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试着去尝试一下,大不了人头落地而已。
而且立了女户,也殃及不了家人,如果失败,则自己死而已。
想通之后,她拿着公主给的腰牌,进了公主府。
公主正在水亭听面首抚琴,见她来了,露出亲切的笑容:“想通了?”
“臣女得公主青睐,是臣女之福……”林菱顿了顿,斟酌字句。
“有话直说,林菱,你像我,所以我对你总是厚待的。”公主扶起跪在地上的她。
“臣女有一事想求公主。”公主既然让她直说,她便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女户?”公主有些讶异她有这样的想法。
“林菱,你可知,女户不是那么好立的,况且,令尊令堂知道么?”
“暂且不知,不过,我既为公主长史,难道谁还敢为难我吗?”
公主一愣,继而一笑:“对,没人敢为难你,本宫倒要看看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为难你。”
“林菱,你还是挺会说话的,确实和本宫有些像。”公主有些欣慰,她当然知道林菱在讨好她,正如她从前讨好她的父皇那般。
对有权势的人低头服从,在她看来,是一种聪明,公主自然有公主的傲气,她可以对她的姐妹和兄弟们傲然,但是她不能对赋予她权力的父皇冷眼,她必须赔之以笑,用服从,用恭敬,母后在时,她不会,母后离世后,她学会了。
所以对于林菱,在认她为主前,林菱可以对她怒色相待,可以伤她的奴婢,但是在清楚的认知到她可以给她权利后,林菱做出了聪明的选择,这就是识趣,她很欣赏。
人总是欣赏和自己相似的人。
公主也不例外。
第30章
“林长史,明日休沐,正巧有个流觞宴,你若无事,便陪本宫一起去?”荣翎公主轻摇了摇团扇,看着正替她写文书的林菱,含笑问到。
自从立了女户出来后,她便愈发忙了起来。
母亲是支持她立女户的,可能因为曾经肃宁伯府一事,使她隐隐向着她,不过也只是暗中支持,但对于她偶然间说漏的不想嫁人那句话,便十分气愤。
林菱闭口不言,只听得母亲絮絮叨叨地说女子终归要嫁人,哪有一辈子当个老姑娘的理,父亲默然不语,却也支持母亲的话,她立女户这件事是先斩后奏,而且拿了公主作筏子,说只求一场富贵而已,万一日后真有什么事,也殃及不到林家。
她心中有主见,大约父亲也看了出来,只是叹了口气:“家中总不缺你一口饭吃。”
“那我不想嫁人呢?”
父亲尚未开口,母亲便先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不嫁人,以后谁帮衬你?没有夫家,只有一个人女人立门户你知道有多难吗?而且你现今……”
“不难,有公主就不难,”林菱很相信公主,算算日子,她已在公主府做了三个月的长史,公主很是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套,在她确定林菱是可用之人后,一些紧要的事情便也让她插手了。
林菱虽然只碰到一些边缘的事情,但是公主身边进出的形形色色的人,还有各地送来的密函,都让她心中震动无比。
如果公主是男人,恐怕也有能力去搏一搏那个位置。
这仅仅是林菱目前眼界所能看到的,她自然不知道做一个太子,有诸多的阻拦和后患。
林菱在与公主相处的三个月中,自然也就知道了公主并非表面所提现出来的那般蠢钝,好色,放浪。
相反,公主很大胆,这种大胆,是她的野心,她望着的是许多人不敢望的东西。
因此,当母亲提出顾虑时,她才如此笃定地说,有公主在就不难。
父亲和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到底对她冷淡了些。
林菱虽然心想着不去在意,这是必然的,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以后,她还是有些难过。
不过在她早上去公主府任职时,母亲却在门口等着她。
“早膳用了吗?”母亲问。
“没有。”
她一向不怎么吃早膳的。
“我让厨房给你蒸了一屉包子,你让小椿拿着。”母亲招人过来,那婢子提了一个木盒,跟在林菱身后的小椿接过,道了声谢过夫人。
林菱也问了母亲吃过没,母亲也说吃过了。
两人便再无话可说。
林菱上了马车,去往公主府。
在公主府待的时日越长,公主交给她的杂事便越多,虽说并不是很累人,但是比较费神,必须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公主并不是白养人的,最忙的那半个月,她便住在了公主府中,自这以后,她在公主府也有了住处。
林菱现在正在努力攒钱,争取能在京都买一户院子。
一个只属于她的私产的院子。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一个院子,这是日后她为自己和玉魄准备的。
若真能得到玉魄,也不枉费她在公主这边的劳心劳力。
她不介意什么是强权,什么是威逼,只因她和玉魄是两情相悦,难道不是么,他现在喜欢她,就足够了。
只不过她的手段并不会很强硬,至少看起来不是。
她不会像公主,因为她也不是公主。
对于玉魄只能循循善诱,软硬兼施。
有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是真的管用,至少在她看来,对玉魄管用。
对付心软的人,或者说的难听点来说,优柔寡断的人,就应该死缠烂打。
