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雀刚刚和李斌一起走了。”女孩抬手指向风浪有些急的海岸线，“他们就沿着岸边走的。”
梁弋循着女孩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视野尽头，是拉着警戒线的铁丝网，铁丝网看上去有了些年头，外卷着，破了好几个大洞。
“谢谢。”梁弋对着面前的女孩轻轻点了点头。
姜南离这才从停车场走了过来。
她站在不远处，三个年轻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梁弋走向姜南离，抬手指了指铁丝网，“他们说小雀和另一个人去那边了。”
姜南离顺着梁弋的指头看向铁丝网处，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走吧。”
转身朝着铁丝网走过去之前，姜南离的视线落在了刚刚和梁弋说话的女孩身上。
女孩正死死盯着她，察觉到姜南离的视线时，有些慌乱无措地将目光移开了。
姜南离搓了搓手腕，若有所思地转过身去。
“怎么了吗？”梁弋察觉到了姜南离的停顿。
他是知道姜南离的性格的，对于不相干的人，平时连一个视线都懒得给。
“刚刚那个女生——”姜南离双手抱着肩，她沿着沙滩往铁丝网的方向走了过去，海风吹上来，带着一丝咸腥的味道。“有些不对。”
姜南离停了停，像是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补充道，“情绪不对，她在害怕。”
“在害怕？”梁弋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刚刚告知自己丛雀去处的小姑娘仍旧盯着自己，目光灼灼，像是要从他们的背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一样。
梁弋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姜南离口中的不对。
正常来说，同伴的家人找来了，应该是好奇的。
又或是像另外两个男生一样，除了最开始的疑惑外，就不在意了。
梁弋回忆起女孩儿刚刚和自己说话时的样子。
——她的手是攥紧的，在发抖。
梁弋起初以为女孩是被自己吓到了，并没有在意。
可现在回忆起来，不禁也觉得奇怪起来，她为什么要怕自己呢。
除非，女孩知道丛雀不仅仅是和那个叫李斌的朝着这边散步来了。
她还知道，丛雀会出事儿。
梁弋停下了步子，他攥了攥手掌。
姜南离没有回头，却像是察觉到了梁弋的动作一般，开口催促他，“先去找丛雀，至于那个女孩……”
“跑不掉的。”说话间，姜南离已经停在了铁丝网外，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掰了掰破洞处的铁丝。
铁丝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捏，便沾了满指腹的铁锈。
姜南离搓了搓，将指腹上有些刺人的铁锈搓开，然后弯腰，钻进了铁丝网内。
往里走，海风更大了。
铁丝网围着的地方，长满了低矮的灌木，灌木上有着不少垃圾。
看起来，虽说这一处平时围着铁网不让进，倒是有不少人无视规定钻进来的。
姜南离停在那条被踩出来的泥巴小路路口，解下了手腕上系着的红绳。
红绳刚刚解落，便有模模糊糊的铜钱影子出现。
姜南离抬手扯下一枚，随着她的动作，原本有些模糊的铜钱变得清晰可见，像是从影子变成了实体一样。
海边的空气湿漉漉的，待得久了，鼻腔里都充斥着一股潮意。
可这对姜南离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
潮湿的水汽，正好能用来寻人。
只见姜南离将铜钱高高抛起。
被抛至半空的铜钱剧烈震动着，几乎旋转起来。
梁弋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枚铜钱，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极紧。
铜钱的震动突然停止了，古铜色的铜钱栽落在地上，嵌进了泥土地里。
“走这边。”姜南离将握在手中的红绳重新缠在了手腕上，随着她的动作，土里的铜钱渐渐变得模糊，只留下一道细长的嵌痕。
海滩上，小个子的女生身上披着一条毛巾毯，坐在沙滩椅上，看着面前的沙子出神。
怀里抱着沙滩排球的男孩小跑到她身边，有些疑惑地垂下头，“葛芸，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葛芸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神色间有一丝冰冷，她不着痕迹地看向铁丝网的方向，“我在想，丛雀家出什么事儿了，她哥哥怎么会找过来。”
男孩哦了一声，却不是很在意。
“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儿呗，丛雀和李斌也没走多久，估摸着等会儿就会被找到了。”男孩拍了拍手中的沙滩排球，“你一起来啊，这次出来，感觉你总是闷闷地自个儿在一边——”
