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梁弋笑了一声,他看着前方的道路,“小雀,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电话那头传来响动,像是有人正在拍着胸脯一般,“能帮上的,我一定帮你。”
“小雀,我想要芳姨的几滴血。”梁弋道。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到人声再次响起时,变得低了不少,像是压低了嗓子再说话一样。
“芳姨的血?”丛雀语气里满是疑惑,“是找到小念了吗?要用芳姨的血去验验是不是小念?”
梁弋正苦恼该怎么和丛雀解释。
不想丛雀先替自己想好了理由,梁弋顺着丛雀的话道,“是有些眉目,只是还不确定。”
“小雀,你也知道,芳姨对我充满了提防,我怕到时候弄巧成拙……”
“行,包在我身上了。”丛雀应了下来,“哥,你什么时候回梁州?我已经和外婆说好了,晚一天去祭拜……祭拜姨妈姨父。”
“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梁弋道,“明天应该就到梁州了。”
“好哦。”丛雀掰着指头算了算,“刚好赶上了。哥,我明天要和朋友出去,不能接你了,那就等我陪着外婆祭拜过姨妈,再去找你呀,你一定要在梁州多待两天。”
“好。”梁弋应了下来。
丛雀更高兴了,声音也变得高了些,“哥,你要的东西我明天托朋友送给你,我把你的电话给他。”
“行,谢谢啊,小雀。”
听到梁弋的道谢,丛雀轻哼了一声道,“哥,你这么客气干嘛,我们可是最铁的兄妹……”
“不和你说了,我妈在喊我,回见。”
“回见。”梁弋回道。
梁州。
丛雀挂了电话,应了自己母亲一声,一边给朋友发去消息,一边往楼下走。
“妈,什么事儿?”丛雀从二楼探出头,看向站在客厅的梁红。
“快下来吃早饭了。”梁红招了招手,“外婆都在等着你呢。”
“来了来了。”丛雀像是一只小鸟一样,从二楼跑了下来,发出一阵噔噔噔的声音。
老太太听到她的动静,忍不住开口喊她,“慢点儿,你这丫头。”
“外婆。”丛雀在梁老太太身边坐了下来,无比亲昵,“您怎么都醒了呀,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
“你当各个和你似的。”梁芳并没有抬头,声音有些凉,“整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丛雀撇了撇嘴,没接梁芳的话。
只是梁芳嘴上仍旧不放过丛雀,她看着面前和谐的祖孙俩,更加阴阳怪气道,“妈,要我说,你就是太惯着丛雀了。这么大的姑娘了,在家里待着,也不说……”
“阿芳。”梁红端着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她打断了梁芳的话,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梁芳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大家,她下巴瘦削,脸颊两侧没什么肉,向里凹陷着。
梁红看着自己的小妹妹,原本要说的话一下说不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炒鸡蛋放在了桌上。
“吃饭吧,别说话了。”
梁红冷哼了一声,继续喝着面前的粥,没有去动那盘子炒鸡蛋。
丛雀瞥了眼梁芳,难得主动开口同她搭话,“芳姨,我看你这两天气色不好。”
梁芳抬起头来,目光阴恻恻的。
“我有个同学,是医学生,在第一人民医院实习呢,我托他来替你检查检查身体呗。”
梁芳没有立即接话,她的视线落在丛雀身上。
丛雀被梁芳盯得心里发毛。
喝着粥的梁老太太放下了手里的碗,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儿,“阿芳,小雀这是孝顺,你今儿就别出去了,让小雀同学给你瞧瞧。”
老太太开了口,梁芳不好再拒绝,她道了一声好,不再看丛雀。
第15章
从帕镇回梁州,开车要二十来个小时。
天色渐暗,梁弋便拐下了高速,寻了个旅馆,开了两间房。
离篷船远了,姜南离便不能再借江水压着体内的寒意。
日光被吞没后,她便缩进了被子里,疼得半梦半醒,也睡得半梦半醒。
隐约能感觉到有人喂了自己热水。
只是自个儿并没有什么精力睁开眼睛去看,囫囵吞下半口水便又睡了过去。
一直到第二天醒来。
姜南离腰间的皮肤被装有老妇人魂魄的铜钱烫出了一个圆形的痕迹。
她垂眸看向腰间裸露出来的皮肤,拇指大小的深紫色圆形印记分外惹眼,姜南离伸出指腹搓了搓,深紫色上附了一层浅浅的红色,等她将手移开,红色便褪去了。
只剩圆形的紫色印记顽固地浮在皮肤之上。
姜南离收回视线,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极白,身上白色的睡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变成了艳丽的红色。
宽松的睡裙很快变成了贴身的,剪裁细致的红色长裙。
连带着面色有些苍白的人,都染上了两分血色。
姜南离抹了一把脸,走出了房间。
梁弋已经在酒店的餐厅里了,他替姜南离拿了碗小米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餐厅里的人寥寥无几,姜南离刚进大门,便看见了梁弋。
梁弋抬头也看见了姜南离。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姜南离坐下。“我早上出去了一趟,买了点东西。”梁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从座位里面摸出来一个袋子,递向了姜南离。
“梁州温度低许多,你只穿着一条裙子,吃不住风。”
姜南离伸手接过袋子,垂眸看过去,里面是叠得方方正正的衣服。
伸手去摸,是厚实的毛衣。
“虽然你说,你不能穿别的衣服……”梁弋看向姜南离,“但那是件外套,披在外面,应该没事儿吧?”
