让陈家小姐当妾室不合适,让沈峭现在就休了她也不合适,会背上忘恩负义之名,这样各退一步,折中下来,唯有娶陈小姐为平妻最为相宜。
县尉还以为自己提的想法非常好,还看向李姝色问:“沈娘子,你以为如何?”
她能如何?若是拒绝,岂不立马招来善妒不容人的骂名?若是应下,该骂人的就是她了。
李姝色勉笑道:“民妇一切都听夫君的。”
只要沈峭同意,她就没意见,只是今后他们俩分道扬镳,沈小姐也不必做什么平妻,她直接给她让位便是。
听到她这么说,众人就都觉得这事有戏,毕竟最难缠的就是李姝色的态度,她这么识大体的话一出,那也就没什么困难了。
众人看向李姝色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深意,这位沈娘子传闻粗俗无比,就是个寻常农家妇,登不得大雅之堂。
可现下看来,举止得宜,说话有度,完全不如传闻那般粗陋。
而且她虽穿着粗布衣,但是肌肤胜雪,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端看面相便是仙人之姿,出俗的好看。
怪不得之前传出那样的丑闻,沈解元也不肯放手,原来是放不开这美色啊。
众人随即看向沈峭,一个两个都说:“沈解元,我看你与那沈小姐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如今我愿做媒人,促成你们这一段佳话。”
李姝色闻言,心中冷哼,不咸不淡地看沈峭一眼,随后有些郁闷地捧起酒杯。
一杯下肚,嘴巴里火辣辣的,这才惊觉自己拿错酒杯,竟喝了沈峭的杯中酒。
头立马开始犯晕。
沈峭的声音也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他说:“多谢各位抬爱,不过沈小姐天人之姿,小生愚笨,实在配不上。况且我家祖训,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爹只有我娘一位娘子,子承父训,我这辈子也只会有一位娘子。”
顿了下,又说:“就是我身边这位,李姝色。”
李姝色晕乎乎的脑袋一下子炸开,他刚刚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懵懂无辜地看向他,沈峭心头微热,爱怜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温声问:“头晕不晕?”
李姝色像个傻子般摇了摇头,笑了:“不晕。”
明显有些喝醉的憨态。
众人也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们两夫妻这么自然秀恩爱的神态,当下就退了一半的心思。
然而,还是有不死心地说:“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而且你日后封官拜相,难道就只守着一个女子过一辈子吗?”
出声的正是周员外,他家就是一房正妻,十七八房小妾,有钱就是任性,小妾顺便纳,反正也养得起。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令人艳羡的事,所以他除了大善人的名头外,还有一个风流多情的名头。
沈峭被周员外这么一问,竟较真地点了下头:“能。”
周员外一噎,心里想着,鬼才他娘的信!
沈峭语气逐渐认真:“小生虽卑微,但从不食言,在这里许下的诺言,将来必定封为金科玉律,时刻牢记于心。”
李姝色就这么看着他,一边耳朵听进去了,一边耳朵出,所有这些话,她就只记住了一句。
那就是,他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姝色傻呵呵地咧开嘴巴,努力忍住不笑出声。
少年的承诺真的是热忱而又动人,最简单的话语最是能打动人心,李姝色这辈子就没听过比这还要动听的话。
陈县令听沈峭心意已决,摆摆手说:“也罢,这件事就是桌上的闲聊,做不得数,大家谁也不要放在心上,也就当本官没有提过这件事。”
陈县令用了“本官”一词,大家也纷纷有眼力见地称是。
李姝色本来以为陈县令是会生气的,没想到瞧他眉间并没有动气的迹象,心中也略安定些。
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要保住自家女儿的名声,否则若是传出去,陈家的女儿要嫁给沈峭为平妻被拒,那么陈家的脸要往哪搁,陈家的女儿以后该如何自处?
这时,陈小姐一舞也完毕,款款行了礼后,陈县令直接让她退下。
陈小姐大约是真的对沈峭有意,退下前脸上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
这个话题揭过,气氛便又热闹起来。
不久,李姝色就酒劲上涌,两颊绯红,只知道傻笑了。
沈峭见她不胜酒力,又见酒席已经吃得差不多,便生了回去的心思。
陈县令被拒,心中大抵还是有些不快,便也没有留客,就派了小厮套上马车,送他们两夫妻回去。
与众人告别后,沈峭扶着李姝色上了马车。
李姝色有些不在状态,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捏着眉心,娇娇地喊着头疼。
沈峭捏起她的下巴,桃花眼紧紧盯着她的红唇,好整以暇地问:“现下知道喊疼了,刚刚怎么不替为夫拒绝?”
若是直接拒绝,就不会喝闷酒,这会儿也就不会头疼了。
李姝色刚要张口说话,他的唇突然压了下来,以势不可挡之势,攻城略地。
这下好了,头更晕了,李姝色嫩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无力承受着他的吻。
第55章 [VIP] 二更来也
马车一路行驶在寂静的小道上, 李姝色昏昏沉沉地双眸紧闭,靠在沈峭的肩膀上休息。
耳边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车夫甩动马鞭和马蹄踏地声。
李姝色的心此刻很平静, 也很满足, 她问:“夫君, 你打算何时出发去京城?”
此去京城,千里迢迢, 预计在路上的路程, 得有小两月。
但好在良州匪患已除,他此去理应没有安全隐患。
沈峭回她:“年后。”
“嗯, ”李姝色睁眼, 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那陪爹娘好好过个年,年后你去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春闱之后便是殿试, 再等殿试结果, 还要再等他的官职分配,这一等估计得有半年。
他们这一分别也得半年, 况且还不知道这其中还会不会有其他变故,例如皇帝赐婚啥的, 等再见面的时候, 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
如今,他可以硬气地拒绝陈县令家的千金, 但是以后还能如此拒绝公主吗?到时会不会落得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李姝色这么一想, 心中微惊, 不由得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