男孩儿声音一顿，等他的声音重新响起时，带了一丝惊讶，“这沙滩上哪儿来的野猫。”
一只漆黑肥硕的猫，正优雅地绕着葛芸转了两圈。
葛芸看向那只黑猫，脸上有了一分血色，“可能是在这附近流浪的吧。”
葛芸从一旁的篮子里摸出一根火腿肠来，撕开外包装后递向了黑猫，“你去玩儿吧，我在这儿逗会儿猫。”
……
丛雀和李斌算不上太熟。
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一个班的，说过几句话，却也仅止于此。
原本约定好来海边露营的，也只有丛雀，葛芸，夏方成，陆鸣四个人。
他们四个念书的时候，是一个四人小组的，关系不错，各自上大学后，也没有断了联系。
在集合点见到李斌时，丛雀还有些疑惑。
葛芸解释是她领着李斌一起过来的。
“我和李斌是邻居，刚巧他也回梁州了，想着凑巧，就和他一起过来了。”
夏方成和陆鸣性子大大咧咧，并不在意这些，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
丛雀却不一样。
念书的时候，她和葛芸是同桌，知道葛芸的事情更多些。
听了葛芸的话，丛雀把人拉到一旁，小声询问，“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我记得以前，你很怕他呀。”
“以前……”葛芸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学着丛雀的样子凑近了她的耳朵，“以前不懂事儿，芝麻绿豆的事儿都放得无限大，现在想想，哪有什么矛盾。”
“大家都是同学，既然遇上了，就一起玩儿呗。”
丛雀虽觉得疑惑，却没有往心里去。
她的确很久没有和他们聚聚了，尤其是葛芸。
上大学后，葛芸连着三年都忙着打工，没有回过梁州。
后来，就是丛雀备考，忙得脚不沾地。这一算，她和葛芸，都快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所以丛雀忽略了葛芸的那一丝别扭，大家一起去了海滩。
陆鸣和夏方成到了海滩没过一会儿就游泳去了，葛芸去了厕所。
临时搭起来的帐篷旁就只剩下了丛雀和李斌。
李斌坐在了丛雀对面，丛雀看了他一眼，没开口，转而低头继续摆弄着带出来的食物。
“你不喜欢我？”李斌的声音有些低沉，和他的长相十分不符。
丛雀手上动作一顿，并没有抬头。
说实话，她对李斌是没什么印象的，最多的印象，是那时候葛芸看着很怕李斌，只是问葛芸，葛芸却没有说过原因。
“丛雀。”见丛雀不搭理自己，李斌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其实这几年，我们在同一所大学。”
丛雀这才抬头看向李斌，声音淡淡的，和平时活泼的形象完全不一致，“是吗？我没注意过，也没遇见过你。”
李斌笑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
李斌长得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看上去十分斯文。
可丛雀却无端不喜欢李斌，不仅仅是因为葛芸以前对李斌的态度，更因为李斌落在人身上的视线。
那视线让丛雀十分不适，像是一种对所有物的打量。
丛雀收回了视线，站起了身，朝着海边走了过去，想着离李斌远一点。
可她还没走出去两步，李斌便开口喊住了她，“丛雀，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李斌手里握着手机，屏幕被他的手掌遮去了大半，丛雀只能看见一个角落。
白花花的，看上去像是酒店的床单。
“什么？”丛雀挺直了腰，声音里带了一丝不耐烦。
李斌又笑了，像是十分满意丛雀的反应一样。
“我知道你和葛芸关系很好。高中三年，你是葛芸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邀请你看一组，葛芸的照片。”
丛雀嘴角微微耷拉下来，她沉着脸，看向李斌手中的手机。
屏幕上，那个她熟悉的女孩，光着身子，躺在床上。
第17章
“李斌！”丛雀恼怒的声音在闲适的沙滩上分外明显。
零零散散有人将目光投向他们。
李斌笑着将手机收回口袋，他转身朝着禁止通行的铁网走了过去，“不想你的好朋友成为笑料，那就跟我来。”
丛雀站着没动。
李斌走出去半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丛雀，“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喊那两位在水里漂着的，只不过，照片我已经备份好了，晚上七点，就会被我上传。”
“丛雀，你自己选，跟我来，还是任由你的好朋友去死。”李斌弯起唇，露出了两排牙。
他的牙齿洁白，两侧各有一颗小虎牙。
看上去，是人畜无害的长相。
丛雀停在原地许久，李斌并不着急，像是笃定丛雀的选择一样，转过身，晃晃悠悠地朝着铁丝网的方向走了过去。
丛雀摸出手机，飞快按下几个键后，跟上了李斌的步子。
夏方成和陆鸣并没有在海里游多久，丛雀离开后不久他们就上了岸。
“丛雀呢？”陆鸣捞起一瓶水，看向坐在沙滩椅上的葛芸。
葛芸弯了弯嘴角，把陆鸣和夏方成的手机递给他们俩，“她和李斌散步去了。”
……
丛雀停在了铁丝网外，她不再往里走，“李斌，你要和我说什么？”