姜南离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她将视线从面前的毛衣外套上移开,看向自己面前放着的小米粥,有些生硬地转开了话题,“今天什么时候能到梁州?”
梁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估算道,“中午之前能到。”
“小雀的朋友已经和我联系过了,他们已经拿到了小念母亲的血。”梁弋又一次追问道,“是有了血,就能找到小念吗?”
“是——”姜南离又一次肯定地回答了梁弋。“到梁州后,我要去办一件事。”
姜南离从一旁的纸盒子里抽出了一张纸。
餐巾纸被她对折后又对折,成了可以写字的,有一定厚度的纸张。
梁弋看着姜南离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姜南离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烫金的钢笔,她的笔画流畅,在餐巾纸上写下了一长串数字。
那是个电话。
“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完了,就给我打电话。”姜南离把面前的餐巾纸往前推了推。
梁弋伸手接过了餐巾纸,他盯着纸巾上的一长串数字好一会儿,语气里才带了一丝恍然,“我以为……”
“什么?”姜南离抬眸看向梁弋,琉璃色的眼睛好看又澄澈。
梁弋笑着摇了摇头,“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联系你应该是用什么不为人知的法术才对。”
姜南离喝粥的动作一顿,眼皮微抬,看向梁弋。
她的视线正与梁弋看向自己的视线相对。
梁弋温和地看向一个人时,一双桃花眼里像是盛满了世上所有的温柔与爱意一样。
姜南离收回视线,搅了搅面前的粥碗,没接梁弋的话茬。
两人吃过早饭,便再次启程,往梁州的方向去。
姜南离先前虽没有再说衣服的事儿,却是主动地把那件白色的毛衣外套披在了身上。
白色的毛衣柔和,让红裙的张扬淡了两分。
连带着姜南离明艳张扬的美,也内敛起来。
车子行至梁州地界时,梁弋给丛雀的朋友去了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清亮的男孩。
“弋哥,我就在高速下来的地方。”男孩的声音里混着车流声。
“多谢。”梁弋道,“再有十分钟,我们就下高速了。”
“行。”男孩应了下来,“我就在路边等你们。”
电话被挂断,姜南离这才转过头,看向梁弋,尾音微微上翘,“弋哥?”
梁弋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激得身上起了一层疙瘩,他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视线在前视镜和面前的道路上乱飘。“小孩儿乱喊。”
姜南离轻笑了一声,“听着是个年轻人,喊你一声哥,梁弋,你不亏。”
梁弋偏头看了眼姜南离,从姜南离的双眸中看出了揶揄的神色,他收回视线,轻笑一声,“当然不亏——”
“那我这个被喊哥的,喊你一声主人。”梁弋顿了顿,他能察觉到姜南离的呼吸止了一瞬,“那你也不亏,是吧?主人。”
……
车子驶离收费站,在路边停了下来。
梁州的绿化做得不错,街道两边种了两排杉树。
下方的花坛里,也密密麻麻地长着不知名的花草。
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站在树下,正抬头张望着。
见梁弋从车里走了下来,忙小跑了过来,说话时,还带着喘气声,“弋哥。”
少年手里提着个保温袋,他把东西往前送了送,“东西在这儿呢。”
“谢谢。”梁弋接过了袋子,看向少年道,“麻烦你替小雀跑这一趟了。”
少年听到丛雀的名字,连连摆手,耳后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小……丛雀和我说过,你是她最亲的哥哥,这点小事,不值得弋哥你挂在心上。”
“回头,我让丛雀请我吃顿饭就行了。”少年提起丛雀时,眉眼间皆是飞扬的笑意。
眼尾微微翘起,看着意气风发的模样。
姜南离坐在车里,她叩了叩车厢,摇下了车窗。
梁弋转过头看向姜南离,而那少年也跟着梁弋的动作看向车内。
姜南离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被姜南离盯得面热,有些站立难安地看向梁弋,“弋哥……”
“你叫什么名字?”姜南离打断了少年的话,琉璃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我……我叫岑则峪。”岑则峪下意识地回答了姜南离的问题。“山今岑,贝刀则,山谷峪。”
听岑则峪将自己的名字报出来,姜南离才移开了视线。
她偏头看向梁弋,“你说,那个帮你忙的小表妹叫什么?丛雀?雀鸟的雀?”