她吹干了信笺上的墨迹,将纸折好放进竹筒。
休憩好的鸽子已经精神饱满,月色中,只落下了一片绒羽。
她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鸽子,神色难辨。
翌日,当荣翎公主问她休沐日是否要去流觞宴时,林菱写文书的手一顿,正要拒绝,却听到公主道。
“六皇子也要去。”
林菱抬起头,看向公主。
“如果是公主的意思,那我便去。”流觞宴多是达官贵人,是建立人际关系和人情往来的途径之一。
林菱自从踏进公主府便知道,清静的日子,恐怕现在是过不上的。
三个月下来,虽然她并不能知道很多重要的信息,但是她知道,六皇子就是公主所支持的人。
“林菱,其实,你要是能做皇子妃,本宫倒也能帮上一帮。”公主放下扇子,将她写好的文书拿起来看了看,林菱的书法极合她意,她的字并非娟秀方正,和她的人看起来并不像,字的一笔一划稍微锋利,起转承合之处显出不经意的没有藏住的疏狂。
字往往代表人,所谓见字如见人,林菱这个人,就是有些狂,有些傲的。
公主说这话并非玩笑话,她既然支持六皇子,自然也想在六皇子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最亲近的,莫过于枕边人,要做皇子妃的人选,家世不能太低,但也不能太高,林菱倒是比较符合要求,而其父又是戍边之将,手中亦有兵权。
“我不想做皇子妃。”林菱说到。
“哦,你还是只想着姜家的那个,”公主轻挑着眉,有些不屑,“不过是一个不通情爱的东西,日后也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一点?脸?说实话,那小子也就脸还可以。”
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菱角儿,你还太年轻了,你不知道,找夫君和找情郎是不一样的。”
“嫁人,嫁的不是人,嫁的是家业,娶人,娶得也不是人,娶得是助力,你懂不懂?”
林菱当然知道。
公主牵起林菱的手,摸着她光滑的手背,林菱的手指上有些白色的印痕,那是曾经做活时留下的痕迹,但是因为无药去疤而留下了,以及冻疮留下的痕迹。
“你看这双手,菱角儿,你得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才能养护好它,你觉得姜玉魄能吗?”
第31章
“公主,”林菱望向荣翎公主,她很认真,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做皇子妃。”
公主的笑意淡去,她放下林菱的双手:“你想做,也做不成。”
林菱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识好歹,惹恼了公主,可是那又如何,皇子妃固然好,可依旧受丈夫钳制,她为什么立女户,她就是想要自己当家做主,她为何又非玉魄不可,一方面是喜爱,一方面又是因为她可以做玉魄的主。
玉魄性子沉闷柔和,虽顽劣,但偏偏软弱,为夫为婿自是担不了大责,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
“公主美意,只是我心有所属,只能辜负公主。”
“你倒是实诚,”公主讥笑道,“深情总被薄情恼。”
林菱听得有些恼火,公主这话不是咒她要被玉魄辜负么。
“流觞宴,记得去。”公主摇了摇扇子,径直走了。
公主安排的事情,林菱无法拒绝,休沐那天,她跟在公主身后,见到了当今的六皇子。
她跟在公主身边一言不发,公主也不管她,宴上觥筹交错,人人推杯换盏,虽然心底有些不快,但是宴席热闹,她总是这样,倒是让人扫兴,因此又不得不扬起笑脸,摆出平日里做人的那番姿态。
忍一忍,以后就好了。
宴席即将结束时,公主对六皇子说:“这是林菱,我身边现在的长史。”
林菱低头,行了礼。
六皇子只瞧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在这之后,公主和六皇子书信渐渐多了起来。
多是些手足之言,以示关切之语。
林菱一边听着公主说的,一边代笔。
她总是做这些小事,公主喜欢她的字。
渐渐的,她越发受公主器重,所经手的书信,也越来越让她心惊。
荣翎公主总是坐在她身边,在她写文书的时候,要么静静地看着她,要么就是调笑她,公主对她很好,她总说:“林菱,你真的很像我,如果你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荣翎公主没有孩子,据说以前是有过身孕的,但是后来没有了,她也是无意听伺候公主身边的人说起的。
荣翎公主的岁数比她大,要是再大个两三岁,差不多就是她娘的年龄,不过林菱却道:“臣惶恐……”
“不,你不惶恐,你都不怕我。”荣翎公主笑道,伸手点了点林菱的脑袋。
林菱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冒出来,不像,我和你不一样。
“你若真是我的孩子,反而不会像我,”公主话锋一转,忽然冷酷道,“我的孩子,不会看人眼色,因为用不着,她也不必谨言慎行,因为这没必要,我会宠得她无法无天,因为她娘,过够这种命被别人拿捏的日子了。”
林菱写文书的手一顿,她凝滞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公主,世上很多人都身不由己。”
真正有能够无法无天的人吗?
