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菱担忧玉魄,以至于日日心不在焉,眉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终于得了条密令,命她与六皇子一同去往沂州。
公主说完此话,看着她,意味深长。
林菱按捺住心底的雀跃,她恭敬地给公主行了礼,公主这是在成全她。
“本宫怕你相思成疾,刚好有件要事,你便代本宫走这一趟,而且有些事情,眼见为实,你去看看,姜玉魄到底爱不爱你。”
林菱不知道公主在打什么哑谜,她望向公主的眼睛,公主只是和她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不过她却瞥见公主眼中的幸灾乐祸。
这让她心底逐渐浮起不安。
“不用问我,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本宫劝你,付出感情可以,但是爱昏了头,可不好,”说着,她撇开茶上的浮沫,“男人这种东西,能有几个是好的呢?”
此去一行,公主让她陪从六皇子去探亲,至少明面上是这样,六皇子的外祖父在沂州,此去一行,当然是探亲。
而她陪同六皇子的意图,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年来公主和六皇子其实并不走动,只是让人代传书信,只要消息没泄露,是没人知道荣翎公主支持六皇子。
林菱就算猜,也能猜到,公主是打算真正的在明面上和六皇子党站在一起了而她在公主身边任职一年,虽时日不多,但当下京都都知道,她代表的就是荣翎公主。
如今的六皇子,已非昔日势弱的六皇子,在沂州司马调任回京后,六皇子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渐渐长出羽翼。
林菱坐在船舱内,心底却隐隐有些期待。
不管六皇子的目的是什么,她的目的却是去探望一下玉魄。
临走前,公主的一席话确实乱了她的心,但是她猜不到公主说的是什么,难不成是玉魄有别的喜欢的人?
有人比她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又如何!
沂州路程并不久,走水路很快,玉魄走时,水路不通,尚在修缮加固河堤,如今却是畅通。
她穿着厚厚的袄子,出了船舱,看着宽阔的水面。
如今已经入冬,天寒地冻,小椿走过来,有些担心地道:“姑娘,外面冷,还是回船舱吧。”
她身边有固定的两个侍女,一个是青雀,一个是小椿。
她还是想着临走前公主说的那些话,这些就像一个个谜团一样,只有见到玉魄,才会知道答案。
从没有以前如此刻一般让她急迫地想快点见到玉魄。
第32章
“你说什么!”林菱不敢置信,她颤抖着,煞白着脸,手也无意识地抖动着。
“哎,你别那么激动,玉魄、玉魄可能只是人缘好罢了。”他的同窗如此说到。
可是林菱已经听不清他后面的话了,只觉得耳边隆隆,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眼泪不停的掉。
“林长史。”六皇子坐在一旁,给有些惊愣的苍梧学子使了眼色。
学子有些仓皇,他只连连说到:“你别担心,他们只是关系好,你别多想,玉魄只喜欢女的。”
六皇子瞪了他一眼,学子说完后,就慌张溜走。
“林长史,”六皇子斟酌着说辞,今朝民风尚算开放,不过断袖之癖也并不是一件值得说的事,“不必忧心,姜家不会让他如此的。”
林菱噙着泪,颤声说到:“他家里人不让他这样,但是他想呢?”
她没想过他会有二心,也可能仅仅是关系好,但是关系好到睡一张床上,她实在是难过。
“这……”六皇子说不出话来,只得叹了口气。
林菱哭了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她说:“其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的姻缘可能不是很好,但是自遇见玉魄,我还是爱上了他,我一见他就欢喜,不见他便难过,七情六欲尽系于他一人,我想方设法要得到他,我知自己执念深重,我在来此之前,便已占过,但是我不信,或者说,我就是一意孤行。”
六皇子默然,他不相信情爱,只想要权力,他的妻子不可能是自己爱的人,他的妻子,必须是他的助力,他要的也仅仅是这些,但是他依然为这样的执拗的爱动容。
“林长史,缘分使然,顺应天意。”他想不出安慰的话,只得如此说到。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就是想强求呢?”林菱哭着说到,她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如果有神佛,我愿意日日祈求,我愿意日日跪着求他们,让我和他永远在一起,让他如我爱他一般爱我,可是为什么呢……”
“他说他也心悦我,这都是骗我的吗?”