李斌已经弯腰钻进了铁丝网里，他转过身看向停在外面的丛雀，眼眸中装出来的笑意散去，视线也从丛雀身上移到了她身后。
沙滩上的人多在那一头，只能远远看见这边的情景。
“我已经跟你过来了，你现在可以把照片删了吧？”丛雀的视线一直黏在李斌的手机上，她是了解葛芸的，葛芸内向，如果这样的照片流传出去，在梁州这个小地方，葛芸一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你对葛芸倒是真情实感。”李斌退开了半步，状似感慨，“可你大概不知道，正是你的好朋友把你推出来的。”
丛雀心中警铃大作，她转身便想往人多的地方跑。
可已经来不及了。
铁丝网周围是个小树林，灌木丛很高，丛雀先前并没有注意到里面藏了人。
两个壮汉扑上来的时候，丛雀知道，糟了。
也不知道岑则峪能不能明白自己刚刚那条短信的意思。
“前面有人。”姜南离停下了步子，灌木中间，隐约能看见一双鞋子。
梁弋折断了几根树枝，探头去看，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额头上还有鲜血沁出来。
梁弋蹲下身去，先是摸了摸他的脖子，然后轻轻晃了晃男人的肩膀，“醒醒。”
李斌痛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闪过一丝茫然，“你们……”
片刻后，他像是恍然想起一样，猛地坐直了身子，反手抓住了梁弋的手腕，“快去救小雀。”
他喊得亲昵，面上焦急也不似作伪，“她被人带走了！”
梁弋回头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的视线落在李斌身上，察觉到梁弋的视线后，抬眸看向李斌，“你把他先带回沙滩吧。我进去找。”
梁弋见状点了点头，他直起身子，对着李斌伸出手，“我先扶你出去。”
李斌借力站了起来，他看向姜南离，“太危险了，是两个壮年男人，不然还是出去报——”
李斌的话音猛地止住，因为姜南离已经走远了。
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样，无视着自己走远了。
刚刚扶着自己站起来的男人追上前，和那个无视自己的女人附耳说了些什么。
李斌藏在镜片下方的视线暗了暗。
只是等到梁弋转过身来的时候，又恢复如常。
“走吧，先回沙滩。”梁弋看向李斌。
李斌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走着，还不忘将自己摘出去，“都怪我，我和小雀散步散到了这边，还没有保护好她。”
李斌懊恼道，他回头看向梁弋，“你们是来找我们的吗？怎么不见葛芸他们？”
“我是小雀的哥哥。”梁弋道，他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李斌背后，“找她有些事，葛芸说你们来这边了，就过来找你们。”
李斌哦了一声，他转过身，轻轻攥了攥指头。
时间比他预想中的要紧迫，在李斌的设想里，应该再过上三四十分钟，夏方成和陆鸣才会想起来找他们。
如果葛芸拖延得好，时间就更充裕了。
可现在，他刚装晕不过十来分钟，就被人找了上来，也不知道绑人的人，来不来得及离开。
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李斌又在心里兀自安慰自己道。毕竟去找丛雀的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怎么会是那两个的对手，即便撞上了，还不是白送上门的货。
只不过……
李斌思绪微顿，仍旧觉得有些怪异。
为什么跟着自己的这个男人不去找，反倒让那个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女人去找呢。
不等李斌想明白，他们已经回到了沙滩上。
夏方成和陆鸣跑了过来。
见李斌带着伤，陆鸣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丛雀呢？”他探着头看后面，没有丛雀的身影。
李斌将刚刚的说辞又讲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做出懊恼的样子，“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小雀。”
“你他妈……”陆鸣往前走了两步，视线触及李斌那张被血弄脏大半的脸时，不得不把脏话咽了回去。他越过李斌，想要自己去找丛雀。
梁弋喊住了他，“先替他把伤处理了，小雀那边已经有人去找了。”
陆鸣转了两圈，他看向梁弋，视线里带了一丝不敢置信，“不会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姐姐自个儿去找了吧？你……你……”
也许是碍于梁弋是丛雀的哥哥，陆鸣不好把自个儿想说的一股脑说出来，一时脸憋得有点红。
夏方成比陆鸣要冷静些，只是他看向梁弋的视线也带了一丝不赞同。
“您可能很久没回过梁州了，梁州这两年有过几起失踪案……”夏方成话音一转，“太危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