不会有的。
“哦?林菱,你又有何见解呢?”
但是林菱有些犹豫,她望着公主,面露为难。
“本宫准许你议论朝政,今日之谈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荣翎公主了然,她面带笑意地如此说着,但是眼中却并没有真正的笑。
林菱斟酌片刻,道:“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真正的没有束缚,比如陛下,也不能随心所欲,他的皇权被臣下牵制,如若臣下不能牵制皇权,那么皇帝随心所欲,若是明君还好,但若是……”
她停了下来。
但是荣翎公主没有听尽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菱只好硬着头皮道:“凡事都讲究平衡,过犹不及,每个人都是有束缚的,如果没有束缚,所行没有规章,会乱套的,甚至会招来祸患。”
她不敢讲昏君误国,只得委婉如此。
“林菱,你真合本宫心意,所以本宫,没有生下孩子。”荣翎公主眯着眼睛,但是林菱却觉得,她像一条伺机而动的蛇,正吐着信子。
“本宫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并没有生下来,知道为什么吗?”
林菱其实不想听,但是这种情况,不听也得听,因为公主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若是她出生,得不到爱,那我生下她,就是让她来受罪的。”
她并不喜欢孩子,至于为什么会怀上,其实是因为她足够的爱驸马,她像疯了一般爱他。
但是驸马,总是让她失望。
后面因爱生恨,她便自己堕了孩子。
她如今已经三十七了,再也没怀过第二次孕。
“本宫以前养了条狗,后来被父皇给打死了,”公主说到,“本宫很宠爱它,它不过是朝着宠妃吠了两声,就被父皇打死了。”
“父皇说,再送我一只听话的,那只不听话。”
“可是,那只很听话,它很听我的话,只是不听别人的话罢了。”
“那之后,本宫再也没有养狗。”公主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林菱却觉得有点哀伤。
她并不是替公主觉得难过,只是觉得那只狗很可怜,还有现在这样这般劳累的自己。
“公主,那时候的你多少岁呢?”林菱问。
“十五,”公主忽然想起一件事,补充道,“和亲的年纪。”
“噢。”林菱轻轻地应了一声。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和亲便是公主的责任。”
“那皇子也食君之禄了,为何不去和亲?”林菱并不是一时嘴快,她领悟到公主心底的意思,她能说出公主不愿意说的话。
“林菱,你真合本宫心意。”公主果然眉开眼笑,对林菱大逆不道的话却十分满意。
林菱心中终于长舒一口气。
“林菱,本宫若是想养狗,就要养一条谁都不能打的狗,除了本宫,没有谁能越过我去处理它,你明白么?”
“臣明白。”
在今日,荣翎公主才真正地将她接纳为自己人。
在公主府辛辛苦苦地做长史的这一年,她攒了不少银子,但是玉魄的书信断了。
不过在断之前,玉魄告诉她,他有要事,得先停一下书信。
林菱虽然不愿,但也无可奈何,不过她写了许多信笺,都存放在那里,等日后一齐送给玉魄。
只有写信,才能解一解她的相思之苦,甚至在写完之后,猛然醒悟,自己何时陷得如此之深。
她忧心忡忡却又甘之如饴。
她将位送出去的信装在另一个盒子里。
朝中出了许多变故,她知道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起来,公主有意打压相国,又暗中支持六皇子,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太子一党如今是惶惶不可终日。
姜相如一棵遒劲的老树,庇佑着他的子孙及其同党,要想除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担心玉魄卷入其中,索性如今在苍梧书院,倒阴差阳错地避开了这件祸事。
公主要清算的人,她又拦不住,她只能保住玉魄,至于其他人,确实无暇顾及,也轮不到她顾及。
正如公主所说,子孙荫其福泽,便要承其祸端,世界上哪有只享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