六皇子不是姜玉魄,但是他是一个男人。
“他可能爱你,或者,他当然爱你,但是不及你。”
林菱哭的很大声,索性庭院里只有六皇子的侍从,和她的两个侍女。
六皇子只是坐着,看着她哭。
他不理解,但是很安静,也很有耐心。
林长史是皇姐的身边人,若是能嫁给他更好,他甚至在想,如果林长史是为他哭的就好,他也想被爱,被人全心全意的爱着的话,应该很好吧?
但是他又有点苦恼,因为他并不喜欢林长史,或者说,他不喜欢任何一个贵女,他现在只想在几个哥哥当中杀出一条路,坐上那个高位,他给不了林长史同等的爱,而且林长史心有所属,肯定不会同意换个人爱。
林菱哭的很累,她的眼泪流不干,只是累了。
“你们去给林长史打点水来。”六皇子吩咐道。
他拿出一方帕子,递给林菱。
“林长史,其实不用那么难过,我皇姐从前,也和你一样,不过后来就好了,她养了许多面首。”
林菱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六皇子有些不自在:“依你的权势和相貌,只要我皇姐不倒,你也可以有入幕之宾的。”
“不,”林菱并没有接过他的帕子,只是自己拿袖子擦了一下泪痕,沉着声音,沙哑地说到,“我只要他。”
六皇子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你要见他么?”他问。
“要。”林菱回答地很急切。
“今天?”
“今天!”
“好,那走吧。”六皇子起身。
小椿和青雀给她拭了面,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林菱便急不可耐地跟在六皇子身后,离开了庭院。
这里离书院很近,加上林菱已经问过了玉魄的同窗,那学子的嘴如果不严实的话,像玉魄打听她是谁的话,估计玉魄已经知道她来了。
果然,到了书院里的课室后,她托人去叫玉魄出来,玉魄虽出来了,但并不是很高兴,他问:“你怎么来了?”
这个谈话的地方,只有她和玉魄二人。
林菱扬起笑:“月月,天气冷了,你要记得添衣服哦。”
“嗯,我知道了。”
“月月,你怎么还是这么瘦?三餐有吃吗?”
“吃了的。”
“有认真学习吗?”
“很认真,我现在很累的,天天都只想着学习,毕竟要进春闱了。”
“我知道啦,月月,对了,我听说你和你的同窗关系很好。”
“哦,你说他啊,你别多想,我只心悦你。”
林菱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觉得胸口很闷很疼,比心悸还难受。
“真的吗,我好高兴。”林菱笑着说。
“嗯嗯,你别多想啦。”
“那你娶我吗?”她想嫁给他。
即便如此,她也想嫁给他。
没有什么好的结果吧,也许日后相看两相厌,至少她现在是疯了一样爱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想得到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坚信自己会爱他永远,即使她自己都不相信永远。
她知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自古以来皆如此。
但是她做不到卓文君的相决绝。
她悲哀地想,即便他有两意,她也爱他。
她真是卑贱。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沉默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很喜欢你,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他说。
林菱惨然地笑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出她的身影,她知道,她也看不太懂他。
她很生气,以至于心中生出怨毒。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林菱竭力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她遏制住眼睛里的酸涩,一字一句道,“――相思意。”
他看着她,说,好。
她不信,但是她愿意骗自己,她相信。
沂州一行,林菱心事重重,她相思成疾,回来之后,已然病倒。
荣翎公主坐在她的床边,叹息道:“一个男人,至于么?”
林菱的脸颊有些消瘦,她苦笑地看着公主,问:“您爱驸马吗?”
荣翎公主顿了片刻,道:“爱。”
林菱说到:“公主,这下真的如您所愿了。”
荣翎公主挑眉:“如我什么愿?”
林菱凄凄笑道:“我这样,难道不是您想看到的吗?”
“真聪明啊林菱,”荣翎公主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幅样子,当真像极了当初的我。”
“原来本宫那时躺在床上,是这般的萎靡,难怪父皇如此生气。”
她怜爱又温柔地看着她:“真像一朵凋零的花。”
“病的严重,心快死了,但是又死不掉,还跳动着,还执拗地爱他呢。”荣翎公主讲手放在她的左胸上,感受着她的心跳。
林菱的眼中蓄满泪水,接着滑落。
“哭吧,现在能哭出来就好,以后想哭都哭不出来呢。”她收回手,只又说了一句。
“姜家,正为玉魄看亲事,他春闱过了,也该成家了。”
林菱睁着眼睛,就算是躺在床上,也觉得天旋地转。
第33章
“是不是觉得天塌了?”荣翎公主看着失了魂的林菱,问。
林菱没有回答。
“这么爱他?”