梁弋不明白姜南离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保温袋,“小雀她……”
姜南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梁弋的呼吸随着姜南离的动作而停止,他去兜里摸手机,几次手掌都没有抹了个空。
等他摸出手机时,掌心里,已经都是细密的汗珠了。
岑则峪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他的视线茫然地在姜南离和梁弋身上转来转去。
梁弋给丛雀拨了电话。
电话的忙音一下一下叩在梁弋的心口处,几乎要将他那颗心脏叩烂。
梁弋放下手机,咽了一口口水,看向岑则峪,“小雀今天去哪里,和你提过吗?”
“小雀今天是同学聚餐,他们高中同学。”岑则峪答道,“应该是去海边野营了。”
梁弋闻言点了点头,他看向一脸茫然的岑则峪道,“今天多谢你了,回头我让小雀请你吃饭,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岑则峪点了点头,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梁弋,“弋哥,小雀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即便岑则峪的反应再怎么迟钝,也能看出梁弋是在丛雀的电话打不通之后,脸色才变得这么难看的。
坐在车里的姜南离回答了岑则峪的问题,“她没出事儿——”
只是话虽是在回答岑则峪,姜南离的视线却是看向梁弋,梁弋已经走到了驾驶位门边,手扣住了车门把手。
“岑则峪。”姜南离移开了视线,转而偏头郑重其事地喊出了岑则峪的名字。
岑则峪被喊得一愣,下意识挺直了背。
“你今天回家后,哪儿也别去。”姜南离一字一顿,说得认真,“别去找丛雀。”
岑则峪没动,姜南离的声音便厉了两分,“听明白了吗?”
“知……知道了。”岑则峪应道,只是看他的样子,仍旧茫然极了,像是魂魄都不全了一样。
见岑则峪应了下来,姜南离看向梁弋,低声问道,“你知道丛雀去的海滩是哪儿吗?”
梁弋发动了车子,“梁州只有一处海滩开放,我知道在哪里。”
“那就去海滩。”姜南离伸手按住了梁弋有些握不住方向盘的右手手腕。
手腕上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梁弋冷静下来,他转头看向姜南离,张了张嘴,“姜南离,小雀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姜南离看着梁弋,没有立即回答。
片刻后,她松开手,看向前路,“梁弋,现在去海边。”
梁弋垂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启动了车辆。
他开得极快,速度几乎是规定速度的一点五倍。
姜南离却恍若未觉,她的指头轻轻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串珠。
她从岑则峪身上看到了淡淡的死气。
那死气极淡,不像是岑则峪自个儿带出来的。
问他名姓,是为了确认那死气是不是岑则峪那个亲人的缘故。
既然也不是,那便只剩一个可能。
最近和岑则峪有过接触的人身上,一定有着浓厚的死气,只有这样,才会让岑则峪沾染上。
而最近和岑则峪接触过的人里,最有可能的,便只剩下梁弋的表妹,丛雀。
第16章
梁州有一面临海,但只有一小片沙滩开放给人游玩。
这一小片沙滩甚至称不上景区,毕竟梁州不算是个旅游城市,而这么点海滩当地人也瞧不上眼。
所以回来沙滩边露营的,多是些孩子。
梁弋将车停在了沙滩外的停车场,几乎是狂奔着冲向了沙滩。
沙滩上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梁弋的动静不算小,沙滩上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他。
梁弋喘着气,视线在沙滩上搜寻着,没有丛雀的身影。
有三两个坐在一起的人看看梁弋,又低头说着什么。
梁弋发现了他们的不自然,大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请问——”梁弋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三人中的那个女孩子,怯生生地开口打断了他,“你是丛雀的哥哥吗?”
“是。”梁弋看向女孩,眼底带了一丝急切,“丛雀呢?我找她有点儿事儿。”