林菱依旧沉默。
她只是瞪着眼睛,愣愣地盯着帐顶。
“不想他和别人成家,就去抢吧。”荣翎公主缓缓说到。
林菱眨了一下眼睛,并没有看她,但是公主知道,她在听。
“驸马性傲,却也得折服本宫权威之下,林菱,你若要他,便去夺,去抢,求而不得便毁,置之泥地任人践踏,”公主笑着,有些漫不经心,“用权势逼迫他,用蛮力欺压他,这不是男人常用的伎俩吗?”
“菱角儿,你当初拿瓷片割本宫侍女的喉,还敢冲本宫发脾气的架势去哪了?”
“……”林菱转过头来,她已经不流泪了,眼珠漆黑,没有一点光。
“本宫留不得姜庸年,他若不死,我心难安。”公主道。
林菱低低问到:“那姜相呢?”
“你想问的应该是姜家四房吧?”公主不屑地笑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都得死罢了。”
“罪魁祸首若伏诛,其他的人不过是受其牵连,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只不过要判流放。”林菱清楚律法,公主说的全部斩了,根本不可能的。
“本宫知道,不过姜四能不能活到流放之地,还说不准呢。”
“臣……”林菱面露犹豫。
“怎么,你想替姜四他们求情?”公主面色沉了下来。
“国有国法,不过,玉魄父母及其姐姐若死了,他若恨我……”
“林长史,”荣翎公主如此称她,声音冷的如掺了冰一般,“姜家无论哪房,都逃不了国法的处置,就连姜玉魄本人,也不能,本宫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让你知道,若你不想让他在流放途中死掉,你就提前做准备,至于他的父母姐姐,这不是你能救得了的。”
“而且,他怎么会恨你?这本就是姜庸年造的孽,他若恨你,便是找不到可以恨的,在你抢他夺他压他逼他的时候,你就不能再去在意他会不会恨你这件事,本宫告诉你,如果你不想他恨你,那你就什么都不要做。”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门帘晃动,公主已没了身影。
――
近日雪越下越大,林菱虽然还病着,但已好了许多,好不容易雪停了,正巧又出了太阳,虽没什么温度,但比起前些日的阴霾,今日算得上是明媚。
她裹了大袄出去,小椿怕她被风吹到,又给她系了围脖。
狐狸毛的,暖和得很,是今年秋猎后,公主赏的。
最迟在年前,姜家恐怕就有人要死。
新岁后,总得平稳一点,所以公主决定在年前将姜家给扳倒。
她本想去信告诉玉魄,让他别回来,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因此,只能告诉他,春闱要紧,只是建议他今年过年就先别回来,毕竟冬日河水冻上,来往不便。
不过她并没有收到回信。
姜四房一事,她也派了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和公主告诉她的一模一样。
婚事还未定下,不过即使未定下,姜四夫人心底应该有了人选。
她并未见过姜四夫人,只见过姜玉兰。
她想去见一见,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见一见罢了。
因此特地下了帖子,直接拜访姜四夫人本人。
姜四夫人虽然疑惑,但没有拒绝,也不好拒绝。
马车外传来笑声,少年少女的清越声。
她近日忧心忡忡,已经许久未笑过了,因此掀起一角帘子看向窗外。
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但是当她看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后,她眼睛干涩,胸口骤痛,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姑娘!”青雀着急地喊了出来。
小椿也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她慌忙地给她擦着被血弄脏的地方,好在衣服上只有几滴血渍,并不耽误去拜访的事。
林菱接过帕子随意地擦了擦,她吐出血来后,竟觉得胸中舒服了些。
她若无其事地放下帘子,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小事罢了,”她说,“帕子待会烧了,不吉利。”
沾了血,自然就不吉利了。
待客厅内,姜四夫人言笑晏晏,林菱也礼数周到,姜四夫人委婉地问她来是有什么事。
林菱只是笑着,命小椿送上礼。
“这是?”姜四夫人有些惊讶,她与林菱素不相识,根本无甚交情,而且今日林菱来,又不说是什么事情,实在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